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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村官抗击风沙:锁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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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时,手里抖抖地,捧着一个蓝色碎花儿的小布包。
里面是几页颜色黄黯了的红格信纸。
上头密密地,写满上官婕娟秀的字迹。
03
篱笆将斜阳筛得细细的,洒在郑舜成进来的院落。这是个很大的院子,菜园里稀疏立着几棵沙果树,风像蜜蜂一样在沙果树的细枝繁叶间穿行,发出嘤嘤嗡嗡的细响。陆显堂站在房檐下,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年轻人,心脉忽地一振。这是多年没起过了的激动。等人到近前,一句话不说,恭恭敬敬一个深鞠躬,血液更是燃烧起来,孩子的心终于醒转来了!
没有动,还是站在那儿,享受凉风吹拂。一天的这个时候,檐下是最舒坦的地方。
他在想,是不是该叫孩子白舜成了?这是他妈妈给留下的名字呢。
就是这特殊一刻,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对于眼前这个年轻生命的感情,其实是对创造了他的那个美丽生命眷爱的继续。
会意一半是对的,郑舜成确是来谢过他的养育之恩。正像人之常情,郑义夫妇在讲述往事的时候,隐瞒了一些情节,比如当年告发郑舜成亲父亲母的人,恰是他今日的亲人陆显堂。至于陆显堂之暗恋上官婕,却不是隐瞒,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天地之间,知此隐情者唯有上官婕,是在出事的那天夜里,陆显堂让她知道。事情一出,宋一维立刻意识到了严重性,当陆显堂不由分说将图纸没收带走,宋一维的眼睛里闪出绝望的阴影。只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话:“你们没有留下底稿吧?”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神秘的敖包(8)
就是这句话,让上官婕瞬间做出超越自身性格的决定。不,是宋教授的眼神,它们告诉她发生了怎样重大的丧失。默了一下,她抬起头,深深朝白照群看一眼,侧身朝门口走去。对外面看守的民兵说,去告诉你们的连长,我要主动坦白交代。
其实,在这以前,陆显堂对她的存心,她是了然的,这可说是如此行为的主要原因。
抢救必须尽快进行,过了今夜,便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样想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可能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时刻,她忘记了自己。
而灾难竟没有发生,那几乎应该是必然的劫厄。这真是万幸!是上苍往往照应忘我的人?
那天夜里,陆显堂没有将掠夺进行到底,只是用死亡一样的疯狂久长地拥抱和亲吻,而在最致命处做了保留。留住了上官婕的清白,留下了自己永生的遗憾。
他让那个民兵把上官婕带到村南果树园的一带断墙前,然后自己将她带进生产队的队部。那是在果树园的西边,和村南小学校紧邻着的一栋土房,与村子遥遥隔着一条约两米宽的季节性河流。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进到屋里,他只说了这一句,就一下抱住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拿嘴堵住了她的嘴。
在那间散发着强烈烟草味儿的简陋土房里,他和她度过了一个太短的初夏之夜。所以在本质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他对美的希冀使然。他想如左贤王最终征服蔡文姬那般,让上官婕有朝一日心甘情愿投入自己的怀抱。觉得那样的情形才蕴涵着人生之美。
还是太书生了些啊。
其实,只要上官婕愿意,就完全可以成为白照群、宋一维和曹文修这三个优秀男人的救命女神。他对他们视为宝物的那份图纸和材料根本不感兴趣,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知识分子的玩意儿,绝对翻不了天。只要上官婕接受了他,他就会立刻把它还给他们。只可惜上官婕太年轻了,不能分出孰重孰轻。可以说,是上官婕,或者说是爱情,使他拥抱了政治,从而有了政治的一生。在最初,当他决定把图纸的事情做大,以拿下情敌的时候,只当这是一个谋略,并不知道是一个漂亮而经典的政治手段。
这也就是上官婕心愿能够得偿的缘故。那夜,她悄悄地从他的臂弯间脱出,轻轻从他的裤兜里偷出图纸,在他手电筒的微光下,急急摹制。这些他其实全都知道,她一动,他就醒了,只是继续做出一副睡得酣沉模样。他那么爱她,怎能不纵容?
