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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来什么狗屁真理了！？”乔莹勉强压着声音，眼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你觉得你自己是‘真理’的代言人吗？你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傲劲儿……你只不过是个小毛孩……我爸却是‘长者’……”

　　“对不起……或许，我改时间再来……”余乔转身就要走。

　　“谁要你再来了？！”乔莹气愤地挥挥手。“你以为我爸会一直待在这里吗？……拜托你了，以后别再‘丑人多作怪’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二章　宽恕？！（7）
7

　　那天下午，余乔从医院回到C大的时候，还不到三点钟。一路上，乔莹的话总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有一点心被拽出胸腔的感觉。一个高中女生对他直白而尖锐的抨击，竟然让他有一点内心找不着北的倾向，尤其是她那句“丑人多作怪”真是戳到了他内心的痛处……

　　下午三点，是何宛亦与网友们约好去风雨广场会面的时间。余乔并没有提前知会何宛亦自己会去。想起即将与何宛亦见面，他内心充满了期待，却又有一点患得患失……

　　风雨广场位于C大冷清的西南角。沿着从清水湖出来的一条林荫路，就会在一道围墙中间找到一道铁门。跨过铁门，就是一些半圆形石阶的宽阔顶阶。这些顶阶的后方石壁就是一些校史浮雕。从石阶走下去，便是广场中心，广场中心有一个看起来破旧而即将被翻修的垒台。

　　余乔走进铁门，往下俯看广场中心。意料中的，他看到那里有三位男生很闲散地靠在垒台边上，似乎在等着谁的情形。他鼓起勇气走下石阶，走向广场中心。慢慢地，余乔看清楚了三位男生的相貌：其中一个高大挺秀，却有些神情冷漠的样子；另外两个和余乔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但都要比他稍胖，其中一个还戴了一副大黑框眼镜。

　　三位男生似乎都注意到了余乔，并且有些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对他的“不请自来”不大欢迎。

　　余乔不由得想：他真该提前给何宛亦一个电话，否则这些人也不会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就在他觉得自己应该暂时离他们远一点的时候，三位男生中有人大声惊呼“她来了”。

　　余乔也迫切地往他们所定睛的方向看去，终于，他看到这些天总是萦绕在他眼前的那个白影。她正从石阶上走下来。他出神地呆立在原地，而那两位身形稍胖的男生却不约而同离开垒台边，主动向那个白色身影奔去。那挺秀的高大男生虽然没有移步，却也变得精神起来，眼睛也仿佛放射出某种动人的光芒来。

　　“你终于来了，美丽的公主！”

　　没戴眼镜的男生大胆拉住她的手并托起来，似乎要像一个西方绅士一样，把她的手拿到唇边一吻。余乔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心想他们和她好像很熟……

　　何宛亦却用力地抽出手来，并微嗔着：“去你的！想占我便宜？也不多照照镜子！”

　　“对呀，也不照照镜子！”

　　大黑框眼镜也顺势把自己身边的人一推，自己企图也去拉何宛亦的手。这次何宛亦却把手捏成拳头，在大黑框眼镜胸口上重重敲了一记。在推开两个男生之后，她径直向广场中心的垒台走来。

　　“你是‘伊凡’？”何宛亦定睛在那挺秀男生脸上。

第十二章　宽恕？！（8）
8

　　
　　“‘卡捷琳娜’，你可真有眼光，一眼就把‘伊凡’认出来了……”黑框眼镜吃惊地“赞赏”着，神色有点夸张。

　　“咳，咱们的‘卡捷琳娜’是谁？毕竟是‘卡捷琳娜’嘛……”另一个男生也附和他，脸上还堆满了笑意。

　　“这里很冷，网上却很热……我实在搞不懂你们为什么把我约在这个地方来……”何宛亦一边故作抱怨的神色，一边把目光第一次停留在和他们都有一点距离的余乔身上。

　　“‘卡婕琳娜’，‘伊凡’想见你都要想疯了……”黑框眼镜移动位置，恰好站在余乔前面，似乎有意挡住何宛亦目光的样子。　　

　　“就是啊，老大要见你嘛！……我们也可以跟着沾光儿饱饱眼福……”另一个男生又接腔。“……老大苦恼着呢，他喜欢上你了，所以一定要见你！他说只有你能救他了！……”

