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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风雷-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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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官儿,过来,到爹身边来。”杨大帅沉着脸向汉辰招着手。
汉辰迟疑一下,又看到三叔那小人得志的谄笑,心里的怒火翻腾,但是还是喜怒无形于色的几步走近前。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这都是命,命里注定要他杨汉辰投胎给龙城王当儿子,注定他要去撑起这片天,挑起这如山重的担子。还要看着那些自怨自嗟是“庶子”的叔叔弟弟们不屑的说,谁让他愿意去当这出头的欑子挑这个梁呢?
父亲抓住汉辰的手,翻开他的手掌,展平。就像昔日顾夫子恼怒时打他手心一般,只是揉弄了汉辰掌上的几个老茧,拍拍他说:“大了,长大了,出息了!”
然后大声说:“好!很好,这件事你做得好!依了爹说,你都不该为这个自称是你三叔的人去张罗什么宅地。他做出这些让人戳杨家脊梁骨的损事,就没当他是杨家的子弟,就没当他是你叔叔。还口口声声的说是侄儿目中没他!”
一句话,杨三爷瞠目结舌,慌了说:“大哥,我是你亲弟弟,你,你就是护犊子也不该这么说。”
“亲弟弟,那你在向杨家伸手讨要钱财前,你为杨家做了什么了!”杨大帅忽然咆哮起来,那声势如出山猛虎般骇人,虎目圆睁发出炯炯的光。三叔立刻吓的体若筛糠,在一旁瑟瑟发抖,偷眼看了看杨大帅说:“大哥,你~你别急,兄弟不就是商量,有钱就给几个,没钱~”
“有钱也不给你这种畜生!”杨大帅抽出身后的枕头砸向杨三爷,喝骂说:“你侄儿才接了这么大摊子家业,他的艰难你知道吗?还这里惹事添乱,还来搬弄是非!”
杨三爷悻悻的溜走,出门时正和二姨太打个照面。
“三老爷来了,怎么不多坐会儿。”二姨太招呼说。
“不坐了,我坐不起。什么东西!他艰难?我哪次去他不是在开会,动动嘴皮子,要不拿了一叠子文件签几个字。这活儿绑条狗去也会汪汪几声,盖两个爪子印,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会投胎,当了个嫡长子,就这么动动嘴抬抬手金子银子满地走。我呸!”
见三爷忿忿离去,二姨太奇怪的边回头看边往老爷房里去,正遇到汉辰出来。
“大少爷,这是怎么了?”二太太奇怪的看着汉辰红肿的眼快步向外中走,忙拦了他说:“这是怎么了?”
汉辰的性子沉鸷倔强,轻易不见他落泪。而眼前汉辰红肿的眼,分明是哭过。
汉辰咽了口气说:“二姨娘,汉辰军里有事,还要出去。二姨娘去陪陪父亲吧。”
《天下风雷》后传《年少天纵》 举步维艰 II
到了司令部开会,驻守黑山口一带的赵师长和驻守嘉宁关的李军长争执不下,竟然对骂起来。
一个说:“赵疯子,你那黑山口最肥,守了铁路还有煤矿,谁不知道你们吃的肥的流油。前些天你家老妈子把老家的一头瘦猪仔带去了黑山口你家里,这一个月不到都养成脑满肠肥的大母猪了。”
听李军长指桑骂槐,赵师长平素就鄙薄这个从欧阳东部队归顺来的大老粗。
赵师长挺着便便大腹拍案而起,丝毫不顾汉辰的在场。
“李二杆子,你看上老子这块驻地眼红,谁让你图了个名分当军长呢?你那军比我这特编师要多领多少军饷?戴了乌龟帽子还惦记着学母猪跑,你还来叫唤!”
