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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在仕途上向高处攀升的机会了。
（69）
彭乡长正在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的时候，记起了自己的家乡。

　　彭乡长的老家是山东省金乡县，那里曾经出了一个闻名全国的英雄——王杰。那还是一九六五年，解放军战士王杰在训练用的地雷就要爆炸的一瞬间，毅然张开双手，扑向地雷，舍掉自己的身躯，保护了身边的十二位民兵兄弟。时代前进了几十年，人们的价值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英雄的名字被许多人淡忘，英雄的意义被许多人贬低，但在金乡出生和长大的彭乡长，王杰的事迹和品格却在脑海中深深地扎下了根。是啊，有什么东西比人的生命更珍贵！王杰把生命都献给了人民，我还有多少理由为自己的前途患得患失前怕狼后怕虎呢？

　　彭乡长心中还有一个偶像，就是唐朝的贤相陆贽。陆贽多次上书参奏，揭发皇帝最信任的权臣裴延龄“以聚敛天下之财而迷惑圣上为长策，以投机取巧、诡妄奸诈之道为嘉谋，以媚上谄下为尽臣节，移东就西，便为政绩，取此适彼，便成盈余，愚弄朝廷，有同儿戏”，在彭乡长看来，简直就是针对今天的某些官员而说的。古时的封建士大夫尚且为了朝廷不怕罢黜贬谪，自己是共产党员，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又有什么个人的私利不能放弃和牺牲的呢？

　　彭乡长觉得应该毫不保留地公布自己的看法。他暗暗地幽了自己一默，把自己同井冈山时期的毛泽东比了一比。毛泽东那么聪明的战略战术，在第四次、第五次围剿至遵义会议期间，不也被斥责、批判和排挤吗？后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就东山再起了。如果历史有条件证明我的看法正确，即使被冷落一时，我也可能后来居上，到时候比你还爬得高一些呢！

　　彭乡长心里的这个“你”，指的是现任区领导人即大老板和书记。这里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们俩在大学时是同系的同学，和书记比彭乡长早两届，是师兄。彭乡长毕业后到这个乡来工作，还是受了已经当上正乡长的同学的劝诱和引荐。刚来的时候，彭乡长当乡长助理员，很得老同学的关怀照顾。鬼使神差，他们俩竟然同时爱上了另一个大学毕业的漂亮的乡妇联主任。一番表面上和风细雨背地里烈焰狂飙的竞争之后，妇联主任却一头栽进政治上经济上明显处于劣势的彭乡长的怀抱，这使得同事们百思不得其解，彭乡长本人也受宠若惊颇感意外还特别心虚。新婚后，有一天夜晚，彭乡长搂着妻子，山崩地裂地缠绵过后，趴在妻子的身上，趁着热乎劲儿还没过，壮起胆子问妻子：“你为什么在我与和之间选择了我？我的官运可是没有他的亨通啊。”妻子用那双清澈而深情的眼睛望着彭助理员，一边热烈地吻着他，一边说：“你们两个相比，他眼睛向上、城府深，骨子里冷酷，你眼光向下、心里坦荡，还有些浪漫。我是当妻子的，里里外外，总是处于男人的下风，找你更安全，夫妻恩爱，更有情趣。”

　　和乡长被下属夺去了自己锅子里的鸭子，心里不甘，但也无可奈何，为自己引狼入室养虎遗患懊悔了好久，最后仍然是大丈夫胸怀想开了。不就是区区一个女人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于是，他见了他们两个就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升任乡党委书记之后，第一件人事变动就是彭助理员升任副乡长。尽管政治趋向与作风迥然不同，他们三个在一起共事时个人关系还是和睦的。对于他能够不计前嫌选贤任能宽待情敌，同事们都很佩服，彭乡长更是由衷地感激。

　　“说我浪漫，有意思！”彭乡长咀嚼着妻子对自己的褒奖，觉得回味无穷。是啊，在这样物欲遮天盖地浊水汹涌横流的时代，自己还孤芳自赏地学王杰、向陆贽看齐、拿毛泽东作比，这不是浪漫得有些滑稽可笑吗？但是，不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连一往情深的爱妻也对不住了？今后要是还想和她亲热，抱着她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内心惭愧而畏缩不前甚至发生阳痿？

