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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心经-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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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能放的就放出去让他们成家立业。再将上善苑的亲随调回王府。新形势下,全面启用新人,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她在王府中的生活不是什么两个人单纯美好的世界。她的四周,敌人太多。她在明处,人家在暗。这一次的锦囊事件,就好像是“隆隆”作响的警钟,震得她不得不放开手脚做好防御的准备。
不过从今天开始,她面对年羹尧不再是提防与揣测了。那样一个天大的把柄被她握在了手中。年羽裳有这样善于钻营的兄长,就算她不对自己动什么念头,也不能保准其他人不会怂恿。在天性和家族利益之间权衡,谁也不能做出任何保证!何况她是年轻耀眼的新宠,变数太大。而自己已是过眼黄花,没有再得麟儿的期望,没有强大的娘家做依靠,人生几乎已成定局。恪宁想到这里,手心里沁出冷冷的潮湿,但旋即悄悄弯起唇角。
她决定一回府中,便先去见韶华!但还没有考虑到底要不要韶华来做保卫自己的武器,但是这个绝佳的人证,比之惟雅寻觅到的那些蛛丝马迹来说,更加的有价值。她必须先将她稳稳地抓在自己的手中。此时此刻,她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沉重。也许现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经历了太多磨难,为了这一点点的幸福,她忽然勇敢到无以复加,甚至,也可以残忍的无以复加。
临去韶华房中之前,她让玉景先去取来年羹尧送她的那条昆仑玉珠链。手里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锦盒,恪宁屏住了呼吸,几乎想要逼迫自己打道回府。她知道自己的无耻,可是她害怕了……
一进韶华所住的小院子,便见廊下各色花草争奇斗艳。容慧坐在廊子下正做针线,韶华独自对着几株秋菊花苞发呆。
“哟!这秋天还没来,你们倒在这里赏起菊花来了。要不要我们再来添壶酒,咱们一处乐乐?”恪宁撑出一个笑容,满面春风的说。
韶华只穿着一件藕荷色云丝花衫,下面一条素色百褶裙,越衬得她娇柔瘦小,清泠泠的如弱柳扶风一般。她们主仆给恪宁问安,恪宁捉了她一只手与她说笑寒暄,自己心里却好似藏着一个小鬼儿,藏也藏不住!面对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她反倒慌了,说着说着就没词接下去。
“你今天好生奇怪……”韶华虽然为人安分守己,但她绝不是迟钝的。
恪宁敛住气息,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一些。“才刚儿从外面折腾了一天,多少有点乏,人也变得笨了!”
“既然是乏了,你不嫌弃,先进去在炕上歪歪吧!”韶华伸过一双柔荑小心的搀着她。
“啊……不必。”恪宁转脸对上她清如水的眸子,忽然开始厌恶自己。“我回去,回自己那儿去歇着吧,我也真是,没的搅扰你!”
她转身要走,被韶华一拉,她便动都不敢动,只能回头与她相视笑着。
韶华隐隐觉得恪宁来见她是另有原因的。这只不过是一瞬间,她心里却有一丝斩不断的忧虑飘过。
“额娘!”一阵小孩子脆甜的叫喊声,打断了她们两个的思绪。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弘历弘昼两个被丫头嬷嬷们带来。因为前一阵子韶华身子不适,所以,小孩子们来给她请安。不过弘昼见到恪宁也在这里,率先大喊起来,根本不管下人们惊慌失措的神情,大笑着风一样冲到恪宁面前。
恪宁心想来得正好!忙一把把他抱起来,在他笑成一朵太阳花一样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弘历跟在他身后,有点不满的看着恪宁,嘟着嘴巴。恪宁便放下这个,又抱起弘历,在他脸上也来这么一下。
“额娘。”弘历在她怀里撒娇道:“你上次教我的《爱莲说》,我都能背的下来了,额娘你答应和我们一起去骑马的!”
“好!我们元寿这样聪明,额娘明儿就去给你们选两匹最好的小马,我们一起去南郊赛马如何!”恪宁欢喜的看着孩子们的眼睛。从孩子们的母亲进入这座府邸开始,恪宁也便没有了退路。就算是为了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她也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你看,孩子们来了我就神清目明了。我这次来,本是给你带了件东西的。”她说着,眼风一过,玉景便将那锦盒奉上。
韶华稳住心神接了过来,又抬头看了看恪宁。
“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这样素雅的款式我戴着不耐看。想起你平日就喜欢素净,这个合适你,你戴上看看!”
