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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似玉-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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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知趣地退下去,说那好,你慢慢吃。
已是午夜时分,韩金坊喝得一塌糊涂。在两个伙计去搀扶他站起来的时候,呜的嘴巴一张,满口的秽物喷溅在两个伙计的身上。伙计呕得胃里难受,朝地上一口口的啐着,小声嘟囔着说,家业没了,你跟酒较什么劲儿?
韩金坊拍着那个伙计的肩头,说,兄弟,你不知道,家业没了,女人也没了,一切都归别人所有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只能借酒浇愁了。
在瑞庆和的仓屋寄宿的日子里,韩金坊的口袋里日渐干瘪。
他的心里再也清楚不过了,一旦口袋里的钱花光,他只能去喝西北风了。因此,每天除了简单的吃嚼几个包子和馒头充饥外,更多的时候跟那个喂马的小伙计吃得一模一样,就是瑞庆和灶房上的一些残羹剩馍。他吃得一个劲儿的咂舌,已经顾不得往日一个富家少爷的脸面了,到了这一步谁还会想得那么多呢。
从西关街搬离出来之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韩金坊又去了一趟四喜堂。这么长时间没去那里了,四喜堂跟他一样起了很大的变化。蓉妈摇身一变成了韩家那几处烧锅的掌柜,自然不屑再把四喜堂经营下去,索性转手出兑给了城里一个开过小店铺的人,名叫丁二。因为自从老末离开这里去说书馆当茶房后,丁二一直在四喜堂充当着大茶壶的角色。
走进了四喜堂,韩金坊的心情极其复杂,仿佛四喜堂的一切对于他都索然无味了。想起这段短暂的如同梦魇中挣扎的经历,他 时刻感受到岁月的轻薄与无情。
丁二是熟识韩少爷的,看见他进来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皱了一下眉头说,韩少爷,今日这么得闲呢?韩金坊口气冷淡的说,我找梅姑娘。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风喜被害
丁二故意问,你找梅香?
嗯,梅香。
韩少爷,丁二说,她今日不能接客了。
韩金坊十分困惑地抬起头来问,她怎么了?
有人包了她一个月的房,丁二回答。
韩金坊问,是谁包的?
你们韩家的账房先生九蝉啊。丁二说。
呸,他是一条狗。韩金坊吐出一口唾沫后对丁二嚷着,我要找他算账,是他把我给毁了,把韩家给毁了。说着,就往梅香的房间撞去。
丁二伸出手臂拦阻着他道,韩少爷,你来这里多少次了,应该明白谁出了大价钱她就陪谁。窑姐儿拿了钱就得接人家的客,你不能搅了我的生意啊。
韩金坊反驳道,你是怀疑我拿不出来钱吗?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钱来丢进丁二的怀里,说,我要包房三天,让梅香来陪我。
丁二有点儿哭笑不得,把怀里的钱塞回韩金坊的口袋,摇着头说,你的这点儿钱,还不够九蝉额外赏赐我的钱多。算啦,留着回去过日子吧。
韩金坊还是捏了捏口袋说,我今天不跟他算账,哪天也要出掉这口恶气,转身头也不抬地回到了瑞庆和的住处。在路上,韩金坊想着自己太让人可怜了,连吃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活得有气无力,哪里还有闲钱去找女人?
对于九蝉来说,在人生的这场重大际遇中,他拥有了莫大的意外的满足。九蝉做梦都没有想到如同天赐的一样,让他转眼间过上了早就梦寐已求的富庶生活。他觉得一个人活着无非是想拥有很多钱,过上一种自己安逸而令别人垂羡不已的吃喝玩乐的生活。
除此之外,人活着还能图希什么呢,他想。
在四喜堂梅香的房间,几天的时间里,九蝉始终没有挣脱梅香尽显的娇媚与温柔。至于梅香说出来的那些格外缠绵而温存的话语,他只是与她口头上敷衍了事。对于这样一个为他捧出了一腔痴情的烟花女子,他心里是知道该怎么去做的。
梅香用夹杂着嘲弄的口吻说,九蝉,你该得意了。你把韩家的祖业窃为已有,还把韩少爷净身赶出了家门。
自作自受。九蝉不悦的说,韩金坊不是一个什么好货色。
你是什么货色呢?梅香说,你心里最明白了。
九蝉说,梅香,我知道你心里还装着韩金坊,你心里还有他,就应该跟他从良去呀!