汉辰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蹲,二人仍然争执不休。
显然,这放肆的举动在父帅在场时都是不曾有过的。
自从父帅将腰间的手枪递给他,宣布他代理龙城军政大权时,这些平素躲在暗地里的老人们开始跃跃欲试粉墨登场了。家里有三叔带了些宗族的人不时来骚扰捞油水,龙城又有这些人在观风而动。
汉辰掏出枪向房顶放了两枪,全场肃静。
枪扔到桌上,众人心里一颤。
“有谁想试试?老帅倒了,立的规矩可还戳在这里没倒!”汉辰厉声说。
赵、李二位才互相瞪了对方做下。
事情的起因都因为军饷的发放。
龙城例行了多年的发饷的规矩如今有人提出异议,赵师长闹得最凶,因为他的兵力多于师的编制,却不成为军的规模。平日又想占了师级的优势收了黑山口的沃土,又羡慕别的军饷银拿得多。
“既然二位都有异议,都觉得不公。也好办。”汉辰说:“那就你们二位互换位置,赵师长去接管嘉宁关,黑山口的部队由李军长管。”
赵师长立刻蹿了起来,瞪了眼洋洋得意的李军长说:“少帅,凭什么让我老赵去带兵移防嘉宁关,便宜了老李名利双收。”
汉辰抬眼看看赵师长,又扫视众人一圈说:“我说过是换防吗?是你们两个换。这样赵师长升官当军长,接手李军长在嘉宁关的军队,李军长也如愿以偿,得了黑山口的地,不过就变为了师长而已。”
众人窃笑,这当然是儿戏。赵、李二人连忙反口推辞。
这些纠缠已经不是一次了,自汉辰接管以来,屡屡有这类推翻先前的规矩的事发生。
起因是汉辰看到一些陋习和不合时宜的东西在逐步修改,而这些人就钻了空子开始从中牟利。
汉辰抬手喊了肖参谋说:“我看这些时候龙城的军规荒置的太多,肖参谋就带了在座的将官们重新温习一遍吧。若有疑义,再拿出来看。”
汉辰起身说:“老帅卧床时交了这把枪在汉辰手上。想诸位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回到府里,汉辰先回到他的跨院去换衣服,准备给父亲去问安。
却发现亮儿的奶妈张妈犹犹豫豫的同娴如说话。
“张妈,不是来的时候说好的月钱和假期吗?”
“大少奶奶最仁慈,先时那规矩不是大太太定的吗。很多都是按老理定的,你看别的府里的老妈子、乳娘的月钱都长了一成,再说亮儿少爷这些年,我也没少尽心的带。上次亮儿少爷出疹子,看我连回家探望的假都没歇就留下了。少奶奶是个慈悲人,看就当心疼我这老婆子对亮儿少爷这份尽心尽力,只把我的这份钱调上去吧。”
娴如温婉的口气追问:“是外面所有人家的都调了月钱吗?怎么没听储家姑奶奶回来提到。”
汉辰想,娴如毕竟不似昔日的软弱,拿了自己私房钱去填补这些无底洞。
张妈打个躬说:“少奶奶,你看,我就问了那火烛铺的卓老板家的奶妈子和三老爷家的妈子,她们说是长了。”
“龙城有多少大户人家?”娴如笑盈盈的问:“你这两家就囊括了所有?”
娴如又淡然的说:“怕你也是听了误传,谁先长下人的月钱,三老爷也不会抢这个先的。再说,我给你的月钱调了,其他的下人怎么办?那些别的府里的妈子怕也会拿了杨家当个借口去跟主人家讨价钱了。”
汉辰进屋,张妈忙闭了嘴。
汉辰冷冷的看了张妈一眼说:“张妈,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找个合适人家去了。劳你把亮儿奶这么大,他也不用人带了。再者杨家宅子大,腹中空,别累了你发财的路子。”
娴如张张嘴刚要说话,张妈已经噗通跪下磕头说:“大少爷,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一说,行不行的还不是看少奶奶和少爷你吗?”
汉辰没有理会她,只吩咐娴如说:“让账房把她的钱算算清楚,另外多给她两块银元的车马费。”
汉辰转身离去,张妈捶腿大哭。
及至汉辰从父亲房里禀告过一天的情况回来时,张妈还挎了包裹搂了亮儿哭。
汉辰皱起眉,娴如忙扯了汉辰去书房央告说:“张妈是不对,她贪小便宜的性子早就有,不过你不常在家,不曾留意。可亮儿从小就吃她的奶长大,依靠她惯了,怕一时离不得。龙弟,生亮儿时,我的奶水都给了乖儿吃了,睡觉都有乖儿赖在一旁,亮儿都靠了张妈。对亮儿来说,张妈怕就是半个娘了,你就留下张妈,吓吓她就罢了。”
汉辰摇头坚决说:“过去是可以,但眼前不行!”
张妈搂了亮儿,摸着亮儿的小脸说:“亮儿少爷,日后没了奶娘在跟前,你可要听话懂事。小叔的东西你不要去抢,小叔玩你的东西咱们亮儿最大方,就给他玩,不要哭鼻子。明年奶娘来看亮儿,亮儿可要长得比门外那株梅树苗高些。”
亮儿似乎知道了张妈要远走,搂了张妈的腿哭了不放。
“奶娘去哪里,亮儿不要奶娘走!”
“亮儿,天不早了。”娴如抽噎着规劝,偷偷将一个布包包着的钱塞给张妈,拉过亮儿。
亮儿还在哭闹,汉辰喝了一声:“亮儿!过来!”
