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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里克·波尔中短篇科幻小说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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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你想——”
门给打开,打断了她的话。伯克哈特急转回头。迟疑之中他才意识到多钦已经躲开,忙举起手枪。
“不要开枪。”声音镇静地说。这不是多钦,而是另一个机器人。这一位既无塑料作掩饰,也没有进行整容,而是浑身闪闪发光。它用金属声音说道:“忘掉它吧,伯克哈特,你是什么也干不成的。把那枝枪给我,以免你用它干出什么蠢事。现在就把它给我。”
伯克哈特愤怒地咆哮着。这个机器人躯干闪光之处是钢质的。伯克哈特一点儿也拿不准,他的子弹能不能将它穿透,即使穿透会不会有杀伤力。他可能会把子弹弄成试验品的——
正在这时,斯迈逊歇斯底里急风骤雨般向他扑来,一个箭步蹿到他面前,将他掀翻在地,手枪飞了出去。
“不要这样!”斯迈逊前言不搭后语乞求着,在机器人面前跪了下来,“他会击中你的——请不要伤害我!让我为你工作吧,就像这个女孩一样。我干什么都行,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堡吧。”
机器人发出声音:“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它紧走两步,踩在手枪上——然后一脚把它踢起,枪重重落在地板上。
被损坏的金发碧眼机器人毫无表情地说:“我怀疑我能坚持多久,多钦先生。”
“如果有必要,可以拆开。”钢壳机器人说。
伯克哈特惊慌地叫:“可你并不是多钦呀!”
钢壳机器人鄙视地看着他。“我是,”它说,“肉体不是——但这是我现在使用的身体,我怀疑你能否用枪损害到它。现在你可以停止这样荒唐的行动了吧?我不想伤害你,你价值太大了,不能伤害。你愿意坐下来,让维修人员修理你吗?”
斯迈逊奴颜婢膝道:“你——你不会惩罚我们?”
钢壳机器人毫无表情,但它的声音流露出惊讶。“惩罚你们?”它提高嗓音重复道,“怎么惩罚?”
它的话犹如鞭子,斯迈逊颤抖不止。但伯克哈特怒不可遏:“如果他乐意,可以修理他,可我不行!你会使劲把我{奇书}毁掉的,多钦。至于我价值多大,把我重新修整过来会有多少麻烦,我是不予理会的。我想的是走出这个门去I如果你想阻止我,最好就把我杀掉。用其他手段你别想阻止住我!”
钢壳机器人朝前挪了半步,伯克哈特本能地注意着他走过来。他愤怒不已,虽浑身发抖但却呆立在那儿,等着去死,等着袭击,等着任何可能发生的事。
但等待着的都未发生。多钦的钢壳身体只是向一旁挪动一下,立在伯克哈特和手枪之间,留出通向门的路来。
“请吧,”钢壳机器人邀请说,“没人阻止你。”
来到门外,伯克哈特禁不住激动起来。多钦让他走掉,真是愚蠢至极!不管是机器或者大活人,不管是牺牲品或者猎获者,不论是什么也阻挡不住他去找联邦调查局,或者是与多钦的帝国相抗衡的法律机构,对他们谈谈他的所见所闻。可以肯定,出钱让多钦拿出试验结果的那些公司对他使用的鬼怪伎俩是一无所知的,原因是公众舆论会加以阻止,所以多钦是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或许走出门口就意味着死亡,但在目前,在伯克哈特心中,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
走廊里空无一人。他发现一个窗户,举目眺望,外面就是泰勒顿,看上去倒是真实而又实在的,伯克哈特几乎要想像整个事件不过是梦幻一场了。不过,这绝非梦幻。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并且同样也相信泰勒顿中任何东西也帮不了他。
他花了一刻钟才找到一条路。但他发现这条路——弯弯曲曲穿过走廊,却看不出有任何脚步的痕迹。不过他明白,即使他躲起来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每一步的行动多钦都了如指掌。但现在没有人阻止他,他还发现了另一个门洞。
从里边看,此门平平常常绝无独特之处。但等他将门打开,举步跨出去时,一切都好像并没有发生一样。首先感受到的是光芒——强烈,不可思议、令人眩目的光芒。伯克哈特无法置信,万分恐惧地抬头望了望。
他在平滑、完整的一块金属的边缘停下了脚步。离他不到十步远,金属边缘朝下伸展。他简直不敢走近那个边,但即使在他驻足之处他也可以看见他面前的深渊深不见底。举目望去,深渊向他两边伸展开去。
无怪乎多钦会满不在乎给他自由!从工厂出来,走投无路。这奇特的深渊叫人感到不可思议,而头上方成千上万个令人眩目、亮得发白的太阳更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身边一个声音忽然发问:“伯克哈特吗?”声音炸雷般轰出这个名字,在他前面的深渊来回响着,然后渐渐减弱下来。
伯克哈特舔舔嘴唇。“谁,谁呀?”他声音嘶哑。
“我是多钦。这次不是机器人,而是有血有肉的多钦,在用话筒跟你讲话。现在你已经明白了,伯克哈特。现在你愿意理智一些吗。让维修人员过来好吗?”
