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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门外-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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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满淡淡的做了个表情,并不打算解释这个。他只说,如果不是秋雁的身子重,他本意是要离开天津的。眼下只有先搬出来,等孩子生了再说。
    吴丽环马上问他,“离开天津,你们要去哪里?”
    杨满回答,“干娘的安徽老家,好像是在六安。她去年回过一趟,置了点产业。”
    吴丽环去灭烟,听他的话,一把扫了桌上的烟缸。她头抬得猛了,鬓边沉甸甸的宝石发卡挂在一络头发上垂下来。
    她一把扯下来,手挥了挥说,“经理你……杨满,你真是活得不清楚。”
    这是吴丽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胸脯很高,呼吸大了就一起一伏。杨满教过她控制,不能粗鄙了,也不可以死水无波。
    现在她气的有点胸闷,伸手摸了下领口的盘扣。一口一口的吐气。
    “真不知道你上辈子欠了她什么。还要跑到她老家去,是卖给她了还是嫁给她?”说到这里,吴丽环忍不住要笑,只是笑完了要仰起头。眨巴两下眼睛,把笑出来的一点泪花收进去。
    “听我一句,就留在天津。有个什么事,大家可以互相帮忙。”
    杨满不提乔正僧,吴丽环也当做这不是个缘由。他们的话终于谈不到实处,就这样散了。
    临走前吴丽环忍不住提醒杨满,“你头发是不是要理一下了?这样长……”
    其实抹了发胶,往后梳成不甚明显的二八分,无所谓长一点短一点。可她眼睛就是这么的毒。
    杨满倒也并不在意,随口的问,“看着很长,明显吗?”
    “以前你又不梳这种头,公子哥样。”
    黄昏时分,外面的天暗下去,里面的灯亮起来。茶楼里洁净的窗玻璃变成黑色的镜子,随意的瞥一眼,便能看见自己昏暗的影像。
    其实他房间里就有镜子,只是在这里照出来,尤其的不像自己。
    那么像谁呢?杨满想起吴丽环提过,小荣也这么说。他以前没觉出来,也就不当它是一回事。
    那么,如果真是那样,还不如换一换。他想。
    只是换了的话,他还会不会那么悲伤。这个问题,他又不愿意想了。
    回来后吴丽环很后悔,觉得无论如何,不应该避开乔正僧的话题。就算乔正僧订了婚,也应该把话说开了,聊一聊他的心结。
    想到这里,她就仿佛又有了点质问乔正僧的勇气。只是话说出来,还是有点磕磕巴巴。“乔先生有什么话要我带吗?我的意思是,万一他不肯出来的话,我是不是可以……”
    “那你就跟他说,我问的那个问题,需要他亲口说个答案。”
    
    第66章
    
    几天后吴丽环打电话给杨满,说她找了一处房子,在大昌胡同,挨着英租界,租金也不贵,邀他过去看一看。
    杨满马上就答应了。他听到那一头松口气的声音,赶忙说,“我还没看,可别帮我付钱。”
    吴丽环笑骂一句,“想得美,我可不充大头。”
    放下电话,杨满倒还真有点发愁。天气暖和起来,秋雁吵着要做衣服,今天已经给了她钱去买衣料了。将来她生孩子,还需的预留一笔。这样算下来,不知道能不能付得出至少半年的租金。
    他托人在找的差事,还没有回音。船厂的股份,无论如何要还回去。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疲惫。
    春天的风有一种熏人的暖意,吹得人不能清醒。杨满坐在窗边写信,手扶着额,渐渐地便有些昏然。敲门声响起来,惊醒了他。他猛然想起来自己没有锁门,因为防着秋雁再来喂药,最近他晚上都是锁了门睡。
    但门没锁的话,秋雁是不会敲的,这样回过神来,杨满才松了口气。
    来拜访的是廖枯人。他进门的脸色就很严峻,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纸笔,马上收回来说,“我最近有点繁忙。怎么你好像也……很着急搬出去吗?”
    杨满坐下来说,“不着急,只是,也该做些准备了。”
    廖枯人又问,“就非搬不可吗?”
    杨满想了想,也不说什么不便打扰的客套话了,而是直接的,“小兵,不是要跟你生分。哪怕是再要好的朋友,但凡我还有点能力,都不想长住到别人家里。”
    “会让你有寄人篱下的感受?”