梅香说,你发什么脾气,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嘛。
九蝉点了点头,捏了一把梅香的脸蛋,说,只要你真的喜欢我,我就把韩家的大宅院尽快卖掉,把你赎出去,怀揣着钱咱们到外面去过神仙一样的人间生活。
这是真的?梅香一步跳过去,如水蛇一样的手臂缠住了九蝉的脖颈。在梅香身上弥漫的馥郁而幽香的气息,令九蝉再一次深深的迷醉久久的浸淫其中。
你是胭粉巷最红的人,万一变卦了不跟我从良,我只有投河去死了。九蝉用手指梳理着梅香一绺绺松散的鬓发说。
九蝉,你不相信我?我身上的一切都属于你的。梅香说着起身跳下床铺,从床铺下破破烂烂乱七八糟的杂物堆里,再一次翻出那个视作她以后生活中一个重要寄托的首饰盒,两只手捧着递给九蝉说,你看呵,也许这个首饰盒足够我们后半辈子用的了。
九蝉伸手接过首饰盒,打开了木质的盒盖,揭去上面的一片黄绫绸,一道道炫目的黄白相间的光芒闪闪烁烁,刺得九蝉的眼睛有点儿胀痛。那个首饰盒里塞得满满的,盛满了金银玉石打制的戒指、头簪、颈链和手脚镯子,以及精心打造样式奇奇怪怪的吉祥饰物,如鸳鸯坠儿、莲花佩、观音像、麒麟送子一类的金饰银饰。在首饰盒里的一角,还掖藏着一个褪去颜色的花布口袋。
一个花布口袋,怎么也配放在首饰盒里,扔掉算了。说完,九蝉抓起那个花布口袋,随手抛掷到房间的旮旯里。
梅香一下变脸的说,你不能给扔掉了,它碍你什么啦?九蝉,你眼里只有钱。然后她俯身拾起花布口袋,重新放回到首饰盒里。
是呀,谁不是眼里盯着钱,你到四喜堂来难道不是为了钱?九蝉皮笑肉不笑的说。
我不想跟你瞎嚼舌头了,我困了想睡觉。梅香捧起那个首饰盒,将它小心翼翼的放进那个一直喜欢不尽的旧挎篮里,而后掩埋在床铺下的杂物堆里。
秋风又是翩然而至。在这个初秋的午后,梅香正在收拾她的房间。昨夜,九蝉把她拥在怀里,明确告诉她很快要带她一起离开风落城,到很远的地方去过那种有人间烟火味儿的凡俗生活。梅香没有任何顾虑的答应下来,然后把随身要用的东西都分别塞进两个柳条箱子里。最后她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连同床铺都翻遍了,竟然没有找到昔日与风喜两个人合照的那张相片。她的确是忘记了,不记得将相片随手放在了哪里。
这时,有人撞响她的房间。梅香拉开房间的房门,却是连喘息都很不均匀的珍儿,那副紧张的样子好像天崩地塌了似的。
珍儿,梅香问,发生了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
珍儿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说,刚才在大街上,听人说风喜、风喜被人害死啦。
风喜?怎么会呢?梅香头嗡的一下变得眩晕而且胀裂起来,她说,前些天,风喜还抱着孩子来过四喜堂。
她的确是死了,听说死得很惨。珍儿一字一板地说。
风喜,没想到你这么薄命的。梅香随即瘫软在床铺的一角,抓起一块枕巾捂住脸抽咽起来。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一个连蚂蚁都不肯踩死的女人,一个跟任何人都没有仇怨的女人,怎么会突然间被人害死了呢,老天哪!
