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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关东系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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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枪则不是,把子弹填满,勾一枪还有,再勾一枪还有,不用费啥力气,动静不大,威力不小。马老六用这两把短枪做过试验,杀死过一头猪还有一只狗。枪像放屁似的响了一声,猪和狗蹬蹬腿,玩完了。从那时开始,马老六觉得自己的腰板又硬了不少。

夏草一进门,马家的女人便七手八脚地为她梳了头,洗了脸,又换了上大户人家的衣服。光光鲜鲜的夏草仿佛换了一个人。刚给她梳头洗脸、换衣服时,夏草撕扯着,挣扎着。马家女人人手多,七手八脚地就让夏草不能动弹了。马家的大房媳妇给夏草梳了头,二房洗了脸,又合力穿好了衣服。

大房瞅着夏草说:告诉你,这是马家大院,老爷子娶你,是看得起你。

二房扯扯夏草的衣服说:你要是给马家生个儿子,往后我们都哄着你。

大房又说:还不愿意?有啥不高兴的?以后有你吃香的喝辣的日子。

二房也说:你要是生了儿子,你就是马家的祖宗了。

说完不知是爱还是恨她,抽了夏草一巴掌。

夏草不说话,坐在那里任由马家的女人折腾,她的眼前尽是常贵的身影。常贵搂她,抱她,常贵很粗重地在她耳边喘气。她一想起常贵浑身就软了,像一泡水。她在心里说:常贵,常贵……

吃饭的时候,有人给她送来了吃的,有肉有馒头,还有汤,热热呼呼的。这些饭菜,夏草以前别说吃,就是看都没看过。夏草却不吃,不想吃,她一门心思地想着常贵。她睁开眼睛打量新房,炕上两床新被子,红红火火地放在那里;墙里外裱过了,亮亮堂堂的;箱子柜子呀,都是新做的,散发着木香;窗户纸也是新糊的,一切都鲜鲜亮亮,暖暖和和。这一切,夏草做梦都没有想过,可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她喜欢杂草丛中的情景,她和常贵疯搂着,抱着,喘着。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想像着,因为幻想,脸红扑扑的,就像刚疯过。

天擦黑的时候,马老六在大房服侍下,喝了一碗鹿血,二房逼着他喝了一碗老参汤。马老六浑身冒火,打着嗝向夏草的房间走去。

马灯在屋里亮着,夏草坐在那,仿佛是个客人,拘束而又难受。她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动过。马老六进来时,夏草只有眼球动了动。马老六打了哈欠,搓了搓手。白露这一天,还不是很冷,但已经有些寒意了。

马老六左一眼右一眼地又把夏草看了,这是他第二次仔细地看夏草。第一次在井台上,他第一眼就认定夏草这丫头能生养。白露这天是他自己选的黄道吉日,有了这样的日子,不愁她生不出儿子。

马老六又看了眼夏草,胃里的鹿血、参汤已经起了作用了。他又搓了搓手,就搓出了满手的火。

马老六说:夏草,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夏草在心里说:我是常贵的人。

马老六还说:只要你给马家生儿子,以后随便你,就是你上房掀瓦也没人拦你。

马老六背着手走了两步,一字一顿地冲夏草说:记住,你以后就是马家人了,马家好你也好,马家孬,你也没有啥好日子,是不?

夏草不动,千年万年地在那坐着。

马老六伸出手,把那两床光光鲜鲜亮亮堂堂的被子铺在床上。他一边铺一边说:这都是女人的活,咋让男人干了?这是第一次,明晚可不能这样了。

铺完了被子,马老六见夏草还没有睡下的意思,伸出手去解夏草的衣服扣子,他嘴里还说着:新媳妇,还羞?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嗷”叫一声,他的手指狠狠地被夏草咬了一口。马老六吃惊怔在那里。以前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待过他,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怒还没怒时,就听见扑面一阵急促的狗叫声。

马老六抬起头,脸色有些异样。

6

窗外走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见一个人在喊:马老六,你杀了我吧。

马老六冲窗外大喝一声:什么人?

常贵被人绑着,推搡着进来了。

有人就冲马老六说:东家,这人要杀你。

马老六并不认识常贵,他看了眼常贵又看了眼夏草。常贵一被推进来,夏草的脸就灰了,她坐在那里,浑身颤抖着。

马老六就轻笑一下,慢声细气地说:你要杀我?