　　“喂，老大，你亲爱的‘卡捷琳娜’来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啊？你还在和身上的魔鬼争战吗？你亲爱的公主来了，来帮你驱赶魔鬼来了……”眼镜男生大声喊他们的“老大”。

　　挺秀男生站直了身子，一直望着何宛亦，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却仍那么含蓄，隐现着那么一点淡淡的忧郁味。

　　余乔看着这一幕幕如同戏剧一般的场景，自觉他是一个多余人。他这个“多余人”应该识时务地早点离开。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何宛亦，她却并没有看他。

　　“我先离开了……各位先忙……”余乔一边道别，一边转身移步。

　　“等一下……”何宛亦叫住了他，而且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暧昧意味。在余乔疑惑地等待她的下文的时候，她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直到他感到自己被她那样奇怪地看着真是不小的折磨的时候，他才又说：“我不打扰了……”

　　“你干嘛要扔下我先走？”何宛亦“质问”余乔，显得很委屈的样子。与此同时，她还一步步靠近他，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完全跨越了“普通相识”应该有的界限，惹得他竟然有些“惶恐”起来。他差点就要站不稳，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正是那时，她却一把拉住他的右手。那一刹那，他仿佛感觉全身有电流通过。最终，他像一只木偶，只能任由她拉起他的手。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就是一场戏而已……”余乔沮丧地想，内心觉得有点悲凉。

　　何宛亦那润滑冰凉的手紧紧拉住余乔那带点潮热的手，走到“伊凡”面前。余乔在一片昏天黑地中看到了沮丧地低着头的“伊凡”。　　

　　“跟你们介绍，这是我朋友余乔……”她对三个男生说，带着点不可捉摸的笑意。　

　　“他是谁？”大黑框眼镜也有些沮丧地问。　　

　　“他是我的知音啊……”何宛亦神色暧昧地望着余乔。　　

　　“你的知音难道不是‘伊凡’吗？你可知道‘伊凡’对你……你早就知道的！而且，我们打听过你的情况，你没有男朋友，你以前并没有接受过什么男生……”没戴眼镜的男生神色严肃地说。

　　“呵，你们偷偷查我？难怪说呢，你们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们，你们的信息有很多是不准的，比如我身边有没有人，你们就查不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二章　宽恕？！（9）
9

　　
　　“‘卡佳’……”挺秀男生终于又开口了，眼里闪过明显的狼狈和失落。“你这样，我们怎么进一步说话呢？”他指的是她一直抓住余乔的手不放。“你要我看着你们的‘甜蜜’去分担伊凡的苦恼，去想象西蒙的‘我生命中那段忧伤的故事’吗？……”他苦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受伤。

　　“在这个地方，我觉得冷……尤其是我的手，冬天，春天，都会很凉……”何宛亦冷冷地回应“伊凡”。

　　“你的心是凉的，你的手怎么可能暖和呢？”大黑框眼镜插嘴说。

　　“你的手需要被合适的人温暖……”另一个男生也说。“我想，‘伊凡’比这个人更合适来温暖你的手……”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余乔。

　　“好吧，‘卡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挺秀男生又说。“你带着一个男生来和我约会，我就宁肯自己完全被‘伊凡’身上的魔鬼俘获，我就宁肯彻底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有任何正义、道义可言……好吧，卡佳，我还是要把我的困惑再次说出来，即使你这个样子！……

　　“我知道，你对我不陌生……”“伊凡”继续悲怆地表达自己。“……我的思维陷入了死胡同，我找不到脱离这个罪恶世界的动力。我想，既然它本来就是一团糟，而人的努力是徒劳，人又不能永远活着，而别人又不能代替自己而活……卡佳，我想说，虽然德国士兵卡尔死了——如果那是因为他罪有应得，可是那些黑眼睛的孩子也死了，而且比他死得更早、更年轻、更悲惨……　　　

