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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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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便于行动,张云卿特意从梅满娘家里借了三匹骏马,他、尹东波、谢老狗各骑一匹。他们并没有抢劫,只在附近租借了一栋木屋住下,日夜监视着那条路。
一连十天,都没见刘异从武冈回来,连尹东波都耐不住了,他主动提出:“满叔,我们老是等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派人去城里打探,要不心里没底。”
张云卿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点头道:“好吧,你和钻子一同进城去。”
尹东波明白张云卿的意思,摇头说:“钻子对城里情况很熟悉,他一个人去足够了,去的人多容易出漏子。”
次日中午,张钻子风尘仆仆从城里赶回,匪徒们一齐迎上,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张钻子稍稍喘了几口气,喝完张云卿递过来的茶,抹抹嘴说:“我们在这里白等了??刘异不会从这里经过了!”
“为什么?”众人齐问。
“他提了慕云的头去县城邀功,县长赵融马上派快马去邵阳报喜,说刘异功绩卓绝,率黄桥铺团防局一举剿灭一支百余人枪的土匪,保了一方平安,人民拍手称快。陈光中师长立即提升刘异为武冈义勇军总队副队长(队长由县长赵融兼任)。刘异可威风了,一出门就前呼后拥,身边随时有十余名枪法好的卫兵,谁也别想近他。”
张云卿听后暗自高兴,他早就料到刘异会当上义勇军总队副队长,只是没估计到会有这么快。“刘异原来的位置有人接替吗?”这是他最最关心的事。
“有。”
“谁接替刘异?”张云卿身子前倾。
“张光文。”
匪众吃了一惊,连张云卿都不大相信这是事实,质疑道:“张光文进团防局不久,连小头目都不是,上头还有副团总,团总的位置怎么会是他呢,你听错了吗?”
“没有错,委任状都送到黄桥铺去了。”张钻子认真说,“本来我也不相信,可是县城新贴出的公告白纸黑字是这样写的,还有官府公章,赵融的亲笔签字也在上面。”
“公告上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内容吗?”张云卿细致地问道。
张钻子搔着头皮说:“上面还写到张光文剿匪有功,特别是在铲除张慕云匪帮的战斗中立下汗马功劳,特提升为黄桥铺团防局总兵,以资鼓励。”
张云卿松了口气,现在他可以实施第二步计划了。他望着匪众说:“弟兄们,我们报仇的最好机会终于来到了。张光文是学生出身,进团防局才几天,根本不会带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他从一名丘八一跃而为团总,其他人自然不服。因此,我们暴黄桥铺,有绝对获胜的把握!”
匪众亦齐声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张云卿接着说:“机会虽是千载难逢,但我们也不能鲁莽,更不能蹈前次的覆辙,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力量薄弱,当务之急,就是招兵买马、购买武器!”
“说得对!”匪徒齐赞。
回到燕子岩,张云卿召集张亚口、张钻子、尹东波、谢老狗四名骨干开会。
张云卿手头有梅满娘资助的一万大洋,足够买一批军火。问题是尹东波他们对本省的军火行情不熟,要到广西去购买。
张云卿把大洋换成全国可以通用的银票,全部交给尹东波、谢老狗,用于购买军火。
接过张云卿的银票,尹东波受宠若惊,但他还是建议说:“满叔,还是留点钱在家里吧。”
“不,你都拿去,出门没钱是很难的,家里我可以想办法。另外,你们每人还要买一匹马,弟兄们这么辛苦,总不能走路回来。”
尹东波一行启程了,张亚口埋怨道:“顺路,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多钱交给别人,他们要是不回来怎么办?”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张云卿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万大洋数目不少,你怎能保证他们不见财起歹意?”
“我凭直觉。加之他们都是本地人,有根可查。”
“可也不能全给他们。”
“全给他们说明我胸怀坦荡,不存私心,是值得相信的头目。”张云卿面带得意之色说。
张亚口仍有几分不放心,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起歹意,或者在路上被人抢……”
张云卿极不耐烦说:“所以你这种放不开的人永远不会有出息。他们真要起坏心,就不能为我所用。花点钱除去一大隐患,这不是好事么?而且,他们还有十条枪在这里。如果像你说的在路上被人抢了,他们十个大活人连那么一点财物都保不住,要他们何用!”
