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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　第3期　　　…　第三届科幻小说银河奖
海民　　　　剑心
　　　　　　　　第一章
　　　　1990年8月11日上午
　　　　1　在西昌换乘梦幻城特备的“神剑——19”号直升飞机，赵亮向崇山峻岭中的盐源县飞去。这样的直升飞机只有4架，几年来只有全世界最出类拔萃的科学家才有资格登上这样的飞机。当然，他不是这样的人选，他想他身后那个臂戴黑纱的年轻姑娘也不是。
　　　　40分钟的飞行，梦幻城终于在那披着白雾的层峦叠嶂中出现了。从舷窗望去，整个梦幻城宛如一群色彩斑斓的大蘑菇，掩映在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之中。一座座球形建筑物的穹顶镶着宝石蓝玻璃钢瓦，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谱，变幻迷离，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多么象人间仙境。”他情不自禁叹出声来。
　　　　“不，它更象一个大十字架！”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女中音。
　　　　梦幻城是中国著名地质力学专家翟荣凯教授倡议修建的。7年前，在盐源县迷魂谷中神秘失踪达10年之久的翟老又突然出现在中国科学院，使这些科学泰斗们惊愕万分。但他对自己的神秘失踪却笑而不答，秘而不宣。只说：“10年来我只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给我的启迪远远超出我毕生研究积累的成果。我郑重提醒大家：1999年8月，太阳及其九大行星异常的大十字排列，将给地球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翟老的话在科学界引起轩然大波，挑起了一场大论战。他以前的助手，现在的生态工程专家柯原教授开始时反对他的论点，认为只会造成大陆板块的错动；后来又被翟老的论证吓破了胆，悲观地宣称世界的末日到了。但是翟老却满怀信心地预言：“灾难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也是一定能够战胜的！”
　　　　于是，在翟老神秘失踪的地点——四川省盐源县迷魂谷修建了世界上第一座“思维潜能研究院”——梦幻城，集中全国的科学家悉心研究人脑的思维潜能和应对大十字灾难的措施。柯原也改变了初衷，随之而来，并担任了副院长，作翟老的副手。
　　　　7年过去了，研究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是正在这最关键的日子刻，翟老却与世长辞了！
　　　　翟老去世后，柯原召集他的研究生，于是赵亮应召来到梦幻城。这佩戴黑纱的少女又是谁呢？
　　　　“你是……”他困惑地注视对方。
　　　　“翟小梦。”
　　　　“呵，你外公就是翟老？”
　　　　少女点点头，两眼含着泪珠。
　　　　赵亮沉默了。
　　　　直升飞机在徐徐降落，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和剧烈的颠簸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心烦意乱地朝窗外望去，三队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呈“⊥”字形向飞机跑步冲来。
　　　　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轻轻地停在他们跟前。车门打开，极度哀痛的柯原从车上下来，眼眶噙满泪水，他把小梦轻轻地拥在怀里。他还是那么高大、潇洒，那副棱角分明的面孔，还是那么沉静，安详，高深莫测。小梦轻声啜泣着。老人目光转向赵亮，并松开小梦向他走来。赵亮无法克制见到导师的激动，他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头紧紧地抱住了。他感到老人在哆嗦，究竟是为翟老的去世悲痛，还是在为弟子的到来高兴？也许兼而有之吧。车门又跳下了一个年轻人，他大大咧咧地朝小梦伸出手去，目光大胆地、毫无顾忌地扫视着姑娘。不知为什么，赵亮心里生出一丝不快。柯老笑着向他介绍：“这是我的助手孟亚奇。”
　　　　年轻人不情愿地将日光从姑娘身上收回，向他走来：“赵亮，久闻你的大名。”孟亚奇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声音甜兮兮的。
　　　　赵亮为自己刚才的不快感到羞愧，他真诚地说：“谢谢，我应拜你为师。”
　　　　柯原含笑说：“我希望你们成为我的左右手。”他关切地瞥了一眼小梦，搀扶着她上车，孟亚奇急忙跑去帮忙。
