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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心经-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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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怕死吗?”
“怪不得!”恪宁喟叹着。似乎并没有在乎这个少年是要来取她性命的。“怪不得,你的相貌……原来和你兄长一样!”
“白氏一门为皇家尽忠,我却害得你们家破人亡。今天你为世间除去我这个……我也死得其所!”恪宁尽量镇定自己。往事回首,她并不认为自己做过的一切都是问心无愧。而死,在如今这样的情境下,似乎亦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可是他并没有动手,而是俯身坐在了地上,凝望着她。忽然抬手,抿过她鬓边散乱的发丝。这个动作让恪宁吃了一惊,慌忙抬手去搪。
“夫人,您连死都不怕,为什么又惊慌失措?”他唇边漾开一丝笑。“你可以喊人来!”
“不待我话出口,你可以一剑取我性命!”
白锦衾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因为她看不到自己,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用心描画这样一张熟悉又令他恐惧的面容吧!
他捉住她意欲防卫的手,在她手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荷包,便起身,一刹时,踪迹无有。
恪宁看不到,连他离开的脚步都几乎听不到。可是,她却明显感受到一阵无助。那种濒临危险边缘近乎窒息的感觉,反而令她觉得安慰。他走了,她的生命又归入大海深处无边的黑暗。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残生无趣。
她沉浸在一片混沌的情绪里,没力气去想,没力气醒过来,更没力气睡过去。只有手里荷包逐渐四溢的味道开始一点点冲散她心里的荒芜。
茉莉的香气,在夜晚尤为浓郁。是太过熟悉的回忆,摸上去也有着似曾相识的触感。她忍不住,伴着它入眠。梦里,是年少时,快乐无忧,有母亲和如宣在身边。人生是一个圆,有一天,你发现一切都走回起点。她蜷缩在某个角落,像是孩子一样陷入沉睡。如宣洁白细腻的一双柔荑,从她枕边掠过,拂去她眼角遗留的泪痕,耳畔还萦绕着她的轻吟浅唱。
原谅我,原谅我在何时何处,就那样抛弃你,离你远去。
拂晓,她习惯性的醒过来。阿奇见她醒了,低声道:“福晋。”
“你回来了。身子可有好些?”恪宁这一日异常的清醒,简单的回应。
“奴婢不在的时候,听说福晋好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膳。今儿,小厨房有新鲜莲子羹,您好歹尝尝。”
“好。”恪宁没有一点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她的所有举止,仪态却依然还是和往常一样。完全不像已经失明的人。
莲子羹有淡淡苦味,些许加了些糖,不甜不腻,恰恰好。
“福晋觉得如何?”阿奇有点急切。
“很好。很好的味道。”恪宁忽然就觉得饿了,大口大口的吞咽。
“是新来的一位姑姑去小厨房做的,她就在这儿,您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
“哦?”听说有生人在一旁。恪宁尽量露出一些笑意道:“辛苦你了,还这样早。”
“福晋,这位姑姑不能言语。”阿奇提醒她道。
“哦……”恪宁忽然没来由的一笑。自己成了瞎子,面前这人又是哑巴。
随手摸到枕边白玉点翠簪,想将碎乱的青丝绾起,却是慌乱难以如意。阿奇刚想帮忙,那位新来的姑姑却忽然上前,轻轻握住恪宁一只手,从她手里拿过玉簪,就着便娴熟的绾了一个含章髻。阿奇本想拦着了,却被恪宁一摆手阻住。那人如此接近,身上的气息,手的触感,都是那么熟悉,无论多少光阴逝去,她不会认不出来。因为这感觉已经走进她梦里太多遍。即使那个人的生命早已经戛然而止。
或许,只是错觉。但这时的真切实在让她难以用错乱二字解释。
“你……”
“够了!不要以为是张大人送你来的,你就能这么放肆!”阿奇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下人。
“阿奇!”恪宁一听,知道这里有事,连忙叫住阿奇。“哪个张大人?张大学士吗?”
阿奇见自己说漏了嘴,心一虚,支支吾吾道:“是。前儿……张大人送了这位姑姑来,说是会做您喜欢的吃食。奴婢就做主留下她了!”
