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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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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至诚行武出身,素日不拘小节,望着沈雁爽朗的样子,倒是由衷笑起来:“令嫒真是性情中人。”
好个性情中人。沈宓额上的汗又密了些,干笑着岔开话道:“方才顾世兄说到西北的军情……”
侧厅这边,沈雁止住笑,提着裙子坐上胡床。
桌上果盘旁放着只刻着繁复图案的银斑指,盘龙舞凤,很古旧的样子,她凑近些看起来。
顾颂扭头看见了,一把将斑指夺回去,“这是我的!”
不就看看嘛,有什么了不起。
沈雁斜眼睃着他,端起桌上的茶啜了口,然后掉头去打量着屋里摆设。
她本来就没打算跟他多说话,她一个二十好几岁的灵魂,跟个别扭孩子能有什么话题?
两人各据一方,十分安静。
如此过了片刻,顾颂又扭头看了她一眼,兴许是觉得这样沉默着并不太好,便转了身,清了清嗓子。
沈雁托腮盯着门上雕的三国演义的图案,眼都没往这边转一下。
三国的故事她听得很多,眼下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厅那边二人的谈话上。
眼下二人由西北军情说到了各大军营的兵力,又从兵力说到战后这些年的民生,如今又聊到了太子被废之后下一任的皇储。当然这些属于敏感话题,两人都很心照不宣的点到为止,又改口说到了礼部衙门的琐事上。
顾至诚道:“子砚兄才华横溢,在这员外郎位置上只怕也呆不长久。据闻上个月广西粮荒,皇上对广西巡抚很是不满,似有将礼部郎中郭沁调去替任之意。郭大人一走,礼部这边的缺位自然会要动动的了。”
沈宓前世官至吏部侍郎,中间的确也做过礼部郎中,不过这却是在他出狱回来之后的事。
沈雁记得,三个月后,户部主事卢锭罢职入狱,罪由正是因为贪墨这广西赈灾粮款!卢锭是沈宓原先同在国子监的同窗,二人关系十分要好,卢锭入狱之后,大理寺的人从沈宓在衙门的公案下也找出一叠银票,而这些银票上都盖上了赈灾粮款的戳印。
沈宓因此被牵连进去,关监收押。华氏上下奔走,最后连嫁妆都贡献了出来。沈宓二十天后被放回来,回来当夜华氏就死了。而两个月后,沈宓被官复原职。
而沈雁则在沈宓临终前被亲口告知,他这桩案子,是有人设计的。
这是沈宓死前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这句话,使她下决心去为沈宓找证据证明清白,最后发觉自己针对了这么多年的敌人原来是错误的,华氏的死跟沈宓入狱密切相关,如果说这是个局,那背后的人针对的是谁?是华氏,还是沈宓?这背后设局的人又会是谁?
如果是来自朝堂政敌,那么沈家绝不会装聋作哑。
可如果是沈家内部,是沈夫人,那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看不上华氏的出身,以及她未曾给沈宓生儿子,就要害自己的儿子丢官入狱?即使沈宓入狱后沈家当年的态度并不如华氏急切,她也想象不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动机,使得他们这样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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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努力地存稿,为的是上架后能够保持比较好的更新速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投投票~~ 沈雁笑笑。
沈宓棋艺确是不错,她却马马虎虎。这主要是因为沈宓这个人心性相对淡泊沉静,也不固执,心境对于一个弈者来说是相当重要的,所以他在这些兴趣上相对专注,并容易取得成绩。鲁家能越过沈夫人那边跟二房直接来往,这当然是好事,她没有理由阻止。
鲁思岚留她到太阳西斜才送她出门。
回到府里先去正房给华氏回话,沈宓却已经回来了,一个劲地冲她打眼色,感谢她那十两银子。
沈雁只作没看见,当着华氏的面把鲁振谦想跟他弈局的事说了,沈宓立时道:“他棋艺如何?”
