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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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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行人。夏祭总选在新月夜举办,为整个祭典酝酿出非日常的空灵气息。当晚整个町都要熄灯,路上成排篝火和竿灯(注:灯笼串),不时绽放在天空中的烟火则会发出光芒。
在漆黑的夜里,我们的町摇身变成华丽的嘉年华会。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更彰显出我们这个町的孤立。广大的日本列岛如今剩下九个町,即使我们神栖66町死命维护日本人的风情特色,但早已从数千年的历史中脱轨,漂流成为时光的孤岛……
町上每种节庆活动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但这些都是在古文明崩溃之后,根据影像纪录与文献再造的活动。怪物节原本就是其他地方的节庆,后来谨慎地挑选各种节庆元素加入其中,变成我们町上的节庆。
我有时不禁自问,就算是借来或捏造的,但持续上百年,是不是就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传统呢?
船靠岸时,眼前正好有座篝火,照得我视线一时模糊不清,穿著木屐的双脚有些踏不稳。觉伸手搀扶,我才勉强站上码头。
「没事吧?」
「嗯。」
我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夏祭光景。那时我和真理亚都穿著新浴衣,好不开心。
「我们穿一样的浴衣呢──」
「对啊!一样的!」
我还记得那时的浴衣花样。我的是蓝底白点配红金鱼,真理亚的是白底蓝点配红金鱼。
真理亚蹬著小木屐,灵巧地转一圈给我看,模样真是惹人怜爱,我为她神魂颠倒。
「一起去过节吧!」
「可是不小心点,会被怪物抓到哦。」
「没事啦,在被抓到之前念咒就好了。」
「念咒?」
「嗯,这是我妈她们说的。这个叫做真言,我只告诉早季。」
在没有咒力的我们眼中,世上充满威胁,但因为我们还小,相信只要长大学会咒力就天不怕地不怕。
真理亚率先跑出去,背影逐渐缩小,我胆怯起来,伸出手不断喊著她的名字……
「……季,早季?」
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怎么了?」
「没事,发个呆。」
「这样……我们去那里看看,好像有什么表演。」
觉拉著我的手向前走,脚下木屐发出清脆声响。
运河两侧的大路点满昏黄篝火,但更前方就是一片漆黑,像一条从人间直通黄泉的长桥。在亮光处行走保证安全,若不小心误入黑暗,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懂事以来,每年都会参加夏祭,但第一次有这么奇妙的感觉。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前往节庆会场,他们穿浴衣,脚踩木屐,手拿团扇。大家有说有笑,充满欢愉,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却杂乱如风声。
一群怪物出现在前方,两个穿戴斗笠与头巾,一个戴著天狗面具,看不见长相。怪物默默对过往行人分送御神酒,我俩也拿起纸杯喝一口,是微甜的清酒,一口就有点醉意。
「你看,竿灯来了。」
觉指著一支巨大长竿,上头的灯笼像成串铃铛。古文明祭典中,一支竿灯由一个人撑,但现在一支竿灯就将近一吨,人力无法支撑。七个乡在每年夏祭各出一支竿灯,但因为十二年前的天灾,朽木乡好几年都没参加,其间茅轮乡提供两支。今年朽木乡难得参加,总共出现八支竿灯。
巨大的竿灯缓缓飘浮在大路上,首先是我故乡水车乡的竿灯经过,灯笼上画著五花八门的水车图案,有上射式、背射式、下射式、胸射式……
怪物经过竿灯的另一侧,高度矮如孩童,头戴斗笠,脸戴狐狸或猴子面具。
「你看,是小朋友怪物。」
我指向怪物时,他们已经离开,觉来不及看见。
「小朋友?怪了,有给小朋友扮过怪物吗?」
「可是刚才真的跑过那里。」
此时一声轰然巨响,这是今晚首发烟火,昏暗夜空中绽一朵火花,接著是第二发、第三发,颜色不同,样式如同菊花或牡丹。金光闪闪的火树银花尤其引人高声欢呼,因为这些烟火完全不用咒力施放,单靠火药与机关创造图案。
「……好漂亮。」我呢喃著。
「真的。」觉轻轻搭上我的肩。