　　　　面包车穿过三道大门，驶进了一座巨型天蓝色的球状建筑。“这是地球宫。”身后传来孟亚奇甜兮兮的声音，他正不失时机地向小梦大献殷勤，“它位于梦幻城的中心位置，也是最壮观、最精美的一座宫殿。”
　　　　“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姑娘不无揶揄地说。
　　　　柯原呵呵笑出声来：“小梦，这里的一切秘密都瞒不了你。”
　　　　小梦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柯老，外公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柯原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你们先去别墅休息一下。”他顿了片刻，痛切地说，“小梦，你外公是大面积心肌梗塞，尽力抢救了，没有办法。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死。”“但他毕竟在这个时候死了。”姑娘酸楚地说。
　　　　路面旋转着向上升去，两边绿树成荫，花香扑鼻，鸟语啼啭。蔚蓝色的天空纤尘不染，飘着朵朵白云。不一会儿，赵亮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他看到远处气势磅礴的雪峰，蓝如宝石的湖泊，碧波荡漾的人海，鬼斧神工的石林。
　　　　“那是利用光学原理合成的人工海市蜃楼。”那个甜兮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真是太美了！”姑娘终于发出惊喜的赞叹。
　　　　面包车停在一块绿色的草坪上。一座竹篱包围着的别墅出现在眼前。
　　　　“小梦，这是玫瑰别墅，你就住在这里。”孟亚奇柔声道。
　　　　“小梦，我陪你谈几分钟。”柯原打开车门，扭头对赵亮说，“赵亮，别墅很挤，只好委屈你和亚奇住一块了，20分钟后我们一起参加追悼会。”
　　　　小梦没有急于下车，她凄楚的目光和赵亮对上了：“晚上能来我这儿坐坐吗？”
　　　　2　翟荣凯院长的葬礼在地球宫中央大厅举行，在梦幻城的400多名中外科学家全部参加。大厅肃穆无声，翟老的水晶棺停放在大厅中央椭圆形的金属池内，遗体置放在水晶棺盖上，死者神态安详，面容经过精心化妆，栩栩如生。
　　　　一见外公的遗体，小梦就号啕大哭，不顾一切地扑向前去。柯原和孟亚奇立即搀扶住她，可是被她挣脱了。
　　　　姑娘伏尸痛哭，用手指狂乱地抚摩着死者头发。痛不欲生的外孙女终于被从外公遗体上拉开。告别仪式开始，人们列成单行，环绕水晶棺一周，行注目礼，将手中的一朵朵鲜花扔进金属池。
　　　　赵亮呆立一边，奇怪地看着眼前缓缓走过的这些现代科学精英，不知为什么几乎所有面孔都显得呆滞、麻木，看不出任何悲伤痕迹。
　　　　这时，有人拍他肩膀，他惊愕地猛醒过来，是孟亚奇。他把他领到大厅休息室里，柯原和小梦好象正在争执着什么。
　　　　“……不，外公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有权保存！”
　　　　“小梦，”柯原温和而又焦急地说，“那是科研仪器，我们等着急用，你应该尊重你外公的遗嘱。”
　　　　“不……”姑娘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明白，不明白……”
　　　　“小梦，为了你外公的事业，你应该把它献出来。”柯原的声音严肃起来。
　　　　“让我考虑考虑。”她站了起来。
　　　　“亚奇，送小梦回别墅休息吧。”柯原宽厚地说道。
　　　　孟亚奇喜不自禁地向小梦作了个请的手势。
　　　　“赵亮，你留下。”柯原喊住了正欲起身而去的赵亮，“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助手了。你必须马上着手工作。”
　　　　赵亮欣喜若狂地看着自己的导师：“太好了，原来导师打电报让我来就是为了这，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就是请你来做梦的！”柯原诡谲地一笑。
　　　　“对了，研究院就是一座梦幻城。”
　　　　“说得对！”柯原不无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所有科学家在这里产生的非同凡响的发明，都是在梦境中完成的。”
　　　　“可我什么都不懂……”
　　　　“亚奇会告诉你一切的。”柯原敏锐地观察看他的表情，“动员小梦把仪器交出来，就是分配给你的头项工作，她不是约你晚上去找她吗？”
　　　　“这玩意究竟有什么用？”
　　　　“赵亮，还记得翟老复出时宣布的那个毁灭性灾难吗？还剩下最后几天了，我们急需这种超能传导器对地球深层进行探测。”
　　　　　　　　第二章
　　　　1999年8月11日下午
