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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龙女点点头道：“是我。”
　　她的眼神里不带半分火气，甚至不见半点情绪，半隐在黑暗中，若不是一身白衣，当真叫人半点活人的气息也感觉不到，陆无双给她看得头皮发麻，嗫嚅道：“龙……龙姑娘，有何见教？是我的武功练得不对吗？”
　　小龙女如实道：“是有几处。”
　　陆无双心道：此人好生无礼！瞧她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难道还真能有什么高见不成？
　　这几日中，常见小龙女与杨过深谈，两人有说有笑。陆无双心中本就有些吃味，这时小龙女默而不答，她便觉不需客气，是以口呼“请赐教”，手中虚虚成掌，斜指向前，闪烁不定，谁也不知她要打向何处。
　　此乃赤练神掌中的第一招，陆无双明知这是杀父仇人之物，不应多看，但秘籍就在眼前，仍忍不住要看上一眼，从此印象常留心头，也曾使过几次，甚有奇效，明知不该却欲罢不能。此番正要给小龙女一个下马威，是以便将此招使出。
　　果然见小龙女微微动容，向旁边退了两步，陆无双不会接下来的招式，因而换做了她所学武功中最是花巧繁复的美女拳法，与她打起来。
　　小龙女只一味躲闪，总是差之分毫而从她拳锋旁闪过，陆无双初时只觉再快一点点则定能击中她，可她不论如何快，小龙女又总是快她一点点，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正妄图踩住自己影子的荒谬感来。
　　她一套拳法使了一半，仍是连小龙女一片衣角也没摸到，就连她如鬼如魅的身法是何路数，都还没看清楚，不由得生出些气馁之意，便停下来，欲令她认真过招，不要再闪躲。
　　见她停下，小龙女也退了两步，凝立不动。两人相对无语，颇为尴尬，陆无双正要开口，却见小龙女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跛足看。如此立刻惹恼了陆无双，她冷哼一声，以掌为刀，招招抢攻，现出几分狠辣之色。
　　小龙女终于出招，打抓勾带，出招流畅非常，一双白腻的手掌每每抚过陆无双掌缘，便能将她的招式引开，致使她无法发力，打得又是辛苦，又是憋屈。
　　陆无双一套刀法打完，又换作了美女拳法，这回只过了两招，小龙女忽地出手，两指平伸，点中了她胸前膻中穴。
　　陆无双看得清清楚楚，正是美女拳法中的一招，〃红线盗盒〃。她大惊失色，失声问道：〃这是我古墓派的武功，你怎地会用？是了，方才你用的是、是那天罗地网势！〃
　　小龙女一愣，觉得这名字甚为耳熟，后来想起在大胜关时，杨过正是称她们是〃古墓派〃，便道：〃我是古墓派掌门。〃
　　〃什么？！〃陆无双的眼睛睁得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接着问道：〃那你和我师父……呸，和李莫愁是什么关系？〃
　　听到〃李莫愁〃三个字，小龙女微微睁大了眼睛，俄而又回复了一派淡漠，〃她是我师姐。〃
　　陆无双向后退了半步，〃你你你你你……啊，是了，我听师姐说，你与师父不和。〃
　　小龙女闻言低下头，想起李莫愁始终回避她二人之间的感情，又想起黄蓉的话，低声道：〃我和她……还是不和的好。〃
　　陆无双却当她的意思是〃李莫愁是江湖上有名的恶人，我还是不要和她扯上亲故的好〃，当下喜道：〃如此真是太好了，掌门师叔，我打得哪里不对？〃
　　小龙女道：〃招式对。〃
　　陆无双一愣，不知她是何意，只听她续道：〃内功不对，轻功不对，只有招式对。〃
　　陆无双听得心中冰凉，眼睛眨着眨着便滚下一串眼泪，哽咽道：〃李莫愁那女魔头不愿教我武功，我学得糊里糊涂的，当然徒有其表，只学了个皮毛，学不到半点精髓了！只有师姐愿意教我、我、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小龙女甚有耐心，等她哭声渐止，才道：〃你使'文姬归汉'时，脚下不提气，是双足着地，才会为你跛足影响速度，因而被我躲开。躲开后不得立刻转向，是以落了被动，皆由你不提气所致。〃
