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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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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能够拯救社会的真才实学,而时务学堂恰是培养如此人才的摇篮。他在士子中一宣传,便有一批人都听他的。终于有一天,他领着几个最为知心的朋友,悄悄地在渡口边坐上一艘小火轮,鸣笛鼓浪奔向长沙,临走前托门房转交一封信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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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想日内到长沙去一趟。”杨度和代懿商量了两天,做出了决定。代懿怕父亲骂他,不敢出面,怂恿杨度先去探探口风。
“晳子,你是不是也要去投奔时务学堂?”王辏г送W∈种械谋剩奈鹊匚省M蹶'运自己有一门特殊的功课 —— 抄书。从十六七岁开始,他便立志将所有他认为值得反复诵读的书,不论经史子集,不论厚薄,也不论家中是否有,以及今后买不买得起,他都手抄一部。他认为经自己手抄后能记得更牢,领会更深。近五十年来,寒冬不停,酷暑不辍,闲时多抄,忙起少抄,凭着坚强的毅力,他抄了将近三千万字的书,仅这一点,王辏г艘部俺频笔毖Ы缫痪钐煜露潦槿饲愕埂5搅舜绞樵汉螅挚剂硕氖分械淖詈笠徊俊丁∶魇贰 返某础4丝蹋诔啪诱写K畔卤剩似鸩璞攘艘豢谥苈栉莺玫谋呛煸娌琛
“不是。”杨度赶忙回答,“到长沙去,一来是想见见梁启超。那年在北京时,我和他交了朋友,他来长沙好几个月了,我不去看看他,心中不安。二来我也想劝劝刘霖生他们,想让他们早点回到先生身边来。”
“哦,是这样的!”王辏г朔畔虏璞成下冻銮城车男θ荩担傲浩舫歉瞿训玫娜瞬拧N宜淙徊辉尥乃矫裰髅袢ǎ遗宸奈恼滦吹煤茫苡猩慷裕巳耸且桓龊芎玫墓亩摇D阌姓庋桓雠笥眩碛θセ峄帷V劣诹蹀褚坏热耍愦罂刹槐厝八担烁饔兄韭铮彝跄橙四训阑谷钡茏勇穑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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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既然同意了,我明天就动身,代懿和我一道去。”杨度见书桌上砚台里的墨汁干了,便从旁边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里倒出一匙清水来,拿起那支径长一寸粗的徽墨,为先生轻轻地磨起墨来。
“代懿也去,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跟我说?”
“他怕先生不准他去,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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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王辏г嘶怪皇且桓銮钚悴牛悄鲜樵旱纳匠ざ∪≈疑褪端牟呕淹鲇训呐桃丈砼涓6“汛艘飧棠干塘俊2棠杆担骸鞍淹跎轿壹依锢纯纯础!蓖蹶'运来了,蔡母仔细审看了小伙子,又和他谈了一席话。王辏г俗吆螅∪≈椅剩骸罢夂笊尤绾危俊辈棠杆担骸巴跎は嗵竿露疾淮恚褪羌依锾逗恕!倍∪≈疑形蠢吹眉叭八担桃丈悠练绾竺孀吡顺隼矗熳帕扯阅盖姿担骸捌逗醋咏簦 彼蛋招叩酶辖舳憬敕俊6∪≈掖笮Φ溃骸靶〗阕约憾纪饬耍慊古滤钥嗔ǎ 辈棠副纠淳投酝蹶'运满意,见女儿不嫌他穷,就定下了这门亲事。洞房花烛之夜,王辏г诵ψ哦云拮铀担骸凹愕那耙梗易隽艘桓雒危渭撕捍拇笮⑴据樱馐且桓龊妹巍N乙院缶徒心忝午景桑 逼拮雍Φ阃贰K氖甓鞫靼⒖嗬钟牍驳乃暝乱涣镅坦チ耍葡茸撸午疽哺抛吡耍缃裰皇O伦约阂桓龉吕贤纷印4丝蹋蛉肆僦涨暗闹鐾杏指∑穑钗约赫饬侥甓源补匦牟还欢壕危鲂囊】斓匚友耙幻藕们住
“你要代懿到我这里来一下,我给他五十两银子,你帮他在长沙买一套像样的衣帽,过两年做新郎倌时好穿。”
“好!”杨度十分高兴,看看墨也磨好了,便说,“我这便去告诉代懿。”
“慢点。”王辏г舜硬┕偶苌先〕鲆缓楦謇矗担罢馐且兜禄宰吹摹丁【ㄚ 罚细鲈麓蚍⑵腿怂屠矗腋銎颉R兜禄哉馊怂淙黄⑵殴郑艘渤さ贸螅程柯椋鲅嗜纯舷鹿Ψ颉U獠俊丁【ㄚ 返娜凡皇歉碴持鳎阍诼飞峡梢苑!
