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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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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美人缭乱
文/猫某人
  王杨西貂、诸葛飞飞都是有名的美人,她们活在书画上、活在颂歌里,在流传的故事里得了永生,就连轶事绯闻什么的都带着神仙的灵气和励志偶像的风采。
  我们学校的男生绝不是这样的。
  粗略一表的话,他们要么左手茶杯、右肩书包、脚上尖头一脚蹬,要么皮靴花衫足篮球;不是成群结队出没在BBS和体育场上,就是拉帮结伙盘踞在学校后街的小饭馆里,一边挥舞着啤酒瓶,一边对老板吆喝“把电视声音调大点”。
  他们在入学花名册里排成长长一列,在毕业照上站成扁扁一排,一个翻页再加一个快门的时间,就刷拉咔嚓地化作一个细细的叉号了。
  昨晚接到离校通知后我开始打包行李收拾铺盖,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打开校网时发现,在线的只剩下那些漂在大洋彼岸享受时差的人了;他们头像边上即时更新的状态栏里,不是抱怨球赛结果的脏话,也不是为母亲节装出来的娇嗔,而是几句完整的情景:
  “我靠!老子在e…Bay上看中一个大清嘉庆年制的官窑八仙杯。我出到500美金,居然还有人跟我抢!更可气的是才刚过了一晚上,就被抬到1700美金卖出去了!谁说美国人不懂古玩?简直精得要命!……不会是祖国来的师弟吧?”
  “想念我美丽的师姐们。包括成教的女同学们。米国房东太太,甚凶猛。”
  “听说你们不扔壶烧桌了,也不夜爬军都了,不扰人清梦了,也不酒醉闹事了,我竟然有点难过。”
  ……
  像“一怔”、“相思”、“哀愁”、“惆怅”这些东西,翻涌起来是眨眼间的事,稍一加温也就滔了天。
  于是就在毕业当天,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桥段,甚至根本错过了一整个大场面。
  心思重的人多少都带着点酸腐气,出门倒个垃圾、去个超市什么的,都不忘揣着想象和期待,总觉得要阅人阅世发了感慨,才算逛出点名堂来。
  他们可能头上顶着纳米烫、脚下踩着人字拖,心却早就躲到地球的另一边、端起架子搭起了矫情。这时他们很老派,或者说是在痴迷这种渴望老派的状态:他们扳着手腕、别着食指,掀开书或者抽出纸的动作,夭矫得非常迷人。
  他们特别容易就能一往情深起来。而书上说,一往情深的,都是美人。远处的朝阳光线就像一把把金黄色的小飞镖,“嗖嗖”朝窗口扑
  来、直挺挺向门外冲去,照得人眼花缭乱。我就在这个时候爱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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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世:散板儿(1)
我想念你。
  【一】这段醉醺醺的岁月正式开端到底是怎样的,已经无从查证了。
  1 当最后一缕夕阳洒向食堂,我的心和你的一样荒凉。这是我大一那年上第一堂课时听到的一句赋;之所以说它是赋,是
  因为我的室友王酌坚持认为,一个教《民法总论》的老师随口抱怨抱怨学校,是不能跟真正的诗歌相提并论的——不然,你要逼得海子从铁轨上坐起来骂街么?看在这句顺口溜音律尚且流畅、感情还算充沛的分儿上,也就能勉强算一句“赋”。王酌还发明了一个逻辑,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天下谁人不识君”。她坚持认为,如果不坚持对现实表示些不满、刻薄或者绝望的话,人生就虚伪得连一点诚意都没有了。
  她嘟囔这些的时候正赶上下课,后半句刚脱口而出就轻飘飘地淹没在了急促的铃声里。
  一般情况下,事情都会朝向意外或者截然相反的方向一头栽去的。就比如宇宙可能只是待得太闷了,于是偶尔学着打了一记钻石星尘拳,结果那些本来可以凭借着跨度和纵深、恒年累月地去颐养天年的大星球们,就在这一瞬间碎成片、弹开来;偶尔会有那么一片残渣穿透了流层,随便掉在了地球上的某个角落里。结果就是这毛边角料一小块变成了珍贵的符号,被锁在展柜里、录到镜头里,编成完整的传说钻进人们的脑袋里,让他们以此为荣为耀。