恪宁不等阿奇说完,一手抓住这人的手臂,在她腕子与指尖来回摩挲。那人吓得欲要缩回手去,却被恪宁抓得更紧。那人抽不走,忽然看到一边上有只小荷包,另一只手急忙抓了过来,塞进恪宁手里,恪宁一碰到那荷包,却立时安静下来。
这两人手中这一番官司,看的阿奇如坠五里雾中一般。却听恪宁又说:“阿奇先下去吧!”阿奇虽不情愿,见恪宁此时面色平静也就不敢多想,退了出去。
“你还是不想说什么?”恪宁待他们都退出去,才又开口。
……
“你就是真的开口和我说话,我也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幻境。今生今世,何生何世……轮回生死,我都是无颜见你……”
那人迟疑了一下,忽然搀着恪宁起来。恪宁无话可说,只随着她走。像是来到窗子前,耳边“啪”的一声,想是那人推开了窗子。面前一阵微微暖风,将园子中各色花香都送了过来。那人握着她的手,手心里有淡淡的温暖。
“夫人不是曾对你说过,勿要轻待生死。生与死,不过上苍安排。可你逃避眼前的一切,就以为可以从此超脱了吗?”
“你将我当做你一切痛苦的根源,而我不过早已是天边过眼云烟。你的自责愧疚根本是海市蜃楼!若早知你这样蠢钝,你母亲何必枉费那么多心机,我又何必做出这些牺牲。你如今这样,是对的起谁?还是你存了心要折磨什么人,是你自己?是他?还是我呢?”
“恪宁,你应该自由的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即便不是为我们,即便不是为了什么目标,就当是仅仅为了自己,为了你留不住的孩子……人生苦短,却还是会春暖花开。”
……
(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洁白像花朵般的女孩儿。当我孕育自己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猜想老天会答应我这个请求。我给她起过一个名字,按着宗室女起名的规矩,元字排辈。
元依。
和韶华的女儿元伊同名不同字。以来纪念我们共同扼杀的那个小生命。我也私心希望,她会成为我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依靠。我要自己抚育她长大。永远不要她被这座皇城禁锢。不要害怕,不用害怕。你的母亲会让你,自由勇敢的活下去。拥有你,想要拥有的一切的一切,永久的永久。
那个叫元依的女孩儿,最后死在她母亲的身体里。
那一晚我梦到了弘晖和元依。他们俩个长的很像。一样的干净快乐的眼神,就那样看着我,喊我:
额娘。
那一晚,如宣还是离开了我。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虽然我不会去找她回来。)
带我走
恪宁深一脚浅一脚从池边走过。莲池里无穷碧色映衬的那新出的小小荷花越发鲜艳稚嫩,像是十几岁豆蔻之年的女孩子骄傲的仰着脖子。池边白衣少年正站在新搭好的竹桥上,想是担心它是否结实。和风吹过他翻飞的纯白衣袂,似乎是因为留恋他而不肯离去。
恪宁视物已不如从前,但好在于生活无碍。而那少年的眉目,她倒还记得清楚。自从那一夜之后,他时常会来。这个人飘忽不定,如风如谜。甚至明目张胆在白日也会出现在她身边。好在上善苑上上下下都是恪宁自己的人,嘴风甚严,只当他还是当年那个小小花匠。
“这东西每日服用,对你的眼睛有好处。”他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纸包。恪宁也没有看,就接过来。
“不去找人先查查是什么药吗?”白锦衾狡黠的一笑,眉眼间都是年轻人无可匹敌的灿烂。
“你想要我的命,用不着这么麻烦!”恪宁平静的说。“你可以等我彻底好了,再取我性命!这样我还会死的痛苦一些。”她话音刚落,白锦衾忽的一把捏住她腕子。下手的力道极重,恪宁吃了一惊,但旋即他便松了手。一双星眸,闪闪烁烁,极度的明艳混夹着一丝杀气逼视着恪宁。
“我不是想要你的命!我想要的……只怕你给不了!”
