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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的连队就部署在富金山正面的一线阵地。

说是一线，其实已经是原防线的三线阵地了。原先的一线阵地、二线阵地经过几天的反复拼杀和日军的狂轰滥炸，早已经毁坏。

今天已经是防守富金山的第九天了，张鑫的连队已经由满编连队减员到了84人了，就这还是伤亡较小的连队，所以今天就被调整到了正面一线。

鬼子飞机、大炮轰炸的时候，张鑫领着弟兄们都躲在掩蔽部里，炮火一停止，张新就带着弟兄们上了阵地。刚准备好，连副把手一指，就说了声：“连长，鬼子上来了！”

张鑫爬在阵地上向下一看，就见小鬼子形成了三道散兵线，第一道看样子是个大队，千把号人。第二道、第三道密密麻麻地看不清楚。但不用想，那绝对是鬼子主力。

一看鬼子散兵线距离还远，张鑫就知道上当了，他可是参加过淞沪会战的老兵，对小鬼子的鬼把戏很清楚，直觉上感觉小鬼子肯定会再来次炮火打击，就赶紧下令弟兄们撤离阵地进掩蔽部。

果然，张鑫他们刚刚撤离，鬼子的炮弹就落了下来，把阵地炸的面目全非。张鑫知道，小鬼子有炮兵观测员，这家伙打的还真准，不知道其它阵地上的弟兄们撤下来没有，伤亡大不大。

又过了15分钟，鬼子的炮声稀疏了，张鑫马上带着弟兄们扑上了阵地。刚把机枪架好，小鬼子就已经到了80米以内了。张鑫没有半点犹豫，喊了声打，全连整补后新配的九挺捷克式轻机枪就吼开了，密集的火网一下就把冲上来的鬼子给打蒙了，呼呼啦啦地往坡下直滚。

张鑫他们一开火，左侧、右侧的连队也都开火了，不过枪声有点稀疏，张鑫知道，一定是刚才鬼子的炮火左右两侧的连队带来了伤亡。必须得尽快支援，否则两侧阵地一丢，自己的阵地就也守不住了。

看看当面第一波的小鬼子基本退下去了，张鑫马上命令三排抽两个班，各带一挺机枪，去增援左右两侧阵地，自己指挥弟兄们继续坚守阵地。

战斗从一开始就打成了白热化。

日军第一波攻击被击退后，第二波随即就攻了上来。

第十三师团不愧是日军的精锐，战术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单兵作战素质极高。守军又缺乏大炮，小鬼子的步兵炮、掷弹筒、重机枪很容易建立阵地，与我军对射，压制我军火力。

36师也不含糊，那也是绝对的中央精锐。虽然伤亡在不断地增加，战士们在各级指挥官的带领下，死守不退。

等到小鬼子第三攻击波冲上来的时候，张鑫的连队不得不放弃一线阵地，转向二线，继续抗击。

伤员们无法转移了，都揣着手榴弹、抱着炸药包缩在战壕里，等着小鬼子上来拼命。

鬼子冲进一线阵地了，不等他们把太阳旗插起来，战壕里的伤员们就拉响了炸药包和手榴弹，一阵轰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过，一线阵地的战壕就成了修罗场。

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左右了。小鬼子占领一线阵地后，可能是需要调整部署，暂时停止了攻击，只有鬼子的大炮和飞机不停地轮番轰炸。

趁着这个空挡，张鑫在掩蔽部里查了一下人数，全连只剩下54个人了，一排长、二排长也都阵亡了，连连副的背上都插了一块小鬼子的炮弹皮，不得不抬下去了。

张鑫拿出几包烟，分给弟兄们抽，自己也点了一根，狠狠地抽了几口，大声说道：“弟兄们，大家都把家乡地址和亲人姓名说出来，我给大家记好。今天这里就是我们的坟墓了，万一有哪个弟兄能够活着出去，负责给每个弟兄家里写封信，告诉家人我们死在了富金山，让他们不要再有念想了。”

说完，张鑫从公文包里掏出笔和本，写道：张鑫，国民革命军第71军36师上尉连长，浙江绍兴人。父张福来，绍兴庆华堂伙计。

张鑫写完，弟兄们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报着自己的家乡地址和亲人姓名。

等张鑫记完，鬼子的炮声也停止了。张鑫把公文包埋起来，然后手一挥，招呼弟兄们上阵地去了。

到了11点的时候，小鬼子的飞机再次飞来肆虐。这个时候，中国空军八架战斗机飞临富金山上空，向日军轰炸机编队发起了攻击。双方你来我往，在空中翻翻滚滚，展开了激烈的空中绞杀。