烟火一放,节庆音乐开始演奏,独特的笛声配上太鼓、铜钹,浑然一体,营造出夏祭风隋。
我究竟在这里做什么?一边走著,我自问。
得知真理亚的死讯后还不满一星期,虽然每天都紧咬牙关坚守岗位,但毫无欢祝节庆的心情。町上居民几乎都会参加夏祭,除了医院与托儿所的职员,没人待在家里,我不想在这时独处。
我答应觉的邀请参加夏祭透气,其实另有原因。神栖66町的节庆配合季节,春天的追傩、御田植祭、镇花祭,分别是祈求五谷丰收,驱赶疾病邪灵,还有消除邪秽;夏天的夏祭、火祭、精灵会则是感谢祖先,求神保佑平安,今天阴阳两界距离最近。
如果真理亚想见我,她或许会出现在庆典某处吧?潜意识催促著我到此地。
到夏祭会场时,现场驾起围著红白布帐的舞台。离祭典正式开始还有时间,人们早早飮下怪物分送的御神酒,个个心花怒放,在捞金鱼、打靶等摊贩闲逛;如果使用咒力,这些小游戏玩起来易如反掌,但除了操作竿灯等的工作人员,大家不习惯在夏祭时发动咒力。
「你等等,我买个棉花糖。」
觉走往摊贩,我两手空空,不经意往前一瞥,看见一名小女孩身穿著浴衣的背影。
真理亚……这不可能。我眨眨眼,一头及腰红发与银色发圈与儿时的真理亚一模一样,甚至连身上都是白底蓝点红金鱼的浴衣。
我缓缓走向女孩,相距四、五公尺的时候,女孩突然跑开。
我喊著「等一下!」追上去。
女孩离开祭典会场,一路沿著运河旁的昏暗大路跑。
「真理亚!」
我拼命追,但太心急,加上穿著不便奔跑的木屐,差点滑跤,好险赶紧用咒力撑住身体,但再次抬起头时,已经看不见女孩的背影。
「早季!怎么了?」觉从后方赶来,气喘吁吁地问。
「……抱歉,没事。」我回头道歉。
「没事?那你怎么突然跑走?」
「因为……」
我不敢说在追真理亚的幻觉,一时支支吾吾。我追著她一段距离,附近已经没几个参加祭典的人。
「你刚刚不是在喊『真理亚』?」
「你听到了?」
「是啊。你看到幻觉了?」
我默默仰望漆黑的夜空,不仅没有月亮,还阴暗得看不见星光。
「……不知道,可能只是长得很像的女生。」
不过她的背影和儿时的真理亚非常相似。如果她要见我,又为什么要逃?她像要引领我来这里。
耳边突然响起嗡嗡声,我不自觉闪开。
觉不高兴地嘟哝一句「蚊子。」。篝火附近出现缓慢飞行的蚊子时,它们登时炸裂成碎片。
「这里怎么会有蚊子?」
八丁标界内平常根本没蚊蝇,尤其大家都讨厌吸血的蚊子,一听到嗡嗡声就用咒力消灭。
「或许是谁从山上回来,顺便带进来的?」
「在夏祭这天登山?」
我不禁怀疑哪个傻子在今晚离开八丁标。
「或许是乾先生他们回来了。」
鸟兽保护官在上星期出发消灭盐屋虻鼠窝,发下豪语要在三天内驱逐二十万只,但现在毫无成果,野狐丸与它的大军也许以第六感发现「死神」即将来临,不知道躲去哪里。
「是吗……」
夏季野营的经验告诉我,单靠乾粮与山中采猎,露宿一个星期实在很辛苦,他们或许选择先回町上养精蓄锐;可是我觉得虎头蛇尾,半途而废,不是乾先生他们的风格。
「好了,回去吧。烟火画大赛要开始喽。」
烟火画大赛就是用咒力调整烟火,看谁能在夜空中画出最美妙的光图。每年都由町里咒力最强的人上台挑战,接受观众喝采,这也是夏祭的重要活动。
「嗯……」
我至今仍不知道当时为何回头,但好像有人操纵我这么做。背脊宛如浸在冰水般一阵冷颤,我受到冲击似地吓得伫立在地。
「早季,怎么了?」觉察觉我不太对劲,开口询问。
「那里!」我举起颤抖的手,指向运河水面。
「那里怎么了?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我仅捕捉到一瞬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就站在那里!真理亚,守,还有无脸少年……」
三人就站在阴暗的运河水面,彷佛从另一个世界看顾我们,地府人间在此交会。
「早季。」
觉紧抱著我。
「……我的心情也一样,就算真理亚他们的鬼魂现身,也要见他们一面。可是……」
「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多心!」
「我相信你一定看见了。早季在参加夏祭前,不就觉得会见到真理亚他们?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怎么会?」
「看你穿的浴衣,一片深蓝,连我都比你花俏了。」
觉没有特别选跟我相同的浴衣,但也是深蓝条纹。
「我接你的时候,你穿得好像要参加丧礼。」
被他说中,我默不吭声。
「没关系,早季不就想见真理亚他们?这也是理所当然,你的思念太强,所以才在水面投射出影像。」
「……嗯。」
只能这么想了。但我心中还有一点无法释怀,三人在水面上的幻影或许真是我不自觉的投射,但从祭典广场跑到这里的女孩又是怎么来的?