韶华盯着锦盒里荧光耀目的珠链,那碧汪汪水似的玉坠子像千尺寒潭一样吸住她的眸子。
“这未免也太贵重了!”她嗓音有点发虚,不知道恪宁怎么忽然有此一举。
“没什么,不过是人家送的玩物。我想着只有你还衬这个物件儿。你可别当一回事!”恪宁揽着两个孩子,孩子们好奇的盯着红透了的盒子!
韶华不好再推辞,便将那链子拿在手里又仔细看看,笑道:“这颗坠子做工可不一般,什么人这样阔气?人家不知道废了多大功夫,被你拿来乱送人情!”
恪宁撇撇嘴一笑:“什么乱送,我的眼光一向没错。这东西不配我,与你最合适!再说了也不是外人送我的,其实就是羽裳她兄长这几天入京述职,巴巴的说是找了什么能工巧匠制了这个。你也知道我又好动,平素是不戴这些个的,丢在一边岂不是可惜!所以给了你也算是物有所值!”
恪宁话说的十分流畅,像是初春解了冻的小河水。韶华听她说到一半时,已然低下头去,像是将那链子看了又看,一只手捏住其中一颗浑圆饱满的珍珠,好像她从没见过这些东西。可是这样热的天气,她的那双手连指甲盖都僵的泛出青白色。
“那些珍珠真好看,我都没见过!”弘昼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韶华只低着头,有一小会儿没吭声。恪宁也假作没见,低身和孩子们一起说笑玩闹。韶华半晌抬起头,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恪宁不理会,继续和她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
“前儿爷和我说了,咱们三阿哥年纪不小了,也该是时候成家了。他还让我好生想想哪家的姑娘品行好。你看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那么多大家闺秀们,每个都好,哪里比的出来呢?”
“是啊。那么多的大家闺秀……”韶华若有所思,忽然将那链子掖回锦盒。将那盒子往玉景怀里一塞道:“这个实在太贵重了,我绝不能要。福晋请收回去吧!”
恪宁一手拉着弘历一手拉着弘昼,眼神就像孩子们一样无辜的盯着韶华:“怎么?你不喜欢,还是嫌弃我觉得我是拿来寒碜你的?”
“不敢,不敢!”韶华被她这么一将,急的不知道怎么推辞。恪宁料到她会如此,便又笑道:“我这个收了人家礼的都敢转送,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敢收吗?”
“不是,我不是。我只是……”韶华急切想要辩解,但是恪宁不等她说完好似猛然醒悟又低声道:“难不成,你和羽裳有什么过不去的,或者不待见他们家的人,所以不愿意要他们家的东西?”
韶华不语,只是低着头。连容慧都察觉到她的窘迫了,可谁都不懂其中的内情。
“真是的,你看你。好像我真的委屈了你似的!”恪宁故做不快。
“不!”韶华不敢再推下去,改了口:“我是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既然这是福晋一片心意,我收下就是了。”
玉景一听,又把那锦盒送回到容慧手里。
“也好,过两天我在园子里办个家宴,你记得这链子要配你那件宫缎素雪绢的衫子!”恪宁笑着说罢,带着孩子们走了。只剩下韶华呆呆立在庭院中。
秋歌
初秋吹起了暖风,耕织轩附近植满了累累瓜果,惹人喜爱。海子边上有翠竹搭的小阁,恪宁在那里摆了一桌小酒席,请一家子的女人们吃酒赏菊。韶华果然着了素雪般的衫子,独自立在水边上,那碧油油的一汪翠玉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上投下盈盈的影子。她弯下身,像是在撩那水玩儿。但她的面上没有一丝快乐的意味,只犹如那颗颗珍珠一样凝固的白。
“吃了螃蟹要赶快喝些热酒,不然胃口会不舒服。”恪宁的声音飘飘荡荡随着那风在她耳边吹起。
韶华站起身,面对着眼前这片小小的水域,双眼望向彼岸。彼岸有花,但是她看不清楚。
“以前我家里很穷。临街富人家的太夫人很喜欢我。常常接济我们。有一年秋天,他们家的小少爷叫下人给我们送来螃蟹。那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美味。他们那些高门显贵的人都很细心讲究,还顺便送来洗手的绿豆面子,被菊花熏过的,很香很香。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人家的好意,就将家里养的几盆菊花送给他了。”她垂下眼帘,很平淡的说。
恪宁也就安静的听着。
“后来,他们家的老爷放了外任,我进了宫。就很少吃到那么好吃的螃蟹了。”她扭着头看恪宁,笑容仍然是极平淡的。
恪宁有一霎那的冲动,想要扇自己一耳光。
“福晋,我戴着这个,真的合适吗?”她平静的问。
恪宁身子一震,唯有点头:“合适。再合适不过。”
她低头抿了抿嘴:“我算是一声警钟吗?”