　　“管不了许多了，反正对事不对人，想说就说，该出手时就出手！”彭乡长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70）
题：天南海北，欣欣向荣，千古奇迹今日有；富乡穷壤，滚滚洪流，万里山河比高楼。昏聩的，建功立业，公私兼得喜收名利；清醒者，望洋兴叹，寝食难安痛彻心头。

　　区党委、政府、人大、纪检的正副领导，以及国土、财政、建设、国税、地税、审计、房地产管理、发改委等有关文职部门负责人都到了会，连同全部考察团成员，共有四十多人，将一个小会议室坐得满满的。会场的一角，高高地放了一个特大号屏幕的彩电，以备播放摄影图片资料。和书记坐在第一把椅子上，眼光梭巡了一遍，朝坐在并排的主持会议的区长点了一下头，会议便开始了。

　　轮到这次考察团的负责人区委副书记汇报情况了。

　　副书记的嗓音不高，却清晰缓慢，抑扬顿挫表情丰富，极象中央电视台的主播人赵忠祥。

　　“我们这次考察的地理范围，包括沿海发达地区，例如上海市、江苏省、浙江省、广东省；不发达的地区，例如西部的重庆市和云南、贵州、甘肃、陕西等省；欠发达而正在崛起的中部地区，如江西、山东、山西、河南、安徽、湖南等省。考察的对象，有直辖市、省会城市，有地级市、县城、乡镇以及村组织，以及他们的行政办公机关建筑。它们所辖的地方经济状况，有的很富足，接近或达到先进国家的水平，有的很贫穷，说句不好听的话，比不上我们国家扶持和救济的一些非洲较好的地方。我们国家各个地方发展的不平衡，是立体的、多方面的，这包括经济的、文化的、交通的、人们生活方式和水平的许多方面，这在我们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差别悬殊的各个地方，却有一个不约而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领导人，都有一种努力赶超一流的紧迫感和雄心壮志，或者叫做远见卓识。为了建设好本地政府的形象，提高人民的自豪感和政府的凝聚力，有利于对外招商引资，加快本地经济文化发展，各地的政府机关大楼、会议中心的建设普遍地都在向前所未有的方向和水准高速迈进。这一点，同我们出发之前，我们区领导所阐明的重要意见和作出的英明决策不谋而合。我们考察团全体成员为我们有这么卓越的领导人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幸福！”

　　等大家鼓了一通掌后，副书记接着说：“在各地政府机关办公大楼的建筑规模、风格等方面，我们进行了深入细致地研究和比较。在区、县这一级，新建的办公大楼中，有参考意义的，比如说，河南郑州市惠济区政府的大楼，是仿照美国‘白宫’的样式，庞大的半球型会议室将它烘托得格外巍峨壮观，办公区内有宽阔的人工湖，湖中间有弯弯的月亮形的拱桥，占地共计五百三十亩，投资几个亿。这幅图片是安徽阜阳的大楼，是古代罗马式的城堡。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政府的新大楼建筑规模近六万平米，其建筑思想是‘以稳定、庄重、舒适、经济、高效的平面布局形式，表达政府机关的务实内涵’，造价达两亿多；和浙江嘉兴市的政府大楼群一样，前方则建了一个宽阔豪华的广场。我们住在北京，总以为天安门广场是全国最大的广场，可是错了，我们这一次开了眼界，你们看，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政府除了大楼超大，胜过五星级大酒店，可与白宫媲美，它对面的广场就比天安门广场还宽阔！。。。。。。”
（71）
副书记精神抖擞，越说越神采飞扬。“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山东龙口县政府大楼，大家数一数，是不是近二十层高，直入云霄气概非凡？这是湖南衡阳市石鼓区委、区政府的新机关大院，它囊括了机关会展中心、区政协办公楼、区人大办公楼、区人民法院、检察院、公安分局、工商分局、人民武装部、后勤服务中心等机关，每个人占用数百平方米的办公面积。它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圆锥形会展中心，有数十亩绿地、山水园林景观、假山、喷泉环绕其间，总共占地四百多亩，投资超过两个亿，其气势之恢弘，景色之怡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确实不愧被称为‘衡阳的世外桃源’，‘三湘第一区政府’，区委领导将之称为‘富民工程’、‘民心工程’。河南濮阳除了财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等机关自立门户新建大楼外，县委县政府的综合大楼面积达到二十三亩之多，豪华气派自不待言。这是浙江县政府的办公大楼，楼内建了一个二十几米高的大穹顶，下面的园子里栽种了高大的热带乔木。为了体现独出心裁标新立异，贵州省的一些区、县政府不惜重金聘请国外的设计师来搞设计，甚至有将巨大的天然湖泊围起来，建设‘全球最大的环湖泊城市’的构想。国家级贫困县、江西省的井冈山市委市政府办公楼，也耗资超过六千万，做得不比富裕地方稍显逊色。”