沈雁点头:“过得去。”
沈宓便道:“那回头我得空让人去请他便是。”
华氏从旁听见了,也道:“鲁夫人挺和气,他们家孩子想必也是好的。”
很希望两家加强来往的样子。
趁着沈宓去了书房,沈雁问华氏:“舅舅的差事,还没有消息来吗?”算来都过去十来天了,也该有点眉目出来了,可是不论沈观裕那边还是沈宓这边都没有音讯传来,她委实有点担心。
华氏叹气喝汤:“都还没动静呢,还得等等吧。”
正说着,下面人进来禀道,说刘嬷嬷在墨菊轩奉茶,被沈宓斥了。原因是沏的茶过热,烫到了沈宓。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二爷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斥了她。”紫英从旁说道。
这里沈雁闻言与华氏互看一眼,皆是扬唇未曾说话。
胡嬷嬷自打接替了刘嬷嬷成了碧水院的管事嬷嬷,沈雁便将手上的银子全数交给她,院里头的事也都是她说了算,浑然又是第二个刘嬷嬷。
这几日胡嬷嬷未免得意起来,在熙月堂说话声音也比原先大了,刘嬷嬷在墨菊轩侍侯着沈宓茶水,对胡嬷嬷日渐不忿,以至于差事上都时常出点小差错,不是给沈宓的茶水过热,就是把他素日爱喝的银针湿水发了霉,沈宓斥责她,这只是开始。
华氏并不用沈雁再说什么,已然对下面的事胸有成竹,她这里吩咐着下面人行事,沈雁便就回了房。
顾颂回了府后,便直接冲进了自己房里。
他真是从来也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自打他生下来到如今,谁给过他气受?谁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两次见到沈雁,她两次都让他下不来台,今天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面嘲笑他!
他扑倒在床上,握拳狠狠地砸着床褥。
又觉得软绵绵地不解气,爬起来,到了院里沙包前,狠狠地砸过去。
世子顾至诚正好送客出门,在二门下看见他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回来后遂转去他院内,只见他正对着沙包发狠,不由道:“你怎么了?”
顾颂蓦地停下来,翕了翕唇低下头去。
顾至诚负手等了片刻,见他不语,遂把他身边的人皆叫了过来。
宋疆支支吾吾不肯说,旁的人却没这么大胆子,顾至诚一声厉喝,立即有人把先前的事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顾至诚听完已经脸色铁青,指着顾颂劈头便道:“你个老爷们儿,三番两次跟个姑娘家过不去,你还要脸不要脸?还敢砸人家的东西,你知道那丫头是谁吗?她是沈家的小姐!我早跟你说过沈家的人不能再冒犯,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来人!上板子!”
谁敢违逆世子爷的意思。
顾颂很快被按到了长板凳上。宋疆也被顾至诚亲自赏了两鞭子。
戚氏闻讯连忙冲过来,“多大点事儿,世子爷也太狠心了!”
顾至诚扔了手上的皮鞭,恨声道:“我狠心?等到将来他成了这坊里的恶霸,到时候祸害邻里,御史们把他参到朝廷,皇上下旨削了咱们的爵罢了咱们的官你就不觉得狠心了!”
戚氏跟丈夫表亲成姻,自幼青梅竹马,还从来没见丈夫这般模样,不由也短了两分气势,但嘴上仍坚持道:“都是孩子们之间玩闹,哪至于被御史参到朝堂?不就是砸了那丫头几块饼么,我让人买了赔过去不就得了?”
“这是赔东西的事儿吗?!”顾至诚咬牙道,“人家沈府那么大家业,还买不起几个饼,非得你赔?你说他是孩子,御史参不到咱们,那我问你,当年陈王又犯过什么错?还不是以莫须有的罪名给灭了?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非得整件事出来才放心是不是?”