　　“我就是想说，看起来忏悔和宽恕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孩子已经死了！是的，这个世界还会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孩子，他们可以在太平天下过好日子，即使这些都是因为忏悔和宽恕带来的，可是从前的孩子死去了，永远都活不过来了！是的，也许将来可以一切都好，可从前的人们悲惨地死去了，从前的人们没有机会生活在‘一切都好’的未来……卡佳，还是那个老问题，既然这个世界本来一团糟，我又怎么能不让自己去和它同流合污？”　　　

　　“老大，不，老二‘伊凡’，别这么丧气！”黑框眼镜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要知道生活本身的确是没有意义，但你的态度可以创造意义！相信加缪吧，那个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即使这个世界有轮回！无辜血泪会伴随人类到永远，这是上帝的错误，但错已经犯下，人这种活物已经造成。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正确的态度。人可以反抗，在反抗中创造意义：我反抗，故我存在！‘卡捷琳娜’，你跟‘伊凡’说说吧，安慰安慰他吧……”　　

　　“我现在还不想说……”何宛亦冷冰冰地回应他们，可是她看余乔的眼神却奇怪地温和。“请你表达自己的看法吧？余乔，你不要一直沉默，还是多替我说说话啊……”。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二章　宽恕？！（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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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乔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叫他“替她说话”，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把他的手抓得越来越紧了。他想，或许她的意思就是要他帮她把戏演到底。可是，她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态度对待那个忧郁的高个男生“伊凡”呢？就是为了拒绝他的追求吗？　　

　　“我觉得……”余乔应她的要求开始表达自己的看法。“从理性上来说，一个临终的人真诚地请求宽恕，他就应当得到宽恕，不管受害者在感情上能不能接受。如果一个忏悔的人得不到宽恕，那么人们没有任何理由去谴责那些一直都不忏悔的人……可以说，只有宽恕才能鼓励人们忏悔，不宽恕却会鼓励人们掩盖罪行……”　　　　　

　　“你的说法有点糟蹋人类的理性！”没有带眼镜的那个男生对余乔的说法似乎颇为痛心。“理性不是用来糟蹋人的感情的，这世上超越感情的理性根本就不是人的理性……就说卡尔的情况，从感情上宽恕他根本就不可能！老兄……”他不屑地瞥一眼余乔。“你能不能也为受害人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啊？你可说得真是轻松啊！假如你自己的亲人被卡尔那样的人烧死了，到头来人家只要一句‘我忏悔了，所以请宽恕我’，你就可以宽恕了吗？不要把这个问题当做数学问题啊！威森塔尔的问题，根本就超越了人类理性的极限……反正我就一句话，要是谁能替威森塔尔说要宽恕他，那么我不会承认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如果完全没有宽恕卡尔的余地，那么就没有权利去谴责他至死都不忏悔了……我想，你说得的确有道理……”何宛亦只是望着余乔“友好”地微笑。“不过，我还要补充一点我的看法。一个真正忏悔的人不会因为人们不宽恕他，他就不忏悔。他忏悔的目的只是出于自己未泯的良心，而不是单纯想从人们的宽恕中获得心理上的安慰……所以，我认为，对我们来说，‘宽恕还是不宽恕’的问题远远不如‘忏悔还是不忏悔’这个问题来得重要。假如我们无法回答宽恕还是不宽恕的问题，我们就没有什么必要非要去追问这个问题。一个人即使不宽恕一个忏悔的人，他并不会因为不宽恕就践踏了良心。但是一个不忏悔的人，他却会因为不忏悔而践踏了自己的良心……”　

　　“还有，‘伊凡’……”她终于对一直痴望着她的“伊凡”说话了。“我很明白你的困惑……坦白说，我自己也没有完全从这种困惑中走出来……这个世界看起来就是混乱不堪……是上帝——假如真的有上帝的话——他没有在造世之初就给出一个先定和谐的世界。这个现实世界看起来荒谬无理，让人不可接受！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里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话来表达，就是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害人杀人，现在杀人，过去也杀人，血像瀑布一样流，像香槟酒一样流……荒谬的是，有人因为杀人而在神殿里被戴上桂冠，甚至被称为人类的恩主……柏拉图《理想国》里有一个小角色，叫色拉叙马霍斯，他跟‘苏格拉底’争辩的时候，也对这个世界做了让人极为震撼的描述……他说，极端的不正义是大窃国者的暴　政，他们把别人的东西，肆无忌惮地巧取豪夺……普通人犯错误，查出来以后，不但要受罚，而且名誉扫地，被当作强盗……但是真正的强盗，那些不仅掠夺了人民的钱财，而且剥夺人民的身体和自由的人，他们却不仅没有恶名，反而被认为有福……用我们中国古语来说，就是‘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色拉叙马霍斯还说，‘一般人谴责不正义，并不是怕做不正义的事，而是怕吃不正义的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二章　宽恕？！（11）
11