  至于那些更壮观的大块头到底飞去了哪里,它们究竟怎么个来由,接下来还会有多回旋曲折,最后是要炸成火球还是冻成冰砖——看客们可是很有专业精神的,他们早就合上了耐心,仰头等着新一个热闹的爆发去了。
  就像暮春的大风,把犄角旮旯里的尘埃挑出来织成了一段好看的暮霭,刚一得意,那些丝丝缕缕却被夏天的暴雨一阵冲刷,沿着远山的驼背没了下去,再也不见了。
  我就读的这所学校就坐落在这样一个水清沙白的山沟里——那些山峦驼背的最底端,东临村庄,西接山寨,南朝乡路,北面大山,再往北有皇帝家的祖坟,再往北……就到了河北。学校门前的公车站牌上清一色都是长途汽车的号码,如果身手够敏捷的话,你挤上长途汽车,再经过两个小时上蹿下跳的旅途,就能见到地铁,见到高楼,见到立交桥,见到CBD,就能欢快地奔向城市每一处沸腾的角落了。于是,每一届淳朴的校友都亲昵地把“去市区”叫做“进城”。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对情侣,男孩毕业后进城找到了工作,女孩还在继续念书,于是每隔整整一周,他们才能踩着公交车搭起来的鹊桥、隔着沙河匆匆地见上一面……
  王酌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正是这种油腔滑调加速了我的本土化进程,简直都要和这片大好山沟融为一体了。
  王酌是我四位室友中的一员,山东人,脑筋很好,念书也念得很刻苦,更令我佩服的是她并不是什么温驯恭谦的良民,在努力上进的同时从来没有半点亏待自己的地方,吃喝玩乐小资小调什么的,她都能搞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简单点儿说,皇帝日理万机时什么样,她什么样;皇帝怡情纵乐时什么样,她也什么样。王酌有个亲弟弟,叫王盏,正上高二,我觉得这个组合听起来特别左膀右臂、文臣武将、龙腾虎跃……反正穷尽一切形容都不能充分表达我对王家的敬畏:一酌一盏,这到底是要把人生规划成怎样的极致呢。不过对于王酌来说,一次又一次地超越我的常识底线并不是什么难事,曾经有一次她跟我聊天时异常淡定地说,将来她生儿子的话,一定要起个大气的名字,王者;生闺女的话可以时尚点,走日系路线,就叫:王室。

醉世:散板儿(2)
听罢,我当即在内心深处冲着她虔诚地跪下了,手匍额匐的那种,半点犹豫都没有。
  当然王酌这样的人可谓是霓虹中的头牌、奇葩中的花魁,我其他几个室友跟她比起来只是些庸脂俗粉了——只有当她们辱骂我“早晚有一天要亲手缝上你那张贱嘴”时,为人的气势才能勉强跟王酌相提并论。
  我上铺的典子是本地人——她警告过我很多次,她的家乡在高速路彼端的城里,跟脚下这块热土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时空,所以不准管她叫“当地人”;否则,她会考虑每天半夜时在上铺练跳绳。实际上典子性格还不错,不像其他本地女孩那么骄纵扭曲,虽然我第一天在寝室里遇见她的时候,她甩着两条细细的胳膊、空着手站在一旁,她的一双家长肩扛手提地紧跟在左右护驾开道。典子她妈妈长得滋润富态,但这并不影响她爬到宿舍那狭小的上铺去为她女儿铺床叠被,我坐在晃得非常厉害的下铺上,用两只脚尖勾起拖鞋,打算跟典子搭上几句话,却一眼瞄见她爸爸蹲在墙角的壁橱前,一层层地往壁橱的内壁和隔板上贴白纸。
  其实“壁橱”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合适,甚至有可能歪曲事实:学校的宿舍楼无论在国内外,还是银河系内外,都堪称建筑史上的奇迹。每间三乘五乘三的狭小空间内,成功地饱和了三张上下床,三张桌子,六把折凳,两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架子,六台电脑,六个暖壶,十八个脸盆……以及六位欢蹦乱跳生鲜俊美的活人,和他们整整四年的行李包裹衣帽鞋袜全部家当……于是那六个所谓的壁橱,实际上是能工巧匠煞费苦心在墙上挖出来的六个窟窿,把手伸进窟窿里面就能摸到天然质朴的砖头,可能还有一点淡淡施着的灰妆。
