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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鉴赏文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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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孩子怯生生地问道,“哪里有土啊?”“风里有。把风里的土攒起来。”老人回答,并用拇指与食指将孩子可怜的下巴掰开:孩子迎着风;用舌头和咽喉将风中飘扬的尘土收拢起来,然后再将那微不足道的粉末吐出;又过了许久,许久,老人不焦不躁,更不心慈手软,冷若冰霜,纹丝不动地站在荒原上。 
  当坑|穴填满了土,老人撒下种子,将第二个孩子丢在一旁。这孩子像被榨干了果汁的空壳,痛苦使他的头发变白,老人对此不屑一顾;然后又提起最后一个孩子,指着埋好的种子对他说:“浇水。”孩子难过得抖成一团,似乎在问他:“爹,哪里有水呀?”“哭。你眼睛里有。”老人回答,说着扭转他那两只无力的小手,孩子眼中顿时刷刷落泪,干渴的尘土吸吮着;就这样哭了许久,许久;为了挤出那些疲惫不堪的泪水,老人冷若冰霜,纹丝不动地站在坚硬的荒原上。 
  泪水汇成一条哀怨的细流抚摩着土坑的四周;种子从地表探出了头,然后抽出嫩芽,长出了几个叶片;在孩子哭泣的同时,小树增加着枝叶,又经过了许久,许久,直到那棵树主干挺拔,树冠繁茂,枝叶和花朵洋溢着芳香,比那冷若冰霜、纹丝不动的老人更高大,孤零零地屹立在坚硬的荒原上。 
  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天上的鸟儿都来枝头上筑巢,它的花儿已经结出果实,老人放开了孩子,他已停止哭泣,满头白发;三个孩子向树上的果实伸出贪婪的手臂;但是那又瘦又高的老人抓住他们的脖子,像抓住幼崽儿一样,取出一粒种子,把他们带到附近的另一块岩石旁,抬起一只脚,将第一个孩子的牙齿按到地上,那孩子在老人的脚下,牙齿咔咔作响,重新啃着岩石的表面,老人冷若冰霜,纹丝不动,默不作声,站立在坚硬的荒原上。 
  那荒原是我们的生命;那冷酷无情的硬汉是我们的意志;那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是我们的内脏、我们的机能、我们的力量,我们的意志从它们的弱小无依中吸取了无穷的力量,去征服世界和冲破神秘的黑暗。 
  一杯尘土,被转瞬即逝的风吹起,当风停息时,又重新散落在地上;一杯尘土:软弱、短暂、幼小的生灵蕴藏着特殊的力量,无拘无束的力量,这力量胜过大海的怒涛、山岳的引力和星球的运转;一杯尘土可以居高临下,俯视万物神秘的要素并对它说:“如果你作为自由的力量而存在并自觉地行动,你便像我一样,便是一种意志:我与你同族,我是你的同类;然而如果你是盲目的、听天由命的力量,如果世界只是一支在无限的空间往返的奴隶的巡逻队,如果它屈从于一种连自身也毫无意识的黑暗,那我就比你强得多,请把我给你起的名字还给我,因为在天地万物之中,唯我为大。” 
  ①指阿根廷和乌拉圭境内的潘帕荒原。  
艰难的选择
洪涛
  我的双亲年老多病,在最后的时光里,他们多么希望俩人能够在自己的家中厮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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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雨雪一个劲地抽打在卧室的窗玻璃上。父亲从床上抬起头,用嘶哑的声音严肃地说:“玛姬,我现在必须承认——我和你妈不能再在家里住了,你赶快把我们送到养老院去吧。” 
  在此之前,我父母的医生已和我就这件事谈了很多,但父亲说出来仍然使我感到震惊。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年迈的双亲所祈求的一件事,便是两个人在自己的家中,面对所熟悉的一切,安度晚年。我朝母亲看去,此刻她正紧挨着父亲躺着。 
  自结婚以来她同他一直睡的是这张床。她曾是那样的高大和丰满,但现在却变得那样的单薄和瘦小。 
  几天前,我从新墨西哥州阿布奎基市的家飞来密苏里州,探望我的父母,帮助他们入住养老院。父亲因为肺炎和早期充血性心力衰竭而卧床不起,母亲也久病不愈。尽管他们设法摆脱这种困境,但医生警告我说他们也许没有多少日子了。 
  “妈妈,您觉得养老院怎么样?”我问道。 
  只见妈妈的手在床上摸索着,最后紧紧抓住爸爸那饱经风霜的大手。 
  “我听你和你父亲的。”她答道。 
  “就这样了,”我对自己说,但仍然不愿想这是真的。作出决定的时刻终于到了。 
  和他们俩一样,我一直希望永远也不要作出这样的决定。我打量着这间卧室,它摆满了他们喜欢的物品:舒适的大双人床,别致的单人枕头,俩人都喜欢的绣花盖被,父亲那棕色的桃木写字台,他那陈旧的“雷明顿”手动打字机,父亲作为礼物送给妈妈的蓝色大花瓶,墙上挂着数幅妈妈作的最好的画。除了这间屋子,难道还有其它什么地方能让我的双亲感到安宁和幸福吗? 
