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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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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我漫长的孩提时代终告结束,隔天是新生活的开始。
全人班与和贵园都位在茅轮乡,但前者坐落在更北边,靠近松风乡。和贵园的老师带著我走进石砌校舍,要我独自前往教室,我紧张得口乾舌燥。拉开教室拉门,右手边是讲台,门口看得到墙上贴著全人班的理念标语;左手边延伸至教室后方是一阶一阶高起来的阶梯座,约三十位学生正襟危坐在坐位上。
班导远藤老师催促我上台时,我紧张得双腿发抖。这辈子从未在毫无准备下沐浴在这么多的目光下。即使站上讲台,我还是提不起勇气抬头挺胸看著同学,不过我偷偷瞥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避免和我四目相接。我觉得眼前景象有些熟悉,这里不是和贵园,但确实看过相似光景。怎么回事?班上怎么有一种灰蒙蒙的既视感?
「这位是渡边早季,以后就是各位的同学了。」
班导远藤在白板上写下我的名字,但不像和贵园的老师用手写,而是用我不明白的方式以咒力凝聚黑色粒子,在白板上显现文字。
「你应该认识所有来自和贵园的同学。但也要早早认识其他同学哦。」
台前响起掌声。这时我才发现班上同学的紧张程度不亚于我。我松口气,提起勇气观察同学,立刻见到三人悄悄对我挥手。是真理亚,觉与瞬。仔细一看,班上三分之一都是和贵园的同学。虽然各自进入全人班的时间不同,但编班按照年龄,同班机率上理应如此。至于我的紧张,虽然比初来乍到缓和,但如今想不起来第一堂课究竟教了什么。
下课时间,和贵园的毕业生迫不及待地围到我身边。
「你好慢啊。」
这就是瞬的第一句话,我微笑以对,若觉也对我说这句话,我一定会生气。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真的好慢哦,我都等到不耐烦了。」
真理亚从背后抱住我的脖子,搓揉我的头。
「大器晚成啊。早来的祝灵不一定是好灵,对吧?」
「不过你在和贵园就是吊车尾了。早季的祝灵太慢郎中啦。」
觉完全避而不谈自己的窘况。
「乱讲,觉还不是跟我差不……」
说到一半,我感到不对劲。
「吊车尾?怎么可能,我后面明明还有一……」
所有人骤然安静,彷佛戴上「纯洁面具」的侲子般面无表情。
「对了,你知道吗?全人班不只教学科,还指导咒力技巧。我的波干涉是班上第一把交椅。」
「可是击力交换完全没搞头啊。」
「老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创造意象啦。」
大家齐声聊开,我完全摸不著头绪。他们在炫耀先上了全人班的课程,背后的优越感令我不舒服。不过我长久以来有一个习惯,当大家主动避谈某项话题,我会装作从来没这件事。
因为我跟不上他们的讨论,仅是静静聆听,思考著这里给我的第一印象。有点不可思议,我好像在何处也有相同感觉。
下一堂课的上课钟响起,学生接连回座,我终于想起这股感觉来自何方。
「是妙法农场……」
觉的耳朵最灵,他听到我自言自语而回头。
「你说什么?」
我迟疑一会回答。
「这班跟农场好像。我们读和贵园的时候不是参观过妙法农场?」
一听到和贵园三个字,觉的态度就跩起来,像大人在听小孩的童言童语。
「全人班像农场?你什么意思啊?」
「气氛有点像就是了。」
我愈来愈压抑不住心中的不适。
「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觉似乎有点不愉快,而且开始上课了,对话就此结束。
妙法农场在黄金乡,我们在和贵园的校外教学时参观过这里。校方在我们即将从小学毕业前会匆匆忙忙带著学生到各地探访,让学生思索未来发展。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生产现场时,我们这群孩子两眼发亮,内心涌出迫不及待要长大的念头。