说到陈王那案子,戚氏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陈王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虽说扣到他头上的罪名一大堆,可所有的罪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功高盖主的罪。当年这三分之二的江山都是陈王打下来的,周高祖功劳与号召力都远不及陈王,却偏偏坐上了帝位,而真正的功臣却在眼皮底下晃悠,周高祖对他的猜忌之心,几乎隔十里都能嗅得出味道。
顾家也是勋贵功臣,而且还是最高爵的四国公之一,在皇帝疑心甚重的情况下,的确易成众矢之的。
戚氏无话可说了,只得扭开头不去看挨打中的顾颂。
顾至诚叹息了一气,又道:“今日早上皇上又在提起明年春闱之事,又召了沈侍郎在内的几名官员入宫,我与父亲瞧着都是要重用文官的意思。打天下靠的是武臣,治江山还是得靠文官。沈家虽历经两朝,却气数未尽,如今咱们既与沈家为邻,能够与他们保持和睦总是有益的。”
戚氏闻言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咱们这些勋贵会被撇开至一边了?”
“那倒不至于。”顾至诚道:“毕竟这次皇上去围场还是只召了沈宓一个文官随驾,余下的都是勋贵子弟。何况魏国公近日还亲赴去了西北,而不是派宗室子弟前去守边,这表示,皇上对咱们还是有着起码的信赖的,只要兵权在手,咱们倒也不怕。对了——”
说到这里,顾至诚又道:“咱们四国公府当初都是一路浴血奋战过来的,魏国公虽然承爵早,却与我们平辈,他此番去了西北,家里只有韩家嫂子带着稷儿他们兄弟,你没事的时候也常登门去看看,省得大家生份了,到时候朝廷有什么动作,咱们也相互帮衬不及。”
戚氏心里回想起华氏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正觉要与沈家二房保持和睦十分要人的命,别人倒好,就华氏母女,她是万分不心甘与她打交道的。闻言便就随意点了点头。
夫妻这里说着话,顾颂这里却已经打完十板子了。
戚氏虽说已知了厉害,见着儿子憋得满脸青紫的样子难免落泪。好在下人们有眼色,下手都不重,十板子打下来也就红肿了屁股,并没有打开花。不由心想那沈雁真真是顾颂命里的煞星,上次被她打青了眼,这次又险些被打得皮开肉绽,两人的八字未必这般相冲?
鲁思岚在家里没人玩,隔日便就到沈家来找沈雁了。
两人在屋里绣着花,沈雁忽然抬头瞧见紫英在外探了探头,知道有事,鲁思岚告辞走了之后,便就去了正房,谁知才进门她就哑然了,华氏竟然沉脸坐在榻上,瞪着她,仿佛很生气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下意识地陪着小心。
“怎么了?”华氏冷哼着,“你还有脸问我?你自己想想你前天在顾颂面前又干了什么好事儿!”
顾颂?原来是为这事。
沈雁恍然大悟。不过她也没对顾颂做什么不是吗,难道顾家真认为她“玷污”了他?说起来,吃亏的是她才对吧,她都损失了几斤桃酥,都没跟他计较。“我不过就是听了个笑话,而且话也是他们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又不是我逼着他们说的。”
他们不学无术,又爱装风雅,怎能怪她不给面子?再说了,他们在街头占地为王,早就引起公愤了。
华氏眼一横:“他们不会说话,你就要招那么多人来一起笑话他?你知不知道,顾颂回去后被顾家世子爷打了十板子,如今连坐都不能坐!眼看着太太请荣国公夫人过来吃茶的日子就到了,这要是戚氏又怪到我们头上,弄得太太脸上不好看,到时怎么办!”
听到顾颂被打板子,沈雁倒是怔住了。“真的假的?”
华氏道:“我闲得慌是怎么着,没事来编个谎话逗你玩儿!”
沈雁干笑了下,不置可否。
她没想到有个戚氏那样的母亲,顾颂还会挨打,难道鲁思岚说的是真的,顾家世子并不是那种纵容子弟为所欲为的人?顾颂被打了十板子,这事弄大发了。华氏当然不会骗她的,这么一来,她心里倒是有了几分过意不去,早知道她就不笑话他们肚里没墨呗。
“那现在怎么办?”
她抬起头来,问道。
华氏端起茶来,瞪她道:“明儿随你父亲去顾家看看顾颂!”
让她去看他?
沈雁张了张嘴,只觉十分可笑,但半日出也没曾憋出一个字来。 那又会是什么呢?华氏死的那天夜里,是沈宓出狱的当晚,她记得她在房里苦苦地等待他归来,为此还把她给早早遣了回房。那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变故?沈宓又为什么会半夜离家?以至于华氏死后两日才回府来?