“是……我想他很快就会知道了。”恪宁语气和缓但却僵硬。“你该是在怪我了……”
“不会。”韶华将两手交叉紧紧握在一起,在恪宁眼里,那像是西洋人的所谓祷告。
“如果我身上还有这么一点可以利用的地方,那我也没算白活是不是。”她喃喃说着,几乎看不清楚面目。接着她就这样沉默的走开。
她的态度反而让恪宁感觉好过一点。她这一次算是十分的自私,令她自己也觉得惊讶。但是已经做过的事情,后悔也是徒劳。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对自己保证,不准再去伤害这个无辜的女人。
她总想一厢情愿以善良之心对待别人,但往往事情不能如其所愿。因为善良必须简单,但尘世又太过复杂。她一旦回到在人世间沉浮颠沛的丈夫身边,就难得把持住自己的良善之心。
……
胤禛为弘时相中了一家名门望族的姑娘,私底下倒还没有和李重秀说,想听了恪宁的想法,再斟酌。恪宁本来还稀奇他早先把这麻烦事推给自己,这回他倒先有了合适的人选,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出众人物。
“我只是听说那董鄂氏与弘时年貌相当,又想早年间和席尔达那老东西一起也算上过了战场,生死里出来过的。他这个人我倒是熟悉,可惜人去了都有好些年了!”胤禛这一天,想是和胤祥一处喝了点小酒回来,面上红红的,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出想当年!恪宁一边拿了湿毛巾把子给他敷面,一边吩咐小丫头们送上解酒汤。心里还想着他说的是哪个席尔达,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方才想起是那一年远征噶尔丹的时候,做过正红旗参赞的那一位,后来可谓官运亨通,曾官至尚书,又署川陕总督。前几年胤禛于官场上是十分隐晦的,瞧不出和谁热络不热络。如今忽然想起他们家来,少不得还是另有原因。
在弘时的婚事上,恪宁不在意他心里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过想起弘时之前的那段故事,恪宁心里微微的有点不安生。她更在乎的是,这位尚书家的小姐本人性情人品到底如何。若是和弘时不能相和,日后难保会不会出事!
恪宁兀自在这里盘算,胤禛只在一旁仰躺着,嘴里絮絮叨叨,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旧事。恪宁听的好笑,起身帮他更换衣裳。不想刚到他身边,被他一手扯住腕子。他半合着双眼,含笑道:“你看,这岁月就是匆匆,我的儿子竟然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恪宁解开他石青马褂上的钮子,抚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子笑:“弘时那孩子其实没有你胆儿大。你还总是吓唬他!你这个人做什么都急,对孩子们也没有耐心!”
“你瞧你!”他任由她抚摸着,有一丝丝的心猿意马。
“到底是我还比你老一些,怎的你还比我更罗嗦呢!”
“你不老!”恪宁伸出修长食指,轻轻压住他薄薄的嘴唇。这一刻,能感受到他深浅不一的火热的气息。“你不老,你永远不老!就算老,也是我陪着你一起老的……你不准一个人老去!”