职能工会的陶瓷玻璃工坊人员,带领我们参观如何用咒力生产一般烧结法绝对无法生产的强韧陶瓷,及接近完全透明的玻璃。当时许多学生下定决心,从全人班毕业后,要到这里拜师学艺。
但最震撼人心的,绝对是最后参观的妙法农场。
妙法农场是町里面积最大的农场,设置数个分布各乡的实验农园。我们首先参观的是白砂乡的海水田。我们吃的米主要来自黄金乡的水田,但海水田也种植不少稻米,藉著逆渗透现象来排除盐分。我们试吃海水田的米,有点咸,但依然可入口,相当惊奇。
接下来参观的是养蚕场,这些蚕正在结七彩闪亮的茧。从这些茧抽出的蚕丝不仅可以制作高级丝绸,而且不需染色,更不会褪色。隔壁的建筑物养著外国产的绢丝虫,当成品种改良的种类参考,包括可结黄金茧的印尼天蚕蛾、茧的体积比一般蚕大十倍的印度野蚕,及会一次聚集数百只,结成橄榄球大小巨茧的乌干达舟蛾。
压轴好戏是密闭房间中的常陆蚕。常陆蚕体长两公尺,有三个头、六张嘴,其中三张嘴拚命啃食大量桑叶,另外三张嘴日以继夜地吐丝。常陆蚕看起来已经遗忘结茧的目的,只知道往四面八方吐丝,工作人员须常清除观测窗上的蚕丝。农场导览人员解释,昆虫体型过大会造成呼吸困难,因此饲养室是装有双重门的气密室,内部维持极高的氧气浓度,一点火就会爆炸。
养蚕场隔壁是一大片农田,种植马铃薯、山芋、葱、白萝卜、草莓等作物。参观时节正值寒冬,几块田地恰巧被白雪般的泡沫覆盖,据说马铃薯与山芋很怕霜害,因此当气温骤降,农场里的苗圃沫蝉就会吹出大量泡沫,保持温度。沫蝉原本是农业害虫,但受咒力影响而突变,成为保护田地的苗圃沫蝉。
田地周围随时都有巨蜂飞来飞去,深红甲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些是剽悍无比的赤雀蜂,由残暴的虎头蜂与凶猛的胡蜂混种而成,会猎杀害虫,但对人畜无害。
穿过农田,农场深处就是畜舍。
小学毕业在即才让我们参观农场,想必就是因为这间畜舍。这里养的不是植物或是昆虫,而是被咒力改造的家畜。看到被改造成产肉机器的牛与猪、作为泌乳机器的母牛,以及变成毛毯状、方便剪毛的绵羊,内心肯定不舒服。接下来看到牛舍里养著长相普通的牛,我确实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都是普通的牛啊。」
我反倒佩服觉的神经竟然这么大条。
「也不普通啊。」瞬指著牛舍的角落。
「那是不是袋牛?」
我们吃惊得睁大眼。
「真的!有袋子!」真理亚大喊。
一头棕牛在牛舍角落咀嚼饲料,它后腿的脚踝上确实有个像气球的小小白色肿包。
「是呀。这间牛舍的牛全有袋子哦。」
虽然我已经想不起导览员的名字,不过印象中是体格健壮的男性,他当时露出困扰的神情,也许不想触及这个话题。
「为什么不把袋子拔掉呢?」觉不顾导览员的尴尬,开口问道。
「呃……酪农间有种说法,长袋子的牛免疫力比较强,不易生病,学者还在研究这是真是假。」
即使我们之前看过各种奇形怪状的家畜,但对袋牛的兴趣最浓厚。这是有原因的。要解释这一点须参考我手边的另一本书。书名是《新生日本列岛博物志》,封面烙上「秘」字,代表本书属于第三类书,可能有害,要谨慎管理。
以下是部分节录:
袋牛曾被称为「牛袋」,由于前述因素演变为袋牛。这名称碰巧与袋虫十分类似,颇耐人寻味。袋虫(Rhizocephalanbarnacle)是甲壳动物,藤壶的近亲,模样像袋子,乍看联想不到虾蟹等甲壳动物。这是因为袋虫经过演化,成为适合寄生在藻蟹等的甲壳动物。
母袋虫先是用介形虫的幼体形态寄生在螃蟹身上,变态成有刺胞的幼体后再将体细胞块注入螃蟹体内。当细胞成功附著,它会长出刺针并穿破螃蟹表皮,在外面形成袋状身体。体外最主要器官是卵巢,没有四肢或消化器官。体内细胞则会长出如植物一般的根部,吸取螃蟹身体组织中的养分。被袋虫寄生的螃蟹会失去生殖能力,此现象称为寄生去势。
(中略)
另一方面,人们自古以来将长在牛睪丸、子宫、鼠蹊部上的袋状肿瘤称为牛袋,而且认为牛袋是良性肿瘤,不会影响牛只健康;但近年发现,牛袋其实是独立的袋状生物,演化过程与袋虫类似,属于牛的一种。