“你干什么!”一直隐在一旁生怕恪宁出事的阿奇,急忙冲了过来,用身体挡住恪宁。逐渐熟悉白锦衾这个人之后,阿奇已经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她一直护卫恪宁,即便,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但为了恪宁安危,她不会退却。
“跟我走!”白锦衾无视于阿奇的紧张,仍然冲着恪宁说,“你呆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你以为藏起来,你就不是京城的话柄了?那些所谓的皇室贵戚就不会在背后议论你了?你就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了?”
“人这一生,所行所好都不能如自己心愿,最后还落得幽居一隅,了此残生?你对得起自己吗?”
恪宁看着他双唇一字一句如索命一般刀刀刻在自己心上。她怎么会不知,怎么会不晓,自己不过是逃避者,是不想承认如今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胆小鬼,是懦夫!
“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若不是我们福晋宽仁大度,你早做了鬼了!还能有命活生生站在这里?”阿奇怒道,亮开架式,就要动手。
“阿奇姑姑,你这样咄咄逼人,是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吗?你主子有今天,难道不都是你害的?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不错的?”
“你!”阿奇周身一凛,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向恪宁。恪宁却并未因这一句话有什么反应。只是直愣愣的盯着白锦衾。“福晋,您要听我说……”
恪宁就像没有听到他们对话一样,看着白锦衾,又像是看着更遥远的一处地方。
“锦衾,带我走!”
话如梦呓,颤动的不过是一时心尖上的痛楚。离去,或许是比逃避更加彻底的诀别。这疯狂的念头一旦涌上心,就像潮水一般将她堙没。
那双苍白消瘦,骨节尽露的手,一旦被他拉住,就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认识阿奇如何阻拦,白锦衾犹如水波中的银鱼跳跃,又似灵猫翻身,剑势奇异脱尘,不过十几招便将阿奇逼入死角。阿奇依然不肯放弃,却听恪宁猛地一声喝道:“阿奇,退下!”
“福晋!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错!你和他出走,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阿奇“扑通”跪在恪宁脚下,凄凄艾艾道。
“谁说我要出走了?我不过是想出去看看。我不是私奔,更不是偷情,我是要正大光明的走出这上善苑,我要去看看我没见过的世界。去见见我没见过的自己。”她说着脱开了被白锦衾紧抓不放的手。
“锦衾,随我来。”说着也不顾阿奇,径自向前。
“福晋!四爷他……”
“你尽可以和他说,想怎么说都成。”
……
街上热闹非凡。即便此时这个国家南有水患,北有干旱。对于那些富人们来说,照样还是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恪宁随意的游荡,从来没有这样无拘无束的在人流中穿梭。时而停在街边小摊旁,看着小商小贩们往来忙碌。饿了就随意找一处地方坐下,要一碗山西凉粉,爽滑可口,透着平凡实在令人愉快的味道。
“夫人?难道你在家里,都是吃不饱的吗?”锦衾看着瘦弱的恪宁大口吞咽食物的样子,一脸惊诧。恪宁没理会,见天色渐晚,本想回去。忽听前面一阵喧嚣,仰头一看,却是许多衣着华丽的豪富公子纵马驰骋。也不管街上许多平民百姓,飞扬跋扈的扬长而去。
“他们都是要去哪里?竟然这么匆匆忙忙?”恪宁问锦衾。锦衾俊目微挑,一脸不屑道:“还不是因为今日是十五,识芳阁那里有些好戏上演,这些粗鄙之人就赶着去了!”
“识芳阁,那是……”恪宁刚要问,忽然明晰了。冲锦衾一笑道:“他们是粗鄙之人,那你这个方外高人若是没去过,又怎么知道有这回事呢?”
“我即便没去过,识芳阁是京城最大最难入得的烟花之地,是个人都知道。也就只有夫人您这样深闺中人才没有听说过!”锦衾语气里的不满跃跃而出。对恪宁说他也曾染指那种去处甚有微词。
“既然那地方有这么大的名气,你也没去过,我也不曾听说,不如我们今天就去瞧瞧?反正,我也真是不曾到过那种地方,这辈子至少也要见识一下!”恪宁兜手扔下一串钱,径自就往前街去。这识芳阁乃是京城香艳行当中的后起之秀。尤其是一到初一十五,那等有上乘姿色的姑娘们才会露面。这两个日子里更是偷欢买醉之徒们流连忘返之地。
恪宁锦衾悠闲的踱步到此,但见宾客往来,络绎不绝。恪宁只瞧那些翩翩佳公子们的衣着打扮,便知个个都是非比寻常。恪宁也不犹疑,迈步便进得门来。之间那些招呼客人的清一色是相貌清俊的丫头小厮。再看里边雕栏画栋皆是上等楠木所制,香罗粉帐又都是江浙一带的极品绫罗。即便恪宁出身不凡,见得这些,也不由得心中暗赞!
