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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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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列车经过呼和浩特,他伸出头颅来四处张望。夜晚的城市沉寂在宁静之中。本想下车去看波婉,又怕影响她的平静,便挥手告别了这座让自己挂念的城市。
如今的思念让他难熬。如今的自责让他难受。他决定去呼和浩特,去看心爱的人儿。只得又去借钱。脑中搜遍了可借钱人的名字。敲开门借钱却几次没成功。最后硬着头皮敲开一位诗友的门,才借足费用。
车子到了,到了呼和浩特城,心中的城!径直朝波婉家奔去,他幻想着波婉那快乐、兴奋的表情,他幻想着那热烈的拥抱……
大门紧闭,敲门没有声响。波婉一家人已外出好久。他拿出笔,写上相思的话语。在城市里走着,这是波婉生长的地方,他满怀感情。来到城外的草原,来到那次与波婉坐在一起的地方。身旁的羊群在悠闲地啃草。他坐下来,回想那曾经温存的点滴,回想那曾经水*融的幸福情景。现在,这种幸福要从身边溜走。他不愿失去。他不敢想像失去的苦痛。他流泪了,跪倒在草地上,面对着波婉家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愿上帝开恩,别夺走他的最爱。
这是多么深情的一跪啊,包含了他对爱情的全部渴望;这又是多么痛苦的一跪啊,他害怕爱情从身旁滑落。
突然,他站起来,朝波婉家跑去。他要拿走自己留下的字条,波婉父母看到字条又会有一顿怒火发向波婉。
回到昌平,海子的心情无法恢复到正常。他找到西川、老木,三人在餐馆里闲聊,聊起西藏见闻,聊起敦煌文化。西川透露北京作协将在昌平召开新诗潮研讨会,顾城也会参加会议。海子很关心这个研讨会,他深深懂得了一禾和波婉说过的道理,一个人必须以群体的身份出现,才能发挥力量。开会那天,他来到会场四周徘徊,希望能碰上熟识的朋友,探询新诗潮的研究内容,尤其是关于长诗的论述。
顾城出来了,戴着长长的布帽,像孩子一样用好奇的眼睛看着四周,海子冲上去,一把抓住他。顾城没料到,说:“海子,你怎么来了,也是开会吗?我怎没看到你?”
海子有些惭愧,说:“我不是市作协的。我问你,你们新诗潮研讨会,主要研讨什么内容?
“屁!”顾城孩子般不屑一顾地说,“争争吵吵的,什么也没研讨,跟这些假冒的诗人、诗评家一起研讨什么,没劲,许多人压根不懂诗!”
“有没有研讨长诗?”海子着急地问。
“没有,还是什么朦胧呀、先锋呀的,新名词新术语,我看不管什么派,读者不喜欢不认账就是糟粕,有人在批评我呢,我出来了。”猛地,他又拍着海子的肩快活地说,“不过这次会议还是有收获!”
“什么收获?”海子瞪大眼睛问,“哪首诗得到好评?”
“我认识了两位女诗人,一个叫文昕,一个叫麦琪,挺有诗意的,这个麦琪也是你们北大一个什么分校毕业的,刘湛秋挺欣赏她。”
“那太好,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诗刊》上我见过麦琪的诗。你们来昌平,今晚我做东!”海子眼睛亮亮地说,忘了自己囊中空空。
“好啦,来昌平了,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晚上见,我还要去与麦琪聊呢!”顾城说着,扶扶那顶直挺挺的帽子走进去。
当天晚上,就在昌平一家餐馆内,顾城、谢烨、麦琪、文昕、海子、苇岸六位后来为中国文坛所熟知的青年举行了聚会。顾城是聚会的主角,孩子一般天真,说认识了麦琪、文昕是这次新诗潮研讨会的最大收获。谢烨在一旁宽厚地笑,偶尔指着麦琪开玩笑说上一句:“你呀!可别歪想啦,我这位诗人妹妹你可攀不上啊,人家高学历,诗人湛秋都赏识不已啊!”大家哄笑起来,麦琪脸儿一红,说:“结识著名的童话诗人是我的荣幸。”待到聚会结束,海子去结账时,苇岸已将账结了。海子过意不去,责怪苇岸,苇岸悄声说:“你不刚从外面回来手头正紧吗?充什么胖子!”海子心里热乎乎的。
顾城醉了,分别时拉着海子、苇岸的手说:“海子、苇岸,还是你们爽快,不像我那圈子里的哥们,除舒大姐够意思,全是小气鬼!”