袋牛的起源不明,不过最可信的说法是,母牛怀有双胞胎时,一胎吸收另一胎后转化为肿瘤,此现象经过演化而产生袋牛。
被袋牛寄生的公牛,睪丸精液会混杂大量的袋牛精子;若袋牛寄生于母牛,袋牛会于宿主交配时将精子散布到子宫中。无论寄生哪方,宿主一旦交配就会同时生出健康小牛与大量袋牛幼体。袋牛幼体长约四公分,无眼无耳,拥有两只细长的前肢,身体类似毛毛虫,尾端有类似昆虫产卵管的针状器官。
袋牛幼体诞生后会用两只前肢爬上牛的身体,再用尾端针器刺穿皮肤上较薄的部位,注入细胞团。细胞团于体内成长,成为新的袋状生物──袋牛。袋牛的幼体寿命相当短暂,完成任务后约两小时便会缺乏水份而死。
袋牛的幼体与成体乍看与宿主牛只不同,但在生物学分类上确实属哺乳类偶蹄目牛科动物。袋牛幼体前肢的钩爪如牛蹄般裂为两道,是追本溯源的唯一根据。
袋牛精子会在宿主的子宫内与牛卵子结合,一说这是受精,一说这仅是夺取卵子中的养分,目前学界争论不休。
不过,关于袋牛与牛同类一事,还有一则趣闻。据说袋牛幼体在攀爬牛只途中遭到捕捉时会蜷曲身体,发出牛的叫声。其他牛只听闻此声便会惶恐不安,齐声哞叫。笔者多次观察袋牛幼体,可惜从未听过。
在我眼中,这些身怀奇迹咒力,野心勃勃的学生就宛如被袋牛寄生、默默咀嚼著饲料的牛,实在不可思议。或许这是因为当时大家年少无知,不明白正被学校当成家畜管理,更不理解自己究竟背负何种重担。
4
扑克牌塔堆得愈来愈高了。
我瞄了一眼隔壁的觉,他进行得很顺利,已经叠上牌塔的第四层。觉一发现我在看他,立刻得意地操控扑克牌在空中转来转去。那是张红心四。
我压下不服输的心情,专注于眼前的扑克牌塔。这堂课的作业看似容易,只要将扑克牌组成三角形,再堆叠成一座塔。但试过就会明白,这项行动中包含锻炼咒力所需的一切要素。
最重要的还是注意力,一点风吹草动,扑克牌塔就会倒塌;此外,正确掌握空间与位置的能力也相当重要,而且塔的构造愈大时,还要观察整体状况,察觉和补足小问题,尽早掌握倒塌前的徵兆以修复危险的结构。
据说镝木肆星先生第一次在全人班挑战这项作业时,脑中精准想像出八十四张牌的位置,瞬间盖起整座塔。不过,这种事连大人都很难达成,应该是夸大的谣传。
我们过去在和贵园多次练习徒手堆叠牌塔,压根没想到是全人班能力开发教室的实作伏笔。
「早季,再快一点啦。」觉在一旁啰嗦。
「我们现在不分上下吧?放心,不会输你啦。」
「笨,自己组员竞争有什么用?你看第五组,他们超顺利的。」
我往旁边看一眼,第五组组员确实都用不分轩轾的速度行动,拔得头筹。
「我们这边还是只有王牌最厉害啊。」
说得没错,瞬是班上压倒性的第一名。他已经叠到第七层,而且开始扩充第一层,他同时操纵的两张牌宛如蝴蝶般飞舞著,精巧手法完全没人学得起来,让人不禁看得入迷。
「……可是也有人在扯后腿。」
觉叹一口气,朝我前面看,隔壁的真理亚叠扑克牌的速度飞快,足以和瞬匹敌,但叠得乱七八糟,局部还倒塌两次。不过她每次都会快速修好倒塌的卡片,进度和我与觉差不多。真理亚旁的守完全相反,他堆得非常小心谨慎,稳定度过人,勉强算是班上中段。
最大的问题,是离得最远的丽子。她连第一层都叠不好。
光看丽子操控的扑克牌就觉得难受。我在和贵园堆牌时,明白人愈紧张,手愈容易发抖;没想到就算使用咒力,扑克牌还是同样不稳晃动。丽子儿时就读黄金乡的德育园,我没机会见到她堆牌的情况,她想必从小就不擅长叠扑克牌塔。
丽子堆牌的模样笨拙得前所未见,她好不容易立起扑克牌,但马上就会坍塌,费尽苦心叠到一个阶段又再次功亏一篑。她就是这样不断重蹈覆辙。
「不行,看她这么烂,连我都要出包了。」
觉回头看自己的牌。
「丽子在,我们这组永远不会裸。」
「说什么话。丽子人很好啊。只是状况差了点。」
我也知道这是谎话。天野丽子无法掌控咒力,每次实作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先前班上有一次举办类似比手画脚,训练影像重现能力的实作课程。每组排成一列,第一人看完某幅油画之后用咒力模拟出油画的沙画版本,接著传给第二人。第二人只能看一眼,然后要尽力重现出看到的沙画。按照这种模式依序轮到最后一人,根据谁的沙画最能忠实呈现原来的油画,该组就获胜。
