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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一把,洒落一地珍珠--我的乡下岁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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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泥巴,玩得兴高采烈。
家伙三,你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自己跟无事人一样这般快活。我上前拿根树枝在它屁股上抽了一鞭。它撒开蹄子就往林中钻。我更气,拼命追它,它拖着一身七八百斤肉跑得凤快,像辆坦克,呼噜噜地往前冲。人说三百斤的野猪犯起蠢来老虎都怕,这可是八百斤的家伙啊,跑起来地都被它震得抖。我竟追不到。它这身短跑功夫我过去绝料不到。它跑一段又不动,停下来啃草,等你赶近,它又跑。到底是头猪,跟它生不得气。要智取。就不追了。绕到它前头,断了它的进路,一声吆喝,它这才掉头往回走。恢复了它龙头老大庄重从容的派头。
这种错误它根本不应该犯,我担责不起。第二天我罚它关禁闭。若是别的猪,一天不放出来转转,就要掀翻食槽,扯乱猪窝草,撞门,爬栏杆,站起来嗷嗷的叫,做出各种雷人动作。那时常德湖区农村的猪习惯放养,关久了就闹事。它不在乎,在栏里呼呼睡了一上午,乖乖的。因为态度好,我下午就把它提前释放了。
这头猪在我手里都喂了差不多有三年,加上前头的日子,应该不止四…五岁,是猪成精的年纪了,可是它很单纯,年纪大、个子大却还像个孩子,又很干净,屎尿都有地方。一屋的猪,我最喜欢它。所有见过它的人都喜欢它。因此它才有这么高的寿。它为公社装了几年门面,赢得人们的称赞。最后还是交到供销社,难逃猪的命运。
供销社宰杀后,按惯例返回一块肉给种禽站。站里分给我一份。我没要。让冯妈去领,要她直接拿回家就莫往猪场来了。冯妈她一屋的人要养,是管不得哪些的。但她懂我的意思。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跟我讲,点点头,谢谢也没有,知道是多余。
待续 49、猪场写生之二 精怪耷耳朵
49、猪场写生之二 精怪耷耳朵
49、猪场写生之二 精怪耷耳朵
比起那头大肥猪来,那四头老母猪才真正气人。一头叫“耷耳朵”的尤其刁,喜欢偷食吃,天天跟你斗法。四…五岁年纪,这在猪里边就是中年妇女了。常老五骂它是不要脸的老堂客。猪场二十多头猪成精作怪的要数它。
猪圈总共分为20栏。当我把栏门一个个打开打扫卫生时,耷耳朵立刻带了它13个儿子绕到我厨房那头,蹄子往灶上一搭,一嘴将锅盖掀开,看锅里煮得有食便猛吞几口,那张八戒的嘴,一口就是斤多粮食,吃了就跑;锅里若没有食,连忙下来,搜寻糠箩,把个屋里翻得不成样子,灶也让它爬塌过一次,锅也让它打烂一口。看它貌不惊人,猪里面却很有威信。什么坏事有它带头,其它猪就学样 ,跟人一样坏。把我折腾得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等我摸到它们的规律后,每次开栏,便不忙打扫,拿着扫帚躲进厨房。果然,老母猪和它那帮探头探脑的儿子们急急忙忙奔来了。我挥起扫帚一顿好打赶出了门。如此几次老母猪也摸到了我的规律。说起来人不肯信。猪其实一点不蠢,很聪明的动物。耷耳朵更是这帮猪中的精灵。这以后,它每次出栏就不直奔厨房了,而是装作老实,在房门前啃草、闲逛,静观我的行止。等我不注意,就蜇身进屋故技重施。失过几次手后,再放出来我就不让它们围着屋转了,装得再老实也不行,一定打起出远门。
还有一次,又到了它走草(发情)的时期,我们还在考虑给它选个什么日子成亲,一般是发情的第三、四、五天比较好,受孕率比较高。不料那天将它放出来打扫猪圈的时候,趁我们不注意,它跑到脚猪栏,把门拱开,自己把自己的婚事给操办了。怪不得常老五说它是不要脸的老堂客。
其实它俩并不般配。耷耳朵人虽聪明,长相却很丑。两耳下垂,嘴巴蠢长,肚皮拖地。而那头脚猪,却是有海外血统的帅哥,全身白里透红,身材修长,两只耳朵高扬挺拔,嘴巴不长不短。
耷耳朵这次自主招亲还险些给我们闯下大祸。因为那头脚猪身高体壮,有300斤,凶猛异常,绝对美国NBA的个头,性子又急,我们是从不放它出来,怕它闯祸。它是一直圈养的。这次幸亏它也急吼吼地爬到耷耳朵的背上,不嫌它丑,正跟它肉麻,干得美滋滋的,还没来得及冲出猪栏。我三步两脚赶上前,快快把猪栏门重新扣上。你俩要相好就跟我老老实实在屋里把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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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猪场写生之三 威猛先生
50、猪场写生之三 威猛先生
脚猪是由毛老倌专门伺候的。毛老倌从小把它带大,它只服毛老倌一个人管,我们不敢管它。它长得高大威猛,雄赳赳气昂昂英俊帅气。是一头纯种瑞士公猪,我们公社从常德外贸公司引进的。
每天只要有人请配种,毛老倌就赶了脚猪呼哧呼哧的游乡串社,人也快活猪也快活。碰到年轻后生常老五之流,老远迎了就喊:“毛伯,您家今朝牵了相公到哪里寻快活啊?”