    “难免的。”
    “那为什么乔正僧那里,你就能住?”
    杨满倒吸一口气,想不到他有此一问。事情太明白了,关键是要不要说,说了他听不听的问题。不知不觉的,他的手紧抓住椅子,两个角戳到掌心。手指张了又合。
    “我和他……不是朋友。”
    “那我也不跟你做朋友了,小满,留下来好不好?”
    杨满要站起来,却被他上前一步,摁回到椅子里。他的双臂就压在扶手,一道牢牢的束缚。像是自语似得,廖枯人很轻的叹了一声,“你非逼我这样……”
    他的头垂到自己的胸前,杨满看到他往后梳的头发,脑后夹杂着一点白色。他忽然记起来,廖枯人似乎是有一点少年白的,现在不大明显了,估计是用了染色的东西。
    杨满不可置信,又有点生气的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听不懂吗?”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带着点发狠的味道。“我想要你,想让你跟着我。就他妈的跟那个姓乔的一样!”
    窗户没有关,门也没有关严,所以空气流动的厉害。风穿堂而过,吹得人凉津津的。
    然而风并不冷。杨满知道,那是是自己身上出了汗。
    又来重演这样的事,想起上一次,杨满觉得很烦躁也很无力。
    靠的这么近了,也没闻到酒气,是不是这屋子太通风的缘故?所以当廖枯人直起身来的时候,杨满抬头往前倾了倾。
    本意是想确认下,对方喝醉了没。但这动作迎合的味道太浓,瞬间就迷惑了人。一股热劲直冲到脑子里,廖枯人想也没想的,埋头就亲下去。
    杨满倒在椅子里,被他掐住下巴。推也推不开,躲也无处躲。
    牙齿磕碰着,嘴唇也被撞破了。杨满想抬腿踢人,也被他按住。这些动作或许根本不自觉,廖枯人拥有一名军人的身手和体格,压制对手几乎是出自本能。
    最后是杨满放弃了。当他看到秋雁出现,一惊慌便松懈了抵抗。破城一样,对方的舌头马上冲进来。
    混着血的掠夺,屠城的味道。要等到廖枯人自己觉得不对劲了,这才放开手。一眼看到秋雁立在旁边,立刻就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看来还是门没有关,或者是关了没有锁。
    三个人都很惊骇,有点失措。秋雁不敢冲撞廖枯人,便问杨满,“你们,怎么?这是……”
    杨满呆坐着,因为唇上渗出血来,连呼吸都是腥的。
    “他……他喝醉了。”
    “我没喝酒。”
    这一次廖枯人格外的有担当。关键是他无惧秋雁。
    秋雁先慌起来,但还是对着杨满说,“他什么意思?啊,小满你说。”
    杨满也没辙了,敷衍着,“他没什么,一场误会。”
    这次廖枯人没争辩,他对秋雁说,“秋姨你先出去吧,让我跟小满谈谈。”
    万般不情愿的,秋雁被赶出来。临出门她回头死盯杨满,像要警示他什么。但杨满躲开了,使得她一阵不心甘,门关上了依然徘徊着不走。
    杨满也猜到了,门打开又对秋雁说了一句,“干娘你赶紧回去吧,小心身体。别的事你放心,不会出错。”
    她当然也操心杨满在跟谁好,但第一紧要的,还是怕他被人抢了。
    看到她还在门外,廖枯人便按铃,招呼佣人把秋雁带走。这下她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估计也是一夜难眠。
    杨满关上门就冷了脸,“你怎么搞的,就这么想跟我上床?外头又不是没人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窗台边找烟。找到了就坐下来抽。
    廖枯人看不惯他仰起头吐烟的样子,过去夺下来,又顺手把桌子上的烟盒洋火都收了。
    “你以为我就想上床?”
    想不想上床?当然想。但廖枯人扪心自问了,他绝不是只为这个。
    杨满不懂,“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爱我吗?”
