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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他的质问，黑雾却不予理睬，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觉醒了吗？哈……”

　　　　*

　　　　亡灵之海藏在大海的深处。

　　　　而在通向亡灵之海的分界，居住着另外一个种族。

　　　　这是世界上古老又神秘的种族之一；　居住在深海；　远离大陆，多出现在吟游诗人口中靡丽的咏叹调里。

　　　　当踏入这座水下宫殿时，乔夕茵也是这样想的——那些吟游诗人并未夸张。

　　　　海水逐渐向视线的两周推移，显现出华丽庄严的宫殿。海底分明没有光照；　宫殿却奇异般的充满了灿烂的阳光。

　　　　十二根雕刻着古老花纹的乳白色石柱伫立在宫殿的两侧，灿金色的雕像手持尖锐的三叉戟，凝视着前方。沿着长廊再向前走，脚步虚浮在水中；　触不着的路上铺着珍珠与宝石，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人鱼是一个欣赏美的种族，他们对美的苛刻仅次于精灵一族，永远是诗人与作家口中华丽的代名词。

　　　　两柄银叉戟从天而降，拦住了乔夕茵与贺云朝两人的去路。

　　　　不过，那身着银铠甲的人鱼，都是女性。

　　　　乔夕茵还没有开口呢，那两条人鱼先是对视了一眼，而后纷纷丢下武器，其中一个竟是抹起了眼睛：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黑发！”

　　　　“您深邃的眼窝真令我着迷……难道您是海神为我们送来的明珠吗？”

　　　　人鱼的声音动听，一人一句，竟是吟唱出了音调，低柔酥麻，让人的心跳动乱不已。

　　　　她们的视线诚挚而火热，一刻也不离贺云朝的脸。

　　　　乔夕茵已经烧起来了。

　　　　太！过！分！了！

　　　　当着她的面，她们居然完全忽略了她，然后开始花样夸贺云朝！

　　　　贺云朝比她更莫名其妙。

　　　　那两条人鱼炙热的视线让他浑身不舒服，这声音更是听得令人起鸡皮疙瘩。他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握住小姑娘的手以示安抚，淡声道：“阁下，能否好好说话？”

　　　　人鱼已经哽咽，朝着贺云朝俯下身，“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完美的面孔了，请您随我来，我们要带您见女王。”

　　　　乔夕茵根本淡定不下来。

　　　　这就是女人的敌意了——她们对贺云朝这么热情，是当她不存在吗？

　　　　只是贺云朝一直牵着她，她才按捺住没有发作，乖巧地跟着他由人鱼领着，朝宫殿深处走去。

　　　　面前所见的宫殿竟是藏得更深。

　　　　当一脚踏入大门，水波浮动，面前又变了个样子——这大抵是只有指定的人才能打开的暗门，若贸然向前走，只能触碰到虚幻的浪花。

　　　　一路走来，两侧都是守卫，也有过路的人鱼。奇怪的是，他们都有一个共性——全是女性。

　　　　没有一条男人鱼。

　　　　以及，她们看向贺云朝的眼神，同那两位人鱼是一样的。

　　　　这种眼神并非爱慕，而是欣赏到了极致转化为的崇敬。

　　　　所以贺云朝到底做了什么？——当年人魔大战，人鱼明着属于第三世界，却是向着光明一方的。贺云朝的魔族特征难道已经不够明显了吗？人鱼不该视他为敌人吗？

　　　　人鱼女王端坐在宫殿尽头的宝座上。

　　　　她起身，手腕上的珍珠相碰撞，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赞叹，“多么完美的面庞。”

　　　　这是个很年轻的女王，看上去不比乔夕茵大上多少。被造物主偏爱的人鱼不会衰老，只有依靠他们尾部的鳞片来判断他们的年龄——显而易见，女王的真实年龄远大于她的外表。

　　　　她唤属下为乔夕茵与贺云朝赐座。

　　　　“远道而来的朋友，人鱼一族已经太久没有客人来拜访了，”女王的心情很好，“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书上都说人鱼欣赏美，乔夕茵大概能体会到了——向来傲慢的人鱼对他们实在过于客气。

　　　　“我们想进入亡灵之海。”由贺云朝来回答。他的语气温顺，“恳请您打开通向亡灵之海的大门。”