　　陆无双生平最恨别人提她跛脚，听她这么说，又不乐意，只道：〃我腿是瘸的，轻功是怎么练都练不到家了。〃
　　小龙女摇摇头，〃你照我所说，来击我面门。〃
　　陆无双当下摆出架势，提气运功至双腿，上步双掌连拍，小龙女跟着后退，忽而低伏，扫她足下。她提着一口气，是以小龙女消失之时，她立刻跃起，紧接着变换步伐，回头一招〃木兰弯弓〃，朝她喉头指去。
　　小龙女仰头滑出，差之毫厘躲过一指，自她臂下穿过，闪在一旁，垂手道：〃便是如此。〃
　　陆无双甚为欣喜，当下深深一拜，〃请掌门师叔再指点指点我！〃
　　小龙女不置可否，道：〃不若再练练天罗地网势吧。〃
　　不料陆无双瘪嘴似又要哭泣，果真听她抽咽着说道：〃我这条腿瘸了，轻功不好，捉不住麻雀，师父嫌我笨，打我骂我，还是师姐替我求情，师……李莫愁才教我刀法，准我不学天罗地网势。〃
　　小龙女奇道：〃不学天罗地网势，何以能学美女拳法？〃
　　陆无双道：〃是我求师姐教我些厉害的功夫，师姐才教我的。〃
　　〃你师姐是那生得甚清灵的小道姑么？〃
　　陆无双思量一下，觉得洪凌波是可当得起〃清灵〃二字，便点头道：〃是啊，掌门师叔何时见过她？〃
　　小龙女道：〃我师姐上古墓抢夺秘籍时，派她来打头阵。〃
　　陆无双自然记得此事，李莫愁收她入门不到两年时，便带着洪凌波出了远门，回来时只得洪凌波一人，灰头土脸甚为狼狈，问她李莫愁何在，是生是死，她一概不答，讳莫如深。陆无双猜她必是为人所伤，躲在别处疗伤，不肯回家来，两个月之后，李莫愁才回到赤霞庄内，指点了她二人武功，又匆匆离去。
　　现在两下对照，应是被掌门师叔所伤，如此看来，这个嫩生生的掌门师叔应该比李莫愁更加厉害，陆无双不由得又对小龙女生出些肃然起敬的情绪来。
　　小龙女又道：〃你另一种不是掌法，是刀法么？〃
　　陆无双道：〃不错，是双刀刀法。〃
　　〃我见你刀法练得不错，可否再练一遍给我看？〃
　　陆无双点点头，自屋中取出双刀，在小龙女面前比划起来。
　　这刀法虽然合古墓武功的要诣，轻捷灵巧，飘缈无影，但出招刁钻狠辣，伤人不得不防之处，一看便知出自李莫愁之手，而非祖师婆婆所创，小龙女心中好奇，便让陆无双示范招式。
　　她一招一式地打出来，见这位小师叔目光专注，便觉自己不差，打得更加虎虎生风。
　　小龙女却在心中不住地想：若是师姐来使，又会是如何的场景。眼前陆无双的身影翻腾，却在她眼中与一杏黄色的身影重叠，陆无双收招回头微笑，她也险些看成了李莫愁回眸顾盼生姿，几乎情不自禁叫出一句〃师姐〃来。
　　这刀法十分浅显易懂，许多招式亦是古墓剑法化用而来，小龙女看了一遍，只默默点头，陆无双盼着她指点一二，小龙女却道需得回去想想，说得陆无双忐忑不安，心中不住怀疑是自己武功练得不得其法，连本门前辈都无计可施。
　　小龙女飘然远走，进自己的茅庐中歇息，剩陆无双一人在原地苦苦思索。
　　夜风阵阵，陆无双怅然若失，心中蓦地失落非常：龙姑娘是一派掌门，不但貌若谪仙，武功亦高过我许多，傻蛋如何会舍她而就我呢？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心如死灰，本该服输，却又万分不甘心，心道此事皆因李莫愁所起，若非她杀我满门，我原不至于流落至此，不但跛一足，更是连武功都练得乱七八糟。
　　殊不知她生父陆立鼎资质平平，陆家刀法不过学了三四成，她幼年时又骄纵任性，能静下心来学武功已数不易，若是家门平安，一生所能及之成就，也不会比她现在高多少。
　　此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陆无双的心事小龙女无从得知，只是她知晓李莫愁许多往事而小龙女不知，她不知从何问起，只能从李莫愁所创武功之中寻找蛛丝马迹。
　　陆无双自知武功微末，小龙女既然愿意教导，她便将心中一点点嫉妒藏起来。
　　果然第二天，小龙女捉来几只麻雀拿进她屋里。陆无双见那几只麻雀虚虚地被她拢在双掌中间，每当要飞出来之时，小龙女不止如何伸掌一拦，便将麻雀拦了回来。
　　“你既然是师姐的弟子，想来是见过的，便从五只开始抓吧。”
　　她亦不需用眼去看，口中说着话，双掌随手格挡，麻雀便无法四散逃逸，比之当日李莫愁在她面前示范的技艺更加赏心悦目。
　　
　　第74章