张亚口虽然挨了骂,但他心里很高兴,一来他开了窍,二来他钦佩张云卿想得如此透彻。有这样的领头人,将来不愁前程。
尹东波走后,张云卿发动留下的匪徒,物色愿意入伙的人。入伙者第一个条件必须是知根知底的,第二个条件才是各方面的素质。
这年头天灾人祸频繁,很多人都在饥饿线上挣扎,张云卿一声号令,匪徒们便纷纷将各自的亲友拉进来,不出几天功夫,报名者竟逾百余人。
由于武器未购回,发展太快给养也有困难,张云卿只招收了四十名合格者。
这天,张云卿正在屋里擦拭快慢机,忽听外面吵吵嚷嚷。
随后张钻子进来报告:“有位年轻人想入伙,我见他生得单薄,不想要,他硬是不肯离开,吵嚷着要见你。”
张云卿说:“就让他进来见我吧!”
不一会,一位体型干瘦衣服却整洁的年轻人随张钻子进来。他不等张云卿发话,行了拱手礼说:“你就是张大老爷吧。我叫邓联佳,武冈东乡扶冲人氏,是贵部钟雪华的表兄,今特来投奔大老爷。可你们死活不收,你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张云卿有意拉动枪机,又在黑洞洞的枪口吹了几口气,一边把玩着枪,一边望着邓联佳说:“干土匪时刻有被官府杀头的危险,你不怕死么?”
“大老爷问这话不是多余么?若怕死,我来入伙干啥?”
张云卿见邓联佳口齿清楚,又是东乡人,留下来有利于今后向东乡发展势力,因此,进一步问道:“古人说,蝼蚁尚且偷生,你为啥不怕死?”
“古人也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有死亡的一天,最多不过百年。即使一百年,相对浩浩历史长河,也不过弹指一瞬。因此,如不利用这短暂一生干一番事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让后人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世界上生活,我的一生岂不是白过了?这和死有什么两样?古往今来,要留名无非两样,一是流芳百世,二是遗臭万年。流芳百世我不能,而且往那条路上挤的人也太多,因此,我决心投入绿林!”
“好,讲得好!”张云卿把枪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爽快,再说说,你打算怎样留名?”
邓联佳几乎不加思索道:“绿林中出名的人不少,但以梁山最为典范,足可流传千古。因此,我把大老爷看做宋江,而我正是吴用。若干年后,我要让世人夸赞你是当代的宋江,我呢,就权当民国的吴用吧。”
张云卿点点头,突然问道:“敢过堂么?”
邓联佳挺起胸膛道:“过刀山都敢,过堂何足惧!”
张云卿令张钻子打一碗水顶在邓联佳头上,并叫他站到二十丈远处,说:“你站好,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张云卿才入住绿林不久,这是我第一次打枪,瞄不准请不要见怪。”
“快打吧,你吓不住我!”
“你真的不怕死?”
“我干吗要怕死?”
“你说过想留下痕迹在世上,如果现在死了,名从何来?”
邓联佳从容地说:“如果现在被你打死,那也是天意。天意难违,我死何足惜!”