常贵不说话,梗着脖子望着马老六。

常贵翻墙而入,刚一落地就被两条狗给扑倒了,接下来就被捆上了。

马老六又说:你为啥杀我?

这时,夏草的眼泪都流下来了。马老六陡然变了脸色,他吼一声:你也没想想我是谁,嗯?今天,我要杀了你!

看家护院的人就往外推搡常贵,常贵喊了一声:草——这一声喊,凄厉而又绝望。夏草在这喊声中,已经抖成一团。

马老六挥了一下手,那几个人停住了,马老六又说:我要把你交给官府,让他们杀你,我不动你一根指头。

夏草“扑通”一声跪下了,她喊了一声:别杀常贵。

这是夏草进门后第一次说话。

马老六看一眼夏草又看一眼常贵,笑意又涌了上来,他说:是不是我搅了你们的好事?我已经给你们十亩地了,换个女人足够了,还想咋的?

马老六望着窗外,他不紧不慢地说:夏草今天是马家的人了,谁也夺不去。说完又走到常贵身旁,上下左右狠狠地把常贵看了,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记下你了,今天看在夏草的面子上,我不把你交官府。要是有下次,我先打断你的腿,再交官府杀了你。

一切都安静下来,夏草仍跪在那里。她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傻了,她浑身颤抖着跪在那里。夏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她没想到常贵会来,他要把她抢走,抢走了又能去哪里?她在这之前也想过,可她不知道要去哪里,马老六有许多的地和山,走到哪里,都是他的地和山。她想不到自己的出头之日,她只能被一挂马车拉进马家。

马老六关了门,重新走到夏草身旁。他站在那里,低头看夏草。他说:你和常贵家换亲,这我知道,你爹跟我说过,给了你爹十亩地,就是让他摆平这事的。咋的,你爹不同意?

夏草已经不抖了,她在低声哭泣。

马老六伸了一个腰,他说:今天是白露,我挑的黄道吉日,今天我把你娶进马家,想让你给我生儿子。

说完,他用手推起夏草。夏草的身子软软的,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怔中醒过来。她被马老六推到炕上,身下就是那两床大红的被子。

马老六去解夏草的衣扣,不紧不慢从容不迫。马老六一边干这事一边说:我没干过这事,今天是白露,大吉的日子,我马老六五十六了,我要生个儿子。

夏草的衣服被脱下来了,马老六伸出手,扯过被子给夏草盖上。回身吹灭了灯,然后脱自己的衣服。这时院里有两声狗叫,很清晰地传过来。

马老六躺在夏草身旁。

马老六说:你今天进了马家,就是马家的人了。

马老六又说:你知道,大房、二房给我生了五个姑娘,就是没生儿子。我马老六也得有后哇,我不想让外姓人分我的家产。你是要给我生个儿子,那这些家产还是我马家的。

马老六说到这里,似乎困了,打了哈欠,沉了沉又说:我都五十六了,人活一百也是个死,我死了,这些家业就是你儿子的了,到那时,你想咋就咋,你是马家的大恩人。

夏草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她不惊不慌了,想像着常贵,常贵现在回家了么?不知深浅的常贵不会来了吧?马家那么多房子,那么多地,就是没个儿子,他让我给他生儿子,以后的马家就是儿子的了。儿子会有这么大的家产?她从记事开始,父亲母亲就种马家的那十亩地,风里雨里,牛呀马呀地劳作,每年的收获大部分又还给马家了,剩下的一部分够自己家吃半年的,还有半年的嚼咕要另想办法了。大部分年月,一家都是过着糠菜半年粮的日子,以后就不用想吃想穿了?以前,她没想过这样的日子。她过惯了穷苦的日子,算计的都是那样的日子,包括嫁给常贵,她也要过爹娘过惯的日子,有很多粮食,又有很多房子的日子,她压根儿就没想过。

马老六要娶她,她想不出那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因为这种生活离她太远了。从十三岁那一年,她只知道,自己要嫁给常贵,因为自己的哥娶了常贵的姐。今年她十八岁了,这样的未来她想了五年,五年的想像让她把所有的想像都变成了现实,包括以后怎么过日子,生孩子,种马家的地,秋天收割了,把一袋又一袋的粮食送给马家,然后自己收着那一点余粮要过一年的日月。别的生活她想不出来,她只知道,自己是常贵的人。

马家的一挂马车把她拉进马家大院,她觉得一切都不是真的,仿佛在做一场梦。常贵来了,才打破了她的梦。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马老六要把常贵送到官府去,她害怕了,于是就给马老六跪下来,她知道马老六能救常贵。常贵是为自己才来的,他要把自己抢走,抢走自己又去干什么呢?

