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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担天职的人们-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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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一个放羊的老乡,领着部队的人,找到了母子俩的遗体。
噩耗传到连队,邢志武声嘶力竭撕人心肺的哭声,撕破了整个山谷。全连一百多人,悲痛的围在连部外,孙毅飞和其他干部站在连部里,孙毅飞仰着头,极力控制自己的眼泪,紧咬的牙关,在脸上显出清晰的轮廓。此时,孙毅飞真想对苍天大喊一声:老天不公啊!
营长和教导员走进帐篷,孙毅飞向营长和教导员敬礼,营长还礼后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吭声,和教导员走进里面的帐篷。他们进去后,放下帐篷的门帘,静静坐在邢志武床边。
帐篷里,不时传出营长教导员交替安慰邢志武的轻轻话语声,邢志武的哭声渐渐小了。
孙毅飞走到帐篷外,对还站在外面的战士们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战士们依依不舍离开连部,不少战士还在擦眼泪。
邢志武床边,放着嫂子和孩子的遗物,几乎全是绿白两色,摆设极其简单的帐篷里,多出来的颜色,显眼的位置,显得格外突出。好像连部里,还缭绕着亲人不散的身影,每一个进出连部的人,都轻手轻脚。
邢志武不吃不喝,整日里蒙头昏睡,不时听见他在被子里的悲痛抽泣声。夜深人静时,邢志武坐在遗物前,把亲人的照片,紧紧贴在脸上,看着遗物,无声的流泪,任凭泪水流淌。
孙毅飞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不动,生怕自己发出的响动,惊扰了他们的这种团聚。孙毅飞强忍住自己的眼泪,在黑暗中看着邢志武的一举一动,脑海里翻滚着嫂子和孩子的音容笑貌。每天,连里其他干部,不断来看望邢志武,劝他,安慰他,可谁劝也没有用。
整个连队,持续笼罩在悲痛中,从早上出操到晚上熄灯,连部剩下孙毅飞一个人忙碌的身影。难以抹去的悲痛,安慰照顾战友,想办法把战友从痛苦中拉出来,工程中的所有问题,全连一百多人的吃喝拉撒,思想工作等等,种种压力和责任,不间断的一齐压在孙毅飞肩上,凝重的神情,雕塑般刻在他的脸上。
隧道里,孙毅飞抱起风枪,向岩壁狠狠打去,像是在惩罚自己,不停的拼命干活,无论排长和战士们如何阻止,都无济于事,反被孙毅飞大声斥责。
一排长终于忍不住了,他不顾孙毅飞的不满,带领几个战士,把孙毅飞强行拉出隧道,生气地说:“指导员,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副连长不在,连长又遇到这样的事,全连的工作,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可你应该相信我们,相信全连同志,天塌下来,不光有你一个人的肩膀扛着,还有全连一百多人分担。”
孙毅飞两眼充满血丝,消瘦的脸上,清晰显现出紧咬着的牙关轮廓。孙毅飞深情看了一排长一眼,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说:“谢谢同志们!我只是想发泄一下,现在好多了。我没事,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说完,孙毅飞拍拍一排长的肩膀,疲惫地低着头,脚上的高筒雨靴,在地上沉重的磨擦着,他慢慢走回隧道。
晚上,从工地回来的孙毅飞,在帐篷里堆积的厚厚烟雾中,看见坐在桌前的邢志武时,他吓了一跳。
邢志武神情麻木呆滞,几天没刮的胡须,乱蓬蓬的头发,眼睛深深下陷,本来消瘦的脸,更显得颧骨突出。邢志武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军装上衣大敞着,身边一地烟头,帐篷里散发着浓烈的烟味和酒味,邢志武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孙毅飞一阵心痛,痛苦的皱起眉,紧紧咬着牙,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对通信员说:“去!告诉炊事班,给连长煮点面条,煮软点,放两个鸡蛋,让炊事班长亲自做。”
交代完后,孙毅飞在邢志武身边坐下,神情凝重的注视着邢志武。邢志武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条件反射,无动于衷,依旧两眼无神,呆呆看着帐篷顶,两个人默默无语的坐着。
沉默一会儿后,孙毅飞站起来,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军用水壶,分别给自己和邢志武倒上酒,深沉的低声说:“连长,我知道现在对你说什么也没用,可你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大家都在为你悲痛,为嫂子和孩子悲痛。可谁也没有回天之力,如果这样能唤回嫂子和孩子,我们情愿和你一起这样。战士们希望看到的,是你这个连长能重新站起来,和他们一起战斗!”
