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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陷越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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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撒开脚丫,冲进了茂盛的草丛。
  忽然脚底一滑,我感觉全身的重量突然消失了。我的身体向下坠去,那是一处隐藏在草丛后的悬崖!
  狗吠声消失在了我的上方,我急速向下滑坠。这是一个深渊,生命的深渊。下坠的过程中,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时间也停止了。
  地心引力,自由落体!
  我绝望地尖叫,死亡的阴影如聚集在骨头上的蚂蚁一般,笼罩了我的全身。我面如死灰……
  我颤栗地坐起,浑身冷汗,心口突突突地乱跳着。
  我这才恍然明白,刚才我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在梦里,一只像黑夜一般黑暗的大狗在疯狂地追逐我,为了躲避它,我跌下了一处悬崖。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我恐惧地感到死亡的阴影像黑色的丝绒一般缠绕住了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呼吸。
  梦魇之后,才会感觉到活着的幸福。
  我终于镇定了下来,坐在床上环视四周。这时,我才惊异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农家小屋里,身上盖着一床破烂的薄棉絮。棉絮里散发着经年的霉烂气味,稍稍让我感觉到有点恶心。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痰痕与水渍,一盏油灯挂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散发着微弱且摇曳不定的光芒。
  屋里的一角,有一个燃烧着的小炉子,炉子上有一只陶土做的药罐,此时正在发出药烧开后的汩汩声,药罐散发出的药香味也让屋里霉烂腐败的气味不再是那么刺鼻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试着想要挪动一下身体,突然间却觉得全身的关节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痛苦呻吟,发出一声哀号。我垂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身上满是淤青的痕迹,各个关节都敷着土黑色的药膏。药膏发出很香的气味,这让我感觉很舒服。
  可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弄不明白了。
  ——难道刚才我梦见跌落悬崖的情形并非梦魇?其实我真的是跌下了悬崖然后身受重伤,然后被好心的山民救到了农家屋里?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希望与武侠小说里描述的一样,我被一个心地善良的农家女孩所救,而这个女孩又一定是貌美如花,不谙世事,清水出芙蓉。再然后,我与这个农家女孩真心相爱,厮守一生。
  我暗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可真是会胡思乱想啊。
  就在这个时候,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走进一个人——还真是个漂亮的女孩。
  这个女孩大约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土布百褶筒裙,手里端着一个盛满了药水的土碗,袅袅婷婷地走到了我躺着的床边。
  我挣扎着露出一个微笑,对女孩说:“你好,谢谢你了。”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我的身体好几个地方都隐隐传来了疼痛。
  女孩望着我,眼里似乎满是忧愁与疑虑。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她突然对我说了一句令我不敢相信的话:“老公,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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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梦多(2)
老公?!
  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正想发问的时候,女孩转过了身,大声叫着:“姆妈,二黑哥醒了!姆妈快来啊,二黑哥醒了!”
  破败的木门又一次被推开,门外走进一个脸上满是沟壑的乡村老太太。她一进门就满脸惊喜地向我扑来,嘴里大声说:“我的儿啦,你终于醒了!姆妈好高兴啊!”
  这是怎么回事?自从我醒来后,已经不知道心里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疑问了。
  我忍住伤口的疼痛,前言不接后语地说:“等一等,你们叫我什么?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我这话刚一说出来,女孩与老太太突然变了脸色。老太太用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她的眼神让我感觉有些发麻。老太太张开嘴,露出一派残缺的牙齿,然后缓慢地对我说:“你是我的儿啊,我怎么会认错。一定是你发烧过了头,脑子给烧坏了吧?”