匪众是第一次见这场面,纷纷围拢来看热闹。因大家不曾见过张云卿打枪,都为邓联佳捏一把汗。
张云卿额上的青筋动了动,举起枪也不瞄准,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邓联佳头顶上的碗,突然,他转过身去,反手“嘭??”地打了一枪。
匪众惊愕。邓联佳安然无恙。而他头上的碗不见了,水流了他一头一脸……
“好枪法!”邓联佳率先鼓起掌来。匪众齐发呆,随后也跟着鼓起掌来。
张云卿得意地摆摆手,他告诉大家,梅花香自苦寒来,他的枪法不是与生俱来的。为了练枪,他的右手臂经常绑着沙袋,练瞄准时还吊着石头,练枪的那段时间,自己也记不起流了多少汗。
邓联佳被收下来后,张云卿对他格外器重。由于他接受能力强,各项军事训练在四十名新匪中总是最好,张云卿便提拔他当了头目。张亚口极为不满,提醒道:“顺路,干我们这一行不宜轻易相信一个人。邓联佳虽有钟雪华介绍,有根可查,但扶冲离我们老家毕竟太远。这号人可用,但不可重用。”
张云卿知道他心存妒意,说:“亚口,你的话也不无道理,但这正是用人之际,尤其是他这样的人才太少,我宁愿错信,也不想放过一员将才。”
张亚口不再多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三个月过去,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队伍训练出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只等尹东波买回武器,就可以去打家劫舍,去暴黄桥铺团防局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尹东波仍杳无音讯,最后连钟雪华都认定他们不会回来了。他对张云卿说:“广西路途再远,来回也要不了一个半月,而现在三个月过去了。满叔,我们不能再等了。”
张亚口附和:“出发前我就预计到他们不会回来。一万大洋足够他们做生意了。”
钟雪华道:“我相信老尹、老狗他们不是那号人。可能是发生意外了。”
邓联佳说:“前段时间广西发生了大规模战争,陆荣廷被广东的陈炯明打得一败涂地,广西全境到处是散兵游勇,他们啸聚山林,打家劫舍。想必老尹他们的钱被抢,无脸回来了。”
张云卿心里被部下说得七上八下的。事前,他虽对张亚口说过,不在乎那一万大洋,可事实上,那是他的所有家底啊!
张云卿坐卧不安。好容易熬到天黑,他下令匪徒按时就寝,自己则借巡房之机,悄悄溜进蒲胡儿屋里,与她温存,寻找慰藉。蒲胡儿见他长吁短叹,关心地问:“顺路,何事令你如此焦虑?”
“我说过暴了黄桥铺就正式娶你,恐怕我要食言了。”
“就为老尹他们没有消息的事?”
张云卿点点头:“现在我的摊子拉得这么大,每天五十多人要吃要喝,我总不能老向梅满娘要这要那。现在天气冷了,弟兄们急需添置棉衣、棉被。俗话说,一日无粮千军散,如果老尹他们真的回不来……胡儿,如果某天真的要散伙,你不会嘲笑我吧?因为我曾经向你夸下海口,说我是真正的男人。可事实已经证明,我不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不仅要有雄才,也要有大略,我在尹东波出门时,就应做好他们有可能回不来的准备,并为自己留下后路。但事实上我没有,我只能算赌徒,敢做孤注一掷的豪赌,却无决胜千里的大略。胡儿,对不起,你是不是已经小瞧我了?”
胡儿摇头。
“你在骗我。”张云卿把女人的手放在自己颊上。这时候,他极需要女人的慰藉,他的泪水滴在蒲胡儿的手背上。如果蒲胡儿承认小瞧他,他张云卿就只能去死。然而,蒲胡儿语出惊人,不仅使张云卿顿觉充实,甚至对他的一生都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欲知蒲胡儿说出何种振聋发聩的话,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章洞中魔头阴风鬼火 军校才子武略文韬
张云卿细忖,若要弄清楚寨内的底细,惟一的办法是先看看路上的脚印。如果正反两个方向的脚印一样多,证明张光文已经走了,否则,寨子已经落入张光文手中。他摸出手电筒,猫下腰尽可能照低一些。脚印很零乱,几乎很难区分。恰在这时,四处爆发出呐喊之声,无数支手电筒齐齐照过来,两边山上站满了团防局的丘八……张光文大声喝叫:“不许动,缴枪不杀!”
“我没有骗你,”蒲胡儿说道,“天下没有百战百胜的英雄。恰恰相反,最后的英雄正是从无数次失败中脱颖出来的!没有失败,就不会有成功,这是最基本的道理。真正的男人不是他取得胜利之后享受胜利,而是在失败之后能够承受失败。”
张云卿茅塞顿开紧紧搂住胡儿说:“你说得太有道理了,不愧出身书香世家。有你在身边,我就有足够的底气承受失败!”他颊上的一滴泪淌了下去,落在女人额上,蒲胡儿本能地伸手擦拭。他不好意思地说,“胡儿,我流泪了,你不会笑我吧。”
“这才叫真实。”蒲胡儿仰起脸说,“越是真男人越有脆弱的一面。顺路,你很可爱!”