“是。”杨度答。
“我叫你送书给叶德辉,还有一层用意,你知道吗?”王辏г伺踝攀楦澹幻怀隼础
“知道。”杨度答,“先生是要我借这个机会认识叶先生,日后好向他请教。”
“正是,正是。”王辏г烁咝说刂钡阃罚袄隙潘底娑嗍κ俏崾Γ饣笆呛苡械览淼摹R兜禄跃诎姹灸柯贾В夥矫娴难剩冶悴患八部稍谡獾闵铣涞蹦愕睦鲜ΑK≡诖拖泻缂改甏哺盼业剿胰ス舱业玫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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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去了。”
“去吧,路上多注意安全,代懿不懂事,你多留点心。叶德辉讲过这篇序言,他要送我二百两银子,你叫代懿收下莫讲客气。叶麻子的老子做过大生意,家里有的是冤枉钱。”
杨度和王代懿一到长沙,就为江面上兴旺的内河航运业所吸引。码头上人声鼎沸,装货的卸货的上船的登岸的,把个零乱的河岸闹得热火朝天。时序虽是初冬,那情景让人看得似要热出汗来。他们在小西门码头上了岸,穿过下河街,从南正街进入闹市区。
街市上各色各样的公司、厂矿、局所招牌照得行人眼花缭乱,商店里货物充塞。往年冬季长沙城里所缺乏的香菇、玉兰片、红薯粉,现在填满了市场。平素稀罕的鱼翅、鲍鱼、干墨鱼、对虾等海味,也能在寻常南货店里见到。尤其是煤炭,以往一到冬季便令长沙市民发愁,煤炭既少又差且贵。此时杨度在南正街上看到两家煤炭店,堆得小山似的煤炭乌黑发亮。店门竖着黑漆大牌子,用白粉写着“耒阳白煤”四个大字,买煤的人也不拥挤。他们试探着问了几家伙铺,店家都摇头说客满。问哪来的这么多客人,回答说让各地来省城办矿产议修铁路的人包了。杨度感触极深地对代懿说:“想不到右铭中丞的新政给长沙带来如此生机!”
走完了南正街就到了又一村,又一村乃巡抚衙门所在地。过去,这里的气象严肃阴冷,老百姓宁肯绕道走,也不愿意通过衙门前那块空荡的大坪,惟恐遇到什么倒霉的事。今天杨度看到这里的行人不少,脸上并无惧色。高大仪门两旁的木栅栏上,挂上了四块五尺见方的大木牌,上面用红漆刷上四个宋体巨字“有耻立志”。杨度早就听说,这是抚台大人为时务学堂创办典礼的题词,不料竟以这样隆重的规格移到巡抚衙门的前门。这四个大字犹如四把烈火,日日夜夜在长沙城里燃烧,象征着爱国复仇之火永不熄灭;这四个大字又如四道警钟,早早晚晚在官吏缙绅士农工商心里长鸣不止,警告大家莫忘国耻,立志兴邦。杨度又在心中感叹:“倘若十八省的巡抚都像右铭中丞这样,大清帝国的中兴真正是指日可待了。”
正在这时,他看见大坪的一角围了一堆人。有一个人站在人堆中间,高出大家一个头,像是站在凳子上,正不时地把手臂挥舞着。杨度和代懿都是好热闹的人,便朝人堆走去。
“晳子你看,那不正是刘霖生吗?”王代懿惊奇地指着人堆中高出众人的那个人说。
杨度一看,不错,那正是他们要找的同窗刘揆一!只见他站在一条长凳上,往日胖胖的孩子脸上流露着严肃的神色,此刻正弯腰与旁边一个年轻人在说话。
“我们叫他一声吧!”王代懿说着便要喊。
“慢点,看霖生说些什么。”杨度制止王代懿,牵着他的手挤进人圈中。
“父老乡亲们!”刘揆一昂起头来,响起洪亮激越的湘潭官话,“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刚才李君对我说,江学台已奉调即将进京,皇上要与他商议全国变法大计。”
“江学台一定要高升了。”
“皇上英明!”