　　　　人鱼帝国是去往亡灵之海的必经之路。人魔大战以后，他们更是扼住了通向亡灵之海的要道，外人进不去，亡灵也出不来。

　　　　“可以啊，”女王笑着说道，看上去亲切极了，“不过，亡灵之海的大门不可被轻易打开。你们必须付出一点代价。若你愿意留下来，我便放你们过去。”

　　　　她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热情，嗓音微软，如海浪般低柔，仿佛要将人溺在起伏的波涛之中。

　　　　身边的小姑娘“腾”地一下站起来，“女王陛下，这是自诩心向光明的人鱼一族做出来的事吗？还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贺云朝眼底一片清明，虽说没有开口，神色却也是冷的。

　　　　女王掩唇笑道，“不好意思，魅惑之音是人鱼的天性，一不小心没有克制住。我实在太久没有看过这么赏心悦目的男人了。”

　　　　乔夕茵与她对视，娇小可爱的她从外表上输了女王半截，气场却一点不少。

　　　　装傻装久了，也该谈谈正事。

　　　　“人鱼一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直指问题的重点，“一名男性都没有了？”

　　　　这似乎是揭露了女王的伤疤。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着雍容的外表，“还不是因为百年前的人魔大战！人鱼并未站队，却被无辜卷入战争，人类请来的咒术师敌我不分，他们击退亡灵，却不知亡灵与人鱼仅一海之隔，导致人鱼一族也受到了诅咒。”

　　　　“一百年了。人鱼一族的新生儿再也没有出现过男性。人鱼繁衍艰难，寿命漫长，每一次新生儿的诞生都能接受全族的祝福。我们在那场战争中已损失大量男性，又没有新生儿出生，久而久之，就只剩下女性了。”

　　　　“我们也尝试过与外界的人类结合，只是人类过于弱小，强大的法师我们骗不到，孱弱的普通人类又承受不住我们的力量，新生儿中有男性，根本扛不住诅咒，早早夭折……”她舔了舔唇，“魔王，人鱼的巫师早在你们到来之前就有预言，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愿意跟你合作，只要你身边那位强大的魔将为人鱼贡献一份力量……”

　　　　她早就明白乔夕茵的来意，却压着不说。

　　　　乔夕茵也跟着笑了笑。

　　　　“这么说，于公，我的确要把他借给你。”

　　　　贺云朝开始沉默了。

　　　　这小姑娘……

　　　　“但是于私，不行，”她牵住贺云朝的手，扣住他的五指，“夺人所好这个行为，我是不赞同的。抱歉，他绝对不能给你。”

　　　　她当真有一副“大不了就打一架”的架势。

　　　　“我被宣示主权了？”

　　　　贺云朝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并不想理他。

　　　　他低笑了一声，“小姑娘这样子还挺凶。”

　　　　系统：“……”

　　　　你怕是忘了她当年更凶的时候。

　　　　啊，他当然不记得。

　　　　“唉，”女王长叹一声，“这可真让我良心不安啊。”

　　　　巫师预言，魔王会为人鱼带来福音——她以为魔王身边的魔将就是福音。没想到魔王寸步不让，立场坚定，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亏她态度还这么好。

　　　　那这预言是怎么回事？巫师为人鱼作出的预言，从来都没有错过。

　　　　乔夕茵挑了挑眉，“女王陛下，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去帮你带几个法力高强的人……”

　　　　话音未落，门后有一道呼声，“女王陛下！且慢！”

　　　　出现在宫殿外的是位老者，拄着拐杖。只是那拐杖悬浮在海水中，仍然未触及地面，她也是摇曳着鱼尾游过来的。

　　　　见到她，女王明显愣了一下，亲自起身要扶她，“巫师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新生的魔王将会为人鱼一族带来福音，”巫师复述着这句预言，“魔王殿下，您知不知道人类世界西方帝国的诺斯森林生长着一种永生花？”

　　　　永生花？

　　　　又是永生花。

　　　　乔夕茵颔首：“当然。”

　　　　巫师握紧女王的双手，激动道，“永生花乃魔族血气滋养，吸收光与暗的精华，是破除诅咒中至关重要的一味药材。陛下，若能寻到永生花，我们人鱼一族便有救了！”

　　　　那预言是这个意思？

　　　　女王的神色稍动。

　　　　乔夕茵与贺云朝对视一眼。

　　　　人鱼要找永生花，是因为他们中了人族对魔族的诅咒。那么，为什么大长老会寻找永生花？

　　　　他的房间里，还有亡灵之书。亡灵一族——是魔族的追随者。

　　　　贺云朝伸出手，淡黄色的小花悬浮在他的指尖，“是这个吗？”