谢烨在一旁说:“喝多啦,喝多啦,我们上路吧!”麦琪、文昕左右架着他。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海子寂寞孤独的日子。在无数个明月高挂的夜晚,在千万个雨水倾注的夜间,他静静地坐着。回忆与波婉在一起的情景,回忆大草原的景象,为波婉写着零碎的诗句,轻吟海子小夜曲。
。。
10 悲痛的豹子
大教堂饲养的豹子
悲痛饲养的豹子
追赶我就像追赶一座漆黑的夜里
埋葬尸体的花园
——引自《土地》
《太阳?断头篇》的创作在不同的心态下进行。这篇始写于五月份的诗章让海子写得很不顺畅,总感到自己的才智跟不上那宏伟壮魄的构想。写写停停,又忘我地阅读,以随时补充知识营养。这种进展状态让他内心无比痛苦,他真的在时间上等不及了,拼命一般想立即拿出伟大的作品。
当创作不顺心的时候,他就暴躁如雷,如林中发怒的豹子,敲打着自己的脑袋,逼视着门上的凡?高像,为什么不送来涌泉般灵感。一禾、西川外出了,老木也在外流浪,苇岸正在全心完成一篇关于大地的散文,波婉又不在身边。苦恼的时候,他想到了白眗眗,径直跑向白眗眗家。白眗眗暑期回老家德令哈。他懊悔没在德令哈见到她,那该是如何激动人心的啊!
说不清,在自己内心该给白眗眗如何定位:姐姐?情人?精神上的寄托?生活上的导师?创作上的朋友?他觉得都是,她正是以这种角色走入自己的心田。回到自己的宿舍,脑中满是白眗眗那成熟而安详的微笑、那忧郁的眼神和那天握紧她双手的奇妙感受。实在无法创作,便又冲出房间去找尚元。他要练功,要尽快开“小周天”!在海子的思维中,开了小周天,就找到一个天梯,可以踏歌而行,借助它爬上智慧的天堂,从中求得智慧,以帮助长诗的创作。
尚元正和几位牌友打牌。海子二话没说一把拽住他。
“干什么呀?”尚元问,牌还握在手中,有些不悦。
“走,教我练功!”海子急切地说。
“正忙呢,大暑天练什么功呀!”
其他牌友也在一旁插话:“是啊,人家在忙啊,练功练功,有毛病!”
海子不答理,拉着尚元说:“教我练功,我觉得自己快开小周天了,晚上我请客!”
“请客?谁不知他穷光蛋一个!”一位青年嘲讽地说,“有天晚上,咚咚敲许多人家门借钱呢!”说罢催尚元道,“该你出牌了。”
“你!”海子被侮辱,内心一股烈火。握住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揍那家伙一顿。尚元一看势头不对,拉着海子说:“走,走,练功去!说好啦,要请客啊。”
当晚练完功后,为了维护自己那颗受伤害的心,他果真拉着尚元去餐馆。在那,他发泄一般大口大口喝着白酒,直到大醉,由尚元送他回宿舍。一躺在床上,海子便放声大哭,说:“凭什么骂我,我是穷,我,穷光蛋。我出生在农村,我家困难,我要养家,我要买书,我要交朋友。你他妈的你有能耐考北大呀!你发表诗呀!几个臭钱算什么?我成名了,一下子就会有钱,你等着瞧……”尚元劝他几句,知道他需要平静,悄悄离开。
诗芬捧着书稿来敲门,没人应答。可仔细听听,是海子在啜泣的声音,急了,便不顾一切地捶门。
海子爬了起来,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又支撑起来将门打开。一看是诗芬,受伤的自尊心又痛了起来,便吼道:“你来干什么?走吧,走吧,我是穷光蛋!”
诗芬莫名其妙,知道他醉了,关切地问:“海子,怎么啦?喝醉了吧?”