“嗯娘屁,哪门快活!脚杆子跑转筋,你把做是畜牲就不晓得吃亏!”
“哎,您老人家牵它做上门女婿,它还怕吃么亏!到了人家少不得赚他一瓢米汤,还装您的烟敬您的茶,不把您做亲家屋里人待?”
乡里人家接脚猪那倒确是件喜事。虽然是牲口,总也是添丁增口。常老五再喊:“到底您家上了年纪,也莫太赶急了,慢些走。”
毛老倌没结过婚,无儿无女,孤鳏一人,跟禽畜打了50年交道,倒不忌讳这些没大没小的玩笑。口里只骂:“哪里是我赶得急!这家伙三闻不得骚。你把它从栏里一放出来,硬急得喊。老子起蛮劲追都追不赢,几时要你赶!”
这是确实的,这家伙只要从栏里一放出来,就知道前面有好事在等它。拼命往前赶。一路上遇到所有的猪都要被它拦路体检,前后左右闻遍全身,看有不有它中意的猪小妹。当然这种情况从来没有遇到过。因为一路能遇到的只可能是被阉割了,专门长肉的猪。凡是来说亲的猪婆,都是被事主关在家里等新郎公上门的。若是不关,发起草来的猪婆就不是一般的讨嫌了。它为了找老公,会把全村家家户户的猪圈寻遍,吵得四邻不安。
我们这位帅哥就吸引过三里外濠洲大队的一头猪婆。因为主人疏忽没关,它寻到我们这里,没日没夜围着我们猪舍转了两天。打都打不开。白天因为多两个人手还好防范,到夜晚猪舍只有我一个人住在那,就让我担心死了,生怕它冲击大门,强行成亲。更可气的是,我们自己的这位不知自重,里应外合,听到外面有走草猪婆闹事,它在栏里大呼小叫,哼哧哼哧通风报信,等于在告诉外面的猪婆,它住第几栏,第几格,你要冲千万莫冲错了门。
帅哥的出场费是十块钱一次,外加三斤米的营养补助。这是笔不小的费用。所以外面这些野猪婆,想占帅哥便宜,必须坚决打跑,维护正常的市场次序。我牺牲了两个晚上,听到它一来,床上跳起来就去追打。一是为了保护猪舍安全,二是为了保护这位帅哥的经济权益。
后来,第三天是主人找来,带着钱粮给它提亲,才让它跟我们的威猛先生喜结良缘,心满意足,不再来了。
待续 51、偷成个哲学家
51、偷成个哲学家
51、偷成个哲学家
芳洲是沅江中的一个长满芦苇的小岛,约有一平方公里。 那岛上站里有一块草场和八十多亩高粱地。这年涨大水,高粱被水淹坏,后来补种了芝麻。我们来收芝麻。
干部们很少到岛上来,芳洲上就由云芝负责。 她是一位口有一张,手有一双的能干妇女。据说前几年她表现积极, 积极得把社员个个得罪完了,背地里叫她“九齿耙”,意思是形容她满身的钉子, 厉害得很。现在有了儿女,负担重起来,她养了几只鸭生蛋,补贴家用。但是公社不准,传旨下来,大会小会批了多少次, 说是自养鸭不得超过三只,挫了她的积极性。把鸭一杀,从此跟大家一样混起来。 这样倒和社员的关系好多了,大家都叫她云芝姐。收芝麻的时候, 我们带的午饭都到她家去热,菜有时也吃她的。 时间长了就有点不好意思。
有一次,到她家炒饭,我慷公家之慨, 用提饭的袋子从地里提了满满一袋芝麻给她,要她给伢儿吃。我做这些事是没人说的, 因为农民们都认为我没有家,是公家的人,不贪财,不象他们一样自私。
云芝把芝麻炒熟,让大家吃,并且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小成也学了乖巧。起先俺把做你也跟那些干部一个卵相。”。他们太看起我了!以为我是君子一个!云芝嘱咐我:“明天你带些糖来,我们做芝麻糖吃。”
在黄溪堰时,我们是知青一起邀了偷农民的。现在是农民邀我一起偷站里的。这就叫“否定之否定”。物是人非的辩证法。