“团长上午还在打电话问你的情况,为了找嫂子和孩子,团长几乎调动了附近所有的连队。可……。”
“如果你还是条汉子,是我们的好兄长,振作点,来!喝口酒,放松一下。”
没等孙毅飞端起杯子,邢志武已经把半缸子白酒倒进了嘴里,接着,他趴在桌上,悲痛欲绝的大哭起来,不停用拳头使劲擂着敲着桌子哭喊:“都怨我啊!是我对不起她们!是我害死她们的!”
“她们娘俩没跟我过一天好日子啊!”
“我要是让她们来,她们也不会这样走,都怨我啊!是我害死她们的!……”
三十几岁的铮铮汉子,催人泪下的哭喊,让孙毅飞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的眼前,浮现出嫂子柔美亲切的笑容,耳边响起孩子甜甜嫩嫩的叫声,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他一扬脖,把半缸子酒也倒进嘴里,然后仰起头,任凭泪水顺着脸流淌。
通信员端着面条进来,听见连长和孙毅飞的对话,看见连长自责的哭喊,指导员流泪的一刻,他的眼神里,现出被震撼的惊异,端着碗,呆站在门口。
看见通信员站在门口,孙毅飞站起来走到自己床前,边用毛巾擦擦脸,边背对着通信员说:“把面条放在桌子上,你去吃饭吧。”
通信员用仰视的眼神,看着指导员的背影,看着趴在桌上痛哭的连长,慢慢后退。短短几天发生的事,在他那尚未经历过风雨,还显稚气的脸上,明显多了些凝重和沉稳。
第二天一大早,邢志武进了隧道,发疯似的在工地上干活,风枪成了他排泄痛苦的工具。邢志武紧锁双眉,内心所有痛苦,刀刻般留在脸上。他不时扶一扶剧烈震动下滑的安全帽,把内心的悲痛和自责,统统撒向面前坚硬的岩石。高速旋转震动的钢钎,在钻孔中一公分,一公分的向前挺进,不断向外喷吐白色的岩石粉末,邢志武的身影,笼罩在浓厚的粉尘之中。
战士们边干活,边心疼的默默看着连长,主动抢夺分担繁重的劳动。
一排长把孙毅飞拉到一边,说:“指导员,你快劝劝连长,我们说了半天,他根本不听,简直是在玩儿命!这样干他会累垮的!”
孙毅飞看着隧道深处,说:“身体受点苦,总比精神上的痛苦要好得多,你让他发泄吧!他必须解脱出来,总得有个过程,离开帐篷换换环境,能暂时忘记心里的痛苦,这样他会好受些。”
孙毅飞还有一件事放不下,他回到连部,要通了医院眼科的电话。
孙毅飞问:“请问罗护士在吗?”
“罗云!电话!”电话里传出喊声。
“喂!”话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您是哪位?有什么事?”
“罗护士,你好!我是孙毅飞。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孙毅飞严肃地说。
罗云似乎感觉到了声音不对,刚才还是甜甜的声音收敛了起来,说:“你好!有什么事?问吧!”
“我想问一下,那天,你告诉邢志武爱人,到哪里找我们的?”孙毅飞缓和了一下口气问。
电话里,声音停顿一下后,传出罗云的回答:“我告诉她们去你们团部的路线,把她们送上去你们团部的公共汽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孙毅飞正在考虑,是否告诉罗云刚刚发生的事,电话里传出罗云焦急的声音:“出什么事了?人现在还没到吗?”
孙毅飞想了一下,声音低沉的慢慢说:“她们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是在山里迷路了。”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罗云委屈颤抖的声音:“我真的把她们送上了去你们团部的汽车,你应该相信我!”
