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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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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流觞知道他察觉到不对劲,却也没办法,只好一路扯些有的没的。从主楼后的花园走了好些时候,才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竹林尽头。

“殿下,这就是飞烟阁了。”

面前是一怀冷绿冰蓝的清澈湖泊,湖泊之中有一座大气庄重的阁楼,与一般弯弯绕绕的庭院全然不同。从竹林岸边一直到阁楼并无实地,只在湖泊之上有一长串莲花莲叶的石雕连接两处,雕工天然,色泽暗绿,平平铺展供人行走,别有风韵。湖中还有一片莲花田,莲叶已经长起来,环绕在石雕旁,想必再过不久莲花就会盛开,到时候定然更美。

阁楼旁还停着一座极为别致的画舫。陆苍蓝早注意到这湖并不小,但目光尽头不仅是昆仑山,还有朦胧雾气,将湖的尽头掩住让人一眼望不见其广。联想到这座画舫,想必雾气深处必有景致。

“这是闲玉湖,是昆仑山之上的雪水引流至此形成的。”危流觞道,“是否很美?”

一阵风吹过,霜天晓角房檐上的白玉铃儿响起,音调各自不同,恰好与竹叶的沙沙声一起融成极美的乐音。

陆苍蓝道:“可以坐船去雾气那边看看吗?”

危流觞耸耸肩,“这要看你,因为这座画舫只能以内力催动行进,我内力不行。”

陆苍蓝看着她,忽而微笑,伸手一揽她腰便飞起,根本不走那莲花莲叶的石雕,直接飘过湖面,稳稳落在湖心画舫之上。危流觞叫道:“你忘了时央!”

陆苍蓝回头看,时央笑着对他们挥挥手,自己走石雕去飞烟阁里,示意他们不必管她。危流觞感叹时央真是好识时务,不过等陆苍蓝一眼看过来,她又莫名其妙地浑身不自在,连忙转身看风景。

画舫缓缓分水而行,扁舟一叶,昆山玉湖,竹林在岸,云在青穹,好一幅清俊画卷。

“风烟霜月楼真是财大气粗。”陆苍蓝道。这般风景,这般占地,便是一般的王爷也比不得。

危流觞连忙摇头,“才不是。风烟霜月楼以前没有这般景致的,这都是空璇弄的。”

陆苍蓝明白了,“南羽家的十一小姐果然出手不凡。”有钱有势,最重要的是有品味,否则哪会有这片天地。

“她花心思布置这么多,还没住进去呢,人就先没影了。”危流觞望着这片闲玉湖,悠然神往,“她跳舞可比我厉害多了,她当初说过要在这片湖上跳舞给我们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画舫渐渐驶进了雾气,陆苍蓝道,“她是当真失踪了吗,为何不见你们寻她?”

“南羽家的人倒是着急,不过我总觉得空璇不会有什么事的,”危流觞枕在船栏上,伸手拨弄缥缈雾气,“这世上能让空璇出事的人就那么几个,这几个人还恰好是绝对不愿伤害她的,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担心过头,空璇什么时候想回来,自然会回来的。”

雾气之中,即使危流觞近在咫尺,望去也有几分隐约,陆苍蓝道,“你们倒是对她信心十足。”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危流觞突然神采飞扬,“哎呀,这么快就穿过去了。”

雾气散尽之后,视野之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一处青玉浮桥,几乎与青山碧水融为一体。自浮桥而上是一处凉亭,整个亭子地面是用一整块翡翠砌成,一旁环绕的温泉给了这美玉不同寻常的温润之感。亭子八角各悬有一颗明珠,因此夜间时这亭子不需烛火也十分明亮。

危流觞低头琢磨了一下,有些懊恼,“我不该穿这身衣服来的。”

她今日红衣极为奢华,层层叠叠,后摆更是曳曳拖地,头发没束,头上扎着额带,额带正中一颗红宝石光华璀璨,然而和她黑眸一比,竟然暗下去了。这身打扮,放在主楼之中,定是艳绝不可方物,但放在飞烟阁,色彩却太咄咄逼人,万绿之中唯有她一身红装,的确有些突兀。

反观陆苍蓝,青衣不羁,傲然风骨,竟然已融入这一片山水之中了。

“下次再来时,同我穿一个颜色吧。”陆苍蓝道,心中想起那日她男装打扮,确实正是自己惯穿的颜色,不由淡淡一笑。

她的心思,总是大大方方摆出来,生怕他看不见。

危流觞道:“这是空璇的山水,不是我的山水,自然与我不太相配,不过,也不是不能变成我的山水。”