第四八四章　血染富金山（三）

这场空战中国空军占了上风。

此时，中日空军激战主要在长江沿线展开，日机多次轰炸富金山都没有遇到过中国空军战机，慢慢地也就大意了，连护航的战斗机都省了，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今天会有中国空军战斗机赶到富金山战场实施空中绞杀。因此，日军虽然有24架轰炸机飞机，但中国空军却是清一色的8架战斗机，就象狼入羊群一样，利用战斗机的速度和灵活，追逐着日军轰炸机展开攻击，一上来就干掉了两架日机，吓得小鬼子轰炸机再也顾不得轰炸扫射了，仓皇四散逃命。

逃命自然是不行的，好不容易有战斗机痛宰轰炸机的机会，中国空军的小伙子们哪里会手软，追逐着鬼子轰炸机不停地喷吐着火舌。这下更热闹了，鬼子轰炸机为了减轻重量，提高逃命速度，匆匆忙忙往下丢弃炸弹，很多炸弹都丢到了日军阵地上，炸的小鬼子哭爹叫娘。哭完了，叫完了，还不忘巴嘎巴嘎地咒骂。

等小鬼子战斗机中队赶来的时候，空战已经结束，中国空军战斗机中队已经结束战斗撤退，24架日军轰炸机只回去了一半，其余12架都列入了中国空军英雄的战绩。

看到空军打掉这么多日军轰炸机，宋希濂长出一口气，觉得日军今天不可能再组织大规模轰炸了，这富金山之战相对好打一点了。赶紧给统帅部发报，为空军英雄请功。

谁知小鬼子不这样想。

第十三师团师团长荻洲立兵中将今天是下定决心要攻占富金山主阵地了，要知道他的十三师团已经在富金山下攻了八天了，光是补充兵员都补充四次了。这次畑俊六又一次给他充足补充兵员、弹药，还调来了重炮兵旅团，那可不是让他手握重兵来旅游的，是要他快速攻占富金山、迅速西进的。今天再攻不下富金山，脸往哪里搁么！

本来，荻洲立兵是指望日军航空兵为他开路，这一见损失了这么多战机，荻洲立兵知道短时间内航空兵不会再为他出动了，心里骂了几句中国空军狡猾，又骂了几句航空兵这帮家伙脑子都灌进了北海道的雪水，竟然没有给轰炸机编队配备护航战斗机，造成这么大损失。骂完了，荻洲立兵横下一条心，命令各部队加紧攻击，天黑前务必攻占富金山主阵地。

在荻洲立兵的严令下，日军的重炮旅团和十三师团的十九山炮兵联队集中火力，为部队提供火力掩护，第十三师团全部动员，从正面阵地到两翼阵地，对富金山发动了一波接一波的持续攻击。

张鑫的连队从早上打到现在，一直没有下过阵地，只有双方飞机空战时，张鑫和他的弟兄们才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啃了口干粮。

日军打炮了，先是重炮和山炮齐射，炮弹落地激起尘土飞扬，整个阵地都被烟尘笼罩了。

36师师长陈瑞河亲自打电话来询问日军炮击伤亡情况，通报说有几个不太坚固的掩蔽部被鬼子重炮命中，弟兄们都被活活捂死到里面了，交待张鑫密切关注鬼子动向，坚决打退鬼子进攻。

还没等张鑫向师长报告，电话就断线了。张鑫蹿出掩蔽部，正要喊人查线，就看见眼前一颗炮弹落地时冒出了白烟。

张鑫脑子一震，狗日的小鬼子放毒气了！转身喊弟兄们防毒气，自己也跳回掩蔽部，抓起毛巾往水桶里一蘸水，捂住口鼻。

好在71军从淞沪会战开始就一直战斗在第一线，对日军的招数熟悉，阵地上都备有水和毛巾，取用方便，士兵们拿湿毛巾捂住口鼻后，对日军毒气有一定防范，弥补防毒面具配备少的不足。但虽然这样做了，还是有士兵防范不足，中毒窒息。

鬼子施放毒气后，并没有等太长时间，戴着防毒面具的小鬼子就偷偷摸摸地摸上来了。

张鑫他们虽然做了防毒准备，但还是有弟兄们中毒，掩蔽部里、阵地上咳嗽声一片。张鑫检查了一遍，有几个弟兄已经出现窒息状况，赶紧派人背着他们下去抢救。刚刚手忙脚乱地处理完伤员救治，小鬼子摸了上来。张鑫一看不好，鬼子接近阵地了，喊了声“把鬼子打下去”，端起冲锋枪就搂了火。弟兄们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毒气不毒气了，操起机枪、步枪、手榴弹就一起招呼上去，拼死反击。