我们静静地拥抱好一阵子,觉在等我冷静下来。不知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背后就是祭典会场,篝火还点著,路上人烟稀少,想必大家都聚在广场准备欣赏烟火。
不对,那些怪物还在送酒。那些戴著面具的小怪物,一定是小朋友扮的。
我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直到一名男子喝了一口酒,突然昏倒在路上。
「觉!」我惊声尖叫,怪物们立刻一溜烟逃开。
「早季,怎么了?」
觉一定以为我精神失常,把我抱得更紧。
「不对!放手!有人倒下去了,在那里!」
觉总算因为我的话回头,他倒抽一口气。
「怎么回事?」
「他刚才喝了怪物分的酒……」
我们跑到倒下的男子身边,他刚才口吐白沫,痛苦挣扎,现在毫无动静。
觉闻闻男子的嘴角然后说:「死了……不是生病,是中毒。」
「毒?谁敢这么……」
「你刚刚说小朋友怪物?」
「嗯。」
觉的表情让我看了也跟著害怕起来。
「人类绝对不会这么做,那些家伙是化鼠。」
「化鼠?不可能,它们一旦公然反抗人类,就会瞬间被杀光啊!」
「它们就是知道早晚会被杀光才背水一战吧。」
「所以是盐屋虻它们……?」
我想起野狐丸,它的鼻子不断谨慎地嗅著周遭气味,小圆眼闪烁著策士的光芒。
「走吧!我们去警告大家!」
我们刚起跑,烟火已经升空,一发、两发、三发,闪烁的火花扭转成漩涡状,像水车般旋转,接著形成目眩神迷的复杂图样。
广场传来欢呼声,花火画大赛开始了。这下无论怎么大喊也没人听得见。我从没这么渴望自己能像真理亚一样飞上天空,但如果当时真的飞上天,我们的性命应该早就画下句点。
突然,大地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不是向上的烟火声,是要毁灭一切的爆响。接著是众人的哀号。
觉抓著我的肩膀把我拉回去。
「快逃!」
「可是……可是要警告他们!」
「太晚了!总攻击开始了!就算现在赶去也无能为力啊!」
我想抗拒觉的冷静判断,但还是忍不住后退。
「大家都在广场上……」
「没事,那里咒力高手云集,不可能被化鼠干掉。」
这句话让我安心下来。毕竟广场上有那么多能用咒力的人,不可能轻易被原始武器打败。但我边逃边感到不对劲,背对广场逃了一百公尺左右,我意识到天空有异,抬头一看无数箭矢破空而过,但无论怎么拚命看都只见到模糊轮廓,看来箭矢都涂成黑色。接著,数百只火绳枪同时齐射,怒吼与哀嚎彼此交错,后者逐渐压过前者,我不禁蹲下来摀住耳朵。
化鼠正在杀町里的人……一切宛如泡沫幻影。
「站起来!快逃吧!」觉拉著我的手,硬把我拉起来。
这时,我们前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的碰撞声响,一支大队正悄悄靠近。
是化鼠……我吓得全身僵硬,觉用食指抵住嘴唇,作势要我趴下。
来了,比想像中多,约有两、三百只。它们在整条路上散开,压低身子小心前进。
多亏两方面的好运气,我们才没被化鼠发现。第一个,我们身处下风处,要不然化鼠的鼻子跟狗一样灵,肯定马上会发现我们;第二,我们都穿著深蓝色浴衣隐身在黑夜,一时被看见也不会即刻发现是人类。
这些微的差池,也要了它们的命。
化鼠部队中央的一只士兵,浑身燃起刺眼的火焰。
它发出哀嚎,痛苦挣扎,火光照亮呆愣在它身边的其他士兵。
「去死吧!」觉怒吼一声。
化鼠们的头部像一串鞭炮接连炸开,不到十秒,两百多只士兵炸成熟透的石榴,其他化鼠吓得无法动弹,别说反击,连逃都忘了逃。
「这些混帐!」