    末了的那一句,如果是在银幕里,或者舞台上,被女演员问出来。总是夹杂着期许,包含着心碎。但在这里却轻描淡写,咄咄逼人。带一点不予置信的轻蔑。
    廖枯人想了想便承认了,“是的。小满,我爱你。”
    而他的回答也毫无旖旎,不像在表达心声,倒像是说出主张来,给自己的一个答案。
    实在是诡异。
    “可是,对不起,我……”
    杨满想说,我不爱你。廖枯人很领会的点头,“我不用你爱我,只要接受我就行了。”
    “接受什么?”
    “接受我给的一切。”
    对。廖枯人想,他怎么会是个掠夺者?他只是给予,给予才使人幸福。
    看杨满还是一脸错愕的表情。廖枯人上来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放不下秋姨,没关系,你们甚至可以结婚。”
    真是一份独特的,无私的爱。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杨满猛地抽手出来。他一眼望见关得严实的门,就觉得格外气闷。但身上的汗慢慢转凉了,很黏,湿乎乎的贴在背心。
    好在,窗户是开着的。
    这屋子奇怪的地方就在于,里头布置得这样昏暗,外面却是灯火通明。从里面望出去是一片明晃晃的亮,而外面却看不进来。据说这是廖藏林十分得意的安排。
    然而廖枯人继承了这里,也并没有做出改动。
    
    第67章
    
    大昌胡同挨着英租界。要去租界里头做事的人,很多都住在这里。
    然而这里的租金也并不低廉。总觉得盛情难却,杨满才答应下来,过去也只是姑且一看。他怕吴丽环要借钱给他。
    今年的气候倒错,南方还是春雨绵绵的清凉,天津已经先热起来。
    杨满又穿回长衫,秋香色的绸子料。他以前穿西服,大半还是因为工作,舞厅需要摩登一点。而现在的衣服,都是秋雁打点。旧式女子喜欢看男人衣摆飘飘,风流倜傥的样子。
    房子出乎意料的合适。独门独院,进去可以看见并排的两间卧房。左边是厨房和厕所。天井也收拾的很干净,没有杂物堆放,种了一点花草。
    杨满忍不住问,这里是个什么价钱。
    吴丽环有点意外,“怎么你也不进去看看?”
    杨满也明白自己着急了,便走过去看第一间卧房。门没有锁,一推便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挂了一张窗帘子。
    看到这里,杨满就又有点打退堂鼓。因为置办家具,虽然可以去赊旧货,但总归是一笔开销。除非能从房钱上剩下来,但这似乎也不大可能。
    看他呆立着出神,吴丽环忍不住催促,“旁边还有一间,再去看看。”
    杨满则说,“算了不看了,不也是间空的?”
    吴丽环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杨满问,“另一间有家具?”
    吴丽环把拎包往窗台上一搁,整个人靠在帘子上。“你们男人,买东西就是不肯花心思。不如这样吧,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我全部安排好,你只要住进来就成。但只有一条,你别跟我啰里啰嗦的。”
    她就是想帮忙,找出各种借口来。杨满当然不答应,他转个身,打算出去看看隔壁那间。
    结果最终他也没有看到另一个房间的样子。因为乔正僧走进来,把他堵在这里。他哪里也去不了了。
    毫无疑问这是有预谋的,但他的眼睛挪不开,分不出神去看一眼旁边的同谋者。
    倒是乔正僧对吴丽环点头,“谢谢。”也是要她出去的意思。
    吴丽环不是秋雁,拿上包,很利落的走人。门合上的时候,在最后一道缝里她去看杨满,发现他雕像一样,眼珠子都没转一下。自从乔正僧进来,他便没有看过别人了。
    事到如今,吴丽环不去想自己有没有做对。
    出了门,外面是一条窄巷。有三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对着墙玩;也有颤颤巍巍的老人,住着拐杖迎面走来。角落的绿色,是杂草破石而出。仔细一点,还能看见一只蚂蚁绕着道,蜿蜒爬到墙上。
    这一刻风涌进来,像温柔的浪。又有一点醉人,像温过的酒。
    吴丽环走的靠边,肩膀几乎擦了墙。有人侧目,她便努力偏过头去,掩饰微红的眼。
    风里带着清香。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荼蘼花开的时节。
    杨满的思想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起要说话。没想到的是,乔正僧也不开口。
    他们的招呼是一个吻。当对方的手附到耳下,掌心的热量渗透进皮肤。杨满不由自主的低下眼帘,头却缓缓的后仰。没有丝毫的抵抗,只是最后四肢酸楚,有一点发沉。他抓不住对方的衣襟,手无力的垂下来,腿也软绵绵的。
    直到两人分开了,杨满才撑起自己。只是他低下头,几乎是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可惜越是甜蜜的,越是残酷的。
    乔正僧去搂他。杨满却抬手到胸前,做出抵触的态度来。但马上的,也就放弃了。他的身体是一根紧绷的琴弦,颤抖着发出声音。
    “你太使我痛苦……”
    没有爱是不痛的,这是最好的表白。乔正僧退后了一点,伸手去捞他柔软的脖颈,迫使他抬起头来。“到底谁使谁痛苦?”