　　
　　小龙女忽地双手一摊，麻雀高叫着飞飞起，在屋中横冲直撞。小龙女叫她在屋中捉取，初时陆无双总是在意跛足，小龙女只道跃起从来只靠单足，未见双脚同起之人，打消了陆无双的顾虑。终于让她放心提纵腾跃，越抓越是顺手，只是她基础不牢，不免总是放走一两只，小龙女便在一旁挡回，待到她全部捉住，已是半夜。
　　其后每日傍晚，陆无双皆来寻她练武。程英发现她日渐与小龙女相熟，忍不住问她：“这位龙姑娘是什么来头，杨大哥也就算了，怎地你也绕着她打转？”
　　陆无双的表情透着古怪，反问：“什么叫‘杨大哥也就算了’？”
　　程英道：“嗯……他总有和别人说的来的本事，你又没有。且那位龙姑娘和杨大哥是旧识……她瞧来冷冰冰的，不像是会和别人讲话的样子。”
　　陆无双做了个鬼脸，得意道：“表姐怎知我和她没有渊源？”
　　程英道：“你给那个女魔头关在家里，和别人哪来的什么渊源？”
　　陆无双道：“正是那女魔头的渊源！”
　　程英脸色大变，“那你还敢留她？！你一开始怎地不和我说？”
　　陆无双笑道：“莫急，表姐听我慢慢说来。李莫愁年轻的时候给她师父逐出师门，掌门之位传给了她的师妹。听我师姐说，李莫愁好几次上门去寻这师妹的晦气，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你说，她二人会有什么好关系吗？”
　　“原来如此……她的师妹就是龙姑娘吗？看不出她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派掌门了。”
　　“对呀，我求她教我，她便肯教，比李莫愁好多啦。她二人定不是同路人。”
　　“你这么说，我仍是有些担心……”
　　陆无双推了她一把，“表姐就是爱操心。傻蛋帮了我一路，又清楚龙姑娘的底细，若是龙姑娘与李莫愁交好，傻蛋岂会不说？”
　　程英只得点头，心想只要她师姐妹二人真心不和，就是李莫愁找上门来，也有个可以倚仗的高手。
　　李莫愁教陆无双的时候自是不如教导洪凌波用心，又觉陆无双资质平平，兼且跛足，天罗地网势定然不能学得太好，是以教得十分敷衍。
　　小龙女与李莫愁不同，两人的师父亦是资质平平之人，小龙女刚开始练功时，师父也只当她是常人资质，慢教慢练，练的时间既长，自然研究得透彻些，便知晓一些李莫愁也不曾悟得的经验。
　　唯一与她日日说话的李莫愁早已是个武功的大行家，两人平日里讲的亦是精深的见解，她这些基础窍门这辈子本无机会再讲出来，不料机缘巧合，竟能遇见一个古墓派的入门弟子，她便将这些窍门一一说给陆无双听。
　　陆无双为报父仇，练功却十分刻苦，能学的东西实则早已烂熟于胸，只因师父不肯多教，是以所学有限。她百思不得其解之处遇到小龙女的点拨，竟尔一触即通，一点就透，进步十分神速。只是她在李莫愁门下习武，没有了睡寒玉床这一步，是以内力尚浅，支持不久，这便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了。
　　时日渐长，陆无双能捉的麻雀也越来越多，半月之后，她已能在树林之中捉九九八十一只麻雀而不散。
　　这叫她欣喜若狂，小龙女奇道：〃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陆无双道：〃师父嫌我笨，师姐也嫌我笨，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学不会呢！〃
　　小龙女道：〃天罗地网势是我古墓一切掌法拳法轻功的基础，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陆无双凑近了些，问道：〃掌门师叔，为何你肯教我武功？我这人这么笨，还瘸了一条腿的。〃
　　小龙女道：〃你是我师姐的弟子，我自然教的得。〃
　　〃那么明日我们学什么？美女拳法么？〃
　　〃我师姐是这样教你的吗？〃
　　陆无双面上一红，道：〃不是。李莫愁教我刀法，拳法是师姐教我的。〃
　　小龙女想了想，道：〃你不若就练刀法吧。〃
　　陆无双抗议道：〃为何要我练刀法？刀法明明不是古墓派的武功，师姐就不练刀法，只练剑法……〃
　　小龙女道：〃我师姐自创的武功，总不会差。〃