这一次,两人心心相印,倾情投入,彼此将对方融化了……
过了几天,尹东波、谢老狗一行十二人都回来了。他们各骑一匹骏马,把枪拆成零件藏匿马鞍。此外他们还带回一个好消息。尹东波对他说:“满叔,陆荣廷被陈炯明打败了,广西全境到处是散兵游勇,枪支弹药大批流散民间,便宜得很!这次从全州一路深入桂林、柳州、南宁,最后我们发现中越边境的靖西、凭祥的枪支更多、更便宜,只花十块大洋就可以买到一支汉阳枪和二十发子弹。我们算计着,如果做枪械生意,也不失一条生财之道。”
在一派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张云卿显得更冷静。他提醒自己,越是得意,越要记住那晚上自己滴在蒲胡儿额上的泪珠,记住胡儿说过的那句令他刻骨铭心的话:“真正的男人不是他取得胜利之后享受胜利,而是在失败之后能够承受失败。”他告诉自己:这次尹东波能够满载而归,只是他凭运气赌赢了。
在尹东波得意忘形、唾沫四溅地讲完之后,张云卿说:“你们走得太远了,整日让我提心吊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你们的亲人交代,如何向泉下的慕云交代?”说完,他的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众匪都垂下了头。尹东波、谢老狗一愣,眼睛一潮也流出泪来。尹东波哽咽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满叔,你虽然没有表扬我们,可这句话,我们感到温暖和关怀……”
接着,十二位刚从广西远道回来的匪徒也一起哽咽。
“好了!”张云卿抹去泪,挥着手道,“快去休息吧!”说完,扭头走了。
张云卿的运气确实很好,这一次他的孤注一掷不仅赚回了一批好枪,同时还赢回了十几位日后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
数日后,张云卿匪部扩展到六十余人,四十余条枪。这在湘西绿林中,已算中股的匪帮。而这样的匪帮又往往是官府重点打击目标。因为如果不加以扑灭,很快就会发展到一百条人枪,势力已可以与县政府的义勇总队相抗衡,剿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张云卿匪帮的当务之急,是速暴黄桥铺团防局,夺得那两挺机枪、三十条步枪,突破百数大关,在地方形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势力。
经过整编,第二步是分配武器,除了原来的匪徒,还有二十名新入伙的可分得步枪。在骨干会议上,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把枪发给军事素质好的,只有邓联佳一人说,枪是团体的生命,不能随便发给不可靠的人。人心隔肚皮,谁也不敢保证新加入的人个个忠心耿耿。因此,他提议,要想得到枪支的新匪,除了有老匪担保,还要交十五担谷子做“抵押”。
此举深得张云卿赞同,遂当即拍板。会后,尹东波私下里问张云卿:“刚才那个发言的新面孔是什么来头?”
张云卿如实以答。尹东波说:“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过,没经过‘三伏天’考验还不能重用。”
张云卿点点头:“我会有分寸。”
尹东波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行动?”
张云卿分析说:“我们的给养有限,不能再拖,暴了黄桥铺,除了夺得枪支,还可以解决棉衣、棉被、食盐、煤油等问题,就定在10月份吧。”
尹东波说:“给养问题好办,我从广西回来还剩下四千多大洋,足够开销一段时间了。依我之见,时间最好定在腊月,那时候家家户户忙着过年,再穷的也备有两三斤猪肉,过年团防局防备也松懈。”
“那就定在腊月吧。”张云卿说,“此事一定要保密,包括弟兄们,不到行动那一天,千万别透露半点风声。”
“我知道。”
“你马上把钻子叫来,团防局的情况必须提前摸清。打仗要知己知彼。”张云卿说。
张云卿如今已有单独的茅屋。他回到屋里才抽了两袋烟,张钻子就来了。张钻子一进门就被老旱烟呛得喷嚏连天,猫着腰说:“顺路,你都什么身份了,还抽老旱烟。干我们这一行的,哪个不吃福寿膏(鸦片?)”
张云卿叩了叩烟枪,示意张钻子落座,叹道:“刚刚起家,哪有资格享受?你来得正好,黄桥铺好久没去了,你能不能再去打探情报?”
张钻子晃动着身子说:“除了我,谁还能胜任这差事?”
“我担心的是现在不同过去,张光文认识你,你这副尊容别人也容易记。一旦被抓住,那可是丢脑袋的事。”
“你不相信我?实不相瞒,我去打探情报根本不用抛头露面。在黄桥铺我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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