我们第一组无论影像或表现能力都高人一等,瞬即使在我们之中也天赋过人。他的沙画精准得如同冲洗出来的照片,第二厉害的是真理亚。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的精确度与艺术品味的确追不上她。
觉若是担任实作第一棒就让人有些担忧,幸好他很懂得复制沙画;我正好相反,我比较擅长从油画想像出沙画成形的模样;守很有艺术天分,两三下便画出漂亮的艺术沙画,不过正确性有待商榷。
我们每次六人合作,最后都会狠狠栽在丽子手上。说难听些,她的沙画就像螃蟹在沙地垂死挣扎,再怎么用心观察或者发挥想像力,旁人始终看不出端倪;无论她在第一棒、第六棒或任何一棒,我们第一组交出来的画总是惨不忍睹。
扑克牌塔堆叠大赛同样被她一人拖累。大赛规定成功叠好的扑克牌总数最多的一组获胜,但前提是所有组员都叠到第七层。
这次丽子又犯下致命失误。
我至今依然完全不懂,只是专心叠扑克牌的比赛,她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丽子一张牌突然跳飞出去,弹到邻座隔壁,打中真理亚的扑克牌塔。真理亚的塔虽然稍微不稳,但总算叠到我们整组第二大规模,可惜瞬间夷为平地。
「啊……对、对不起!」
丽子理所当然露出非常狼狈的样子。真理亚愣了一会,随即加速重建牌塔,她果然已经习惯倒塌。但时间所剩不多,就算瞬与真理亚使尽全力也赶不上。果然,在真理亚的牌塔叠到第三层前,哨声无情响起,比赛结束。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比赛结束后,丽子还是不断向我们道歉。
「无妨,别在意。我还以为是自己弄倒呢。」
真理亚笑著告诉丽子,但眼神仍然空洞无神。
写到这里,来介绍我自己这组好了。我们的组员有青沼瞬、秋月真理亚、朝比奈觉、天野丽子、伊东守以及我渡边早季六人。这么一写,各位应该明白班上组别是按照姓名五十音排序,原则上我应该编进第五组,但校方不知为何把我加进第一组。而第一组碰巧就有我三个好友,当时以为这是为了尽早让我习惯全人班的生活。
当天放学,我、真理亚、觉、瞬与守五人走在学校和水道附近的小路上。这不是在排挤丽子,我们六人过去常同进同出,但丽子惨遭上次的滑铁卢后觉得没脸见我们,也没人邀她同行。
「好希望快点随意使用咒力哦。」
觉说著伸个懒腰。所有人想必都有同感。我们目前还在实习阶段,不准在町中使用咒力。就算读了全人班也要撑过比和贵园更长更累的学科课程,才可进能力开发教室,获准使用咒力的权利。
「我倒希望觉再等一阵子才可以尽情使用咒力。」
听到我的调侃,觉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为什么?」
「没为什么啊。」
「我可以完全掌控咒力了!早季看起来还比较危险。」
「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很棒啊。」瞬打圆场。
「我可不会因为瞬这样说就开心起来。」
觉将脚底的小石子踢到水道对面。
「为什么?」
瞬好像真的不明白理由。
「我说真的啊。你们两个都很棒,扑克牌至少不会飞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真是的……别再提那件事了。」
真理亚摀住耳朵,叹了口气。
「啧,瞬是打从心底瞧不起我们啦。早季也这么想吧?」
我确实这么想,嘴上的答案却不一样。
「别把我算进去,他瞧不起觉而已。」
「吼!哪有这样的!」
觉嘟嘴抱怨,但突然默不作声。
「怎么了?」
真理亚一问,觉指向六、七十公尺外的岸边。
「看,那里。」
众人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两道身影全身包著土黄色的布斗篷。
「……化鼠?」真理亚玩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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