夏草想着想着心情就平静了,她知道今天这是嫁给马老六做三房太太了,马家要生儿子,续香火。那常贵呢,常贵没了自己,也要娶别的女人,生儿育女过日子。想着想着她的身体就放松了,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几天前和常贵有过的一切,是为了报答常贵一家,因为自己的哥娶了常贵的姐。这么一想,她觉得不再欠常贵什么了,爹是要把那十亩地给常贵一家的,有了十亩地还愁娶不上一个女人?

夏草翻了一个身,她睁开眼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火炕暖热,被子又暄又软,夏草以前从没睡过这么暖的屋子,盖过这么软的被子。这是马家,马家真是大户,睡的房子盖的被子都不一样。

马老六在这时掀开了她的被子,身子一拱就进来了,然后用手把她抱住了。马老六说:今天是白露,大吉的日子,今天一定能生个儿子。

马老六说完,翻身上来,把她压在身下。马老六的身子又重又硬,后来,马老六支起了身子,咦了一声,接下来,他就翻下来了。撑着身子在黑暗里看着她问:咋回事?刚开始她不明白,后来她明白了原来马老六在问她和常贵做过的事。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暗夜里就那么望着马老六。

马老六躺下了,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你和那小子来过了。

沉默,马老六不知在想什么。她在抖,怕冷似的抖。

半晌马老六说:看来我马家娶了个破瓜。

她要哭了。

马老六又说:今天是白露,本想让你今晚就怀上我儿子。

她哭了,泪水打湿了柔软的被角。

马老六说:家丑不外扬,这事就到此为止,要是以后你和那小子还有啥,我就不客气了。

她动了一下,让身子更平整些。

马老六说:今天是白露,算是错过了,我不碰你,等你下月来红之后再说,我马家的儿子要生得清白。

马老六说完翻过身,盖上另一床被子睡去了。夏草却睡不着,她睁着眼睛望着这漆黑的夜,眼泪不停地在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身下的炕很热,她都要出汗了。

·3·

老夫少妻

7

常贵像被拖死狗似的从马家大院拖出来,马家的下人咬着牙帮骨冲他说:下次你敢再来,看不打断你的腿。另一个说:你要不怕送给官府,你就来。

说完关上了院门,马家的狗又叫了两声。常贵在那天晚上,像一条丧家狗一样,毫无收获,灰溜溜地回来了。爹正坐在院子里吸烟,季节已经是白露了,已经有些寒意了,爹不怕冷,仍坐在那里吸烟,紧一阵慢一阵的,烟锅里的火一明一灭的。

常贵站在那里,他知道爹有话要说,他哀伤地站在那里。

爹说:你斗不过马老六,他都快成精了。

他在暗地里看着爹,爹吸烟时,炭火能映出爹半张脸。

爹说:马老六年轻那会他是胡子,现在他是大户,黑道、白道都走过,咱斗不过他。

常贵攥紧了拳头,松开又攥上,攥上又松开。

爹说:咱认命吧,明天叫夏福来把地契送来,等割完地,咱娶一个过来。

他仍不说话,抬起头望天,天上的星星很繁华,比赛似的在那燃着。

后来爹磕了烟灰,扭身进屋了。“吱呀”的门声惊醒了他,他深吸了一口气,也进屋了。爹躺在东屋,他躺在西屋。炕没有烧,有些凉,他就躺在冰冷的炕上。他想睡却睡不着,他想着马家大院,想着马家大院热炕上的夏草。

夏草为了他给马老六跪下了,那时,他没有多看夏草一眼,他眼里只有马老六,他的仇人马老六。夏草跪下去的那一瞬,他的心抖了一下,但马上又坚硬起来。他要杀了马老六,杀了这个男人。后来马老六把他放了,没有打折他的腿,也没有送他去官府。