亮儿抽噎的看了父亲一眼,哭着又扑到张妈怀里。
汉辰上前,一把抓起亮儿,照了屁股狠踢一脚,夹了亮儿狠狠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声音清脆响亮,亮儿立时断了声,许久才大哭出来。
“明瀚!”娴如惊叫着。
张妈冲过去心疼的搂了亮儿拍哄着他,将娴如塞给她的那包钱掖到亮儿怀里,转身跑了。
子卿来了,汉辰落寞的心情似乎看到些欢乐,索性扔开一切烦心事到脑后,拉了子卿去姐夫储忠良开的那家“沧浪汀”去泡澡。
水汽的氤氲蒸腾,汉辰和子卿贴坐着闭目养神。
《天下风雷》后传《年少天纵》 无奈 I
“伙计,怎么得闲来我这里了?”汉辰问身旁闭目养神的子卿。
子卿揉揉额头说:“怎么?不欢迎?”
“只是奇怪,你大少爷散心也要去上海、天津有吃有乐,来我这龙城可是无此繁华。”
“我如今只要一露面,走到哪里都苍蝇般贴来一群人。政客,你知道什么是政客吗?我烦透那些皮笑肉不笑的脸,一句话后带了十句话,谈不过几句头痛欲裂。”子卿指指自己的头。
汉辰说:“胡大帅想好让你开始接触政界了?你幸运多了,我早就被七叔按了脑袋去周旋了。”
“当初七爷逼我去赴宴应酬,我从心里厌烦,但你知道你七叔那个霸道,惹不起他也就去了。如今我爹又来烦我。”
“躲也躲不开,迟早你要接班不是?”汉辰的话,子卿笑笑。
“我吗?我不想,我从来没想接我爹的班,我是无奈被逼到这步的。”
“嗨嗨,伙计你当初在七叔墓前怎么发誓的?”汉辰问。
两个无奈的兄弟对视,子卿摇头:“其实,父业子承未必合适,都是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帝王之家王位代代相传。”
“那东北三省怎么办?”汉辰的疑问。
子卿说:“父业子承就是中国千百年来的弊病。应该传位给贤者,给最合适的人。比如说我老叔胡飞虎,人老成持重;再比如说钱参议,人是油滑些,政局上打太极还是把好手。将来他们执掌东三省会比我胜任,不是我能力不及,只是我不喜欢,凡事是要想去好好干,就能干好。而我根本厌恶打仗,厌恶战局,伙计你总明白我吧?不是我逃避,是我实在厌恶。”
汉辰看着子卿,隐隐觉得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但子卿却靠在浴池边,不肯再说。
汉辰隔了水雾看着子卿温润如玉却略显清癯的面颊,叹息说:“怕是烦心事人人都有。你知道我现在多烦,怕同你一样。想不想干,忽然发现那副担子压在了你肩上。家父一病不起后,我接手杨家的产业。忽然美国我那四弟拍回电报,说是杨家海外的资产遭逢什么‘金融危及’,全部毛掉了。昔日我七叔在海外的资产被家父收没充公后,也发给了四弟管理,如今全部亏空。”
子卿警醒的坐起身子问:“海外没有律师顾问吗?”
“有的,有过一位博士,是家父的世交在国外帮四弟,还有雇用的大律师。但是如今出了事,这两个人都找不到踪迹,联系不上。一个移民去了欧洲,一个说是去瑞士养病。”
汉辰低头说:“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也就跟伙计你诉诉苦。按说杨家这海外的家业,我也没想如何,家父的钱财,我也从未看入眼里。只是心有不甘,伙计你知道我眼中揉不进砂子,这种私下的勾当比明抢豪夺更可恨!”
“你是怀疑小四?”子卿皱起眉:“也是可疑,美国近来金融不好,但也没听说如此萧条。再者,真若有事,为什么早没个征兆通知。还是要找到律师和那个博士。”
“我那个四弟,你是不知道他。志大才疏,诡计有的事,大事成不了。我爹最看他不上,当年派他去美国,也是为了保他一命。只是没想到他在爹大病的时候乘杨家之危。我派去美国的人几次寻他,他都避而不见。”听了汉辰的叹息,子卿愤然说:“我美国有朋友,明天我找个律师来,你做个委托,他帮你去查。钱就是找来了捐给教会扶贫救难也比给这种畜生好!”