  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所以当时只好硬着头皮把整个行李箱都塞了进去。我妈从家里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的时候我也没敢抱怨,傻笑了几声搪塞了过去。我听到电话那边我爸一边翻着报纸一边低声说了句“多大人了,这点出息”。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典子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冲她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醋意。这之后我们俩还有一次一模一样的沉默的照面,之间整整相隔了三年。
  住在我对面上铺的是小戈,东北女孩。她是寝室里唯一一个会滑雪,敢蹦极,手头还持有B本驾照的人;同时,也是唯一一个迷恋言情电视剧、一看就幽怨、一幽怨就感同身受柔肠百转的人。小戈和她男朋友是高中同学,并且早就顺利地从眉来眼去发展到互进家门、拜见尊堂了;但一直令小戈心神不宁的是,她男朋友在外地上学,这个被无数影视作品乐此不疲地使用的设定,每天都能在小戈的脑子里演出些新花样来。当然,都是些不祥的纠结的剧情。小戈的男朋友曾经专程跑来请我们这些道义上的娘家人吃饭,那个看来沉稳老成的男生应该并不知道,他女朋友究竟为他们的前途幻想了多少种悲欢离合。不过,他拉着小戈的手一起去结账的时候,小戈得意得一步三扭,简直就像一条蜈蚣,还是一条手脚并用、大翻花绳的蜈蚣,在我们一桌人焚烧到死去活来的妒火中舞动得如诗如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醉世:散板儿(3)
小戈的下铺叫付莎林,河北人。相对于其他几个人,付莎林没什么怪癖,也从来没有任何濒临越轨的极端言论或者行为,我思考了很久,都找不到一个能用来精准地描述她的关键词,也许就像王酌说的那样,即便再过五年,十年,如果要从这个校园里找一个人来作为全国高校女生样板的话,也只有付莎林了。付莎林拥有全寝室最规律、最严格,其实也是最正常的起居作息:每天早晨七点她会准时出门,中午回寝室午休,下午五点半吃饭打水,晚上十点关灯睡觉;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是脑后单马尾,背上双肩包,左手拎着装习题考卷的纸袋,右手提着卷纸和暖壶——暖壶盖上用马克笔工整地写着“××××(寝室门牌号),付莎林”。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她是非常伟大的,比如我的生活履历上长年累月写满了“通宵,通宵,反转地球”,王酌是“厥词,厥词,人间失格”,小戈是“肺疼,肺疼,烟雨朦胧”……所以我猜付莎林很有可能是教务处特地安排在我们身边,用来中和这些歪风邪气的净瓶观音;或者从她身上才能总结出,什么是真正的人如其名:开学第一天,我把她的名字听成了“扶他林”,就是那种专门治愈跌打损伤的软膏。
  她们四个的共同室友就是我,我叫朗君,可能是平时喊小戈的时候太像在喊“小哥”,于是由小戈【主拒绝】、典子【副拒绝】、付莎林【被迫凑数】组成的反对组认为,在大庭广众下叫我“郎君”这个事是非常有伤风化的,所以就用“小狼”来代替我在任何场合的称呼——“你们快别逗了,”我刚要义正词严地拒绝她们的无理取闹,王酌已经先旗帜鲜明地投了上一张反对票,“小狼子,别跟她们这帮封建妇女一般见识。”
  ……
  于是王酌再次为全寝这样重大的一个决议拍了板儿。
  国庆长假前发生的一个事件,使得王酌的上铺一直空了四年。为此,那年元旦我们往寝室门上贴春联的时候,还有意把上下联改成了“六谷丰登,五畜兴旺”,我说不清这种做法到底是在小心翼翼地避讳着什么,还是在隐隐传达着内心深处那一丝寡薄的同情。再后来,我们
  连这种仪式都省略掉了。
  子曰,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当有什么东西比时间跑得还绝情的时候,时间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2
  我们这一届新生例行军训时,被集体打包运到了某炮兵部队,而这个部队埋伏在山沟后面更深邃的一个山沟里,出了院墙,就算你指着山麓破口大骂都不会有什么回应,那点微薄的力气瞬间就被昏暗的远方一口吞了下去。