第二天,糖带来了。我们从地里又提了一些芝麻到云芝家。云芝把芝麻炒熟,把糖下到锅里, 开始熬糖。熬糖是个技术活,要用饴糖,一时没有,我带来的是小河口店里买的红糖,也凑合。 云芝掌勺,我帮她往灶里添火。常德乡下的灶都是土砖垒起的大灶, 她家烧的是芝麻杆和芝麻壳。那东西要么不着,要么一着起来火舌窜起老高, 又不经烧,一会熄一会燃。熬糖的技术全在掌握火候,这灶里忽冷忽热, 那糖怎么熬得好?糖熬糊了,芝麻拌进去还粘粘糊糊的,不成块。 云芝是掌勺的,觉得没了面子。我不失时机的埋怨她,说她家的灶不好烧, 芝麻杆又不干,那火我实在不会烧,婉曲地承担了确实应由我承担的责任。 站里的快活神常老五眼睛几眨几眨, 说:“这个火只有虎坛哥(云芝的男人)才烧(骚)得好,你就不该往灶门前坐的”。
那糖虽做得不怎么样, 但是吃起来倒也没人讲不好,尤其是我,感觉到正是那锅糖,把我跟他们粘到一起,使他们做事说话不再把我当外人。就不像卖鸭,那次我要是同意收那十块钱都还好说,表现出敢作敢当,别人不会有意见。可我一个人偏偏先表态不要钱,人家就是有不同意见,还怎么好说?一下就堵塞了贤路,跟你就容易产生隔阂。
这人好生奇怪,你跟他一起天天做好事不一定是朋友;伙同干了一件坏事就成哥们。这道理用直通通、三段论的形式逻辑是讲不通的,要用曲里弯拐的辩证逻辑才能理解。把这问题想明白,我都快赶上黑格尔了。现在听说有人将此理论演变成“帮领导干十件好事不如跟着领导干一件坏事,跟领导干一件坏事会有十件好事等着你。”更是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继承和发展了辩证法。学林某人的说法,那就是:把辩证唯心主义提高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厉害。
待续 52、跟洞庭湖的麻雀干上了
52、跟洞庭湖的麻雀干上了
52、跟洞庭湖的麻雀干上了
除了芝麻外,芳洲还种了四十多亩小米。 湖南一般不种这东西。那年是为了减少高粱被淹的损失才种的。
小米成熟的季节与水稻不是一个时期,因此,小米成熟时,整个浩茫的湖区大地, 就这一块能吃的庄稼,方圆百十里的麻雀全部吸引到这里来大饱饥肠。那个场面恐怕很多人没有看见过。 似这般下去不要几天,地里会只剩几根光杆杆。这是种禽站事先谁也没想到的。
我们扎了几十个稻草人, 让它们一人手里拿把烂蒲扇,在地里站岗。有句歇后语说“洞庭湖的麻雀——见过几个风浪”,这话不是胡编乱造,一定是有些来历的。这帮正宗出生于洞庭湖的麻雀果然见多识广,晓得这些稻草人是假把式,不当回事。每天天不亮,遮天蔽日准时聚到岛上来。没什么热身,一来就抢粮食,不搞半点花架子。叽叽喳喳那份热闹,你如果是来休闲观光的,倒不失为一道难得一见的大自然奇景。可我们是辛勤的汗水换来几声鸟叫,绝不可能跟它善罢甘休。
站里真刀真枪跟它们干上了。 派了所有腾得出手的干部社员,全部投到“抗麻”最前线。我们十几个男女,每人手持脸盆(当锣鼓用)、铜锣、扫把、竹竿、树枝,还有一支牛角号,从日出到日落,守在小米地里恐吓驱赶麻雀。
那麻雀胆子天大,又狡猾。你人隔老远, 虚张声势吓唬它是没用的,非得要你起身不可。等你起身,你人到这边,它飞到那边,你赶到那边,它早到了这边。你是在地下走,它是在天上飞;它们速度比我们快,数量比我们多。每天真是把我们折腾得精疲力竭。最后,到夜晚,它们吃饱了喝足了,一天也玩累了,倦鸟归林,自然离去,根本不是我们赶跑的。战场态势,双方孰优孰劣,莫说我们心里清楚,恐怕连麻雀都看出来了:别看你牛角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那麻雀不明白的只是,你们这些人整天陪着我们吆喝些啥?一点不耽误我们吃粮。