汉辰苦笑了说:“这些事,还要瞒了家父,不然他那脾气,只会着急,未必能有良方处理。”
“令尊如今可只靠你这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了?”子卿心想,汉辰总算熬出头了。
汉辰却看了他一眼说:“家父近来也有趣。原来最痛恨西医,自七叔病故后,他忽然捶胸顿足的后悔,说是他太排斥西医,太过顽固才耽误了七叔的病情。所以如今凡是小病都喊了西医来看。”
“这好呀,中国的老家伙们就是要改变这些迂腐的思想,西医本来就有效。”
“怕是矫枉过正也不好。你知道我爹如今多滑稽,这么形容他似乎有些不孝。”汉辰说:“他如今忽然怀疑自己一直有什么‘丧心病狂’症,所以才脾气暴躁,乱发火打人。”
“西医里有这个病?似乎都不会有这个词吧?”子卿笑问。
汉辰说:“谁个知道,他自己这么说,西医大夫看了几次都说他没事。他却认定自己得了‘丧心病狂症’,时不时就哭了捶自己的头,说些如何后悔当初虐待了七叔的事。”
“老爷子没后悔后悔亏待了你?七爷都入土了,现在说什么也听不到了。”子卿一句话,汉辰更是苦笑:“我爹那天忽然拉了我的手不许我走,我见天晚了,就说守了他,让他睡。可他偏逼了我和他一起睡,你是知道我,从小就没在他身边亲近过,如今守在他身边怕是浑身起刺的难受。”
“你呀,不是我说你,他怕也是找个借口同你舒缓一下吧。我当年都娶了媳妇了,还往我爹被窝里钻,弄得我那几个姨娘都无可奈何的给我让路。我爹就拍了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长大呀?’。”子卿忽然神色怅然,自嘲的笑笑:“你知道,那次霍先生造反后,我真想跳海,可一想起这些事,又舍不下我爹。”
汉辰心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妒忌:“我就对家父说,‘汉辰不想睡,你休息,汉辰在旁边守了就是。’,他见我坚决,也只得轰了我出去。事后我娘直怪我太固执。”
说到这里,子卿才说出来意:“我也是在躲,躲出来清静一下,想想事情。”
“前些时,听说你在南口被马宝福的北伐军围困,真让我担心了一场。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报纸上就传出你在南口大获全胜的喜讯。”汉辰说。
子卿双手垫头向池边铺好的松软大浴巾一靠,换上那大少爷高傲的眼神,嘴角勾起的笑容都满含了少年得志:“马宝福也算北伐军?当他自己换身衣服就改个姓呢?冠冕堂皇的喊了‘打倒军阀分田地’,祸心不可告人。混迹北伐军中,我看他给叶傲这些北伐军大将提鞋牵马都不配。”
汉辰只是笑笑,若有深意的审视子卿鄙夷不屑的神情,认真的问他:“伙计你还为马宝福撺掇霍文静反奉的事难过?”
子卿听到霍文静的名字,默默的低下头,沉吟片刻说:“前天在家里,厨子烧了盘蒜泥茄丁,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脱口而出‘霍先生原是最好这一口的。’”
“然后,胡大帅在场?”汉辰反露出丝幸灾乐祸的笑。
子卿点点头。
“没抡圆了给你一巴掌?”汉辰简直拿子卿无可奈何,子卿的率性肆意,令人爱恨不得。
于是子卿摇摇头说:“他起身放下筷子走了。”
一阵沉默,只听到浴堂里滴答的水声,眼前是薄薄的水雾飘散在池边。
汉辰极力去安慰子卿,毕竟霍文静反奉的事成为子卿和胡大帅这对父子间抹不去的阴影。
子卿这才泛出孩童般的天真,调皮的对汉辰说:“伙计,你说这打仗是不是要靠运气?难怪我爹那么信那些神鬼大仙。”
“都要靠运气,怕你的军校也不用读了,就坐在这里仰了头等了天上掉馅饼吧。”
子卿嗤之以鼻,换了调侃的语气说:“你猜我这仗是如何打得?若说起来你都不信。”
“是你这大少爷又趁了打仗的时候坐英军的快艇去哪里兜风了?还是取次花丛盘桓住脚步?”
“开始的时候,我的部队都乘胜渡黄河了,渡了一半的时候,第十三军的马军长被马宝福的部队围了,就向我紧急求救。我就将部队掉转头去救南口的马军长。说来可气得狠,我刚一为他解围,他招呼也不打就逃跑了,比兔子还快,反让我三面受敌一面背水。”
“怎么反败为胜的?”
“我被围困了半个月,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手下的一些将领也慌了。我想得开,大不了就打败仗吗,就是掉脑袋也不能误了睡觉。结果就在第二天清晨,外面一阵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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