  “我三年前就在养老院填表了,”爸爸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威严和力量,就像他四十年的教学生涯里在教室里讲课一样。“是该把我们送进去的时候了。” 
  我曾去过那所养老院,那是由我父亲以前的几个学生合伙开办的。养老院里窗明几净,员工都经过良好的培训,饭菜也丰盛可口,气氛轻松愉快。如果我把父母送到那儿,我想他们肯定会得到良好的照顾。”“我一直相信人们不应该为把他们挚爱的人送进养老院而感到内疚。其实养老院有时是最好的地方。但在现在这件事上,我力图摆脱这种想法。只为了一件事,我是父母唯一幸存的孩子,并且我住的地方离此地有700英里之遥。如果他们进了养老院,他们身边就没有了亲人去看望和照顾照顾他们。 
  “不过我想——”我开口说道。 
  爸爸伸出手制止我。“瞧,我知道你会坚持说我们可以过去同你们住在一块,但这是行不通的。我们必须实际一些。” 
  “实际”——他喜欢用的一个词。 
  “阿布奎基离这太远了,”他接着说道,“我们身体太虚弱了,经不住旅途的颠簸。再说你有自己的家需要照顾。唉,不行!你还是把我们送到养老院去,不要再优柔寡断了。” 
  爸爸是对的:那才是现实可行的事。但为什么我对那种想法的感觉是如此的差呢?为什么他们看上去是这样伤感呢? 
  透过窗外怒吼的狂风,我隐约地听见母亲在咕哝:“我会时常想念这张床的。 
  “我一刻也不能再忍受他们的痛苦。于是我说:“我去煮一壶咖啡。”我知道他们俩在睡前都喜欢喝点东西。 
  我急忙转过身,逃跑似地离开了他们的房间。把咖啡壶接上电源后,我走过门厅,来到客厅。我忐忑不安地拿起客厅里熟悉的物品,又赶忙放回原处。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双手颤抖。从来没有过如此孤立无援的感觉。哦,上帝,伸出你的双手吧,我在无声的绝望中祈求。你听见了吗? 
  没有任何回答,唯有狂风在咆哮,仿佛要把房子推倒,也把我打翻在地。我抚摸着墙上正好同手一样高的扶手,这些是我那讲究实际的父亲在跌倒一次后安上去的,现在整个房间每隔一定的距离都装上了这样的扶手。这些扶手使他能够在各个房间之间走动,而不必担心摔倒。是的,他是实际的,一点也不错。讲究实际且符合逻辑,这是一个数学老师应该具备的素质。 
  “好吧,那么就让我们实际一点吧。”一个冷冷的、生硬的声音从我脑后传来,“如果他们能进养老院,你就可以解脱了。不需再倒便盆了,不要再半夜起床了,也不必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逐渐衰老下去。他们身体虚弱,无法飞行。如果你要把他们带到新墨西哥州,你就必须租一辆带床铺的搬运车,让他们能够躺在上面,你还必须一路上带着氧气瓶,否则他们可能会在途中死去……”但爸爸并不是真心想进养老院,妈妈私下曾这样告诉过我。不过即使妈妈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这一点的。在他谈起这事时,仅从他那失神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 
  但话说回来,把他们送到新墨西哥州无疑是一件很麻烦而又困难的事,因此肯定是不现实的。 
  “上帝,你必须帮帮我!”我失声哭了起来。“我受不了啦!到底怎样做才对呢?” 
