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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心经-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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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起身给白衣青年深深鞠了一躬道:“恩公,多谢你救命之恩。只是,我……还有一些为了心愿。”
  
  白衣青年神情有些僵硬,一偏头道:“那日你见到她还不能了却心愿么?你还想见什么人?”
  
  那女子沉默了半晌说:“故人故事许多,斩不断。”
  
  “那你可知你们上次遭遇的大火并不是意外?”白衣青年一仰头,能瞥见他额角一小块伤疤。
  
  女子露出愧疚的神情道:“我明白,可我还是舍不下。”
  
  白衣青年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想要离开。正这时一架马车飞奔而至,在他们面前戛然而止。
  
  白衣青年觉得来者不善,一手将那女子扯到身后,一手做出防御的架势,准备随时动手或者逃走。却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人,气宇不凡,冲着他二人一笑道:“你们还不离开京城,就不怕惹祸上身么?”
  
  “你是何人?”白衣青年问。
  
  “我可以送你们走,保证你们安全离开此地。不过这位云衣姑娘若有心愿未了,不妨和我说,我也会尽量帮你。我,是受上善苑主人所托的。”中年妇人不急不忙缓缓的说。
  
  “真的么?您真的是……”这穿着粗布衣裳的正是那日恪宁见到的云衣。
  
  白衣青年将云衣一拉,对中年妇人说:“我怎么能相信你,你不是别有用心的人么?”
  
  中年妇人微微一笑:“我若别有用心,直接派人杀掉你们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跟你们费事呢!”她又转头对云衣说:“你若真有心愿就随我来,有一件与你身世有关的大事。至于你……”她看向白衣青年:
  
  “你无需和我们同去,三日后你还在此地等我,我会送她回来再送你们离开京城。若你不信我,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不过我事先要说好,我带着云衣走这一趟是有风险的。你最好不要跟着来!”
  
  青年人一愣,随即笑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没兴趣。我只是不想让她枉死罢了。她要是愿意和你走,我也不阻拦。你们且去吧!”
  
  中年妇人点点头,拉着云衣上了马车。
  
  这青年人虽说不敢兴趣,却一直暗中跟着这辆马车。见她们入了京城西北角的一所僻静小院落。可是整整一天,却并不见他们出来过。
  
  第二天,这院子里出来了一小队人,人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侍卫服色,威风凛凛向刑部街去。刑部正在会审年羹尧一案,此时衙门口俱是各部会审官员的轿子车马,这一队人一过来便混入了怡亲王的侍卫队里。
  
  无论几堂会审,年羹尧的罪是早就定下的,也不过走个形式。人人知道天子之意,谁敢不按着皇帝心思来办?及至傍晚已是落实了各项罪名,只等皇帝旨意下来,是要砍头诛九族,还是能网开一面,便不是这些人的事了。
  
  掌灯十分,外面刮起了大风,将积雪吹得四散翻转,打在人脸上好像又下了一番大雪一样。
  
  刑部大牢里,小小的铁窗子抵挡不住数九寒天北风肆虐。年羹尧所在的这间牢房已然是刑部最好的一处了,却还是冻得他哆里哆嗦,不过身上的冷却不及他心里的千重寒意。他本是还抱着一线期望,皇帝会念着旧情给他一条生路。可时日越久,希望也越渺茫。也只有这时,他才终于冷静下来,不由得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
  
  外面脚步声轻起,他没太在意,不过是往日在这个时候给他送饭的牢头。直到那人在他牢房前站定,他方才从迷迷糊糊的旧时恩怨中醒过来,却见昏黄油灯下,一个瘦小苍白的年轻侍卫立在不远处。
  
  年羹尧强打精神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今日送饭的人也换了?难不成是要给我喝上路酒了么?”
  那年轻侍卫紧抓着木栏,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将年羹尧打量了一番,忽然一低身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年羹尧当然不明白,费劲的站起身朝他走了两步:“你是谁,你这是做什么?”
  