　　副书记再放慢了讲话的速度，让大家将彩电屏幕上的图片看得仔细一些。

　　“按照一般的推理，乡、镇一级的办公大楼，似乎应该相形见绌，小巫见大巫，但结果很出人意料。例如，河南省项城市花集乡政府建在基本农田里的大楼就是欧式的。作为贫困村，广东省河源市东源县仙塘镇徐洞村耗资四百多万兴建的大楼有六层，院子里有停车场、假山、喷泉、草坪等等，村主任的一张办公桌就用了七千元，这使得我们觉得不可思议。陕西三原县大程镇政府的大楼有五层，一百二十多间房。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重庆市忠县黄金镇的大楼，占地约六亩，耗资五百多万，模仿了天安门城楼的构型，其两层主楼雄踞于山腰之上，拥有红墙、黄｜色琉璃瓦和拱形大门，借鉴人民大会堂的形式，屋檐下挂着大型国徽，拱门黑色方形牌上写有镏金大字‘大会堂’。你们看，依山而筑的台阶，分为六层一百一十一阶，以横门为中轴线，两旁分列着对称的六幢房子，作‘王’字形排列，而‘天安门’主楼，就是‘主’字上的一点。按照字形学的传统解释，‘主’字上部的一点，正是主权、王冠的象征，所以，整个建筑群就是我国历史上强盛王朝的生动象征。‘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在此跟大家说句公开的悄悄话，登临主楼的顶层，我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充满了威加海内君临天下的豪迈情怀，能深切地体会到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检视国庆阅兵式和文革百万大军时的感觉！……这是江西省高安市的田南镇，办公大楼前也有一座‘金水桥’，桥对面是一个占地一平方公里的豪华广场。江苏省昆山市几个局级单位经豪华装修的办公楼前，还建造了一个酷似天安门前华表的精美雕刻的大柱。再低一级的组织，例如村组织，象重庆江津区德威街道办事处下面一个村的办公楼，进楼需要经过两扇高约四米、宽可进轿车、上面镶嵌狮子的大铁门；站在直径一米多的罗马柱门框下，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房顶；楼内有二十一间房，一千二百平方米面积，一十一名人员都穿着深兰色西服的工作服……另外还有一些例子，我就不一一枚举了。”

　　除开考察团的成员，在座的领导们有的啧啧称赞，有的交头接耳，会场上的气氛明显地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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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副书记停顿了一会儿，喝了几口水，又接着说道：“按我们区原来的方案，在建设大楼的同时，要尽可能地考虑到工作人员特别是领导干部的生活质量，以人为本嘛，所以，我们对于一些有特色的其它机关的建筑也给予了适当的关注。我们看到了，重庆市万洲天城交通局，为一十二名职工建起了两栋七千平米的‘欧式’风格办公楼，人均六百平方米。这一幅是江津市几江街道办事处的大楼，有十层，门前广场面积达六亩，进入大楼须跨上二十九级石梯，有的办公室有约上百平方米，内有卫生间，总共花费上千万。山西忻洲煤矿安全监督局，十个正式职工，使用的大楼有一百多间办公室，建筑面积近二千六百平方米，每人占有近二百六十平方米，另外还有三十六套超大面积的住房。濮阳在盖办公大楼的时候，顺便地就为县委县纪委及其它局委的领导干部建起了豪宅别墅，每户面积二百八十余平米直至六百平米，价格只相当于当地普通住宅价格的一半。考察期间，我们顺路游览了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山西永济的‘五老峰’，参观了被赞为‘天下奇观，不仅在全国，在全世界都绝无仅有’的建筑、山西粮食局修建的‘云峰阁’和旁边的‘粮神殿’，瞻仰了好几十块由全国各个省市粮食部门领导人亲笔提写并署名的石碑镌刻。这些石刻同粮神后稷供奉在一起，坐落于松涛云海之中，与豪华绮丽的建筑物交相辉映，使参观的人们浮想联翩，油然而产生了无限的景仰和敬意……”