“你走吧,走啊!”海子仍在吼叫。
诗芬吓住了,只得缩回刚刚迈进的脚步。门“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砸伤了她的脚跟,脚在滴血,心也在滴血。
诗芬百思不得其解,琢磨着独自回去,一路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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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要踏歌登上王位(1)
坐在天堂
坐在天梯上
看着这一片草原
属于哪一个国王
——引自《夜歌》
诗芬一夜无眠,几次推开窗户,望着天空,无端的愁绪似春潮泛滥……
她真梳理不清自己,海子是有女友的人,可自己却莫名地敬佩他,关心他。这位从安徽农村走出来的少年诗人在她心中占据着极重的分量。只要闭上眼睛,脑中就会再现他讲学时旁征博引的睿智,会闪现出他憨厚的笑、明亮的眼、雪白的牙。
也因为海子,她自觉不自觉地知道了陈独秀、邓石如,知道了黄梅戏……她惊异于生养海子那片土壤上的沉甸甸的文化内涵。
昌平的轮廓刚从黑夜里若隐若现,远处农家最后一次鸡鸣刚刚停息时,诗芬便来到海子的宿舍,轻轻地敲门,里面悄无声息,此时的海子已经熟睡。
太阳升起,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各种车鸣声此起彼伏的时候,海子仍在沉睡。诗芬不忍心敲门搅乱他的睡梦。上街买好早点,仍来到门口守候,她要守候开门刹那的激动与幸福。
太阳毒辣地照在身上,她仍不忍离去,担心她离开的瞬间,海子将门打开。那样,那一瞬间及时递上食物的惊喜和甜蜜就没有了。
中午时分,屋内有了动静。传来海子洗漱的声音,接下来是朗诵诗句:“我要说,我就是那原始火球,炸开/宇宙诞生在我身上,我赞美我自己……”中间有些听不清,猛地声音又格外清晰:“我需要你/你更需要我/就一句话/就一句。”
诗芬以她少女特有的敏感心情倾听,内心泛过涟漪,多么希望这时能听到从海子口中说出她的名字。她期待着,以百分之百的专注心情聆听……
门打开了,海子出现在门口。
两个年轻人几乎同时叫出对方的名字,诗芬将早点一扬,羞涩又故作轻松地说:“为你准备的!”
望着诗芬那焦红的脸庞和沁着汗珠的额头,海子知道她守候多时,动情地问:“你站好久了?”诗芬点点头说:“我一清早就来了,你昨晚喝多了。”
海子心头一热,赶紧让诗芬进屋。意识到她的脚受了伤,海子问:“脚怎么了?”诗芬轻轻一笑,说:“不小心弄的,没事。”房间仍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但明显打扫过,海子是一个非常爱整洁的人。
诗芬放下早点,说:“海子,饿了吧?快吃,这本是为你准备的早点呢!”海子是饿了,感激地吃着。诗芬在一旁,动情地看着他吃,蛮憨厚的样子。海子想起昨晚的事,问:“你昨晚来看过我?”诗芬点点头。“我没有骂你吧?”海子问。“骂了。”诗芬说,“我觉得委屈,一夜没睡,可我想这肯定事出有因。”
海子一捶自己的脑袋,说:“该死!这与你无关,你正好碰在气头上。他娘的!他们嘲笑我是穷光蛋。”
“你生气吗?”
“那当然生气啊!我气得灌酒啊,不是醉了吗?”
“你觉得值吗?”诗芬平静地问。
“不知道,反正内心难受。”
“海子,你上当了,你越在乎,他们越得意。要说穷,他们中几个人有你工资高?又有几个人有你的学识和才华?几个人有北大文凭?只不过,你将自己的钱用来买书,寄回家接济父母,这也应该啊,这种品质恰恰是许多人所缺少的啊!相反那些城里的公子哥,除了知道吃喝玩乐又知道多少?我呀,今后找对象偏不找城里的阔少,偏找农家子弟,有干劲、有孝心!”猛地她发现自己说多了,脸腮一阵发烫,便随手拿起桌上的诗稿胡乱地翻动。 。 想看书来
11 我要踏歌登上王位(2)
海子大受宽慰,便问:“你昨天怎么不将这些道理告诉我?”
“你一个堂堂北大学子、法大教师,这些浅显道理我怎敢说给你听,你应该懂得比我多啊!”
海子摇摇头,说:“一禾说得对,有时一些简单的道理我都不懂,我是他的傻弟弟,我把全部的精力都给了诗歌。”
“所以,有时你也该入世一些,关心一下周围的人和事。比如你们法大开什么会呀,谁当领导了,怎样尽快评上讲师教授什么的。”诗芬说。
“有什么用?多无聊的事!有时系里开会,明明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非要召集全体教职员工。开会时又都吞吞吐吐,嗯嗯呀呀的。看到某某人因没评上职称,气得跺脚生病,你不觉得可悲吗?”