  比起以往各届在学校操场上排队散散步,然后去澡堂洗澡回宿舍睡觉的前辈们,我们被调教得异常惨烈。整个军训期间只有一套迷彩服,一双回力鞋,四十个人挤在一间屋里,睡在用十几张上下床拼成的错层通铺上,每天早晨五点半时就会被教官拎到场院里一通疯跑,然后牵到水泥地上顶着太阳齐步走、正步走、向左走、向右走……每天只供应三杯开水,开饭前要先站好方阵唱军歌,哪个方阵说唱就唱、唱得响亮就先放进食堂——这种方法究竟能不能激发军魂鼓舞士气,我并不清楚;我只听见众人肚子里一阵一阵抽搐的咕噜声在疯狂地旋转跳跃着,而且越来越雄浑壮阔。 。 想看书来

醉世:散板儿(4)
挨饿其实并不算最痛苦的,况且,就算部队食堂几乎每一餐都能把茄子煨成炭黑,把鲫鱼烧成煳焦,把油条炸得笔挺硬朗,随便抄起一根就能冲到小巷子里去打群架,或者转身就能拿它塞进灶台搪火……我们几个女生也真的不好意思每天把“饿”“饿死了”“我要吃肉”“给我一碗米饭,我能飞越泰山”这种话时刻挂在嘴边。
  虽然每次当我们眼巴巴地看着男生方阵率先冲进食堂时,都恨不得立即飞奔过去、拜倒在他们教官脚下,但脸上却依然坚毅得云淡风轻的,想着好歹也要给自己帽檐底下这副青春少女的皮囊保留些尊严。而且,要脸面又不等于饿肚子,只要有过人的智慧、胆识和分工合作的意识,任何人都能体面地行走在这茫茫寰宇之间——这是王酌的原话,并且她一直是一个言必行、行必果的巾帼英雄,虽然她的“言”、“行”之间多少都会有些偏差。
  王酌所谓的“有勇有谋、互助互利”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她不过是要小戈拿酱黄瓜去邻桌换腐乳,指使典子装肚子疼去福利窗口讨红糖,然后付莎林……付莎林是个连瞎话都不会编的人,她只要站得远远的就算帮上忙了。然后王酌亲手把大桶里浸着的茶叶蛋捞出来,淡定地塞到我的迷彩服口袋和帽子里……
  简言之,王酌所谓的体面战术就是吃着碗里的,抢着锅里的,自助过后还要打包带走的。起初,我们半夜躲在被窝里拿茶蛋蘸红糖的时候,还多少伴随着一些不甘堕落的自责,以及老泪纵横的哀鸣,然而当我们听说男生那边都是直接端着整屉包子回去当夜宵之后,我觉得我们瞬间变得伟岸了起来,尤其是王酌,简直就是她为我们撑起了这半边蔚蓝的天。
  相比起来最痛苦的还是不准自由洗澡,更没有换洗的衣服。每天训练结束收队回寝的时候都会路过军官们专用的澡堂,每当这时,我们这条缓慢行进的队伍就会愈发磨蹭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弯成一个环状,纠缠着澡堂没完没了地旋转起来了。直到流连回望的角度超过了脖子的承受力,我们才会渐渐死心,垂头丧气地等着身上的迷彩服自己沥出白色的盐粒来,飘散在夕阳的余温中。
  军训第一天下午,我就发现两脚的踝骨、后跟和脚掌都被那双复古的潮鞋磨烂了,袜子结结实实地糊在脓液和血痂上,每迈一步它都会挑衅似的扯上一扯。我刚举起手打算喊报告,教官却扭头径直朝向对面的方阵走去,一边朝一个偷懒的男生的腿窝狠狠踹了一脚,一边冲着我们喊“向右转,跑步走”。就这样,我咬牙切齿地扳着两只脚,苦苦拽着队伍的尾巴一直跑到日落西山。好容易挨到洗漱的时间,只见全连一百多个女生径直冲向那只有五个自来水龙头的厕所,她们原本纤细柔弱的胳膊紧紧搂着脸盆和毛巾,已经绷出了嶙峋的肌肉和凸爆的青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醉世:散板儿(5)
我识趣地败下阵来、撤回宿舍,因为如果换作我自己的话,估计也早就目露凶光大开杀戒了——在我们眼里,那几个凉水龙头早就幻化成了美好的花洒莲蓬头。
  然而宿舍也有宿舍的烦恼,本来我盘算得很好,要以一个又放肆又解气的仰面朝天式倒在床上,然而望着床头那块方方正正的被子,我再次退缩了。第一天搬进营地宿舍时我就在教官严厉的训斥中,对着这床被子施功作法、推拿抓揉,头拱牙咬手脚并用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最终把它搞成这副见棱见角的模样。所以我当即决定把它变为我床头永久性的装饰物,就算现在天上飘下鹅毛大雪,明早方圆五百里冰冻三尺,我也要坚持供奉这块饱含着武学精华的丰碑,决不妥协。
  我就这么干站在床边愣了十多分钟,期间楼道里的脚步声、水声、说笑打闹声、争吵声、围观时的窃窃私语甚至迎战这种窃窃私语的各种你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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