她朝陆苍蓝笑了一下,跳上船栏,挥开衣袖,单脚点着仅有方寸的船栏,竟然平平稳稳地转起圈来。红衣舞动,长长的披帛擦过陆苍蓝的面前,被他一把抓住。

危流觞骤停,如火黑眸探究地盯着陆苍蓝,见他毫无松手的意思,轻艳一笑,干脆全给了他,自己一踏船栏,整个人向后飘去,恰逢画舫行至青玉浮桥边上,就这么轻盈落在桥上。

陆苍蓝手中执着她的艳红披帛,停了画舫,神色漫漫地看着桥上的危流觞。

你可曾见过山中精魈?

陆苍蓝从未见过,但此时他却信了。

红衣女子伴水声舞动,以山水为台,本是极厚重的红,随着轻舞旋转,那红色竟然一点点变轻变薄,减去的那几分红,不知是不是融入了山水中,昆山玉湖凝碧的绿仿佛罩上一层水红,光彩也慢慢淡去,反观桥上女子,却像是把光芒抓在了手中,眉梢眼角只是淡淡风情,却有光芒极盛。

此时,山水淡了,她是画中最厚的一笔,丰韵卓绝,不敢逼视。

但,她又蓦地停了,静静站在青玉浮桥上,任山水缺失的光彩慢慢流转回去,片刻之后,又是那样碧绿清幽,好似沉寂未曾变动分毫。

危流觞抬眼,朝画舫望去。

红衣艳光已敛,不是错觉。山水仍是山水,的确未曾变动,但却有一种柔软的,妩媚的红,好似薄薄渗了进去,比雾气还要捉摸不透,却又流转清晰。

这昆山玉湖的气韵,已经在片刻之内改变了。

此刻唯一与这气韵不相符的,竟是画舫上静观其变的他。

第十九章

数日后。

“楼主,你怎么不下去看看?”慕喜爱在楼下看了半天也没见到危流觞的人,于是上楼来找,果然危流觞还窝在房内,“今晚蓝第一次接客,你竟然不关心?”

“我哪敢关心……”危流觞想着陆苍蓝接客的场景就毛骨悚然,“这几天三娘教他楼里的规矩磨他的性子我都不敢去看,谁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慕喜爱不禁失笑,“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她也跟着三娘一起教陆苍蓝,虽然他始终冰凉冰凉的让她们觉得很没办法,不过他还是很辛苦地在适应,现在至少不会被缠烦了就甩袖走人。

说实话,让陆苍蓝这样性子的人来风烟霜月楼,她们也觉得是有些勉强了。

“就算没我想的那么可怕,我也没勇气去看他接客……”危流觞愁眉苦脸,“雪朝的阔小姐女强盗那么多,万一对他上下其手拼命揩油我怎么看得下去。为了防止我发飙拆了主楼,我还是别下去看了……”

启国的确是男尊女卑的规矩,不过尊卑的界限到底分得没那么开。女子上青楼并不是什么怪事,尤其自风烟霜月楼以来,有点身份的青楼都格调高雅行事干净,更像是结交朋友的风雅之地,因此风烟霜月楼的女客人并不少。像凉息雨自接客以来,就遭到不少有钱有势的女子示爱,把他缠的很是苦恼。

“说的也对,”慕喜爱一本正经,“听说因为四伎人齐了,最后来的还是一个英俊男子,附近的女人们都疯了,我们那几个难缠的女客人今夜都来了,似乎是铁了心要抢到蓝的指名。”

危流觞捂起耳朵,“别跟我说这些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慕喜爱凉凉笑着,“不知道当初是谁一心想让七殿下跳入这个火坑,现在可好,自己先一头栽下去了吧?”

危流觞面色阴晴不定,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我要下去看看,喜爱,你把我绑在房间里,以免我做出什么后果严重的事出来。”

“这个简单,要熙君给你一副会让人浑身无力的药就行,”慕喜爱笑道,“放心吧,有我们在,谅你也拆不了风烟霜月楼。”

“嗯。”有些垂头丧气地跟在慕喜爱身后下楼,危流觞这几天故意避着没见陆苍蓝,也不知道他被唐三娘教成了什么样。

“对了,流觞,我一直忘了问你,你和蓝究竟是怎么回事?”下到五楼,慕喜爱忽然一转身,站在楼梯上就这么问起身后的人来。

危流觞挠挠脸,“什么怎么回事?”