  四周寂静一片。 
  突然好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的心田。暴风雨停住了,四周一片安宁。这正是我所祈求的结果。 
  我胡乱涂了一张纸条,快速回到我父母的房间。 
  “现在听着,”我对着他们俩说道,“在你们体力能恢复一些之前,我暂时把你们送进养老院。不过同时,我要租一部车把所有这些——”我对着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手臂扫了一大圈,“搬到新墨西哥州。我在家里给你们准备一个房间,把你们所有的物品都摆进去。等到房子收拾好了,天气转暖,我就回到密苏里州来接你们。” 
  尽管他们都露出了微笑,但仍能从他们的脸上察觉到他们的疑虑。我会回来接他们吗?他们无法肯定。 
  但是,几个星期后我和丈夫拉里又飞回密苏里,我们租了一部搬运车,把爸爸妈妈接到我们在新墨西哥的家。在他们到达的那天晚上,我将一壶咖啡和两个杯子送进他们自己的卧室。他们俩倚偎在他们自己的床上,头下枕着的是别致的枕头,一床绣花被盖在他们羸弱的身体上。父亲的写字台和打字机还有那个大蓝花瓶就靠墙摆放着。书桌的上方挂着母亲的一幅画,画面上是一盆盛开的密苏里野花。 
  “完全不实际。”父亲看到我进门时粗声粗气地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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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个星期以后,父亲走了,到了耶稣为他准备的地方。在父亲过世四个月后,母亲也随他而去了。 
  最后在整理我和拉里从父母家带回的一些盒子时,我偶然发现一张纸条,那是在密苏里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不断地祈祷,终于有了答案后,我匆匆写下的。 
  纸上是这样写的:有时明智的合理的可行的解决办法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它没有包含爱。有时候不合逻辑的棘手的劳民伤财的解决办法反而是最佳选择,因为这是通往爱的唯一途径。 
  我做了爱的选择,并且我认为我父亲也许已经同意了——毕竟这已经证明是实际可行的办法。  
剪报
  将近中午,朋友们都去吃饭了。我到阅览室去翻报纸,蓦然一个名字吸引了我定下心,屏气凝神再看清楚些。不错!女孩手中那份报的右上角不正是我的诗着排列整齐的铅体字,顿觉浑身舒畅。 
  女孩翻完整张报纸,看看左右只有我一个人,竟肆无忌惮地拿出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开始剪了起来。 
  剪的竟是那一角?嗯,虽然没什么公德心,但是剪我的诗嘛,倒情有可原。女孩把剪下的一小张纸拿起来了,我再一次望向那一角,咦?怎么只把诗剪走,题目和名字的一行仍留着?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我看到她往阅览室外的公用电话走去,并再度拿起那小张纸仔细看着,然后开始投币拔电话。嗯!她一定有一个爱诗的朋友,我倒要听听他们怎么批评我。 
  我站起来往外走去,装作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我放轻脚步经过那架电话时,听到她用闽南语问听筒彼端的人说:“你们要雇店员是不是?”  
剪剪
詹永祥
  我还有什么不能给你呢,剪剪。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么蓝的天空下,我用心地热爱你,轻轻的保护你;我在每一条长满野菊花的小河边,以我干净的湿漉漉的手指详细抚摸你稚气的哭声。即使在你鲜花般喷香的眼泪还在我掌心以外静静开放之前,剪剪,我就给你预备好最新鲜的小童话和至少七片叶子那样大的甜蛋糕了。 
  在没有雨的日子里,剪剪,我拎着一根朴素的带着泥土的青草向你走来,我宁”“静地注视你,任你丰满的微笑发出纯金的光芒,使其干燥我潮湿的诗歌和心境。 
  剪剪,我用我宽厚的沉默关怀你,使你在阳光下放心地生活,我会在每一个寂寞的黄昏,小心地为你歌唱和摇响美丽的风铃。  
健忘的画眉
中国翻译
蓝曼
  那天,我刚刚走进滨河公园,便听到从小树林中传出了画眉的叫声。循声走去,我看见一只画眉正在花坛里跳来跳去。我仔细观察,寻找它腿上应该有的细索,结果没有看到。啊,这是一只跳出樊笼的自由鸟儿。它自由自在地,一会儿跳上月委的花枝,扬起头来歌唱一阵,一会儿又跳进草丛里,尾巴一翘一翘,向我张望。它那得意的神态,确实招人喜爱。 