他们争吵了吗?
沈宓在入狱之前,与华氏有过矛盾吗?
华氏担惊受怕的那些日子,沈府的人做出了什么样的举措?
基于前世被华氏排开在这些事情以外,她对华氏所经历的竟一无所知。
后来也因为一门心思认定沈宓是间接凶手,也疏忽了对沈府里的人的关注和详查,如果不是廖仲灵告诉她,自打华氏死后他就落下了咳血之症,并早就写下了遗嘱,她也不会怀疑起自己这么多年所下的结论。
沈宓死后那小半年,她除了生病,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收集沈宓那些年里的点滴。
那一桩桩一件件到她手上的诗稿和记录,都逐日地瓦解着她的偏执。
到她死时,即使没有确凿证据,她也已经排除了沈宓逼死华氏的动机。
既然不是沈宓,那自然就是别的人。
前世里华氏死前那些日子,沈宓正好被卷入了至交好友、身为户部侍郎卢锭的一桩贪墨案,华氏死的那天夜里,沈宓正好出狱回来。于是在排除掉沈宓是直接凶手之后,她也曾去查过华氏的死会不会跟这桩案子有什么背后的牵连,只可惜那时候因为卢锭的死,卢家人皆不知去向而无从查起。
历史的车轮如今还是在沿着前世轨迹向前滚动,再算算时间也不过还有将近三个月,如今看来这案子也差不多该冒头,她也应该有所行动,对此事关注起来,如此便还有时间恶补前世对这个世界所缺失的了解,从而扭转事态度发展。
与华正晴姐妹取得联系则是很重要的,华家规矩没沈家这么严,差事上的事华钧成也从不瞒着夫人,华正晴姐妹常伴父母左右,偶尔会知道些别的事也未可知,比如前世这案子。何况除去这层,她这世本来也还要保住她们不再受前世凌辱。
她决定把去鲁家串门的事儿当个正经事儿。
鲁家前世既然能给华沈两家劝架,必然也是知道这当中一些内情的,否则怎么会跑来沾上这么件事呢?不怕得罪人么?所以她换了件新制的月白色夏衫,鹅黄的裙子,身上依旧只挂着那只带金锁的赤金项圈,觉得太素了点,又跑到华氏房里,臭美地拿她的唇脂匀了点在唇上。
被华氏抱臂揶揄了好久。
然后又让福娘去坊外张李记买几斤桃酥,作为登门拜访的随礼。
她们只是小孩子间互访,送这些自己喜欢吃的零食不是正常的么?
最后她才拿了扇子,与福娘一道出了门。
柚子巷这里并没有因为沈雁与顾颂的纠纷变得安静,坊里这些官家子弟们还是每日聚在这里玩耍。但是华表底下却赫然多了张石桌,还有三只石墩儿。沈雁远远地看着有半高的锦衣少年坐在石墩儿上,用汝窑的茶壶沏了雨前的龙井,执一只水漫天青的杯子,斜眼看远处男孩儿们玩投壶。
这小子十来岁年纪,虽然英气勃勃,眉眼间却透着几分眼高于顶,本埠除了顾颂,还有谁这么骚包?
她挑了挑眉,依旧往前走。
顾颂并没有看到她。此刻他的注意力都落在那些远远站着的官家子弟上。石桌石凳都是他让人放的,他是坊内身份最高的勋贵子弟,谁敢说什么?
不过宋疆也还是看到有些不长眼的家伙聚在古榕树底下,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他看得烦透了,扬起拳头道:“还不走?扰了我家公子雅兴,仔细我揍你们!”
约是太激动,他弹出的唾沫星子溅了一点在茶壶上。
顾颂皱起眉,盯着那唾沫星子,脸色变得比看到别人的指点更阴沉。
“爷,怎么了?”宋疆浑然没发现什么茶壶有何不妥。
顾颂站起来,“回家。”
起身才走了几步,便就跟一人面对面遇上了。
面前这人瘦不啦叽的,个子才及他下巴高,那浓眉大眼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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