他俩挑个角落的桌子坐下,立时便有几个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围拢过来。这些人虽然识得各色人等,今天却实在是被这两个人惊艳到了。把那平日里傲慢之气都收敛了,只在一边伺候赔笑。锦衾一眼都不想多看她们。恪宁四下里瞅了瞅,幸好不曾有什么相熟之人,这才放下心来。见锦衾将身边的几个姑娘都打发走了,不禁失笑:“你这个人真是无礼!佳人又怎可唐突呢?你都不懂怜香惜玉!”
锦衾不答腔,默默执起那玉壶,自斟自饮。恪宁闻那香气,正是上好女儿红。不禁自己也斟了一杯,却只是品那香气,并不饮。
从他们所坐之处,恰能见中间搭起的一座小小戏台。几个青衣小倌演那《思凡》一出。未等演完,便有客人向台上掷些散碎银钱。哄她们下去。这是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美妇人,举手示意道:“诸位恩客,莫要着急。进而咱们这里最好的姑娘都会一一出来与诸位相见,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诸位可是着急不得的!”说着但见后面帷幕缓缓开启,许多窈窕身影鱼贯而出,摇曳生姿。不消说她们的姿容了,便只是这身形就以使人神魂不附了!鼓乐声响,众女起舞,当中领舞之人更是犹如敦煌壁上的飞天仙女一般,一时间,罗裙交织,天魔声裂,坐中人皆如痴如醉!
虽然几番歌舞都赢得阵阵喝彩!恪宁看多了,也觉得索然了。待要起身离去,却听台上琵琶调弦之音。众人立时安静下来。连锦衾也顿了一下,抬头寻那调弦之人。但见帷幕又起,却又放下一段纱帐。一女子置身其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此刻众人皆屏息凝神,即便是银针落地,也听闻的到。
帐中女子先奏了一曲《江南好》。曲罢,她却并未停住,指尖微调,将清角转入变宫。一段引子之后,只听她轻启朱唇,唱道:“春从何处来?拂水复惊梅。云障青锁闼,风吹承露台,美人隔千里,罗帏闭不开。无由得共语,空对相思怀。”
那不分明的容颜映着满室红烛之辉,更显得那女子莫测遥远,令人望而兴叹。而这歌声低回婉转,幽咽动人。虽听上去有些平淡,但细微处用情细腻,感人至深,更令人叹惋。这一曲实在令恪宁太过意外。想不到这烟花之地,还能听到这样的仙乐佳音。恪宁只管自己呆想,其他人早已喧哗一片,纷纷向台上投掷银钱。更有甚者将那随身佩带的珠玉宝器也毫无顾忌的送与她。只听一旁的美妇人道:“诸位,云姑娘今日只能献艺至此。哪位若还想听,只能待下个月初了。来,云儿。”她回身一唤,那女子果然轻移莲步,出的帐外。她微低着头,不太看得清楚面目。只听她娇声慢语道:“云衣这厢先谢过诸位了!”说完一躬身,便要退回去。
“姑娘且慢!”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二楼上传下来。“不知如何,姑娘才能再为我等弹唱一曲呢?”此人话一出口,众人皆往二楼雅座上瞧去。但见一年轻公子于珠帘之后负手而立。恪宁看不清他面目,但这声音,身形,都让她觉得十分熟悉。那叫云衣的女子也是一愣,随即抬头望去。她这一抬头,台下众人立时便是一阵骚动。只见她年纪不过豆蔻。光滑细腻的额头与柔润的鼻子连成蜿蜒的曲线。媚眼如丝,波光流转。唇边略有一丝笑意,神情却又是万分淡漠。似是多情实则无情。
“这位公子,若要云衣再弹一曲,只需付些银两。云衣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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