　　　　3　玫瑰别墅会客厅的四壁闪烁着玫瑰色的光泽。小梦坐在沙发上，忧戚地注视着赵亮，目光冷得象把剑。
　　　　“小梦，你读的什么专业？”他搭讪着问。
　　　　“在哈佛逊大学攻读地球物理系。但我对中世纪神秘主义和玄学更感兴趣，我还是诺思特拉达穆斯的崇拜者。”姑娘尖锐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脸。
　　　　“就是法国300年前那个大预言家？”赵亮心里暗暗发笑，真是有其祖传渊源，外孙女竟和外公同出一辙。
　　　　“对呀，就是他预言了1999年太阳系行星呈大十字排列。”
　　　　“小梦，我总感到不太可信。”他控制住自己，没有流露出不屑的神情，“柯老说他急需你外公送给你的那份礼物。”
　　　　“你是来当说客的？”姑娘脸色一变，从手提包中取出两副耳机般的东西，“就是它，这几年我都是通过它和外公相会的，请你告诉柯院长，我不可能把它交出去。”她把传导器扔在床上，抽泣着跑进卫生间。
　　　　赵亮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起导师焦急的神情，心中默念着：“小梦，为了全人类的利益，我不得不这样做了。”他拿起传导器，带着歉疚的心情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当赵亮回到大行宫别墅时，宿舍墙壁屏幕上出现了怒气冲冲的小梦：
　　　　“赵亮，我的传导器是不是你拿的？”
　　　　“是我拿的。”他羞愧地答道，“我只能这样……”
　　　　屏幕上姑娘冷冰冰地注视着他，厉声说道：“你马上跟我去火星宫录梦，你等我，我们同车。我会让你明白，你干了一件蠢事！”
　　　　4　火星宫的布局和功能孟亚奇已向他作过详细介绍，它有122个录梦室，分布在环形宫壁上，穹顶是整个梦幻城的总控制室。它可同时供122名科学家展现、复制自己的梦境，并借助第6代电脑对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进行分析综合，最大限度发掘人脑潜意识深处的科学宝藏。
　　　　小梦和赵亮分别被安排在第73号和第89号录梦室，下车时，小梦猛地抓紧了他的手，把一包东西塞给他。他大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藏了起来。“注意，没人时再打开。”姑娘小声嘱咐。
　　　　孟亚奇把赵亮引进89号录梦室，室内分为两大间，外间是梦境成像室，内室是录梦室。陈设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台录梦机。
　　　　“原理很简单，”孟亚奇得意洋洋地让赵亮在录梦机前坐下，“人的潜意识中有无穷的成像能量，我们破译出了梦幻成像原理，研制出梦幻显像系统也就不难了。”说着，他将一盘梦幻磁带塞进录梦器，打开开关。
　　　　屏幕上出现一间卧室，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科学家正在熟睡。突然画面隐去，在闪烁不定的光斑中出现了一片雾气濛濛的远古海洋，恐龙、始祖鸟、翼龙、剑齿兽……赵亮差点惊叫起来，只见那只昂头觅食的恐龙硕大的背上，这位老人正搂着一个妙龄女郎在上面徐徐踱步……
　　　　“够浪漫的吧？”孟亚奇邪恶地一笑，关掉图像。“我们每个人大脑中都残留着远古时代或更远时代的记忆，人脑自身就是地球物质数亿年来进化的结晶，它贮存着生物进化漫长演化的密码，并世世代代遗传下来。当然，破译这些密码并使之成像，除了外部成像手段，还要科学家自身具有丰富的学识、较高级的素养和穿透性思维能力。”
　　　　赵亮恍然大悟，他现在才懂得，翟老修建梦幻城具有何等非凡的意义！
　　　　“好了，你自己想录什么梦，悉听尊便。”孟亚奇异样地一笑，扬长而去。
　　　　他关好门，急忙拿出小梦塞给他的东西，不由傻了眼——这是一副和昨晚从小梦那里偷走的一模一样的耳机！他展开字条，上写：“这才是真正的翟氏梦幻传导器。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你我的命运现已联系在一起，柯原召你来此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你变成一具没有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充当他忠实的奴仆。录梦时你须把传导器上黄色金属棒换到录梦耳机的白色催眠电极上，即可保你平安无事。”
　　　　赵亮惊呆了，一种恐怖的预感油然升起。他找到录梦耳机，照小梦的嘱咐换下原来上面的催眠电极。
　　　　一根极细的金属针闪着寒光，猛地从他指缝间穿过，他大吃一惊，仔细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钢针恰好从白色催眠电极管顶端刺出，如果戴上录梦耳机，金属针无疑会从太阳穴刺入脑内，他哆嗦着把小梦送他的梦幻传导器上那根黄色电极管装上，进屋去在床上从容躺下……