他是保全了她?还是害了她?如果那天夜里,果断抓住天赐良机,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那她是绝不会那么早就死去的。她所生的儿子就真正是他的了。他们的儿子必定也会像舜成这么聪明英俊。那样孩子就将是叫陆舜成了。这样的想法令他心底生出哀伤的笑,笑得畅快而凄绝。
就在这么笑着的时候,站在对面的年轻人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想法还有一半是错误的。年轻人并没醒转,而是朝着混沌更深地跌了下去。铁了心不走了。原话是怎么说的,他不能记住。只是明白那意思,就是,身世使年轻人更加重了责任感,他必须在曼陀北村留下来,为它的未来献身,实现父辈的未竟之志。
必须!
实现父辈的未竟之志!
这次,他不是愤怒,而是恍然。看着眼前青春的面孔,恍然间,回到了当年,那些风华正茂的北京知青初来曼陀北村的时候。
郑舜成仍旧叫他舅舅,说:“舅舅,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谁。”
他看见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
白云长长(1)
01
郑舜成并没有改变姓氏,只是在曼陀山上那座自己的敖包前立了一座石碑,上书:尊父慈母白照群上官婕之墓。石料就出自曼陀山,是亲手到山上李占山的采石场掘来。字也是自己所镌刻,用凿子凿了一个整夜。
这是曼陀北村祖茔地间出现的第一块墓碑。
后来,又在离父母坟墓不远的地方堆制了一个大小差不多的石坟,前立一块大小差不多的墓碑,上书:科学家宋一维之墓。这完全是一个象征性的存在,因为里面什么具体的东西都没有。没有人知道宋一维死后的情况,遗体安葬在了哪里?他有遗物吗?
就是在刻制宋一维墓碑那夜,郑家的大黑狗突然死亡。事情是悄悄发生的,那么强健的大黑狗一声不吭就倒下了,等黎明时,郑舜成走出屋门去看见,它已通体冰凉。尽管谁都没亲眼目睹,但谁都知道这是陆二楞干的。这次和火烧老榆树不一样,陆显堂并不是事先毫不知情,只是保持了沉默。他想,敲一敲警钟也好,叫小子知道,火不是好玩儿的。念头中间,已一点儿没有慈悲了。
这件事成为分水岭,陆显堂和郑舜成之间的矛盾发生质变,成为政敌了。
伎俩一度带给陆显堂满心得意,因为他高兴地看到它令形式急转直下,郑舜成打了退堂鼓,就是念书的人们通常所说的那知难而退。
嘿嘿,知道难就好。
中间有妹妹和妹夫的巨大作用,他知道。还知道发挥作用时的出发点并不是帮自己。大黑狗被毒死的那个早上,陆文秀站在院子里孤独的杨树下,看着自己一点儿一点儿喂大的可怜的狗的尸体,难受地哭了起来,边用手背擦着眼泪,边对站在一旁的养子说:“成子,咱不跟你大舅争那个破支书,咱出去念回书,不蒸(争)馒头蒸(争)口气!再说了,咱村这支书不好当,你大舅是一大家子,李占山是一大家子。咱一个外姓人,争不过人家的。”从话的口气,能知道她深知自己已是泼出门的水了。她的丈夫也深深叹气,帮着说:“唉,咱争不过人家的。再说了,咱犯不着,哼!就凭咱,犯得着跟他们这号人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两个淳朴的农民心里只有对他们大黑狗的心疼和不舍,并无对孩子大舅的怨怼。同时,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对着养子说话。在他们,成子仍旧是亲生的骨肉,这跟没有改成亲生父亲的姓氏无关,就是改了,他们也会这样。彼此间的亲情已经成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犹如星星和月亮之间的依恋是天空的一部分一样。
郑舜成一言未发。让人觉得他已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陆显堂若无其事地又一次朝妹妹家走来。指导这行为的,是作为一个基层政治家的本能,本能对他说,现在,你可以去了。
这次,是对郑舜成这样说的:“大外甥,你让当舅舅的感到骄傲!你这四年大学没有白念,舅舅的心血没有白费!其实,舅舅知道你的话对,曼陀北村当真照着你说的去做,确实没有不富起来的道理。可是,能做成吗?”眉头痛苦地锁起来,说你不知道什么叫农民哪!唉!咱村里这些人的心思,整个一盘散沙,有好处人人削尖脑袋往前钻,要是有了难处,嗐,没一个靠前。“就他们,你让上山植树种草,让去防风治沙,让围封草场搞什么禁牧舍饲,他们干?能听你的?别看现在乌仁老太太一扇忽,呼啦来了一大帮,那都是些没脑壳的,跟着瞎起哄。现在说得好听,一到阵仗儿上,你再看看,有几个肯真上?”端起杯子喝水,噗噗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用这动作使刚才之言成为一个自然段。到觉得停顿够了,见年轻人仍低着颈子不搭腔,断定自己的话生了效。
白云长长(2)
便咳嗽一声,另起一段,说:“青年人,志当存高远!你读了那么多书,学到那么多知识,该当去干点儿更有意义的事情,干点儿将来能为北村帮更大忙的事情。”话到此处,脑中闪过轰轰烈烈这个词,就把它说了出来。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该当轰轰烈烈!