  年轻侍卫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年羹尧,眼中已盈满泪水,但是泪珠转了几转并未落下。她抬手将头上顶戴摘下,她额前乌黑发丝,背后拖着一条大辫子,不如此,谁也没注意她其实是一名女子。
  
  年羹尧眨了几下自己干燥疲惫的眼睛,依然不懂她为何如此。
  
  “我是,您的女儿。”女子语声清幽,就像是夏天里绵长细密的雨丝,凉凉软软的但永远都是那么淅沥淅沥。
  
  “我叫云衣,我母亲母家姓宋,多年前是位宫女子。”云衣缓缓诉说,就像她讲的不过是一个太过久远的故事。
  
  “您一定是都不记得了?”她问出这一句之后,连窗外的风雪仿佛也跟着哀叹了一声。
  
  年羹尧觉得自己后背像是被风穿透了,那种冷能直击他的五脏六腑,比他在西北荒漠中困守在没有人烟的大雪泡子里的感觉还要冷。他在怀疑,可也仅仅是一瞬间。因为他已经在这个叫云衣的女子脸上看到了曾经的韶华,和自己。
  
  他那本来僵木着的头脑又开始回忆。他想起某个春日,他一直喜欢的那个豆蔻少女竟然逃离了幽幽深宫,他们重逢在那个春天,他们的重逢犹如初绽的花朵,娇嫩而短暂。这一切,他的确都忘了。他记住的,只是第一次在四阿哥府邸上偶遇过的那位妾侍。那个女人身着锦衣华服,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与他,就像是隔了三生三世。
  
  那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等不到她回来。
  
  而这个叫做云衣的女人,他是知道的。曾经的京城名妓,曾经被他蓄意烧死在上善苑的那个勾引皇子的女人。
  
  原来,他竟然差一点杀死自己的骨肉么?
  
  他抬起自己因为握马鞭子太久而起了茧的手。这双饱经沧桑的手也曾翻云覆雨叱咤风云。他靠着这双手走上巅峰,又坠入深渊。但这双手,却还不曾感受过真的温暖。他的手越过坚实的木栏,捧住了云衣的脸颊。若上天怜惜,他本该早早捧着女儿的脸,抚慰她,给她作为父亲最深切的爱,最强有力的保护。他是如此惊讶自己的快乐。他追寻了这么久,原来这一刻才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满足的瞬间。
  
  他跪在女儿面前的时候,与天地间任何老泪纵横的父亲别无二致。
  
  三日后,永定门外一身白衣的锦衾等到了履约而来的那个中年妇人和云衣,中年妇人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城,自己坐了马车回来。马车停在了西北角的那座小院落,院门口,一身便装的怡亲王胤祥在等着她。
  
  胤祥将妇人从马车上扶下来,问道:“他们走了么?”
  
  “走了。但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回来。”妇人平静道。
  
  “靓儿!”胤祥很突兀的唤了一声。
  
  “嗯?”靓儿不解他为何如此紧张。
  
  “我很怕,你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胤祥捏住她手腕,一霎那的失神。
  
  靓儿点点头,安慰他说:“我也怕,怕自己没勇气回来,也怕自己没勇气走。可你无须担心,在你要我走之前,我一定已经离开了。”
  
  胤祥握住她的手心,望了望这布满阴云的天。冬日虽漫长,但雍正四年终于来临。
  
  




待时飞

  正月里宫中家宴,乾清宫后檐下设丹陛大乐,珍馐佳肴,宴饮戏人齐备。恪宁以中宫之姿率宫中众妃嫔齐聚乾清宫东西暖阁,等待皇帝入宴。中和韶乐止,盛宴开始。一时皇帝后妃,宗室王亲济济一堂,正现出和睦昌盛之气。
  
  座中唯缺廉亲王胤禩,三阿哥弘时。恪宁坐在御座旁,耳边响彻皇帝洪亮的进酒祝词,却不时想起他们两个人。如此阖家团圆之时,本不该如此想,恪宁暗中劝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连皇帝落座时有意无意的飘向她的目光都没注意到。
  
  胤禛坐在御座上看着欢闹诸人,面上露出早就准备好的笑容。此时,他眼前似乎已呈现一片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盛世之景了。然而,方才恪宁那一瞬间的失神让他心里不安。如今他们是天下最高贵尊崇的一对夫妻,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偏要在这普天同庆之日心烦忧郁?
  