孙毅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罗云委屈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直白严肃,他把声音放缓和,说:“你别误会!我相信你!谢谢你!代我向欧阳医生问好,有时间我再去医院看你们。”
稍停片刻,罗云的声音突然喷发出来,带着哭声对电话大声喊道:“我没有误会!你怎么能……?”孙毅飞带有怀疑的询问,突如其来的噩耗,罗云顿时觉得脑子涨大迟钝起来,惊讶、悲痛、委屈,立刻占据了大脑的全部空间,瞬间混乱的思维,堵塞了所有的语言通道。
突如其来的悲痛消息和质问,种种一时说不清道不明,从天而降的责任,罗云忽然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一下子变得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本能中,委屈和悲痛很快演变成气愤,罗云猛的挂断电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泪水立刻顺着脸颊流淌,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罗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更不能接受孙毅飞这样的质问。虽然,罗云仅仅短暂的见过韩雪梅和孩子一面,可她们质朴、亲切、忠贞的情感,难忘的音容笑貌,却像刚刚还在眼前一样。她们的身影,与孙毅飞怀疑质问的声音一起,在罗云眼前耳边交替出现,反复折磨着罗云。罗云听到孙毅飞声音时,还在内心向往的幸福,一下子变得遥远缥缈起来,她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
孙毅飞还想解释,可电话中却传出“嘟嘟”的盲音。孙毅飞眼睛看着电话机,手里紧紧握着话筒,半天没有挂上,罗云悲伤的喊声,缠绕在他的耳边。
第二天中午,孙毅飞要通了医院的电话,可当罗云接起电话时,一句话不说,又挂上了电话,孙毅飞打了几次,都是如此。
罗云在电话中委屈的声音,邢志武在床上不断翻身的响动,让孙毅飞彻夜难眠。这种时候,连队太多要处理的事情,孙毅飞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消耗在个人的儿女情长中,尽管心在隐隐作痛,加上从没有过的失落感,思前想后,孙毅飞决定,还是暂时不再考虑这些,让时间去最后解决一切。孙毅飞悄悄坐起来,打着手电,坐在床上给罗云写了一封信。
邢志武这几天,除了在隧道里拼命地干活,便是睡觉,烟瘾也越来越大。孙毅飞让人从山外给他买回几条烟,放在邢志武的床边,邢志武看见后,只是苦笑着说声“谢谢!”,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整个连队没有了歌声和娱乐,战士们都静悄悄地出入,不时看看连部的帐篷,连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很多。
邢志武的沉默寡言,使孙毅飞很难受,他把几个排长叫到一起,说:“让连长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的精神会被拖垮的!战士们的情绪也受到影响。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活跃起来?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几个排长相互看了看,都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一排长说:“组织一场篮球赛怎么样?连长很喜欢打篮球,也许能让他乐观点?”
沉闷多天的连队里,一场篮球赛要开始了,战士们围坐在篮球场周围,比赛两队的队员在场上练球,可大家的眼光,却在注视连部。
孙毅飞把邢志武从帐篷里死拉硬拽的拉到球场上,递给他哨子,大声说:“连长,你是连队的老大,这球赛公平不公平,可看你的了!”孙毅飞转过身,对全连的战士们喊道:“让连长吹好不好?”
邢志武还想推脱,早已准备好的战士们,一边鼓掌一边喊:“好!让连长吹!”