一旁听演讲的人纷纷议论着。
“江学台是个大有作为的好官,此番进京,皇上必定会有大的委任。百年大计,人才第一。江学台在我们湖南办起了时务学堂,为湖南的教育事业打开了新路子。我和李君进时务学堂还只有几天,就学到了许多有用的新知识。我希望有志报国的年轻兄弟们,都到时务学堂去听听课。”
“请问,去时务学堂听课要交学费吗?”听众中有个十八九岁的后生子发问。
“只要不住学堂里,旁听不交学费。”站在刘揆一身边的李君回答。
“时务学堂收学生有什么要求吗?童生收不收?”又一个青年提问。
“收。时务学堂收学生不论出身,只要有志向学,一概收。”李君又答,“秀才、举人编高班,童生编低班。”
杨度拉着代懿的手说:“我们走吧!”
“霖生就在这里,我们跟他说几句话吧!问问他是不是还回东洲。”代懿急着说。
“还问他做什么?”杨度浅浅一笑,“他正在为时务学堂做宣传拉学生,自己还会回东洲吗?我们还是先到时务学堂去吧,晚上再去见他。”
五、听说杨度非韩薄柳,王闓运欣喜地说:孺子可教也
「门生拜见夫子大人!」夏寿田推开书房门,见王闓运端坐在太师椅上,忙趋前两步,行一跪三叩之礼。
「快起来,不必这样。」王闓运离座,亲手扶起夏寿田,把他细细端详一番,笑著说:「比前几年结实多了,老成多了。坐下吧,坐下说话。娶亲了吗?」
夏寿田挨著王闓运身边坐下,红著脸说:「大前年完的婚。」
「娶的是哪家的小姐呀?」王闓运慈祥地问。
「陈侍郎公的侄孙女。」
陈侍郎就是陈士杰。他是曾国藩筹建湘军初期的重要幕僚,后来做到了吏部侍郎。他也是桂阳人,与夏寿田同乡。
「哦,原来与俊臣家结了亲戚,好,好!」王闓运连连点头,「那年我第一次见曾文正的时候,他身边真正的幕僚,就只俊臣一人。」
五年前,夏寿田的父亲江西巡抚夏时礼聘王闓运主讲豫章书院,又把自己三个儿子都送到书院拜王为师。夏时对王很尊敬,彼此关系融洽。夏寿田聪明好学,也深得王的喜欢。但王与豫章书院的其他先生们合不来,只在南昌待了一年便回湘潭了。半个月前,王闓运接到夏时的亲笔信,信上说,犬子会试告罢,已命他回湘重拜在夫子门下,望夫子念旧日师生之情收下玉成为荷。王闓运虽拒湖南巡抚陆春江于门外,但他决不是一个不与官场往来的人。事实上,他倒是热衷于官场周旋,不过这得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与他交往的官员,无论职位高低,都必须在他面前如同一个受业的门生似的。否则,不管资格多老、职位多高,他都可以做出极不礼貌的事来。同治十年他去江宁拜访曾国藩,恰遇曾有事未见他,第二天打发人来请他赴宴。他对来人说:「请转告相国,王某人不是为一餐饭而去见他的。」说完便乘船离开江宁了。前任巡抚吴大澂去湘潭拜会他,他设宴招待。席间,吴大澂颇以巡抚高位自得。王闓运说:「这几十年来做官很容易,想做什么官,都可以做得到。」又指著环立一侧的僕役对吴大澂说:「这些人一旦乘时都可以为督抚。」他也不顾抚台大人脸上的尴尬,一个劲地说某某过去是个帮人打短工的,只因为投湘军打了十几年仗,结果做到了山西巡抚;某某过去是个无业流氓,也因为投了水师,后来做到了陕甘总督。说得抚台大人灰溜溜的,未终席便匆匆告辞。夏时虽身为巡抚,却从不在王闓运面前装大,总是一口一声「先生」、「夫子」地称呼,故王闓运也拿他当巡抚看待。