第133章　大魔王（14）（）　
巫师点点头；　“正是。”

　　　　女王眯着眼；　注视着他指尖那朵淡色的小花。先前的局势似乎一下子反转过来——有求于人的变成了她。

　　　　刚才都闹得这么僵；　面前这两人显然不会让自己好过。

　　　　她先发制人：“去往亡灵之海的大门，我可以打开。”

　　　　乔夕茵转过身，却没有回头的意思，“我不想去了。”

　　　　“魔王！”女主叫住她，咬咬牙；　又道，“若你们可以帮上我们，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不要太过分。”

　　　　乔夕茵轻轻叹了一声：“陛下知道这花是怎么得来的吗？我魔族的子民；　皆以亡灵的形式被困在诺斯森林，这些花便是他们亲手栽种出的。因此，我来到这里，向亡灵一族寻求回到人间的方法。”

　　　　女王神色挣扎。

　　　　“这一株，仅仅是我从花圃里摘来的。”

　　　　“……若魔族可以帮上人鱼；　”当她再一次开口之时；　主语已经上升到了整个种族，“人鱼不会插手魔族的计划。”

　　　　“统一战线吗？”乔夕茵笑眯眯地问道。

　　　　觊觎贺云朝，她一定要把女王逼到退无可退才好！

　　　　子嗣对人鱼而言太重要了——人鱼仅仅剩下几名男性，再这样下去；　人鱼迟早会灭族的。

　　　　“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她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否认乔夕茵的话。

　　　　这个承诺，于还未复兴的魔族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她肯让步；　在乔夕茵眼中已经变得顺眼多了，“那就有劳女王陛下了，魔族不会忘记女王陛下的恩情的。”

　　　　说着，在她的示意下，贺云朝将永生花递给了巫师。

　　　　巫师庄重地伸出双手，捧着永生花离开了宫殿。

　　　　“你们可以先休息，过会儿我会派人带领你们去亡灵之海，”女王道，“那扇大门，需要人鱼的秘法开启。”

　　　　这样的秘法乔夕茵也不感兴趣，就算看见了，魔族也学不会。因此她点头应下。

　　　　这回可是让人鱼女王大出血。

　　　　对于一个种族的女王而言，口头上的承诺，会在头顶王冠的见证下转化为誓言，是不可违背的。

　　　　人鱼古老又神秘，有了他们，魔族如虎添翼。——当年的人魔大战，人鱼虽未正面参与，却少不了他们的功劳。对于军心，人鱼是极为擅长的。

　　　　乔夕茵心情大好，也没有去女王准备的住处，拉着贺云朝闲逛。

　　　　只是没逛多久她就不愿意走了——真怕下一秒那些人鱼就会围上来把贺云朝扑倒。

　　　　她真的好气啊！！

　　　　小姑娘的脸鼓成河豚，全身都是刺，恨不得无限伸长把那些人鱼都赶跑。

　　　　贺云朝好笑地伸手，想揉揉她的头。想到二人身份，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还是放在了她的发顶。

　　　　她倒是没有挣扎，反而自己过来乖乖地蹭了两下，严肃道：“你换个女装吧。”

　　　　贺云朝：“……？！”

　　　　他错了他不亵渎魔王殿下了放过他好吗！！

　　　　乔夕茵是认真的。

　　　　她相信即使穿上了女装，贺云朝也一样好看。

　　　　不过，她没法让人鱼女王给她弄一套女装来。人鱼的服饰只有上半身，还……少。

　　　　这个念头只有暂且抛之脑后。

　　　　贺云朝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

　　　　光明神殿。

　　　　尤娜高举着手中的光明权杖，低声吟诵起赞美的乐章。

　　　　光明神的雕塑肃穆威严，石砌的双眸却晶莹光亮。

　　　　一张地图凭空浮现在了尤娜面前。

　　　　紫气星星点点，竟是到处都是。

　　　　尤娜大为吃惊，手中的权杖掉了地，地图瞬间消失——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分明只有诺斯森林是魔族灭族的地方，为什么整个王城、王城周边的一大片区域都有魔族存在的痕迹？

　　　　光明神在上……这不是真的。

　　　　她再一次尝试使用这个法术。然而神迹并未降临，她失败了。先前那无数魔气凝聚的一幕，如同幻觉。

　　　　她开始怀疑自己：她看见的真是紫气吗？说不定只是教皇分发下去的那些药剂起了修复的效果，生命药水一般是蓝色，而蓝色与淡紫色很是接近，那些紫气不浓郁，乍一看，也不无可能是看错了。

