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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肘。
　　她的手肘好好地躺在她的袖子里，没有一丁点被人划过的痕迹。只不过她发觉自己躺在一个荒草密布的低洼里，而身边的周知言，更是满身戒备地蹲在她的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
　　“你抽血了的时候突然晕过去了。”他简短地回答，“你跟我训练了那么久，怎么现在还会晕血？”
　　她抿住嘴唇。
　　忽然想起她刚刚像是在梦中所看到的影像。
　　那些浮在半空中狞笑的脸孔，那个几乎被拉离自己躯壳的灵魂。她突然抬起头开看看周知言，有些微怔地问：“以前我毒瘾发作时，也常常在你怀里笑吗？”
　　他听到她这句话，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表情极冷：“笑，冷笑，嘲笑，凶狠地笑。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用笑声也可以杀人的女人。”
　　她的眉宇紧紧地一缩。
　　手指蓦然攥进在一起。
　　周知言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但却苍白的脸孔，浓密的长睫，他微微地挑眉：“你想起他是谁了。”
　　唐密雪的脸色倏然一僵。
　　太子手拿根针还朝着她的手肘深深刺过来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能相信他。”
　　“那我还能相信谁？！”她倏然抬起头来，冰冷地看着他，“相信你吗？”
　　周知言眼眸一垂，瞪着她。
　　琥珀色的眼光在她有些急切的脸上微扫了一扫，慢慢地说：“就算是我，你也不、能、相、信。”
　　她的心，刹时间就狠狠地缩紧了。
　　在太子倒下的那一刻，他紧握著她的手的时候，她是真的想相信太子的。这些时日来，太子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在她几乎死去的时刻，在她从死神手里挣扎回来的时候，是太子一直在握着她的手，从未放开。但是为什么她在冥冥之中，却像是曾经听到过这两个男人的声音，他们相互的怒喝，他们举剑迎击！
　　“那一次我中弹，你们到底谁赢了？”他忽然就问出口，“真的是太子吗？真的是他把我带走？”
　　周知言突然听她问起这个，眸光微微地闪动一下。
　　“不，赢的人，是我。”
　　她挑起眼眉。
　　那么？！
　　“但他更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你受伤大出血，急需要找个地方休息。我不能给你那样的坏境，但是他能。所以即使我赢了他。”周知言略挥了一下手，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你宁愿一直跟着我。”她用了一句陈述。
　　周知言略一挑眉。
　　没有否定，但也没有承认。
　　他们两个人之间，也许有很多话都不必说清楚，那两颗在紧急情况下打进窗内救活她的黑胡桃，除了出自这个男人的手，还会有谁一直守在她的窗外？！
　　唐密雪紧紧地皱起眉头。
　　他越发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一片混乱。不，或许可以说，她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以前，她以为自己是跟在他身边的小护士，但是，却突然跳出太子来，说她是他的妻子，她是罗贝拉。在她试着接受这个身份的时候，突然又跳出一个女人，说自己才是罗贝拉，而她不过是假扮的。她在混沌之中就一刀杀了那个真假不如的罗贝拉，以为可以不顾一切，可以和太子在一起平淡下去；却忽然转过身来，竟发现太子是以前刺进她心底，给了她最大伤害的人！
　　毒瘾，在她的心底就像是一株那么痛楚才拔除的毒瘤。她几乎在周知言的怀里哭泣嚎叫撕扯挣扎，日日夜夜的绑缚，才换来最后的脱胎换骨。
　　怎么会是这样？！
　　她到底是谁？！
　　她的生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还能相信谁？！
　　唐密雪半躺在草窝里，瞪着眼前的周知言，她的呼吸起伏，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一句话：“告诉我实话，我，到底是谁？我的人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把我变成了谁？！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个‘Alita’是什么，他们要找的密码又在哪里！”