坐在一旁的妹妹妹夫不断点头,表示他们的崇拜和敬仰。陆文秀从来不觉得陆显堂是自己亲哥哥,对于她,他就是村支书,威严,高大,只可以仰视。她的丈夫感觉与她完全一致。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背叛他。只要他一出现,他们就会立刻变得拘谨和感恩。拘谨产生的幸福跟感恩产生的一模一样。此刻,他们坚信村支书取得了胜利,因为你看,他们亲爱的儿子始终一言不发。面对大黑狗的死亡时,这表现是深沉。但此际,便是默认了。
这令他们欢喜异常。
不管怎么样,都盼望儿子离开家乡,哪怕从此忘记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不再承认他们父母的身份。
紧接着到来的一件事给这欢喜又固上一层色。家里又来了一个好看的闺女,是旗委书记的独生女儿,叫梅兰朵。是来动员他们儿子到旗城去工作的。她和他是高中同学。她是在自治区读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在旗文化局工作。想叫他去旗城参加公务员考试,这次考中的公务员中将有一人幸运地进入旗委办公室,她希望这个人是他。
只要去参加了,就必定是他。
陆文秀乐得拢不上嘴,去旗委办公室工作也行啊。虽在穷乡僻壤,但也知道公务员的意思,就是与时俱进的铁饭碗。重要的,来送这饭碗的是旗委书记的女儿,这简直可以说,就是来送一顶银光闪闪的乌纱帽。你想啊,旗委书记的乘龙快婿,未来难道不是能看见的吗?
旗城也是城啊。再说,仕途不就是从小城市通向大城市的道路吗?
两个被可怜的父母心作弄着的庄稼人,以奔走相告的方式,去让自己的村支书知道了这件刚刚临门的喜事。陆显堂老奸巨猾地笑了。对站在一旁的侄子说,去张罗酒席吧,离村支部换届选举还有两天半时间,应该来得及的。今年要好好庆贺一下。陆二楞在这件事上一点儿没显出脑子慢的毛病,眼睛只眨巴了半分钟,便一撒欢儿朝门外跑去。却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候又被大伯喊住。陆显堂以少有的亲切口吻告诉说,先去你何安叔叔家,就说大伯叫他。
找何安来是为了商量怎样对付本次换届选举唯一的竞争对手李占山。何安来了,眨巴着秕谷一样的小眼睛,不屑地说,对付李占山还用得着费脑筋?
仅就李占山而言,何安的张狂是有理由的。遗憾局势并没有如所想那样简单地到来,而是来得十分复杂。李占山眨眼之间就变作盟友,坐在了陆显堂家的炕头上,商量战胜共同敌人的办法。很不幸,是郑舜成使他们走到了一起。
或者说,是刘逊。
前所未有的刘逊啊!