夏寿田告诉老师,这次会试虽未获隽,但在京师得益不少。王闓运安慰他,说年纪轻轻,不必计较这些,多进几次京,多几番历练,对今后大有好处。师生亲亲热热聊了很久,夏寿田突然问:「先生,杨度来了吗?」
「哪个杨度?」王闓运觉得奇怪。
夏寿田知道杨度尚未来东洲,颇为纳闷:长江边分手时说得好好的,回家住几天就去投湘绮先生,怎么还没来呢?他对王闓运说:「杨度是先生的同邑,家在石塘铺。祖父名叫杨礼堂,当年在李忠武公麾下当哨长,后在三河之役阵亡。伯父杨瑞生做归德镇总兵,父亲杨懿生病故多年了。」
王闓运点点头说:「杨瑞生我知道,听说他把兄弟的遗孤都接到归德镇去了。」
「没有全部接去,接去的是大侄儿和侄女。大侄儿就是杨度,字皙子。」
这时周妈进来了,端来一杯茶和一碟糕点放在夏寿田面前,满脸堆笑地说:「哟,这就是夏抚台的大公子吧!长得好秀气,脸白嫩得跟大姑娘一样!」
夏寿田不认得周妈,见她这副模样,说起话来又不知高低分寸,正不知怎样与她打招呼才好。
「她就是周妈。」王闓运坦然地介绍,「以后有什么事,见不到我时,可以跟她说。」
夏寿田在心裡掂量著:先生这两句话,说来似乎不经意,但份量不轻,看来此人不同寻常。他站起身,客气地叫一声:「周妈。」
「哎呀,好孩子,真懂事,快坐下,快坐下,还没吃夜饭吧,我给你做去!」夏寿田此举给了周妈很大的面子,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王闓运见周妈说话不成体统,便顺水推舟地对她说:「你去厨房做饭吧!」接著又问夏寿田:「杨度能接他祖父、伯父的脚吗?」
「门生这些年结识过不少有为的朋友,私下认为,还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过杨度的。杨度的前程必定远在其祖父、伯父之上。门生看他真有点像贾太傅、谢东山一类人,若能得到先生的栽培熏陶,今后一定可以成为国家的柱石。」
「我们湘潭真出了一个这样的人才吗?」王闓运似问非问地自言自语。
「先生,门生和杨度在黄鹤楼下分手时,他送了我一首长诗,我很爱诗,随身带著。先生你看看这首诗,就知道杨度其人。」
夏寿田从衣袋裡掏出一个信套。打开信套,将一张折迭的白宣纸抽出来,展开递了上去。
王闓运接过纸,立时眼睛一亮。未读诗之前,满纸书法先就吸引了他。那字体端正稳重,英气勃发,亦隶亦碑,笔力厚实。单从这字来看,就为他四十年来上千门生弟子中所少见。诗是歌行体,题作黄鹤楼送夏大之江右。他饶有兴致地读著:
少年怀一刺,遨游向京邑。
朱门招致不肯临,海内贤豪尽相识。
与君中原初一见,沥胆相要无所变。
玉辔同行踏落花,琼筵醉舞惊栖燕。
金貂换酒不自惜,玉管银箫咨荒宴。
征歌夜饮石头坊,对策晨驱保和殿。
友朋纷入金马门,我辈怀珠空自珍。
相如作赋谁能荐,贾谊成书未肯陈。
人生得失岂足论,且倾绿酒娱清辰。
閒来碧云寺裡聚,西山日暮风萧飒。
倦鸟低随木叶飞,夕阳深被青云合。
偶然一啸当空发,万里孤鸿应声泣。
山川萧条不称情,长铗归来事蓑笠,
著书欲写于陵子,耕田且效陶彭泽。
遥传别后相思句,廓落天涯梦魂接。
云散风流不自恃,金樽共醉信有期。
黄鹤楼头望海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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