胤禛像是没听清楚这句话,也像是已经彻底的醉了,闭着眼睛抿着嘴唇。恪宁踢掉了鞋,蜷伏在他身边,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低低轻语:“你不老……我要和你一起……”
“宁儿……”良久,他忽然说:“我这一辈子,其实害怕过很多事情。你说弘时没有我胆子大,我看着,却不是。有些我不敢做的事情,他却会去做,也可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但可惜,他未必会遇到你这样一个人,让他值得去义无反顾。而我……”他歪着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我能给你的,实在不多。所以,我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
“不会,别怕。除了我们一起的那条路,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所以,别怕!”她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以前抚慰弘晖时的样子,她在久违的一个母亲那样的温柔祥和中静静睡去。
胤禛的酒反而有点醒了。他睁开双眼盯着帐子,上面画着淡墨山水,远处村落起伏错落,炊烟袅娜升起,一树桃花,将那山水都染成了绯红,如夕阳下质朴村姑的脸蛋儿。
他尽力不让自己的脑子转起来,克制着,什么都不去想,只享受一刻安宁。
窗外,尚有秋虫呢喃,月朦胧兮鸟朦胧。
翌日,恪宁琢磨着如何能先见见这位尚书家的小姐,又不露出内层的深意。若是不合适,也就可以罢了,并不伤着女家的颜面。幸好,底下人早去探了消息。说是这家夫人小姐要在中秋前到柏林寺还愿。柏林寺就在王府近旁,恰是近水楼台。恪宁暗笑如果在这里偶遇那也是自然而然,不容易引起人家疑虑。
恪宁平日不礼佛,何况现今柏林寺住持迦陵性音与她生母家族大有渊源。恪宁不想重提旧事,自然不常来此处。倒是胤禛平日闲暇时常与这里的僧众往来。这一日恪宁事先准备好,单等董鄂氏一家女眷入了山门,她后脚便去了。
本来董鄂氏也算一门望族,在此上香还愿是不能容闲人进入的。但恪宁以王妃的身份亲来,无人能阻。恪宁倒不愿意显得太过隆重,身上只穿家常旧衣。她突然而至,却是令柏林寺上下猝不及防。性音和尚要亲自迎接,她先自拒绝了,只说今日有闲情想要四处赏赏风景,到寺中小憩半刻。
那席尔达的遗孀与女儿知道了雍亲王妃大驾光临,不能不前去问安。恪宁在维摩阁中见了她们。倒无甚意外,这家子的女人虽是满洲亲贵出身,却也都学了汉家女子的温婉贤淑。席尔达的夫人因丈夫已故,长久不出家门。儿子们都已入仕,家中唯有小女儿名唤苏乐,娇养在膝下以慰暮年孤寂。那苏乐生的还算端正清秀,看上去多少有些腼腆,在恪宁面前十分的规矩,请安见礼,进退有度。
恪宁似是无意问了问苏乐的年庚,喜好些什么,读过哪些书之类的话。看她们母女二人行动举止确有大家风懿,心里稍安。只暗中观察这少女,却觉得她因循礼度,虽然是稳妥老实人,但眉眼之中实在欠缺活泼。不知如若胤禛真定了要做这门亲事,日后她能不能笼络住弘时的心。
这对母女如恪宁之前所测,既不是令人厌恶的势力小人,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惊喜之处给她。她一时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暗忖着先与她们交好,日后还能再摸摸底。
照例寒暄的那些话题差不多说过去了。恪宁便请苏乐引自己在柏林寺中四处走走。苏乐年轻胆怯,与恪宁一路上兜兜转转,始终不敢有半步逾矩。恪宁都觉得很有些不自在。正尴尬时,与她们母女二人同来的另一位夫人喜塔腊氏将话由接了过去。恪宁见她不仅容貌出众,且举止落落大方,谈吐不俗,便笑着与她攀谈起来。
这喜塔腊氏是监察御史迈柱的女儿,如今的夫婿在内务府供职。看她年纪与恪宁不相上下。性格也外向,但说话不温不火,拿捏的恰到好处。她与恪宁谈起柏林寺中所藏自元朝以来的诸多佛家经典,也都如数家珍一般熟稔,令恪宁吃惊不小。
“若是能将这些历朝经卷仔细点算清楚,编著索引,逐一刊刻,也算是造福后世的一件大功德了。”喜塔腊夫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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