　　周知言听到她大声地叫出这一通问话。
　　琥珀色的眼眸，深邃乌黑的瞳仁，如刀如剑一般地，直直地穿透她的心。
　　他微微地抿起嘴唇，冰冷彻骨地对她说：“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秘密。”
　　她被他这句话弄得猛然弹起身来，一手就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领：“凭什么？！凭什么我不应该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关，凭什么我才是那个不应该知道的人？！告诉我！快点告诉我！不然，我今天就死在这里，让所有的秘密都化成空？！”
　　她这句话一怒吼出声，伸出手就顺手去抽周知言一向藏在身上的那把刀。
　　但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他的刀鞘，就只听到“喀啦”一声轻响，周知言已经一手就拔出了克洛格18，乌黑冰冷的枪管狠狠地就顶到了她的太阳穴上！
　　“如果你那么想死，那我就亲手爆了你！”
　　唐密雪的表情，都僵化在她雪白的脸上！
　　她是第一次被周知言的枪狠狠地顶在她的额头上，乌黑冰冷的枪管死死地压在她的肌肤上，他的手指似乎都在扳机上微微地移动，她几乎都能听到枪膛里弹簧在慢慢弹开的恐怖声音！只要那叮地一声脆响，尖利的子弹就会呼啸着穿过黑色的枪管，直接一弹就爆开她的头骨！
　　再也没有比这更惊悚的画面！
　　她……被这个冰冷如霜的男人死死压住。
　　只要再一秒！再一秒钟，她就会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中！
　　死……死在最心爱的男人的手中！！！
。

第八十三章　　开枪吧
　　呼——呼——
　　她的呼吸在起伏，她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蹦跳，压在太阳穴上的冰冷枪口死死地贴着她的肌肤。她几乎能感觉到那里的血管在突突地闪动，也许下一秒……下一秒她真的就会被他爆掉！
　　别以为这个男人不会做出这样事来，她曾经亲眼看到他在某次山地实战时，亲手把一个出卖自己队伍进行路线的黑人一枪爆掉！那个黑人还一直跟他训练，算是半个好友，但是他杀人时那冷酷的表情，即使被喷溅了满手的脑浆鲜血，也丝毫也有人和一点忧郁的神情，让她没齿难忘。
　　这个男人，冷酷倒仿佛没有人类的新心！
　　她眨着自己的长睫，微微地抿住嘴唇：“你想杀我，就开枪吧！”
　　周知言的眼眸，猛然一眯。
　　她漂亮的脸孔，就在他手掌边。他能清楚地看到她浓密的长睫，微挺的鼻尖，红润的嘴唇，以及像是娃娃一般白皙如瓷一般的肌肤。虽然右脸上的伤痕还红肿未褪，但是那种挡不住的熟悉和美丽，已然清晰地展在他的面前。
　　他手里的抢，冷冷地顶在她的额头上，枪管只对着她的太阳穴，那么白嫩的肌肤上，都要压出淡淡的红痕。他看着她毫不在乎地眨着眼睫，忽然想起那一次……那一次他也把枪横在同样的那种脸上……
　　“开枪吧！ZHOU！开枪吧！”她抓住她的衣袖，瘫软在地上，血从她的肚子上汩汩地往外流，几个被打穿的枪洞，一个个如同红枣那么的巨大。
　　他猛地蹲在地上，下手就来撕她的衣服，衣服被雪浸湿了，根本撕扯不动，他心急地去拿行军刀，但是手指微颤，刀出刀鞘，却啪地一下子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捡，她却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不要……来不及了！开枪吧！开枪吧！如果你不杀了我，我落在他们的手里……只能……”她死命地扣住他，“只能比死更惨！”
　　他一下子甩开她的手，抽出自己行军背囊里的纱布绷带，拿了就去按她的伤口。
　　用力地一按下去，血就咕地一下子涌出来，这个伤口压住，另一个伤口的血就大量地涌出！已经失去了血管内压的鲜血，从各处破裂的伤口处不停不停地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啊……”她疼得呻吟，只是喘息，血就层层叠叠地往外灌！“没……没用了……ZHOU，别再……别再做了……我……我……我活不下去了……你听我的，把她……把她带走！她身上，是我们所有的希望，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她……无论她是不是还记得……保护她，求你！！”
　　他有些愤怒地低吼：“别跟我说这样的话！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完成！”