  不过几天之后,胤禛就想到恪宁为什么烦忧了。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年还没过完,胤禩,胤禟,苏努,乌尔占等人皆被革去了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削除了宗籍。
  
  恪宁听到这个消息,从床榻上几乎跃起。下了地径自就要往养心殿来。可被外面寒风一吹,她却清醒了。这不是早晚的事么?若是她这么怒气冲冲的去了,也许火上浇油也说不定,反而更加牵累胤禩。她光着脚在地上打转,心里突突的,只是想到底还能做的了什么?把个旁边的茉儿吓得目瞪口呆。
  
  结果年后不久,皇帝又是一道旨意,将月然革去“福晋”身份,休回了外家,又命人严加看管,实同于软禁。恪宁上次去看月然后在皇帝面前说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帮助。月然患病,她娘家早就败了,现在竟然被休弃回去,不是死路一条又是什么。
  
  恪宁反复想如何能找个机会,或可求皇帝多少遣些人好生照料月然。她每日里愁闷心烦,多亏得韶华还能伴在身边。这一日恰好靓儿获准进宫来和她们一处聚聚,三个人谁都不敢提起话头,只将每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拿来说说,权当排解。
  
  正这时外面宫人来禀,说是齐妃娘娘到。恪宁好生诧异。往日她们俩就有嫌隙,不是按例请安拜会,平素齐妃从不往永寿宫来,怎么今天生出这份雅兴来了。
  
  恪宁不得细想,赶忙迎出来。她一向注重礼仪,不让人觉得她位居中宫以上欺下。重秀比恪宁还年长,最近因为弘时的身体操心,比恪宁也更显老些。她见韶华和靓儿俱在,便互相施礼,几人落座。重秀见有这么多人在,只好先与她们寒暄几番。
  
  恪宁知道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暗瞧她面上光景,定然还是为了弘时的事情而来。便开诚布公问:“秀儿,三阿哥的身子怎么样了,这都要开春了,想是好些了?”
  
  重秀闻听此言,低了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叹了一声道:“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就是想和皇后娘娘说这个的。”
  
  靓儿听如此,忙起身道:“想是主子们有家事要谈,我还是先告退罢。”
  
  韶华一听也想要走。恪宁摆手道:“咱们自小本在一处,老了老了还有什么避忌。既然是孩子的事情,大家都该坐下来听听,也帮齐妃娘娘排排烦难!”
  
  靓儿韶华一听,也只得先坐下听重秀说。
  
  “弘时那个病其实一直拖延着,并不见好。幸好捱过了这一冬。只是,每日御医只说无法可想,说心病难治。我却不明白,这孩子小小年纪有什么心病,分明是他们的托词。我只想,求皇后娘娘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再换一位好脉息的御医来。不然,这么拖着下去,我实在心虚。”重秀停下来抹了泪又说:“虽然,他一直不懂礼数冲撞了万岁爷,但到底只是年轻莽撞。可是,我不好在万岁爷面前维护他,还求皇后娘娘说说话!”
  
  恪宁点头,拉住重秀的手:“无论往日如何,弘时这孩子都是咱们从小看大。他是个灵透人,在这宫里到底也是为难他。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这病当然要赶着医治,你放心,我会和皇上说的。”
  
  重秀往日是个倨傲之人,此时却不得不为了孩子在恪宁面前服软。听恪宁如此推心置腹,心里感念非常。
  
  倒是靓儿在一旁插了一句:“年轻人身子骨强壮,齐妃娘娘不必太过忧虑。只是,若真是有什么心病,这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这句话说的韶华和恪宁不由得对视。云衣尚在人世这件事情,她们都不曾和弘时说。
  
  韶华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我这几日身子竟好些,都是太医院配了些丸子药,并不专治什么。只是用了可补气安神,很滋养的。一会子我着人给三阿哥送些个去,吃了总归是好的。”
  
  重秀也忙道谢,众人方各自回宫。
  
  恪宁心里编了一肚子话,想着怎么能劝劝皇帝。她觉得这父子之间又能有什么隔夜仇,不过是他们两个骨子里都太倔了,谁都不肯服软罢了。没想到她这里还没想好怎么劝,那边竟然又闹了起来。都已是掌灯时分,重秀身边的宫人急急过来找恪宁,说皇帝和弘时又闹僵了,请恪宁过去帮着解劝。
  