　　　　尤娜将光明权杖收起，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沉默地走出神殿，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一身华贵的王妃装束，金发尤其惹眼，再一看，好像有几分眼熟。

　　　　“圣女大人！”她一见她，忙迎了上来，“圣女大人，我有事要与您说！”

　　　　身边的侍女小声提醒她：“那是布鲁斯亲王妃。”

　　　　哦，布鲁斯亲王妃。

　　　　尤娜想起来了，是那个小国的公主——说起来，最早出现魔气的，就是那个地方。

　　　　她默了默，点头道：“随我来。”

　　　　屏退周围侍女后，卡萝自报了身份，尤娜表示自己还记得她。

　　　　光明圣女依旧一身月光似的绸纱，华丽仙气，单是气场便胜过他们不知多少倍，卡萝心生羡慕，妒恨也居多。

　　　　就是因为羡慕光明圣女，她才傻傻地主动要求嫁过去，来到了这儿，遭受布鲁斯亲王非人的折磨——这一切的祸根就是光明圣女！

　　　　可她该怎么报复光明圣女？

　　　　冷静片刻，卡萝说着自己打好的腹稿，“你是在寻找魔族吗？我知道魔族是谁。”

　　　　见光明圣女被吸引了视线，她心中微微冷笑，尾音拉长：“另一位公主，乔乔。”

　　　　她既不愿意承认乔夕茵是她的妹妹，也不愿意承认乔夕茵是公主——但若不这么说，圣女想不起来她的身份。

　　　　尤娜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多大变化。宠辱不惊，这是圣女该具备的修养。

　　　　“你有什么证据吗？”她淡声道，“不要随意污蔑一个普通人。”

　　　　自己果然看这两个人都不顺眼，卡萝想。但不要紧，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她有强大的助力，她怕什么呢！

　　　　且忍忍，且忍忍。

　　　　“我当然有证据，”她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乔乔是逃婚的，她在我婚礼当天出现在了王城，去往诺斯森林寻找永生花交给大长老。秘密会见的当晚，她离开，大长老死去。”

　　　　这个消息被封得很严，但她心中的“恶”把什么都告诉她了——难怪那天乔夕茵会匆忙离开。那个青年是她的部下吗？

　　　　呵。

　　　　*

　　　　亡灵之海深处。

　　　　面前一身灰袍、不露正容的亡灵法师悬浮在海浪中，轻蔑地看着下方的小姑娘与黑发青年。

　　　　单从外貌上来看，一个乖巧的小姑娘，一个虽是冷面却年轻的青年，实在是构不成威胁。

　　　　”魔王殿下，”他嘶哑的声音带了点笑，“既然您已继位，您该知道当年亡灵是什么结局吧？”

　　　　被封印在这亡灵之海。

　　　　一百年了，他们都无法走出一步。人鱼死死看守着这最后一道防线，封印了他们所有的自由。

　　　　他们恨人类，恨人鱼，也恨魔族。若不是跟着魔族打向大陆，他们又何以落魄至此！

　　　　小姑娘显得异常冷静：“你若不答应我，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乃至生生世世，亡灵也都只能待在这里。”

　　　　青年守护在她的身边，一如最忠诚的骑士。只是他垂着眉，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这小姑娘，跟第一眼见，很不一样。

　　　　那时的她怯弱可怜，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怎么会有现在这么强大的气场？

　　　　系统选的没错，她的确是最适合当魔王的人——那先前他所看到的那些呢？莫不都是装的？

　　　　别告诉他接受记忆以后会转变得这么快。

　　　　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

　　　　亡灵法师被她的口吻气笑了：“那我该如何相信你？靠你的自信吗？”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只是，再怎么自信，也不能脱离实际。

　　　　他虽已成亡灵，却时刻铭记着这个道理。

　　　　乔夕茵推了推贺云朝的手，从容极了：“我在找到魔族魂体以后，他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然后我的副将与他们的首领打了一架。”

　　　　贺云朝：“……”

　　　　不错，都知道该怎么用他了，小姑娘长大了。

　　　　这番话让亡灵法师有轻微的动容。

　　　　他低下头，轻描淡写地扫了贺云朝一眼。那双灰白色的眼睛极其具有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