　　副书记足足介绍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带图像的文字资料讲完。最后，他总结道：“根据我们考察团全体同志们的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对照其它地方的建设水平，处在祖国心脏首都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我们区建设局城市规划设计院依照区委区政府的指示，设计的区委区政府综合办公大楼、会展馆和大广场的规模、质量、投资等标准，是完全符合现实要求和发展需要的。我们在江西省南昌市的时候，特意去参观了历史上有名的‘八一大桥’旧址。这座大桥是解放后不久建成，当时在我们国家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工程。因为设计人员囿于保守落后狭隘的思想观念，只看到当时的生产经济水平，违背了当时江西省长邵式平同志高瞻远瞩的正确意见，采用了低标准的设计方案，致使在大桥设计使用寿命远远没有到期的情况下，就因为太窄小，适应不了飞速发展的经济建设的需要，反而成了交通枢纽上的瓶颈、南来北往的阻碍，不得不提前几十年将其炸掉了，过早地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而同时修建的南昌市八一大道，由于贯彻了邵式平省长的指示，坚持高标准建设，不但现在没有掉队，今后很长时间都能够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教训，给我们提供了宝贵的借鉴。许多地方的领导提出了这样的一个伟大的口号：要使我们手上建设的项目做到五十年不被淘汰，跨入世界第一强国后也不落后！我们说要坚持‘###’重要思想，其中有一个代表，就是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我个人认为，我们区的大楼的设计方案是体现了这一个光辉思想的典范，走在了社会经济发展的前头的……”

　　和书记坐在那里，听到副书记扯的稍微远了一点，知道他那爱发挥个人见解的老习惯又开始表现了出来，就咳嗽了一声，看了看主持人区长。区长了解和书记的意思，就说：“好吧，考察团长的汇报就到此为止。下面，其他考察团成员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意见？”
（73）
“我想谈一些自己的看法！”彭乡长见再不说就真的晚了，赶快站了起来。

　　“那好，大家静一下，听彭乡长发言，”区长说道。

　　“我插一句，”和书记看了看手表，说，“下面还有好多事情要研究，时间很紧，有意见的同志发言尽量简明扼要一些，争取不超过十分钟。成事不说，遂事不谏，关于征地和拆迁的事已经形成了决议，手续也办妥了，公告也早发出去了，就不要再发表不同看法了。好了，彭乡长请说吧。”

　　彭乡长明白和书记是在对他打招呼，怕他这个拆迁所在地的乡长又要横生枝节提出问题干扰大局。然而，自己今天倒确实没有准备对上述两个问题旧事重提。自己的政治水平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对注定一点儿效果都不会有的事情去作毫无意义的努力。

　　彭乡长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要说的，没有离开我们这次考察的题目，就是政府办公大楼的建设问题。

　　“人们走进一个大商场，看到许多裹着制作精美、炫人眼目的包装的商品。这时候，三、五岁以下的小娃娃，立即就被吸引住了，可能连它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弄清楚，就吵嚷着要爸爸妈妈给他买回去；成｜人们，特别是细心的成年人就不同，除了包装，最起码要翻开它的背面，或者从盒子里找到说明书，对它的性能、特点、使用方法、注意事项、保质期、维修方式等等，作一番认真的探究，然后确定取舍。

　　“带着这样的思路，对于我们这次考察的对象，即那些建筑物和它们的主人，除开表面上的景象，我努力探索了它们的背面。有一些限于条件了解得很浅，有一些则稍微深一点。从共性来说，我发觉有这么几个问题是需要我们反复考虑、斟酌，加以借鉴而不可忽略的。”

　　彭乡长没有停顿，紧接着说：“第一个问题，是土地的利用率。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