后来我们也改变战术,由“散兵”作战到排成队列,一横排,一声锣响,虎堂哥鼓起腮帮子吹响牛角号,发出“嘟嘟嘟……”音。大家齐声发喊“哦嗬嗬……”。随之鼓噪而起,挥动手中各式“武器”,边跑边喊边敲打,齐步前进,给地里来回不断地梳。就像鬼子进村扫荡。把麻雀赶到河对岸的贺家山农场,这样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等麻雀下一次集结又再同它们干。每天就这样又喊又奔、又吵又闹地跟麻雀斗智斗勇。那模样自己都觉得是群摇旗呐喊的疯子。一直要喊到天黑。这大概比散兵作战稍微管点用。坚持了一个月。
最后收割时,总计大约我们得一半,麻雀吃一半。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别人听了是诗,我听了毫无诗意,是论语是圣经。千真万确的粒粒辛苦。
我后来观察乡里人,他们总是那么朴实、憨直。进了城,到了城里亲戚家,生怕讲错话、做错事、招人嫌,畏手畏脚的。可是一开口讲话又不懂得要修饰轻声,举手投足都是粗笨。他们真的是不晓得如何才适应城市文明, 实在是环境使然。那农活干起来,就让你斯不得文,眼下,你斯文,麻雀就不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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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田间故事会
53、田间故事会
乡里人做事说话虽不文不雅,但也跟我们一样, 非常渴望生活中要带点文化,他们只是苦于得不到这种享受,(说漏了嘴,那年月虽贵为城里人,又何尝有什么文化享受呢?)文化生活在乡里其实是顶要紧,顶受欢迎的。这从他们听我讲故事就看得出来。
那一次, 我碰巧从书薇那里找到本《说岳全传》。那年月这类书绝了种,她是从沈青青那里借来的。(青青是常德下放的女知青,她哥哥是老复旦大学文科生,她常常从家里带几本哥哥的书来看。) 我每晚看几回,第二天出工,便在田里跟农民扯一回。 我原以为农民们现代知识缺乏,但是旧的封建文化却不会少。他们爱看旧戏,说岳、说唐、扬家将、瓦岗寨,他们背得烂熟,翻起古来都比我行,恐怕不会爱听我讲。我不过是借着讲故事,好在田里伸伸腰。
不料,我在田里一开讲,他们竟听得津津有味。我刚看过书,印象深,讲起故事来人物活灵活现,情节交代清楚,讲顺了嘴就加点土话,插科打诨,弛张有致,比他们十年前看过听过的社戏班子水平怕莫不一样。
我这里讲得一有味,大家手里的工夫就做得慢了。上林负责的是虎坛。平时做起事来急得象猴子的雷虎坛,听旧书是老瘾,索性喊大家坐到田梗上听一回再做。卷支喇叭筒给我,说是:“小成,你就专门给俺讲白话,工夫是俺的。”我就点了喇叭筒,摆开了架子,说:“那好,今朝还索性享受一盘,搭你的手,到刘梅屋里端杯水我喝。”他跑都跑不赢。其实他自己相公娘子的旧故事也不少,四言八句尤其能背。等我讲完,再下到田里,就听他不成篇章地扯起来,水平又在乡村戏班子之下。
大家听他的有点发悃。常老五说:“这没得味,还是我来跟你们讲个荤的:从前有个男的,喜欢在外头嫖堂客。他媳妇〈妻子〉劝他:‘你哪么要去捞〈偷〉别个的堂客呢?个人屋里又不是没得。’那男的讲:‘家花没得野花香。你不晓得,堂客要捞〈偷〉才只有味。’他媳妇生气了,说:‘老子今朝起就不准你进我的屋,你也来捞〈偷〉噻!’他男人不生气,就讲:‘也好,今夜里我们就来试一盘盘。’这天吃了晚饭,男的就出去了。等到夜里转钟才只回。屋里门也关起的,灯也黑起的。他就悄到窗底下喊:‘翠花,翠花’。他堂客不搭腔,自顾睡自己的。他就爬到屋顶上揭瓦。一不留神,脚下的瓦掉到地上,打起山响。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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