郑舜成,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成了自己的强大对手,陆显堂的悲哀中浸满苦涩,仿佛那些蒙受了不白之冤的人。
情形也是郑舜成不愿意看到的,这便是他曾经打退堂鼓的真实原因。当时,陆文秀夫妇和他们的村支书还以为是因为大黑狗,错了,能令郑舜成这样的人发生改变的,绝不会是恐吓,而往往是情义。从大黑狗的遭遇,郑舜成清晰看见自己将与养育自己长大的舅舅之间不可避免的矛盾的性质,他不想这样。不是畏惧“忘恩负义”四个字,是不想自己实际的亲人受到伤害。
白云长长(3)
一开始,他想的只是为家乡作贡献,并不知晓事情的另一面是,自己的亲情将会付出巨大得承受不起的代价。
梅兰朵的好意只是使他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就像微风吹动下的花瓣的摇曳那么轻。立刻就回到了初衷,还是到深圳去,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有白诗洛。他清醒地认识到,到旗委去工作将是徒劳无益的。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只能是那架依惯性运转的庞大机器上,小小一枚螺丝。而做这样的一个零件,更合适的人太多了。
如果不能够从曼陀北村和千千万万个曼陀北村做起,那就什么都不会从根本上发生。
没有让梅兰朵立刻拥抱失望,听完她的话,他笑笑,说:“请帮我一个忙好吗?”请她设法找一辆越野车,带陶可到西布图草原去走一走。最好明天一早就能出发。梅兰朵像心地单纯的姑娘们在这种情况下常有的那样,眼睛一下亮得像星星,当郑舜成是认她为自己人了。快乐地笑起来,问:“什么时候回来?”
“最好是,就把她交给你了好吗?”
更快乐了,用格外清脆的嗓音说,“行”。
梅兰朵很快就走了。那是个好天气的日子,黄昏时出现了绚烂的晚霞,只有在这样塞漠深处的草原上才会见到的热烈晚霞,那激情放射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落日的余晖,而是日出的序曲。望着它们,郑舜成想起曾经给白诗洛描述的塞漠情景。那个温暖南国里长大的美丽女孩眼里好奇闪动,问:“城市就在大漠中吗?”当时,他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不知为何,那一刻,忽然地,他想起了家乡的晚霞。
就在那天壮丽的霞光中,刘逊朝他走来。
刘逊是从西边来,那是乌兰布通镇所在的方向。所以满天云霞就成为衬托的背景。郑舜成望过去,看见的是一个镶着光闪闪亮边儿的身影,烁烁的镶边制造出神奇效果,吉祥、高大、激动人心。
刘逊是来给郑舜成送党组织关系的。决定留下不走后,郑舜成就在刘逊的建议下,给白诗洛打了个电话,电话是用刘逊的手机打的。郑舜成请求白诗洛将他的党组织关系以最快速度寄过来。十分抱歉地、困难地,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听见她顿时就不说话了。这使他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由此发现沉默原来是最好的雄辩。在白诗洛的沉默中,他渐渐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幸亏刘逊在一旁保持着清醒,刘逊说:“把我的地址告诉她,让她寄到我这儿来,这样快。”就照着说了。直到他结束,电话里再没传来声音。
刘逊安慰说:“没关系,让她不要误解。我们欢迎她到塞外来,真的,她可以到咱们这里来。”不安地看看郑舜成的眼睛,迅速又将目光移开,又说:“等咱们这里的草原重新鲜花烂漫的时候。”
郑舜成知道,刘逊心里十分十分地抱歉,比自己还强烈,因为多针对着一个人,除了他,还有白诗洛。
还有内疚。
这情愫,两人就不分伯仲了。内疚,为他们的草原。那是草原上男人的内疚。
快件里装着的不只是党组织关系,还有郑舜成的大学毕业证书。这令两个面对它们的男人,于瞬间的惊喜后,深深跌进沉默。尽管白诗洛未着一字,但事情像纯净水一样明了。她在离校时,以巨星公司的名义取走郑舜成党组织关系的同时,取走了他的毕业证。
前者是他同意的,后者是背着他的。
良久,刘逊说:“还想等我爱人回来后跟她商量,从我们家的存折上支一万块钱,去取回你的毕业证呢。她到市里去学习了。”停顿一下,又说:“那也还是得这样,到时候把钱给你的女同学寄到深圳去。咱大男人不能让人家女孩子花钱。”
白云长长(4)
郑舜成说:“这是学校今年才实行的办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主要是前几届学生有些人毕业后,工作了却不肯主动还学校贷款。”
刘逊点点头:“我知道。”
郑舜成还是解释:“毕业证算是典押吧,让学生们想着自己还欠学校的费。”
这下刘逊就没吭声了,因为已明白眼前这个人这时候说话的目的只是为了说话。
等到觉着时候差不多够了,轻轻清了下喉咙,淡淡地说:“后天就开换届会了。第一天推荐候选人,两天后正式确定村党支部班子。”
郑舜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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