　　　　5　恍惚中，赵亮听到门口响起汽车喇叭声。他一跃而起，跑去开门，那辆深红色奥迪轿车停在门前，车门半开，小梦正紧张地向他招手。他钻进车门。
　　　　“小梦，我们上哪？”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小梦启动引擎。
　　　　“那梦幻传导器是怎么回事？”
　　　　小梦顿了顿，缓缓地说：“外公曾送给我两副传导器，戴上它人们可以在梦中进行思维传递。这种梦幻传导器还可在传递者之间形成一根极细的从三维空间通向四维空间的思维隧道。”
　　　　“四维空间？”
　　　　“是的。外公10多年前神秘失踪就是因为误入了四维空间。”姑娘看了他一眼，“在地球上很可能有好几个进入四维空间的神秘入口，迷魂谷就是其中一个。外公在四维空间的经历象一个离奇古怪的长梦，他的思维漫无边际地游荡着，那些过去，未来的图像杂乱无章地从他意识中穿过，他没有时间和空间把它们有秩序地排列起来。幸亏外公对地质学的渊博知识和强烈兴趣起了导向作用，使他在纷至沓来的蒙太奇般的画面中捕捉到了他最感兴趣的片断。结果，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姑娘脸上露出恐怖之色。
　　　　“当太阳系9大行星呈大十字排列时，这种特殊角度将使地球磁场产生巨大的逆转力，届时地轴会突然摇晃……”
　　　　“极跳？”赵亮惊叫起来，“诺思特拉达穆斯的预言！
　　　　“他不过经历了和外公同样的遭遇，他是从法国南部死亡谷误入四维空间的，由于当时自然科学知识的贫乏和他本人对医学、神秘主义的偏爱，他的预言大多带有玄秘色彩。”
　　　　赵亮呆呆地盯着前方。
　　　　“时间不多了。”姑娘脸色严峻地转向他，“地球极跳不仅会导致罕见的大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还会使地球发生大面积时空倒错……”
　　　　“可柯院长认为仅仅是大陆板块错动……”赵亮不解地自言自语。
　　　　“我想弄清的正是这点。”姑娘嘴唇哆嗦了，“一年前，外公突然停止了和我的思维传递，我感到非常奇怪，而且，这里的科学家一个个都形同木偶……”
　　　　形同木偶？赵亮脑海里蓦地闪现出葬礼上科学家们那一张张呆滞麻木的面孔：“小梦，我们怎样解开这个谜？”
　　　　“闯火星宫地下总数据库，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姑娘眼睛里露出坚毅的目光。
　　　　“小梦，”赵亮迟疑了一下，“能不能采取另一种办法，心平气和地与柯老谈一谈？”
　　　　车身戛然刹住，姑娘气冲冲地打开车门，激怒地说：“到底是柯门的得意弟子，请你下去跟他慢慢淡吧！”
　　　　赵亮愣住了。他突然又猛地把姑娘拉开，自己换坐在驾驶座位上，咬了咬牙说：“我们闯！”
　　　　6　车道盘旋而下，一方黑洞洞的隧道口出现在眼前。赵亮打开车灯冲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雪亮的车灯照在单调的水泥路面和花岗岩石壁上。四周毫无声息，静得令人发怵。大约20分钟后，一扇铅灰色的金属门扑面而来，当赵亮开始减速想把车刹住时，金属门却已无声地向两边滑去。
　　　　“进去！”姑娘果断地说。
　　　　轿车悠悠地驶进大门，他们发现已来到一座绚丽无比、光彩夺目的水晶宫，无数晶体千姿百态的造型在四周熠熠生辉，它们华丽而晶莹的光芒交织成无数棱形的图案，形成一层又一层的网状光环映现在空中。
　　　　正前方的探照灯亮了，强烈的光束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姑娘机警地给他戴上一副墨镜，他看到了三个白色的怪物——那是三名身穿白色长褂的枪手——正向他们跑来。
　　　　车前挡风玻璃被他们手中枪口发出的强烈光束罩住了——那是激光枪！最新一代的激光武器。它可以随意调整激光束的直径，无论什么物体只要被它击中，都会起火燃烧，化为灰烬。
　　　　他猛踩油门，轿车怪叫一声冲了过去。他成功了，闪电般的车身把三具白色的躯体弹向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砸在几堆造型优美的水晶棒上。
　　　　轿车闯进一座乳白色大厅。他俩下了车，奇怪地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唯独东西墙壁上有一块乳白色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毫无意义的波状电子信号。屏幕下面，有一排镶在壁上的按纽。
　　　　他俩朝屏幕走去，小梦若有所思地看着，按动了第一个湖蓝色按纽。
　　　　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天文模拟图，那是太阳系，漆黑的宇宙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