　　
　　“这个世界看起来就是没有什么公义可言……总有着无辜受苦受累，流血丧命……西方人眼中那个全能全善的上帝，又总是对我们这个世界诸多苦难‘坐视不管’，当初，他眼睁睁看着六百万犹太人命丧纳粹，又对我们南京三十万平民死于日本人刀口底下袖手旁观……全能全善的上帝为什么就不塞一个稍稍仁慈一点的念头在那些疯狂的刽子手的脑袋里，好让那些无辜的人幸免于难呢？

　　“看起来，不义所造成的苦难要永远伴随我们。人短短的几十年，到底该如何保护自己的灵魂不受罪恶的侵蚀呢？我们又拿怎样的理由去保护自己的灵魂呢？我想，我们还是有理由不与世界的罪恶同流合污的。现实世界已经这样了，似乎必然会这样，这个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不可能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不义的事情发生。面对这个无法改变的世界现实，我们的态度却是弹性的，可变的。难道我们可以彻底放弃自己，干脆就堕落吗？”何宛亦摇了摇头，又说：

　　“假如所有人都这样，我想，这个世界就会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描述的那样，会相互残杀，直到只剩下最后两个人，还要斗个你死我活……‘主动堕落’不符合我们的理性，它肯定不是人应当走的路。剩下的，就只有悲壮的反抗了……眼镜，刚才你说得很有道理：人可以选择反抗……”她对大黑框眼镜点点头。

　　“……但是‘伊凡’，你问的是我们反抗的动力何在，是吧？我想，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你不反抗你就会‘灭亡’的世界。我们没有人愿意自己‘灭亡’。虽然我们势单力薄，我们意志薄弱，但是我们只能选择与灭亡对抗，而不能选择主动走向灭亡……人只有小心守护自己的良知，才能真正保存了自己作为人的高贵本色……我知道，归根结底，‘伊凡’你的问题是，守护良知，我们动力何在？对此，我只能说，你抛弃良知，你会永远痛苦，即使有快乐，那也是假的，连这个麻醉人的虚假快乐也是很短暂。我想，大多人都是无法承受那种抛弃良知之后的痛苦……所以，如果人们选择了与堕落对抗，是因为人们受到了自己良心的逼迫……”

　　至此，何宛亦终于说完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才放开了一直拉着余乔的手。

　　“‘卡佳’，谢谢你……”挺秀男生“伊凡”感激地望着何宛亦，眼里闪烁着泪光。但是她却摇头，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神色。

　　“‘卡婕琳娜’，你再好好劝劝‘伊凡’！我们先走了啊……”大黑框眼镜拉住稍胖男生的胳膊就要离开。“嗨，小子，你还是知点儿趣吧！”他离开时还没好气地提醒何宛亦身边的余乔。大黑框眼镜的话让他无地自容，也让他心上流窜出火气来，但是他却不知道到底该针对谁。看起来，他最应该质问的人正是何宛亦。他手上还留有她手上的冷汗。此刻，他却无法生她的气，虽然明知道她对他真是有点捉弄的意思了。最终，他只是捏紧自己刚才被她拉住的手，低着头从广场中心往半圆形石阶走去。

　　“喂……你等我一下啊！”他身后响起了何宛亦的声音。她的话让他挣扎，为难，犹豫，可是他还是忍住没有回头。不料，她却快步跟上他，最终在他左边挽住他的胳膊。

　　“你没有听见我叫你吗？”何宛亦低声问他，有些愠怒地质问他。

　　“你……”他困惑地望着她，却找不到可以问出口的字眼，只能任由她挽住自己的胳膊。

　　“你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