　　〃为什么？我们古墓派，最厉害的不是祖师婆婆吗？现在传下来的武功，不都是祖师婆婆所创吗？李莫愁自创的武功，岂能比祖师婆婆还厉害？〃
　　小龙女道：〃师姐绝不心软，若说到杀伐果决，自然是师姐厉害。你去取一柄剑来。〃
　　陆无双还道她忽然改变主意肯教她剑法，是以跑了出去，从屋里拿了一把铁剑回来递到小龙女手上。
　　小龙女接过拔剑，轻轻刺出一剑，只见剑身抖动，嗡声隐然，只道：〃你若能将地上那块石头挑起，砸中那根树干，便是能学，如若砸不中，还是练刀吧。〃
　　陆无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茫然问道：〃哪一根？〃
　　小龙女倏尔跃起，手中长剑化为一团白光，只闪了一下，便隐没不显，轻轻落回了地上。
　　陆无双再抬头看上面，见一根高枝之上随意划了两道，她便哼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瞧我……〃
　　她挑了块半个拳头大的石块，凝神发招，一剑刺入石块下方，翻腕使了个寸劲，那石头斜斜飞出，打在了别处的树干上。
　　陆无双不信，定要再试一次，小龙女由得她动手。她这次凝神发力，见那石头终于向上飞去，她充满希望地盯着石块打向树枝，可不一会石头便力尽坠落。
　　她又试了几次，可不是石子乱飞，便是力道不够，她疑心小龙女捉弄她，便道：“掌门师叔，难道你就做得到么？”
　　小龙女接过长剑，随手一刺一挑，地上便有一物忽而飞起，钉在树干之上，嵌于两道划痕之间。小龙女将长剑还给她，淡淡道：“你内力尚浅，剑法里精细的变化太多，你还学不来，不若刀法实在。”
　　陆无双一下服气，明白此人武功眼界都比自己高上太多，她自己现如今没有师承，资质平平，武功也不入流，若不抓住这个师叔，只怕再也没高人肯指点她武功，是以忙点头道：“是，全凭师叔吩咐。”
　　小龙女从前李莫愁的三无三不手，见过她的剑法，也见过她的赤炼神掌，看着陆无双一招一招地演下去，又忍不住想着若是师姐来使这套刀法，会是怎生光景。陆无双一套刀法使完，站定不动，见小龙女没有动静，忍不住问道：“掌门师叔可看明白了？要我再使一遍吗？”
　　小龙女道：“我师姐这人树敌甚多，武功务求伤人，刀法亦是如此。祖师婆婆传下的武功，便没有这样的初衷。”
　　“那么便是祖师婆婆传下的武功比较厉害啦？”
　　小龙女也不知该如何评述。与人过招，自然是师姐的武功实用，但若说精妙，莫说是师姐自创，她见过的武功里，也只有打狗棒法能与玉女素心剑法一比。思量一番，她答道：“若要杀敌伤人，自然是我师姐更胜一筹。”
　　“是，请掌门师叔指点。”
　　小龙女便叫她一招一招拆解来攻，边打边道：“她这一招瞧来是‘麻姑献寿’的底子，你练过的。到这里步伐稍改，退半步本不够打人，但手上若是有刀，正巧可攻敌肋下，中与不中，都可接下一招。下一招本从本门剑法中来，你没学过也不打紧，记着便好：这力道的窍门皆在这一压。压中则克敌制胜，压不中立刻变招。”
　　她手里长剑往外慢推，陆无双的柳叶刀一直压在剑脊处，给她陡然翻腕勾住，一股大力从刀身三分之二处传来，手腕一震，接着便给人压住，再想反击，果真已经晚了。
　　陆无双得了这个体会，出招之时则着意寻找别人力道中的破绽，果真一压即中。
　　小龙女续道：“这一式若是得手，便可接下一招，若不得手，可接下下招，皆是顺势而为。下一招攻，没甚好讲的，乃是最稀松平常的招式。下下招守，化自她自己的‘混元式’。”
　　“师叔，你见过那‘混元式’吗？拂尘细软，几乎只攻不守，能逼出她的‘混元式’的人无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师叔，你……”
　　小龙女道：“她的拂尘也脱胎自我古墓武功，我当然会。她能想出法子来，使你用刚劲也能使出柔劲的效果，自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这一招一招地讲下来，虽然这刀法只有四十二招，也足足讲了两天。陆无双从未想过这几招练得滚瓜烂熟的刀法里有这样许多变化，听得两眼放光。但练习之中许多错处已然形成习惯，要想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