觉狠狠捣碎化鼠的尸体,鲜血飞溅,肉烂骨碎。
「够了!住手!」我起身制止觉。
「这些下贱的蛆……竟敢杀人类!」觉似乎听不见我的话。
我想起以前受到土蜘蛛攻击的时候,觉一度陷入这种情况。我俩当时在地洞不断徘徊,好不容易取回被封印的咒力,返回地面开始反击……觉只是十二岁的少年,模样却如恶鬼,吓得我背脊发凉。如今夜色中看不清觉的神情,但想必与当时一样,混杂无法控制的怒火,以及嗜血的狂乱……
「它们已经死了!在这里待太久才危险啊!」
觉总算冷静下来。
「说得对,先逃吧。」
走了两三步,觉又停下来。
「怎么了?」
「我刚刚杀的部队,跟攻击广场的部队应该不同,它们打算包抄逃出广场的人,但这数量充其量只是先锋队,后面应该有后卫。逃往这里也许会遇到化鼠。虽然危险,我们还是回广场。」
「可是……」
「不用怕,或许有人因为偷袭而牺牲,可是人类不可能乖乖挨打,现在局势应该逆转了。」
觉猜得一点也没错。
化鼠的战术是闪电夜袭,求的是心理战。
首先由扮成怪物的部队混入祭典发放普通的酒,在攻击前才换成毒酒,零星人类中毒死亡就会引发混乱。接著在发射烟火的同时,引爆安装在关键位置的炸弹,造成大范围恐慌。群众避难时,再趁机从远处射出大量黑箭,制造更多牺牲者,企图造成意外。一旦群众拥挤起来就更难以发动咒力,这时就用数百支火绳枪扫射,一扫而空。
野狐丸的计画到中盘都算顺利,但最后被两名最接近神的人打断逆转。
约两百多人在化鼠的波段攻击中牺牲,两千多名群众立刻陷入恐慌,但有一个人在空中画出图示,要大家保持冷静。这人并没使用烟火就在空中写出发亮的文字,往后没有任何人成功重现,也没人知道其中玄机。
「停住」。
两千名群众按照指示聚成直径十六公尺左右的小圆圈,为了避免咒力互相干涉,所有人都封住咒力。大家如此有条不紊地反应,来自对镝木肆星先生一个人的深深信任。他也不负众望地创造出只会出现在童话中的魔法阵,直径十六公尺,弹开所有攻击。无论黑箭或火绳枪的子弹都被看不见的半圆形屏障档开。
我们回到广场,看见镝木肆星先生连快到肉眼都看不见的物体都抵挡得住,只能惊叹连连。
化鼠军团的进击化为乌有,呆站原地。
此时,日野光风先生挪动著肥胖的身躯上前。
「嘻嘻嘻嘻嘻嘻嘻,糟呀糟,束手无策喽!」
他用团扇拍打自己的光头,哼著节奏怪异的歌。
「装神弄鬼的坏化鼠,怎么办才好?拔它的舌来翻个圈,太阳底下晒乾好!反抗人的坏化鼠,狠狠罚它好不好?一只只来碎骨碾肉,叠个三次做麻糬!」
群众拍手欢呼,每人都希望用最残忍的手段报仇,日野光风先生举起单手呼应大家,接著转头看向化鼠,登时整个人变了一个样。他肥脸上的眯眯眼猛然瞪得像乒乓球般突出,发出惊悚的叫声。
「杀──人的坏化鼠,怎么办才好──?」
他的独脚戏还没唱完,竟然用化鼠语高喊起来,或许想将刚才的话翻译给化鼠听。罗汉般的壮汉抖著脸颊发出超音波般的高亢声音,如果不是情况危急,这幅景像应该非常滑稽。此时,觉注意到一件事,开口低语。
「上风……不会吧!」
「怎么了?」
「我一直觉得奇怪,它们从下风处来才闻得到我们的味道,为什么刚刚来自上风处?如果是这样……危险了!」
觉对著日野光风先生大喊:
「毒气!小心!他们打算从上风处放毒气!」
日野光风先生对著我们瞪大眼睛,接著笑嘻嘻地点头。
「这样啊,小弟弟,多谢喽。原来如此啊,看来它们也不蠢哦。」
这时,我们马上闻到怪味,这不是土蜘蛛用过的硫磺,而是连眼睛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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