小鬼子没有想到毒气弹过后守军还能反抗，上来就吃了亏，黄啦啦躺了一片。可惜小鬼子太多了，而且枪法很好，守军投手榴弹的士兵纷纷中弹。很快，鬼子的掷弹筒、步兵炮和重机枪就跟在步兵后面开火了。

小鬼子的步兵炮、掷弹筒打的很准，对付战壕里的守军绝对是一种利器。守军又没有压制敌人的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鬼子的重火力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就是偶尔有战士想抬头瞄准射击，也会被鬼子的轻重机枪击中的。

张鑫本来还想着能把小鬼子挡在阵地前，但眼见弟兄们伤亡越来越大，阵地不断丢失，鬼子一群群的涌上来，只能边打边撤，带着活着的弟兄们撤进掩蔽部里死守。

撤进掩蔽部后，鬼子就占领了外面的战壕，凭借战壕和守军对射。

张鑫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晚得全部战死在这里。但是此时不但没有撤退命令，就是有撤退命令也撤不下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几个弟兄，张鑫说：“弟兄们，一会儿小鬼子的重炮就要落下来了，这个掩蔽部就是我们的坟墓了。可惜，死前连碗酒都喝不上，我对不起弟兄们。”

一个士兵边射击边回头吆喝道：“长官，喝不上壮行酒算个球，我连女人的奶子都还没有摸过呢！”

另一个士兵喊道：“下辈子吧，下辈子老子一定要到日本去。听说小日本的鬼子婆可好了，细皮嫩肉的，男人一进门就鞠躬，还说什么辛苦了。到时候老子就好好辛苦辛苦！”

张鑫一看弟兄们士气很高，没有尿裤裆的，就大吼道：“对，下辈子我带着弟兄们游遍日本全岛，睡遍日本美女，吃进日本美食。弟兄们，打！”

张鑫他们的掩蔽部是依托一个石洞修建的，外面用几排条石砌墙，非常厚实坚固，小鬼子的掷弹筒不行，就是他们可以平射的九二步兵炮炮弹分量也不够，打到上面基本上也没有多大作用。这个掩蔽部又卡住了小鬼子由正面向上攻击的去路，里面储存有弹药。在张鑫和弟兄们的拼死抗击之下，小鬼子竟然攻不上去。

亲自指挥部队攻击的第26旅团旅团长、色魔沼田德重见状大怒，连骂几声巴嘎，在命令部队从两翼迂回攻击的同时，命令把平射炮推上来，干掉守军的堡垒。

下达完命令，色魔沼田德重精虫上脑，亲自到掩蔽部前指挥平射炮射击。

小鬼子的平射炮推上来了，很快就完成了射击准备。这个时候，沼田德重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猛然站了起来，拔出指挥刀向张鑫他们坚守的掩蔽部一指，吼了声“乌代！”

张鑫从射击孔里已经看到日军的动静了，知道自己的掩蔽部的克星来了，正想着如何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就见一个鬼子军官从战壕里站起来指挥炮击，想都没想，张鑫手里的扳机直接就被扣动了，一梭子子弹朝着沼田德重就打了过来。

也是沼田德重老鬼子命不该绝，他的几个卫兵见旅团长暴露身形，慌忙就扑上来拽他，结果张鑫的一梭子子弹大部分都打在了沼田德重的卫兵身上，沼田德重本人虽然也中了几发子弹，但避开了要害，只是重伤。

沼田德重重伤的同时，日军平射炮也开火了，炮弹顺着射击孔直直地钻进了守军掩蔽部，轰隆一声响，张鑫他们的枪声也停止了。

阵地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鬼子方面，旅团长身受重伤，生死难料，忙着抢救；守军方面，张鑫他们坚守的掩蔽部已经被日军平射炮摧毁，一腔碧血永远地凝固在了富金山上。

张鑫连队坚守的阵地只是富金山战场的一角。这一天，得到充分补充的日军第十三师团对富金山各阵地疯狂进攻，连增援上来的十六师团、十五师团都投入了战斗。到下午四点的时候，由于战况紧急，第十三师团伤亡过重，日军航空兵轰炸机由战斗机护航，再次飞临富金山上空，疯狂轰炸，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战斗一直处于白热化状态，最危急的时候，日军不但将富金山主阵地和两翼阵地割裂，而且几次攻进36师、88师、61师核心阵地，宋希濂亲自操起冲锋枪，率领预备队对日军实施反冲击，硬是凭着一腔热血将鬼子驱除出去。