  恪宁霎时间只觉得头晕脑胀,这父子俩真真是相克的魔星么,怎么一时不见就要吵闹!她叹一声,赶忙着往南三所来,弘时正在这里养病。恪宁老远瞅着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在那边围着,仔细瞧有养心殿的永琳,也有重秀宫里的丫头们。他们见恪宁来了纷纷请安,重秀站在院子里正惊慌失措,一见恪宁便上来拽着她说:“这可怎么办,万岁爷进去了,也不许我跟着,我才刚儿听见他们爷俩在里边吵闹,我也不敢进,我又怕弘时那个孩子不懂事,惹恼了万岁……”
  
  重秀慌得六神无主,恪宁只劝她安静些,又让两边的奴才们都退下去,只让永琳一个在这里。自己方站在窗外静听里边有什么动静。站了半日却没听到二人说话。恪宁回头瞧瞧重秀,重秀不敢出声,只摇头。
  
  恪宁猜想,许是弘时先服了软给他皇阿玛赔了不是,也许此时爷俩已经和好了也难说。她便轻轻推门进去,永琳在边上,并不敢拦她。
  
  恪宁进去走了两步,听隔间里胤禛正低低道:“你是铁了心么?”恪宁一听这句话,不由收住了脚步,只支楞着耳朵细听。但听弘时气吁吁道:
  
  “皇阿玛何苦逼儿臣,儿臣不过平庸碌碌的一个凡人罢了。皇阿玛说的什么国士无双,什么兄弟相扶。儿臣就是拼一辈子也没有十三叔处事的一半精明。儿臣并无什么雄心大志,儿臣的心在山野之中,皇阿玛念在儿臣无能,何不让儿臣就此别去呢?”
  
  恪宁听弘时这么说,也唬了一跳,这“就此别去”又是个什么意思?
  
  胤禛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猛的一拍桌子道:“你休再花言巧语的狡辩,你说我逼你,分明是你在逼我这个做父亲的!你是要归于山野,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我驱逐见弃了你?你也跟着你那个八叔一样,学着沽名钓誉,学着做些谬伦背德之事!你这是,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么!”
  
  “不不不,皇阿玛,皇阿玛千万不要误会儿臣,儿臣只是,只是觉得于国于家,儿臣都是个无用之人。儿臣存了那一点点私心,求皇阿玛,您,您饶恕儿臣不孝。只要让儿臣在这里多待一日,儿臣就犹如被上了枷锁一般。儿臣每日心里愁烦苦闷,只想到外面去做个快乐平凡的普通人。求皇阿玛忘了儿臣吧,儿臣若是不能离了这里,早晚,也只是一死了……”说着,只听“碰碰”直响,恪宁在外面猜,一定是弘时在给皇帝磕头。
  
  但听里面“哗啦”一下子,想是桌子上什么茶壶茶碗的摔落了一地!胤禛一转身出来了,正遇上恪宁战战兢兢的听着。胤禛绷的脸上一丝褶子都没有,面色青白怒气冲冲道:“谁让你进来的,朕说了,没朕的旨意,谁也不许进来!永琳!”
  
  那永琳听皇帝这么说,吓得撩衣跪倒猛的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胤禛从没这么待过恪宁,恪宁面子上有点发热,心里又泛寒,此一时真是说什么都不是,张不开嘴了。胤禛像是没看到她们,径自往外走,边走边说:“去,拟旨!革去弘时黄带子,宗室除名!他已是那阿其那之子,焉有留在皇族之中的道理!”
  
  众人皆被皇帝这番盛怒吓傻了,重秀一听要将弘时宗室除名,急的眼珠子一番,竟昏了过去。众人忙着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背,好一会重秀方才醒过来,她哆哆嗦嗦见皇帝早已走了,只得来扯住恪宁,口里已是言不成句,忽而哭喊,忽而哽咽。恪宁抚慰了她一会儿,又回来看弘时。倒见弘时面色平缓,自己盘腿坐在地上正自发愣。
  
  “你个小冤孽,你这是要气死你的阿玛和额娘么?”恪宁又想说他,又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直担心他是不是疯魔了!
  
  “皇额娘,我走了,你们再也不用为我这个闲人操心了。就当从来没我这个人罢。”弘时呆呆的,说着说着竟笑了。
  
  “你就这么搬出宫去?你走了,你额娘该怎样伤心。没有了你,你让她怎么活得下去?”恪宁厉声道,扳住弘时肩头,一字一顿说:“去和你皇阿玛陪个不是,你多磕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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