　　“我……我很想完成……”她喘息，身体依然像是破碎的娃娃，血液汹涌，连生命都随着那样的液体一点点地流逝，“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听她说过，她想做完这一次任务，你们就退役到海边……买一栋房子，生一群孩子，每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的眼眸蓦然一眯，然后把她用力地一提：“别说了！无论如何，或者！一定要活下去！”
　　她的身子被他一碰，喉咙里竟然突然一阵腥甜，血水扑地一下子从她嘴里涌了出来。
　　他的表情怔然一僵。
　　一下子抱住她。
　　她吐出嘴里的血沫。喘息，却只是狠狠地倒抽几口冷气。
　　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再坚持一下！”
　　“ZHOU，对不起。”她忽然抬起眼来，对他说出这样一句。
　　血已经从她唇角，一股一股地涌出来，瞬着她的下巴，流满她的胸前，沾染他的脸孔。他抱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血汹涌地流出，他知道她的血压将越来越低，他知道她胸腔腹部里的内出血已经无法止住，他知道她的各项器官就在慢慢衰竭，他知道，他即将在她的怀里，慢慢死去……
　　见过了太多的生死，这个战场上……他曾经以为自己真的已经麻木，但是……但是当再一次看着那鲜红的血从女人的身体里狂涌而出，他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这尘世间最渺小最低微的一小粒子，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完不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离你而去……
　　“再坚持一下！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仿佛这样，还能把她留在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她却蓦地抓住他的手：“开枪吧！打死我！别再让我落尽他们的手里受罪！让我死在这里……让我别再痛下去……ZHOU……就算我死了，也会感激你！ZHOU，开枪吧！”
　　她狠狠地执起他的手，把他手中的冲锋枪，猛然压在她的额头上！
　　“NO！”他再也忍受不住地，大叫一声！
　　“开枪吧！”她按住他的手，“我情愿死在你的手里！”
　　她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按动冲锋枪上的扳机！
　　啪！
　　枪声震响！
　　子弹钉进周知言身边的树干上！
　　周知言猛然一躲，一手就按住身边的唐密雪。“快趴下！”
　　唐密雪被他吓了一大跳，开口就问：“是什么人？”
　　“是警察！”周知言大叫一声，“他们已经围住了太子的人，DT的人把他们引开了大半，他鲁带了一些人把太子送走了，你昏倒，所以我才把你藏到这里来，没想到他们还是跟过来的！”
　　啪啪！
　　又是两声枪响！
　　对面仿佛是警察的一小分组，他们只有两个人，两把枪，而且也并不想跟警察们恋战。所以周知言没有回击，只是把唐密雪微微地一拉，低叫道：“快走！”
　　唐密雪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刚刚被他吓到，但是她还是微微地一低头，跟着他就跃出了那个低矮的草窝。
　　叭叭叭叭——
　　警察的枪声响在身后，还有人大声地喊：“站住！再不站住就狙爆你们！”
　　周知言不等那声音落地，忽然之间就在树丛当中猛然回身，一枪就打向那些躲在树丛暗影里的小警察。
　　啪！
　　一声枪声响过，警察那边顿时就没有了声音。
　　他的枪法之准，又岂是那些小警察们可以比的。
　　趁这机会，周知言立刻伸手拉住唐密雪的手，大叫一声：“走！”
　　她被他拖住，猛然就向山林密处跑去。
　　匆忙间跑跑拐拐，转过几处丛林茂密，又忽然弯过一处大山石之后，唐密雪被他拉着往前跑，忽然之间周知言的脚步猛然一停，唐密雪跟在他背后，差点一头就要撞上他的后背。
　　她奇怪他怎么突然停下了，抬头一看。
　　边西北站在那处山石背后。手里端的一把AK47，枪口正对着周知言的额头，保险栓都已经拉开，而且他那样的姿势和表情，只要周知言和她再多动一下，他就会一枪都把他们两个干掉！
　　周知言停住。
　　唐密雪站在他的身后。
　　三个人的表情都略有微妙。
　　边西北瞪着眼前的男人和女人，又把目光往下放到他们两个人相握的手上。唐密雪的手指上，还戴着太子给她套上的钻石戒指，虽然那钻石戒指沾满了太子背上伤口涌出的血。