此时的常贵躺在冰冷的炕上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睁眼闭眼的都是马家新房里的景象。马老六的新房热得像一团火,还有炕上堆着的那两床红得扎眼的被子。一想起马老六的新房,他心里刀刻似的疼。马老六要生个儿子,他要生儿子,夏草就是马老六娶去生儿子的。他越这么想,心里越疼,马咬狗啃地疼。他躺不下去了,他坐起来,后来又走到院子里。他找出那把砍柴刀,刀把已经让他卸下去了,只剩下一个刀头,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刚才去马家大院时,他就是揣着这把砍柴刀去的,可惜他没有用上。他走到院子里。坐在磨刀石前,嚯嚯地开始磨刀,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狠。后来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汗都下来了,最后汇在头上的汗珠哔哩叭啦地落下来,落在磨刀石上。

东屋的父亲又在抽烟,不停地叹气。烟火在窗纸后面明灭着。

常贵在用力地磨刀,磨一下他咒一声:马老六,我要杀了你!

马老六你抢了我的女人!

常贵一直把刀磨到天亮,磨刀石薄下去有一指厚,那把砍柴刀已经热了。

天亮之后,姐回来了,抱着夏家的孩子。姐的脸跟霜打似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昨夜哭过了。她看见常贵眼泪又含在眼里了。

姐说:常贵,咱姐俩的命就那么苦哇?

常贵不说话,看自己的脚。

爹出来了,脸也灰着,背着手。

姐就冲爹说:爹,要不我回来吧,我不跟夏家呆了。

爹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你敢?这不是夏家的错。人家要给咱那十亩地,人家夏家做的没错。

姐就不说话了,低垂着眼睛在流泪。

常贵谁也不看,望着远处。

中午的时候,夏福来又来了,他袖着手低着头,一副无着无落的样子。常老汉把夏福来让到屋里,夏福来又从怀里掏出那十亩地契。

夏福来说:哥,兄弟对不住你,草已经成了马家的人了,你说我能咋样?

常老汉吸着烟,吧嗒一下嘴说:兄弟你没做错啥事,草能进马家,也是她修来的福。咱家呢,只能说没有娶草的那份缘。

说完看了眼那十亩地契。

夏福来就不失时机地把那地契往前推了推。

常老汉不看地契了,又紧赶慢赶地吸了两口烟道:按说哪,草不值十亩地,可人家给了十亩地,咱不能不要。你看这样吧兄弟,地呢咱一家一半,我再用二亩地给常贵换个女人,剩三亩地也能一家嚼咕了,好赖是自己的地了。

夏福来听了这话,两眼放光,忙不迭地说:中,中,哥,还是你体谅人。

常老汉说:你一家也照吃喝不误,你闺女是你养的,我闺女是我养的,都是身上掉下的肉。

夏福来的泪就流下来了,他抹一把脸,拍着炕沿说:哥,你心肠好。等割完了地,就请人把地分了。

常老汉说:中。

夏福来说:我看屯西的桂花姑娘不错,要让常贵把桂花娶过来。

常老汉说:中啊,不知人家愿不愿意。

夏福来忙说:过明儿我就去说说去。

常老汉送夏福来走了。两人走到院子时,常贵还是在那坐着,眼前明晃晃地摆着那把砍山刀。

夏福来用劲地看了眼常贵,常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送走夏福来,爹大着声音冲常贵说:下午割地去!

爹的声音听起来底气十足,不容置疑。

8

马老六从那夜之后就冷了夏草,他不再到夏草的房间里来了。夏草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正常,刚开始,她还是每天早起晚睡的。她起了床,并没有什么事可干,洗了脸梳了头,在院子里一会儿,在这里她认识了大房和二房。两个女人对她都很客气,远远地冲她笑了,还打着招呼说:老三起来了。她嘴里嗯嗯呀呀不置可否地答应了。然后老大和老二就冲她表情含混地笑。

夏草每天早早起来,只是在马家大院转一转,没人指使她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干什么,她看到该干的活路,都有人干。到了吃饭的时候,有人给她送来饭菜,吃完之后她没有事可干了,她仍得在院子里转一转。她有时能看到马老六,有时看不到。她见到马老六时,马老六的脚步声总是“通通”的,来去匆匆。马老六见了她并不说什么,只是看她一眼。

后来夏草就不晚睡早起了,起来了也没有什么事可干,于是,她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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