凤喜是她的好姐妹,梅香执意要去看一眼风喜。她眼圈红红的,几乎是一路泪啼啼的走出了胭粉巷,七绕八转地来到了邱先生和风喜居住的那条巷子里。在巷口一些围观的人嘁嘁喳喳的不知说些什么,从他们的神态上没看出来有多少惋惜的表情。也许在他们的心灵深处,想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让男人包养起来的*死掉了,很平常的,并不值得多么大惊小怪。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里,任何的一个时辰都会有人死去,何况眼前死去的,是在一个家庭里没有正式名份的青楼*。她不过是一个土巷里的平民人物,如同地面上的一根草芥一样。
在风喜租住的庭院门口一侧,站着目光异常凝滞的亚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搅和在一起,使得亚琴的容颜显得更加苍老。头发很乱,垂下来的一绺遮住了她皱纹正在延伸的额头。亚琴望见梅香后飞快地跑过来,嗓子低哑得没说出一句话,就趴在梅香瘦弱的肩头上泪水滔滔的哭起来。
凤喜到底是谁害死的?梅香抬起泪眼问。
说不清楚。亚琴捋了一把嘴巴上长长的鼻涕,她说,反正是被别人勒死的,是一条白绸布勒死的。风喜死得太惨了。
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亚琴气噎着声音说,也被害死了。
老邱呢?梅香问。
老邱,昨夜他也是在风喜这里睡的。后来就被两个不相识的人把他接走了。亚琴开始断断续续的重复叙述着邱先生的话,她说,邱先生说本来他昨夜就睡在风喜这里的。到了凌晨左右,他们忽然听到有人拼命的敲打庭院的门板,声音很大,那扇木门快要被撞碎了。邱先生爬起来走到门口抽掉了门闩后,闯进来两个男人。
寒心
他看见门外拴着一辆小驴车。那两个男子可怜巴巴的央求说,他们的八旬老母突然发病,在城外的家中已经命在旦夕了,要邱先生去一趟给老太太诊病救人。邱先生说,这么晚了,路又不好走,还是明天一大早去吧。两个男子声色俱厉的嚷道,不行!你是坐堂治病的先生,要积德行善的,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你不想去也得去。说着,两个男子不由分说,把邱先生拉扯着弄上了那辆驴车。
驴车上没有灯笼,颤颤颠颠的一路到了城外很远的地方,也没看见什么急症的病人,而那两个男子却一下翻了脸,把他掀下驴车后扬长而去。邱先生满腹怒气的一路行走着回到城里时天色正在泛白,快要亮了。
接着,亚琴对梅香讲述道,后来的事情是从街坊邻居那里听到的。他们说,邱先生坐着驴车走后,就有两个人踹开风喜家的门板,隔墙去听他们的动作和声音,好像是两个身手敏捷的男子。邻居好奇的踩着墙头看去,发现一个男子点亮了窗台上的灯,从窗外能看清他们的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布,有点儿恐怖谋杀的样子。凤喜在床榻上吓得软成一团,只听她哭着说,你们想干什么?
告诉你,想要你的命,一个男子阴煞煞的回答。
凤喜浑身不停的哆嗦着说,我跟你们无怨无仇的,凭什么要害我?
你傍上了邱先生,你就是不要脸的臭女人,坑害男人的女人就是该死的。一个男子将刀子抵在凤喜的脖颈上说。
你们千万别杀我。风喜哀求道,你们想要多少钱我都给。
另一个男子拍了拍她的脸蛋,冷冷的一笑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的命。说着,他使了一个眼色,对面的男子点了点头,从怀里扯出来一根白色的绸条,猛的在风喜的脖颈上缠绕了一圈后,说,我们就要把你送到鬼门关去了。风喜浑身悸动着挣脱了几下却没有挣动,但她用手指着床上一脸睡态中的孩子,喉咙里呜噜着连连发出呃呃声,说,求求你们积德行善,放过我的孩子。
手里挽着那根绸条的男子说,你还想着孩子?那是老邱的孽种,让他也随你去吧。说完,那个男子恶狠狠地拉紧了绸条,风喜的眼睛仿佛要瞪破了似的,眼珠子好像要弹跳出来,一会儿她就耷拉下来了脑袋。
亚琴跟梅香描述邻居看到的当时情景说,那个邻居本来要跳墙过来喊捉凶的,屋里的男子听到了墙头上墙瓦的响动,跑出去就扔过去一块石头,吓得邻居哎哟哟的翻身落地,再也不敢发声了。
后来,那两个人一不做二不休,扯过一条绸被要把孩子活活的捂死。但是,他们发现了灶台旁的水缸,就倒提着孩子的两条腿嗵的投进水缸里,把踢打着两只小脚丫儿的孩子活活的浸死了。说着,说着,亚琴又大声的悲哭起来。
别哭了,梅香说,哭也没有用处,咱们进去看一眼凤喜。
我怕,亚琴捂着脸说,我心里害怕。
你怕什么,风喜跟咱们姐妹一场,你怎么会怕她?梅香说,我不怕,就拉着亚琴走进了一片沉寂无声的庭院。
亚琴走进去还在小声嘟哝着说,当初凤喜不该跟邱先生出来厮混。要是她不从良,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了。
梅香说,你别瞎叨咕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庭院里,在窗前的一个狭窄的角落里,风喜和孩子平直地躺在两块临时搭起的木板床上,身上遮蒙着两匹宽大且肥长的白布。
脚前跳闪着两盏长明灯,灯焰在风中无声地摇晃着。邱先生一袭素服,跪倒在烟灰中焚烧着一沓又一沓的冥钞。梅香依稀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一切是在一种幻觉中,觉得风喜还在睡梦里,只是没能跑出来迎接她,似乎这里的一切仍没有什么异样的变化。但是,当她嗅到了散发出呛人鼻孔的黄裱纸味儿,她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冷酷而无情的现实。凤喜没有看她一眼就远远的走了,走得好远好远。
梅香紧捂着剧烈蹦跳的胸口走到床板前。邱先生揭开遮着的白布,风喜的面容仍旧跟从前那样从容而安详,一如床榻上的春梦恬睡之中。只是她的一只睫毛长长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闭合,微微的睁着,能看清那只晶亮的眼瞳。
太冤了。亚琴一下扭过脸去说,凤喜死得太冤了。
梅香凝视着邱先生问,你去报案了?