伯克哈特中风一般呆立在那里。在令人眩目的光芒中,一个运动的山峰向他移来。
山峰比他高数百米。他眺望它的顶部,光线太强,只好斜眼观望。
看起来像是——
不可能啊!
门口的高音喇叭说道:“伯克哈特?”但他却无法回话。
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卷过来。“我知道了,”那个声音道,“你终于明白过来,无处可去了。我本可以告诉你的,可你竟然不相信我,所以还是让你亲眼看看为好。伯克哈特,我究竟为什么要改造城市面貌,重建城市呢?我是商人,我重视利益。如果一种东西必须合乎标准,我就会那样把它造出来。但现在这种情况,没有那种必要。”
伯克哈特无可奈何,他看到眼前山峰上一个较小的悬崖向他延伸下来。悬崖又长又黑。尽头却是纯白、彻底的纯白……
可怜的伯克哈特,”喇叭中低声发出声音,回声在巨大深渊中回荡,而深渊也不过是车间罢了,“你发现自己居住的城市原来就建立在一个桌面上,就一定会惊讶不已吧。”
6月15日清晨,盖伊·伯克哈特叫着从梦中醒来。
梦中鬼影幢幢,爆炸声不断;人如影,影似人,捉摸不定,恐怖无法用语言表达。
他浑身颤抖,睁开双眼。
在他卧室窗外,一个宏亮巨大的声音在呼叫。
伯克哈特跌跌撞撞来到窗前,向外望去。空气中透出一种超越季节界限的清冷,好像是10月而不是6月天气。但眼前情景都一如既往——只不过有一个广播车停放在街区中间的路边上。它上面的喇叭高声叫着:
“你是懦夫吗?你是傻瓜吗?你能允许两面三刀的政客们从你手中窃取政权吗?不!你能继续容忍要持续四年的贪污和犯罪吗?不!你愿意不论怎样都投联邦党的票吗?是的!你要保证你愿意!”
声音时而号叫,时而巧言引诱,时而恫吓,时而连连哀求,……一直持续下去,一个6月15日接着一个6月15日。
星辰之父
一
诺曼·马钱德坐在舞厅小舞台的一边,有人已在那儿给他准备了皮垫子。外面,舞厅里聚集着1500人正等待着向他表示敬意。
马钱德对舞厅记忆犹新,他曾一度是这里的主人。40年了,……不,不是40年,也不是50年,那是60年前的事。60多年前,他曾和乔伊斯在舞厅内翩翩起舞。那时,这个宾馆是地球上式样最新的,建造这个宾馆的正是他的父亲。舞会是为庆祝马钱德同乔伊斯喜结良缘而举行的。眼前这些人自然对此一无所知,但马钱德仍记忆犹新……啊,乔伊斯,我最亲爱的人儿!可在很久以前,她就去世了。
外面人声喧哗,透过帘幕向外望去,他看见前方桌边已坐满了人。美利坚合众国的副总统正跟爱达荷州州长握手言欢,这会儿那架势就好像他们并非异党对头。林福克斯也从研究院赶来,他正彬彬有礼地服侍一只黑猩猩坐进椅子。在这张椅子旁边的位置上安放了话筒,这可能是为马钱德准备的。面对黑猩猩,林福克斯似乎流露出一丝不安。勿庸置疑,黑猩猩已经死去,这个大猿的身体虽为人类所用,但人类的智慧并无法更改它的四肢。
接着,丹·弗勒里出现了。当他踏上舞厅台阶的时候,其他参加宴会的1500人都已落座。
弗勒里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健康,马钱德这么想——但没有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弗勒里比他年轻15岁;而且,马钱德并不嫉妒。对于为他拿坐垫的年轻侍者,他也无妒意,尽管对方年纪至多20岁,而且壮得像是足球后卫。人生一世足矣,特别是在你实现了自己竭尽全力使之开花结果的事业之后,或者基本完成之时。
当然了,梦想花去了他父亲为他留下的一切。不过,除此之外,要金钱还有何用?