到下午六点的时候，鬼子越发的疯狂了，飞机、大炮拼命轰炸，富金山各阵地几乎都是弹如雨下。

危机关头，88师262旅旅长沈芝生、副旅长张绍勋突然发现蒋夫人宋美龄一身普通士兵装束出现在战壕里。

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去给宋美龄敬礼，询问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美龄笑吟吟地握着二人汗泥污垢的手，说71军打的好，打出了国军的威风，不愧是中华男儿、民族英雄。路途远、运输不便，她没带什么慰问品，带来了几卡车弹药和武器，还带来了一支小型医疗队，其中一个很高明的医生，就是她的表妹倪华小姐。

沈芝生兴奋地说：“啊呀呀，夫人，这当儿，再没有比弹药武器和药品更好的慰问品了。”

沈芝生要向宋希濂报告，宋美龄制止了他，说是战斗紧张，生死相搏，不可影响宋希濂指挥战斗。让他联系军部军需官接受弹药，安排倪华的医疗队去战地救护所工作，自己和一队卫兵转身就到阵地上抢救伤员去了。

沈芝生没有办法，要张绍勋什么都别干，专门保护蒋夫人的安全。

蒋夫人亲自到富金山和弟兄们并肩杀敌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88师阵地，战士们士气大涨，虽然日军火力强大，每一分钟都有战士牺牲，但任凭小鬼子再狂轰滥炸，再拼死冲锋，88师的勇士们硬是牢牢地守住了富金山右翼主阵地。

好不容易天黑了，小鬼子攻了一天似乎也攻不动了，宋希濂长出一口气，说了声“这一天可真长啊”，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一坐到地上才发现，富金山顶的土层已被小鬼子炸的全部变成了松软的尘土，足足有一尺多厚，人一坐，屁股都陷进土里了。宋希濂顾不得这些，更不得咕咕直叫的肚子，命令参谋立即统计各部队伤亡数，检查弹药储备。

刚刚安排好，一个参谋就报告说接262旅沈旅长报告，蒋夫人在阵地上。

宋希濂心里诧异，蒋夫人上次在黄梅慰问部队途中被日军飞机盯上，受了伤，差一点殉国，怎么又到前线来了啊？

顾不得再想许多，赶紧去面见夫人，好好保护她才是正经。再说，宋希濂也急于想知道小界岭一线有无战事，鬼子是否切断了自己的退路。87师已经发现了鬼子的战略迂回部队，白天就已经交火了。这小鬼子人小鬼大，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可别让他们迂回到自己的身后。现在蒋夫人既然来了，那她必定知道小界岭一线甚至整个武汉会战态势，趁机也问问她。

宋希濂赶紧站起来，随着参谋向下走，去见蒋夫人。

没走多远，一行人就沿着战壕走过来了。

宋希濂快走几步迎了上去，走到跟前还没有开口，就听领头的士兵张口说道：“荫国，辛苦了！”

宋希濂大吃一惊，这不是蒋夫人的声音么？赶紧从参谋手里拿过手电筒，照了一下，不是宋美龄是谁？她怎么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服装还戴着钢盔啊？

宋希濂慌忙敬礼。敬完礼，赶紧问道：“夫人，这么危险，你怎么来了？”

宋美龄说：“将士们在前线和鬼子拼命，我来看看大家。”

说完，宋美龄告诉宋希濂，她带来了药品和几卡车武器弹药，天黑前已经交给沈旅长了，带来的小型医疗队也开始工作了，正在抢救伤员。

宋希濂感动得两眼生泪，又一次敬礼后，也不再客套了，领着宋美龄就到了设在富金山顶的71军指挥部。

宋美龄不懂军事，也给宋希濂说不出各所以然，只是叮嘱宋希濂要和孙连仲密切配合，千万不能以为自己是黄埔出身，率领的又是委员长警卫部队编成的劲旅，看不起其它部队，让日军钻了空子。

宋希濂很想知道八路军教导师刘一民在干什么，为什么迟迟不对日军发起攻击？

宋美龄其实对教导师的实力和详细情况也不甚了解，几次想从倪华那里探听一点虚实，结果倪华这丫头说自己实际上并没有在教导师工作多长时间，对部队的情况不了解，国民政府又不给教导师发饷，连吃饭穿衣都得自己解决，教导师又不停地打仗，士兵枪里现在又没有子弹都很难说。不过，刘一民对日寇恨之入骨，他一定天天都在战斗。

宋美龄知道倪华说的应该有一定真实性，她本人可能确实不了解教导师的实力。加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