    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乔正僧从来都是不驯的,或许是源于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一旦挣脱出来,对这个世界也就再无敬畏。得到是理所当然,失去也没有遗憾。
    而他现在的眼神柔软了很多,柔软到可以被伤害的程度。
    你可以把它当做是绵绵的深情,又或者清醒一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种慈悲,爱屋及乌的慈悲。
    吕七小姐的事情,杨满不想问。不管背后有没有不得已的解释,他都接受乔正僧最后要结婚的现实。而另外一桩他愿意知道的,他又不敢问。杨满觉得,自己是错过时机了。既然那个人已死,那么他也做好了一辈子不知情的打算。
    还是乔正僧更有底气,他问杨满,“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的信和电话,你都没有收到?”
    杨满一脸困惑,他确实没有收到过乔正僧的任何信息。
    乔正僧露出一点不屑,“你的那位小朋友,也有可能是他的狗腿子,喜欢玩点小把戏。不过他们救你出来,我还是很感激的。只要不是有别的企图……”
    说到这里,杨满有点没法接。因为事实证明,乔正僧猜中了所有。廖枯人是位正直的朋友,这个想法在近一段时间里分崩离析。
    那回对方喝醉了,而他的情绪也很失控,导致他们有了一次不成功的床事。事后不光是廖枯人,杨满自己也很后悔。要退回去不容易,所以他急忙的要搬出来。结果呢,就发生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出。
    廖枯人的事情还可以掩饰,但是秋雁……杨满就不得不说了。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想。干娘回来了,而且她……”
    乔正僧也不意外。一时的谎言,哄不了一世。只要有心,她总是可以找回来。但就算找回来了又怎样?乔正僧想的是,到时候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并且牢牢抓住手里,没有人抢得走。
    世事永远难料。他没料到他会与杨满分开,各自陷入不可知的险地。
    想到这里,乔正僧注意到杨满的嘴唇有一点破皮。再去看他的脖子,上面有个淡淡的指印。不可能是刮痧,还没入夏,只能是被人掐出来的。
    那个女人有这个力气,而且杨满的皮肤很容易留痕迹。
    “很久没见你穿这个了,我还不知道你有这身衣服。”
    乔正僧去拉他的手,撩起袖子,一点点的抚上去,直到臂弯处。对一个男人来说,胳膊细了点,也太白。好在白的无暇。
    杨满解释说,“身边没衣服了,来不及做。这还是干娘带出来的。”
    秋雁喜欢这个调调。西服是干练挺拔的,而长衫有文化气,又或者是江湖气。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流氓地痞,都是堂子里的常客。他们自成一体,常常相互依存着。
    但乔正僧又不得不承认,这种轻飘飘的软缎子被他穿在身上,手感好极了。看起来柔软,摸起来更软。
    绕在指尖的是丝的微凉,还有皮肤的温热。
    另一只手也看完了。要等到乔正僧去解领口扣子,杨满才发现他的意图。他赶忙挡住胸前的手,“不行!别这样……”
    乔正僧却很镇定的说,“如果没有鬼,让我看看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对方没有动,乔正僧就明白了。他怔怔的,有点不敢相信似得,死盯着杨满。他的手本来捏着扣子,这时候放开了,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杨满的心也跟着往下落,他焦虑的盘算着要说点什么。乔正僧忽然又抓住他,这次不肯解扣子那么麻烦了,直接扯开他领口的衣襟。
    扣子崩掉了两颗,连带内衣都裂了,可见他出手之重。他到底不肯信,要眼见为实。
    锁骨处的咬痕露出来,乔正僧看了一眼,马上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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