“别跟我装傻,我没蠢到看不出你们之间有些不对劲。你不是抱怨他一直对你挺冷淡吗?但我看可不仅仅只有冷淡。”

“嗯,他是对我很冷淡啊!我没有骗你……”危流觞倚着栏杆,思索了一下,“我虽然想不明白他的心思,但是我能体会他对我的感情。”

这种体会说不清道不明,不需要言语,只看对方一眼,就好像看得懂对方眼里藏着什么。感情真的很难藏的住,尤其你心知肚明这种感情很强烈的时候。

所以她每次问他对她的感情,都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因为她心里其实是明白的。既然他不说,那她也不必非要用耳朵去听。

“他喜欢你?”

“也许不止,”危流觞不想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但她就是有这种感受,“从一开始,我就能体会他的情绪。”

慕喜爱有些疑惑,“一开始?你们还没怎么相处过啊!”

“我也不知道,”危流觞很无辜,“但是,你一定明白这种感觉的——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让你全心信任,全心守护,全心追逐,在这个人身边,你才是真正的你——也许这种感觉你需要很久才能体会到,我却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

慕喜爱沉默良久道:“他有什么好?”大千世界,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让自己有了这种感觉?

危流觞知道她说的“他”不是陆苍蓝,“是啊,他有什么好?要说好处,他的确有很多,不过难道就因为这些他就特别了吗?这些好处他有,别人也有。”

“但你就是知道是他。”

“是啊,”危流觞微微一笑,走下几级,挽住了慕喜爱的手,“所以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心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既然情定在天,何必要追寻何去何从?

慕喜爱也不再说了,笑叹一声,随她一同下楼。

楼下自是一派繁华,危流觞最高兴看到这种景象,因为那意味着将有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她的口袋。什么?你说那是风烟霜月楼的银子不是她的?唉,两者对她而言根本没差啦。

她站在二楼楼梯处,正在高兴,一楼台上忽然射出一把飞剑,直往她飞来,剑势凌厉非常,迅速无比,转瞬就到了眼前。

她从来都不是身先士卒的料,身边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慕喜爱,根本不用她动手的,但危流觞不知为什么,竟然一反常态,迷迷糊糊就伸手去接这把剑。她本以为定要费好大功夫才能截下这把剑,谁知这剑来势虽凶,用的却是巧劲,剑柄刚一入手剑势就陡然一慢,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接下了这把飞剑。

危流觞这才看见台上掷剑的人是陆苍蓝。他换下了隐逸青衣,一身夜色般的墨黑,袖口衣摆是大红的滚边,镶着金龙,没了冷淡高华,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她第一次领略他此种风采,简直被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己,差点儿用起轻功飞奔过去。慕喜爱看她神色就知道她脑袋瓜子里是些什么念头,狠狠拧了她一把,“好色楼主!”

台下众人被那突然的一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从不露面的风烟霜月楼楼主接了剑,顿时群情兴奋,滚水似地叫了起来,“楼主,跳支舞吧!”

危流觞这才恍然大悟陆苍蓝这是要借她来转移众人对他的注意,顿时不悦地剜了台上陆苍蓝一眼。慕喜爱对她无奈,出声指点,“流觞,你被时央三娘她们设计了。看看你自个儿的衣服。”

衣服是时央拿来给她穿上的,她只注意了是件红的,还没认真看过。这时听慕喜爱一说,低头仔细一看,立刻就明白了。不过危流觞丝毫没觉得这样被设计有什么不好,反而心甘情愿中计,把袖子里的春水刀抽出来递给喜爱,“帮我拿好,可别摔了掉了。”

慕喜爱莫名其妙地接过薄如蝉翼的春水刀,“你上台跟蓝舞剑,干嘛把春水刀给我?”