“这要正确看,过分热中名利,为之生病当然不可取,可必要的名利心应该有。社会上人都这样,你不这样你就无法与它融合,就会孤立。如果顺利评上讲师、教授,你的社会地位就不一样,那么人家对你的诗歌评价也就不一样。就像你们北大那位谢冕教授一样,就可以以他的学识和地位,建立自己的学术体系啊!”
海子惊诧了,诗芬能对社会说出这样的见解。他清楚要自己放下单纯的诗歌写作,积极投身社会,做一个世俗人,他是做不到的。只得感叹:“你说得有理,可我就是办不到啊!”
“我当然知道你办不到,只希望你能将写作的热情减一点。”
海子自觉地摇摇头说:“我正在写一部长诗系列,只觉得时间不够,又怎能减一点?”
诗芬迅速地翻看着诗稿的名字,赫然写着《太阳?断头篇》便问:“很庄重神圣的题材,对吧?”
一谈诗歌海子便振奋,他说:“对,这是我写完关于河流、大地、麦子的诗作后,发现了太阳、宇宙这一重大题材。这部长诗它应该容纳宇宙万物,印度神话、中国远古神话都于其中。在第二幕《歌》中,加进了中国的古典爱情。在第三幕《头》中,英雄为尊严和王位去决一生死,后断头化为太阳。他在大地上失败,却是宇宙中的王!”
海子陶醉于诗歌构想中,说:“到时候,太阳系列成功了,人们会惊诧它的浩瀚博大,评论家们会惊诧于它实质上总汇了宇宙生命史、东方文化史和个人精神史的所有材料!”
诗芬听得目瞪口呆。这些深奥的知识她不能全懂,但她知道这是一部带有神秘色彩的构想。海子似乎把她带入了亘古的神话世界,他们正在撞入上帝的某一密穴,偷窃普启人类智慧的某一法宝,随时随刻都可能被发现,落个粉身碎骨!
她甚至有些惊悸,刻意看看外面朗照的太阳和倾听大街上喧嚣的杂音,才从那神秘的惊悸中缓过神来。仔细看着海子,似乎一下子不熟识他,他那瘦弱的身躯和大大的脑袋里有着太多的玄奥而高密度的知识信息。她甚至觉得那颗脑袋就是原子弹,随时都可能爆炸,让举国为之震惊!
海子仍在那走动,在进行自己的诗歌构想:“《断头篇》完成后,就是《土地篇》,还有《弑君》,它应是惊心动魄的弑君场景……当太阳系列完成了,它的宏伟博大足以压倒长城与金字塔!它是人类精神上永恒的金字塔,是人类精神宇宙中的太阳。那么我,从安徽怀宁一个叫查湾的乡村走出的海子,一个十五岁就考上北大的天才诗人就是构筑金字塔和运载太阳的人,我就是王!”
海子狂喜不已,恍惚大笑,说:“对,王,应该是王!”猛地他抓住诗芬的手说,“波婉,以前我说我要做诗歌皇帝,错了,不是皇帝,应该是诗歌王,王的定位才准确!我是太阳城里的王!我要踏歌登上王位。”
诗芬埋下头说:“我不是波婉,我是诗芬,诗芬!”
“噢!”海子醒悟似的说,“对不起,太激动了。”
诗芬有些失望和伤感,说:“我该走了。”说罢往外走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极力忍住不流出来,有些哽咽地说,“海子,我走了。”
海子顿感走了一位忠实的诗歌听众,有些留恋。送她至门口,目送她下楼,他感到怅然若失。一会儿,又关上门,在室内手舞足蹈。他为自己重新找到一个定位而兴奋。“王”成为一个在他心中闪烁的桂冠,成为一个高悬于宇宙之中洞开的门。在以后的两年多时间里,海子不顾一切地朝这座门挺进,撇开“皇帝”要去摘取“王”的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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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雨中泅渡
我请求:
下场雨
清洗我的骨头
——引自《我请求:雨》
海子一心一意地算着波婉的归期,为波婉写下了《浑曲》、《肉体》等温情诗篇。他终于盼到了波婉来校的日子。两个月不见,思念冲淡了往日的摩擦。相恋的人一见面,又是那么的快活,他俩幸福地来到海子宿舍。
海子说:“我想你,曾去过呼和浩特,可你一家人外出了。” 波婉说:“是的,我们去了南方,那个徐泽请我父母过去。”
海子一怔,没有言语。放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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