“该进去了,先生。让我来帮您吧!”讲话的是年轻强壮、骨骼坚实、肌肉饱满得几欲从衣服中爆裂的侍者。工作人员对他毕恭毕敬,就好像他仍然拥有这个地方一样。马钱德想道,很可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委员会才选中这样的地方,尽管这家宾馆已经年代久远,落后过时。不过,有一段时间——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对不起,年轻人,我——这会儿有点心不在焉。谢谢你。”
他缓缓地站立起来,一边在心里嘀咕时间走得太慢。当侍者将他扶上舞台时,全场掌声雷动,声波的冲击致使他助听器上的自动音量控制仪也承受不住。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没有听到丹·弗勒里开始讲的话——自然都是赞誉之辞。他小心翼翼弓身坐进椅中。当掌声停息之后,他才开始听到讲话声。
丹·弗勒里个子依然高高大大,腰似粗桶,眉毛又浓又粗,头发又长又密。从一开始,他就支持马钱德的疯狂计划,要把人类送入太空。“人类最为伟大的梦想!”他大叫着说,“征服星球!而这位就是教导我们如何使梦想成真的人物——诺曼·马钱德!”
掌声雷动,马钱德点头致谢。
助听器又一次救了他的耳朵,并且使他听不到下边的几句话:
“……既然我们已踏上成功的门槛,”弗勒里声若洪钟,“我们在此聚会适得其时……增进友谊,表达伟大的希望。将我们自身贡献给为实现希望的奋斗之中……并且对第一位向我们显示何为梦想的人表达我们的敬仰之意和爱戴之情!”
自动音量控制器传出丹·弗勒里慷慨激昂的演讲,马钱德一边听一边露出微笑。观望着雾海一般的人的面孔,他觉得弗勒里如此讲话简直是残酷的。真到了成功的门槛吗?人们能在这门槛上有耐心有恒心等多少个年头呢?——而大门依旧对我们关闭着。当然了,他流露出奇怪的念头,人们有必要仔细算计一下,不然的话,如果庆贺宴会不早点儿举行,嘉宾很快会变成僵尸的。不过……他心里隐隐作痛,半带困惑回头看看弗勒里。他的语调里隐含着什么。会是——可能会是——
可能不会出现什么,他坚定地告诫自己。没有消息,没有突破,也没有报告来自哪个宇宙飞船,最终的梦想也并未实现。他可能会第一个得知的。不论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不可能不将那样的情况报告给他。不过,他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现在,”弗勒里继续说道,“我不再阻止你们用餐了。后面还有许多激昂热烈的讲话,我敢保证那将有助于增进你们的食欲,可是,现在还是让我们先来吃吧!”
笑声四起,掌声大作。继而刀叉相撞,铿锵有声。
进餐邀请的对象当然也包括诺曼·马钱德。他双手抱膝坐在那里,看着人们刀来叉去,虽然微笑着内心却有一丝不快之感,这是因为年迈体衰而产生的懊丧情绪。实际上,他自我安慰着,他并不是要嫉妒年轻人。他们健康,他们年轻,他们来日方长,他倒并不嫉妒;他们狂饮饮料大嚼冰块,他却羡慕不已。
他竭力做出姿态,好像真的喜爱眼前的美酒佳肴似的。使马钱德生命得以延续到现在的阿萨·齐泽尼深知,他的选择是非常明智的。自从齐泽尼预测出他寿命的最低限度之后,马钱德百无聊赖之余不得不思量,假若享用一顿美餐,生命中剩余的几个月又将削减一些。自从齐泽尼每周对他进行医疗检查并且告诉他剩余的时间不多以后,他就痛下决心,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一定要以泡茶加土豆薄饼、外加酸甜红卷心菜打发日子。但那个时间总是迟迟未至。幸运的是,他倒还有一个月的阳寿,也可能是两个月……
“请再说一遍,好吗?”马钱德半侧着身对那只黑猩猩讲道。尽管它兽性已泯,但其说话能力极差,所以马钱德开始并没意识到对方在跟他讲话。
他不转身还好些。
由于手腕没有力量,他手里的汤勺歪了,饼干浸上了水滚落下来。他忙中出错,竟想挪动腿以防东西落在膝盖上——年龄大了真是无用;他不愿溅上污水——但他的动作太急了一点儿。
椅子就在小台边上。他感觉自己翻了过去。