　　边西北把手里的枪一横，冷冷地对着周知言：“死还是放开手，你自己选择。”
　　周知言眼睫微微地一眯。
　　“我不会把她交给你。我也不会选择死。”
　　边西北的眉毛微微地一挑，枪口微动，冷冷地直对着周知言的胸口，只要开枪，绝对是躲无处躲。
　　“我知道你的身手，我也知道了你的背景。所以，我并不想和你决斗，我只是要找个女人。”
　　唐密雪微微地皱眉。
　　周知言也冷笑一声：“没想到他们把你从水里捞起来，就给你上了一堂新课？你既然已经知道一些事，就更知道，我绝不可能把她交给你！”
　　边西北眉宇一挑，脸上的表情冷冽：“那真是对不起，你只有第一个选择了！”
　　他不等周知言反应，直接就真的扣动扳机！
　　“不要！”
　　忽然之间，唐密雪竟对着周知言猛扑过去，一手就推开他！
　　子弹生生地就朝着唐密雪射过去，边西北大惊失色，直接把自己手中的枪用力向上一抬！
　　叭叭——
　　接连两枪，都生生地打在林间的叶子上！
　　扑簌簌的，叶子沙啦啦地掉下来。
　　幸而唐密雪的身子够低，这两枪才没有都打在她的身上。周知言反而被她用力推开，一下子闪身在旁边。
　　边西北提着那柄冲锋枪，突然怒吼一声：“你疯了！”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唐密雪瞪着边西北，“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边警官？！”
　　边西北被她指责，他抱着枪就冷冷地回她：“我从来都是这样。”
　　“但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边警官，并不会这样。他正义、热血、阳光，嫉恶如仇，绝对不会把黑的当成白的，也决不允许白的变成黑的！你现在是什么样？为什么要阻击我们？！你到底要抓我做什么？！”唐密雪对着他大喊一声。
　　边西北抬眼看唐密雪，表情微微地有些激动，脸色开始涨红。
　　“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黑白！无论是这个人世间，还是警察，还是黑帮，还是像他这样的杀手组织里！黑和白不过是别人眼中的黑和白，其实在我们心里，黑或白，其实都是一样的！”他忽然间就这样冷冷地低吼。“而且，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我抓你，是为了你那个黑帮大小姐的身份，为了你们DT的毒品，还有为了你们在葡萄庄园里杀死的那些人！”
　　“那些人不是我们杀的。”唐密雪立刻接一口。
　　“无论并是不是，那些人都是为你而死！”边西北立刻大声一句。
　　唐密雪倏然怔住。
　　想起被她一手刃掉的那个真正的罗贝拉，她微微地抿住嘴唇。
　　“所以，你要跟我走！不然，只有死路一条！”边西北把手中的强一横，就要朝着她冷冷地挥过去。
　　周知言在旁边突然弹起身来，一手就抓住唐密雪：“别听他胡说！他要抓你，并不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事！路大川没有资格调动这么多特警，你现在已经是国警司的人了。”
　　唐密雪突然听到周知言的话，吃了一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周知言，仿佛觉得自己听到了多么外星人的语言。
　　边西北倒是没有意外，只是微微地眯了眯眼睛。他有些傲气地抬起头来，冷笑道：“你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这些消息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但是，就算你知道了也是没有用的，上面命令我抓到她，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你！”
　　边西北狠狠地一撩枪，又朝着周知言狠狠地射了过去！
　　这一次周知言可不会在等着他开枪，就在边西北突然开枪的瞬间，他也身体一侧，就拔出枪来！
　　叭！叭！
　　两支枪几乎同时震响！
　　两个男人都奋力向旁边一跃，狠狠地闪开彼此的枪口，但是全部都瞬间回身，将要再给对方狠狠地一梭子弹！
　　就在这刹那间，唐密雪忽然就想着两个男人的中间一冲，然后大叫一声：“都给我住手！”
　　可是不知是被枪炮震动得太过厉害，还是是密林里的小路土石松软，她突然一下子冲过去，竟觉得脚下的泥土地微微地一侧，左脚倏然一滑，身体就刹时间向着密林小路旁边的斜崖跌了下去！
　　“唐密雪！”边西北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