邢志武被战士们的真诚感动了,被深厚的战友情感动了,他眼里含着泪花,接过孙毅飞手中的哨子,原本僵硬的脸,舒展开来,嘴角挂上了饱含感谢的笑意,庄严地向全连敬礼后,吹响了长长的开场哨声,一场特殊的篮球赛,在邢志武响亮哨音中开始了。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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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志武带着嫂子和孩子的骨灰回家了,团长专门派来自己的小车为他们送行。临行前,尽管邢志武不想惊动大家,可营长和教导员还是来了,营里其他连队的干部也来了。他们围在汽车周围,用充满悲痛哀思的眼光,默默目送邢志武带着嫂子和孩子离开连队。
接到孙毅飞电话后的这段日子里,时间并没有停下正常的脚步,可罗云却像度过了一段停滞的时间。罗云的脑海里,每时每刻都在反复重复那些令人悲伤痛苦的画面,可怕而又无法躲避的现实,渗入到大脑的每一个细胞,在永不停息的思维链中,不断交替演绎。
事情发生到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罗云一直处在郁闷之中,常常坐在椅子上发呆,矛盾和痛苦的心情,使她寝食不安。虽然,罗云也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当嫂子和孩子的模样,不断再现在脑海时,罗云的良心总在谴责自己:嫂子到这里后,自己是第一个见到的人,又是自己给她们指的路。如果自己再多想一点,再多做一点,结果也许不会是这样!这种让人终身悔恨的感觉,让罗云无法排解自己的责任,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始终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最让罗云接受不了的,是孙毅飞在电话里,那种口气严肃得让人害怕的质问,长这么大,无论在家还是在医院,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口气对待过她。罗云怎么也没有想到,孙毅飞会怀疑到自己的作为,无形中,自己好像真成了罪魁祸首。
罗云感到有说不出的委屈,谁也不可能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好意,自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质问和怀疑。苦苦的思索中,原来孙毅飞在罗云内心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变成了两个人,一个风趣幽默,温柔可亲;一个横眉竖眼,蛮不讲理。
罗云一时无法,也不想原谅孙毅飞,甚至恨孙毅飞这样不通人情,把自己无情的扔进一个无底深渊,孙毅飞再来的几次电话,罗云都赌气挂上。可挂上电话后,罗云又后悔,不自觉的久久看着电话机。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痛苦的罗云,在不安和后悔中,在极度矛盾的心情中,度过难耐的分分秒秒,期盼着电话再次响起来,期盼一个熟悉的声音,能来安慰她,帮助她排解心中的苦闷。
罗云刚刚收到孙毅飞的信,便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罗云,你好!
虽然你不愿意接我的电话,但是我觉得,不管你爱不爱听,以后会如何,还是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
我知道你在怨恨我,可我不会怨你,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在此,我代表邢志武,也代表我们全连,衷心谢谢你!
嫂子走了,甚至没能让我们再看上一眼,再感受一下一位伟大女性无微不至的关爱,再亲热的喊上一声“嫂子”,在我们苦苦的期盼中,带着我们对她的真挚情感,无声无息的永远离开了我们。
也许你并不一定了解,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在大山里,以青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为他人创造幸福的军人。这个不断在生与死中穿梭,时时刻刻都需要对战友相互依赖的群体里,生死与共,相依为命,亲密无间,把他人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最高情感,甚至超过了同胞兄弟。也正是这种患难中建立的情感,造就了我们的嫂子,一个值得我们尊重和爱戴的嫂子,一个真正了解理解我们的女人,让我们这个单纯的年轻男性社会,享受到来自女性细腻真挚的爱,一种最伟大的,可以和母性相媲美的呵护关心。
军人牺牲自己的动力,更多的来自于爱,不仅仅是对个人的爱,还有对祖国,对人民、对职业、对生活、对一切美好东西的热爱。军人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发自内心的爱,才会有对敌人的痛恨。没有这种超越个人情感,没有这种敢爱敢恨,不是一个真正的好军人。
也许你会觉得,我们这些山中的男人,是些粗鲁野蛮、四肢发达、没有文化或缺少文化的人,不懂得生活,不懂得感情。其实恰恰相反,在别人都在幸福美满生活的时候,我们却在人迹罕至的大山中,在没有任何物质回报的环境里,每天都在与艰苦和死亡搏杀。现实生活中,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巨大不平衡,使我们比任何人更懂得生活的意义,更珍惜渴望美好的生活,更需要丰富多彩的感情世界,得到更多人的理解和爱护。只有这种丰富多彩生活的存在,只有这些理解和爱的存在,才会使我们觉得付出的牺牲值得。否则,一群不热爱生活,不懂得感情的军人,只能是些简单的军事机器。
我不知道我说的这些,能不能让你明白我们对嫂子的感情,以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但我相信你会理解的,因为你也是军人,我们之间的误解,不会永远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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