报案了。邱先生低声道,警察署的人正在调查,还没有查到凶手。
报案也是白报的,杀人的凶手早就跑掉了。亚琴狠狠的瞪了一下邱先生,嚷道,凤喜就是死在你的手里。
邱先生摇着手说,人命关天,你不能乱说啊。
亚琴粗声大气的说,就算不是你亲手杀死她的,可是你敢说不是你家的黄脸婆干的?也许就是她雇凶把风喜害死的。
不能这么说。邱先生脖红涨脸的分辨道,你们知道吗?风喜本来在城外是有家也有男人的,但是她的男人喜欢嫖女人。风喜是要报复她的男人才偷偷的跑出来,到四喜堂倚门卖笑,谁敢肯定不是风喜先前的那个男人干的?
不要吵了。梅香说,谁杀人害命都早晚要挨雷电劈的,老天也得报应他。
梅香从邱先生的言情和举止上,看不出他有多么过度的哀伤,脸面上显得异常的冷静。过了片刻儿,邱先生很细心地端详着死去的风喜,看着她眉心的那颗高梁米粒儿般大的红痣,还有她眼角一片干结的泪痕。他伸手擦了擦,然后撩开遮住她一半脸部的两绺头发。最后他把风喜半睁着的眼睛轻轻的合拢,重新拉过白布将她遮盖住了。
这时,凤喜的一绺黑色柔软的头发,长长的垂在白布的外面。
邱先生转身取出一把锃亮的剪刀,托起那绺青丝咔嚓的剪断下来,之后卷进一块绸布里。他对梅香说,跟凤喜毕竟同床共枕恩爱一场,这也算是一份纪念吧。邱先生的口气十分低沉,让梅香的心尖发颤。
梅香没有去掀开另一匹蒙着孩子尸首的白布。她忍受不了早天的孩子给予她的刺激,看了反而会更加让她心里疼痛。她凭着自己的想像也能想到孩子那副不忍目睹的惨状:浑身湿漉漉的,面容呈现出紫青色,从张开的嘴巴里渗出一摊摊活水来。
在梅香停留的那个时辰里,邱先生没落下一滴泪水。亚琴终于忍不住了,以毫不客气的口吻说,老邱,好歹你们也是同床共枕过,多少有一份情缘,应该买一口好棺木厚葬了她。
人都去了,我会对得住她的。邱先生连连应道,我不会心疼钱的。
梅香说,凤喜只死这一场,你总得给她立一块石碑。
邱先生后退了一步,挠了挠后脑勺儿说,我早已想过了,若给她立一块墓碑,碑上面真是无法题字落款的。亚琴,我还要顾及自己的脸面呢,弄不好在凤落城的名声就臭了。
梅香有些不悦的说,你立下的墓碑上,落款可以镌刻上我和亚琴的名字。反正我们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谁乱嚼舌头就嚼去吧。梅香打开自己的手巾将包着的一些钱递过去,说,老邱,你去筹办好了。
邱先生开始执意不肯接纳,但他还是接过去揣进了口袋里。
亚琴跺了跺脚拦阻说,凤喜没了,风喜下葬的这笔钱该由老邱破费。
算了。梅香并不介意的说,凤喜都走了,我们还会计较什么谁花钱。
在走出亚琴家的巷口时,梅香若有所思地对亚琴说,凤喜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的,连当场的证人都没有,杀人凶手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恐怕到头来成了一桩悬案,只能不了了之了。
亚琴咬牙切齿地大骂邱先生的黄脸婆,骂得脏话连篇。梅香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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