  在离它不远的草地上,有一只鸟笼。涂了漆的竹篾儿,根根洁净整齐。笼顶上的那个大笼钩儿,锃明瓦亮。笼门上还挂着一个大红绒穗子,好看极了。若与住房比拟,这可算是一幢相当豪华的住宅了。 
  在附近的马缨花树下,一位老人正坐着打瞌睡。看来,他就是鸟笼的主人。他听到我的脚步声,睁开了睡眼。我主动向他打招呼:“老师傅,你的画眉逃出了笼子!”“是的,让它散散步。” 
  “不怕它飞走了么?”我说。 
  老人望了望我,又冷冷一笑:“飞走,往哪儿飞!它舍不得那个食罐儿!”我望望食罐儿,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是细瓷印有一枝梅花罢了。罐中的鸟食是些黄橙橙的颗粒,有一缕野草的清香散发出来。这不外乎把泡软了的小米拌上了煮熟了的蛋黄,也许又加了一点什么香料之类,没有什么稀奇。 
  我把我的看法向老人说了。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冲着我微笑。我不好再追问他,也许在养鸟这门学问里面,各有各的绝招儿,其中奥秘不愿示人。 
  这时,我瞧见那只自由的鸟儿,从从容容地走进了笼门儿。啪地一声,老人随后把笼门关上。画眉得意洋洋,立在食罐上啄食那黄橙橙的颗粒。我走出公园想着,那食罐里放了什么样的“迷魂药”,竟使一只美丽的画眉,只会唱歌而忘却了自己的一双翅膀?  

缘缘堂随笔
丰子恺
  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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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知不觉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因为其变更是渐进的,一年一年地,一月一月地,一日一日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渐进,犹如从斜度极缓的长远的山坡上走下来,使人不察其递降的痕迹,”“不见其各阶段的境界,而似乎觉得常在同样的地位,恒久不变,又无时不有生的意趣与价值,于是人生就被确实肯定,而圆滑进行了。假使人生的进行不像山坡而像风琴的键板,由do忽然移到re,即如昨夜的孩子今朝忽然变成青年;或者像旋律的“接离进行”,由do忽然跳到mi,即如朝为青年而暮忽成老人,人一定要惊讶,感慨,悲伤,或痛感人生的无常,而不乐为人了。故可知人生是由“渐”维持的。这在女人恐怕尤为必要:歌剧中,舞台上的如花的少女,就是将来火炉旁边的老婆子,这句话骤听使人不能相信,少女也不肯承认,实则现在的老婆子都是由如花的少女“渐渐”变成的。 
  人之能堪受境遇的变衰,也全靠这“渐”的助力。巨富的纨子弟因屡次破产而“渐渐”荡尽其家产,变为贫者;贫者只得做雇工,雇工往往变为奴隶,奴隶容易变为无赖,无赖与乞丐相去甚近,乞丐不妨做偷儿……这样的例子,在小说中,在实际上,均多得很。因为其变衰是延长为十年二十年而一步一步地“渐渐”地达到的,在本人不感到甚么强烈的刺激。故虽到了饥寒病苦刑笞交迫的地步,仍是熙熙然贪恋着目前的生的欢喜。假如一位千金之子忽然变了乞丐或偷儿,这人一定愤不欲生了。 
  这真是大自然的神秘的原则,造物主的微妙的功夫!阴阳潜移,春秋代序,以及物类的衰荣生杀,无不暗合于这法则。由萌芽的春“渐渐”变成绿荫的夏;由凋零的秋“渐渐”变成枯寂的冬。我们虽已经历数十寒暑,但在围炉拥衾的冬夜仍是难以想象饮冰挥扇的夏日的心情;反之亦然。然而由冬一天一天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移向夏,由夏一天一天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移向冬,其间实在没有显著的痕迹可寻。昼夜也是如此:傍晚坐在窗下看书,书页上“渐渐”地黑起来,倘不断地看下去,(目力能因了光的渐弱而渐渐加强)几乎永远可以认识书页上的字迹,即不觉昼之已变为夜。黎明凭窗,不瞬目地注视东天,也不辨自夜向昼的推移的痕迹。儿女渐渐长大起来,在朝夕相见的父母全不觉得,难得见面的远亲就相见不相识了。往年除夕,我们曾在红蜡烛底下守候水仙花的开放,真是痴态!倘水仙花果真当面开放给我们看,便是大自然的原则的破坏,宇宙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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