危流觞回头笑着解释,“我手里拿着其他兵器又藏着它,它会生气的。”

“疯子,”慕喜爱真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你的刀跟你一样爱吃醋又小气。”

危流觞才不管她说什么,现在她只想上台去舞剑。

之所以说她被设计了,是因为她的衣服是大红色滚着镶金龙的黑边,花纹样式与陆苍蓝身上那件如出一辙,定然是一套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让她与陆苍蓝共舞一场剑。

危流觞故意不用轻功,慢慢走下楼梯,负剑穿过众人再慢慢走上高台。陆苍蓝站在台上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来,夜色般的眼神只有她看得明白。

陆苍蓝伸出手,她走上几步搭上自己的手。肌肤相触,掌心涌动的温热一直从掌线蔓延到心脉。他缓缓收手,将她扣住,然后与她并肩站在高台上。

慕喜爱不知何时已上了一座小高台,纤指点拂,亲自弹起了琴。她弹琴有项天下无双的妙技,可以只身一人弹出两个人合奏般的琴声。金戈铁马,云东烟雨,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同时在她手下浮现,从一开始就是极为复杂的交织琴技,所营造的画面也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的。

相对于琴声刻意的两相不合,台上共舞的那两个人却配合得相契已极,举手投足心意相通,相互补足,全然不像是第一次共舞。这支剑舞是风烟霜月楼的传统,每个入楼的美人都是必学的,因此这支舞并不难,形极简单,但若是舞者领悟其中剑意,那么随意舞动也有潇洒写意的风韵。

这一段,他们舞的一模一样,风格却全然不同。陆苍蓝凌厉万钧,危流觞婆娑柔美。片刻之后,慕喜爱琴声忽然有了些改变,同样是两种琴音,但渐渐不再那么固执己见了,琴音上下绕合,好似音律也能缠绕一般,配合得绝妙。

危流觞陆苍蓝却不再只是舞同样一套剑,两人身影交错,剑刃相击,竟然就在台上打了起来,但也不是真的兵戎相见,全然只是观赏性的比试。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翻飞,倒也让人看得心神俱醉。

铁马冰河渐渐入梦,山水楼台也相隔几重了,两种琴声各自靠近,渐渐融成一种曲调,慕喜爱甚至懒散收了一只手不弹,只余右手随意轻勾琴弦,寥寥三两声,好似山间风雨过后,竹叶尖上落下的水滴,三两滴掉落,是落拓江湖的气息。

危流觞与陆苍蓝对看一眼,顾盼之间心意清晰得毫发毕见。双剑相击之后不再分开,好似两剑合而为一,之后两人无论如何起转挪腾,剑都始终不再分开。直到琴音消散,山中雨过,仗剑携手,天涯共归。

危流觞撤剑,抿唇看他,她不说话,台下也没人说话,因为台下每个人都觉得台上这两个人有些什么,这种情形是容不得旁人插嘴的,他们都很识趣。

陆苍蓝道:“楼主,多谢。”

危流觞“嗯”了一声,眉眼渐渐弯了起来,也不看他了,把剑递给他自己转身下了高台,招呼也不打一个竟然走回原路,看样子是打算回楼上了。楼下众人面面相觑,甚为不解这两个人竟然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分开了。

慕喜爱挑眉跟上,把春水刀还给她,低声问:“怎么又不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危流觞反问,宝贝地把春水刀贴着袖子收好,“他会让我看他应付不来客人丢脸吗?不会;他会让我看他被人纠缠的场面吗?不会。既然如此,我就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上楼想想明天怎么折腾他呢。”

“你真是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慕喜爱感叹,“原来他定要与你共舞一场,是要让你知他信他。”

危流觞点点头。

“不过,他其实有点儿多此一举……”慕喜爱看着危流觞,有点儿明白为何她之前不愿下楼去看陆苍蓝接客了,“因为你本来就知他信他。”

深更半夜,陆苍蓝接完客人回飞烟阁。意料之中,画舫中灯是亮着的。

危流觞正在摆酒杯。只有两个人喝酒,但她偏偏要时央拿来二十几个杯子,一字排开,按她喜欢的花色挨个排顺序。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别开船,我们今天不看风景,只聊聊天。”

等到陆苍蓝在她对面坐下,她端出自己最中意的酒杯递到他面前,补了一句,“还有喝酒。”

陆苍蓝似笑非笑看着灯下一脸认真的她:“你会喝吗?”

“不会,我一喝就会脸红,根本不是接客的料子,所以上任楼主才很无奈地让我做了楼主,”危流觞在第二个第三个杯子中斟酌良久,终于挑了那个纯薄白瓷的,“所以我喝一杯,你要喝十杯。”

“好吧。”他慨然应允,存心让她满意。

危流觞居然非常规矩地坐端正了,给陆苍蓝和自己各斟满一杯,“这是我的第一杯,你前十杯的开始。要一口喝干,不许耍赖。”

“好。”他还是答应,端起那个写着草书“流觞”二字的酒杯,慢慢喝干了。对面的危流觞非常豪爽地一口吞了那杯酒,那个气势,真不像是在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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