二
96岁已经过了倒头摔倒的年岁了。他心里想着:假若真弄出这种事来,或许还不如吃些虾好些呢……不过,他并没有摔死。
他只是因为摔倒失去了知觉,而且昏迷时间也并不算很长,因为当人们抬着他走进舞台后边的更衣室时,他已经开始清醒过来。
诺曼·马钱德一度将其生命交付给一种希望。
他富有,聪慧,并且找到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他倾其所有,将它们奉献给征服太阳系外星球的研究院。少说,他也拿出了数百万美元。
那是他父亲遗留给他的全部财产。但是,钱根本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它只不过是一种扩大影响的手段。他用钱雇佣宣传人员、资金筹集人员、法律顾问;他用钱拍纪录片和电视广告片;他用钱为美利坚合众国议员们举办鸡尾酒会;他用钱为国家六年制教育提供有奖比赛。不论做什么,他总是言必行,行必果。
他筹集到了钱。一大笔钱。
他将自己从世人口袋中乞求、搜罗而来的所有的钱拿出来,为建造26艘大型宇宙飞船(每艘有10只轮船大小)提供资金。最后他将飞船抛向太空。
马钱德哺哺自语道,我希望看到人类发展扩大,并且抵达一个新的家园……我还希望成为带领他们奔向那里的人……
什么人正讲着话“——他知道这件事,对吗?但是我们千万要保持缄默——”另外有一个人要第一位闭嘴。马钱德睁开了双眼。
齐泽尼神色忧郁地立在那儿,看见马钱德恢复了知觉,便说道:“你好了?”马钱德明白这是真的,因为齐泽尼忧郁地看着他。如果是坏消息的话,他会发笑的——“不,你没有!”齐泽尼大叫起来,抓着他的肩膀,“你就待在这儿别动,一会儿回家卧床休息。”
“你刚才不是说我好了吗?”
“我是说你仍能呼吸。别抠字眼,并不正常。”
马钱德抗议说:“但宴会呢——我总该出席吧——”
阿萨·齐泽尼照料马钱德已有30年了。他们一块儿出外钓鱼,时常在一起同饮共醉。齐泽尼不会拒绝的,但他却一味摇头。
马钱德颓然作罢。齐泽尼后边,那只黑猩猩一语不发,只是坐在椅子边上观察着。马钱德觉得,他是在担心。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他明白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是他的过错。这么一想,马钱德便来了精神,说道:“我那样笨手笨脚跌倒出尽洋相,很抱歉——先生。”
齐泽尼连忙介绍:“这位是杜安尼·弗格森,他做过哥白尼号上的勤务,换过形体。他像平日一样穿着制服参加宴会。”猩猩点点头,但一语不发。他正对那位方才口若悬河、此时似乎心事重重的讲演者丹·弗勒里察言观色。“救护车在哪儿呢?”齐泽尼用像对实习医生的那种不耐烦的口气发问道,身着侍者服装的那个健壮的年轻人一声不响匆匆而去。
黑猩猩清清嗓子,狗一般叫了一声。“什么——”他带着或多或少的德国口音讲了起来,“米达·乌勒里,你讲伊夫代尔是什么意思?”
丹·弗勒里回过头,茫然地看着黑猩猩。马钱德忽然注意到,他那架势并不是在看他,而倒好像是对黑猩猩一无所知,而且他无意答话。
马钱德焦躁起来:“这个‘伊夫代尔’是什么,丹?”
“快点儿,弗格森先生,请吧,我们最好到外边去一下。”
“什么?”类似犬吠的粗暴声音从类人猿口内吐出来,开始同他要表达的意思相趋近了,“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讲话吗?”
这是个没礼貌的年轻人,马钱德愤愤不平地思忖着,这个家伙让他感到讨厌。
既然他一再提这个问题,其中必有缘由。
马钱德由于疼痛缩了缩身子,觉得自己要呕吐出来。事情虽然过去,他却依然不安。他不可能弄坏了什么呀,他这样自我安慰着,齐泽尼在这方面不会撒谎的,但他又感到自己可能已办坏了什么事。
他对猩猩失去了兴趣。甚至当弗勒里以一种急切的、低得如同蚊子哼哼的声音对他嘀咕催他离去时,他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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