  我既好气又好笑,我说:“你们真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我也不叫二黑。”
  “你不是二黑,那你说你是谁?”老太太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哈哈,我当然不是二黑,我是——”突然之间,我的话刹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
  是啊,我是谁?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了我的所有记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头像要裂开了一样,好疼好疼好疼!仿佛有无数支细小的尖针插进了我的太阳穴里,我无力分辩,也无法思考。
  “你就是二黑,我是你的姆妈,这是你的媳妇春秀。你答应了姆妈今年要给姆妈生个小孙孙的,难道你都忘记了吗?”耳边传来老太太絮絮叨叨的碎碎念,还隐约听到那个叫春秀的女孩,轻声的抽泣声。
  我绝望地仰躺在散发着霉烂气息的床上,两眼一片漆黑,我又晕了过去。
  2 借尸还魂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声张,先是半睁开双眼梭巡了一下四周。我看到那个叫春秀的女孩正半蹲在煎药的陶土罐子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炉子下的火苗。火苗不时窜动着,春秀的影子也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我闭上了眼睛,暗暗梳理着思绪,想要搞明白为什么我会呆在这里。我真的想不起我是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就连这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我的记忆真的莫名其妙失去了一长截,我只记得曾经被一只凶猛的黑狗追逐,然后跌入了深渊。但是,我现在连这记忆的真实性也无法证实。也许,那也只是一个恐怖的梦魇而已。而我,也许真的只是个叫二黑的山村青年。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春秀听到了我的呻吟,蓦地转过头来望着我,眼中充满了关切之情。
  “二黑哥,你醒了?”
  我的头更疼了,我摇着手大声说:“你别叫我二黑哥,我不是什么二黑!”歇斯底里的吼叫令我的胸腔一阵阵刺痛。
  春秀难过地埋下头,手里拧着筒裙的一角,然后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扭头走出了土屋。在门打开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屋外墨一般浓密的夜色。
  过了一会,那个自称是我姆妈的山村老太太与春秀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屋里,和她们一起进来的,还有个和她差不多老的老头。
  “村长,二黑自从醒过来后,就像是中了邪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太对老头说道。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老头是这里的村长。我的心里稍稍平静了一点,毕竟一村之长多多少少明白一点事理,也许我可以从他嘴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我大声说:“村长,我不是什么二黑,我也不认识什么二黑!你快给这老太太说,放我走,我要回家!”虽然我这么说,但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又在哪里。
  村长并没有接我的话,他点了一根烟,皱着眉头看着我,然后缓缓地问我:“二黑,你真的是中邪了吧?怎么连你姆妈都不认识了?那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叔叔啊!你爸爸的亲弟弟!”
  我摇了摇头。
  “我是陈村长啊!”他也摇了摇头,又问,“既然你说你不是二黑,那你说你是谁?”
  我的脑袋里又像同时插进了无数支尖利的细针,顿时一阵疼痛。
  是的,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我绝对不是什么二黑!
  陈村长拿过了一面镜子,递给我,说:“你看看吧,你究竟是谁?”
  镜子中,我胡子拉茬,两眼无神,嘴皮上冒出一串水疱,脸上还有许多受伤后留下的血痕。但镜子里的人我绝对认识——他就是我!
  “你就是二黑!村里所有的人都认识你!你是我的亲侄子!”村长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他很冷静,似乎是想叫回我的魂。
  我苦笑了一下,说:“陈村长,我真不是什么二黑。你们告诉我,二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定可以证实我懂许多他不懂的事!”
  村长犹豫地望了一眼老太太与春秀,然后问我:“你认识字吗?”
  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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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梦多(3)
村长耸了耸肩膀,他对老太太说:“真有点奇怪了,以前二黑斗大的字也认不了一箩筐,现在他居然说自己会认字了。”说完,他若有所思地走出了门。过了一会,他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走了进来。
  “二黑,既然你说你认识字,那就读给我听听。”陈村长把纸片递到了我的眼前。老太太与春秀也着急地看着我。
  在摇曳的油灯光中,我高声念道:“寻人启事,赵蓓蕊,女,二十一岁,于一月前在赴旅游途中离奇失踪,望知情人能通知家属,定有重报……”
  这是一条简单的分类广告,那个走失了的女孩,一定想不到这张寻找她的广告,竟然可成为证实我不是一个叫二黑的山村青年的证据吧。
  显然我的话语让他们都感到了不可思议。他们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似乎是不敢相信我居然可以把报纸上的字都读出来。
  陈村长又问:“那你说,你还懂什么?”
  我微笑了一下,说:“虽然我现在记不清我是谁,但我还记得自己以前仿佛从事的是文字方面的工作。要不要我来背几首李白的唐诗?或者是朗读北岛食指的现代诗?”
  他们肯定不知道北岛与食指是谁,更不会听说过他们的诗。
  当我开始朗诵北岛的《红帆船》与食指的《热爱生命》时,陈村长焦急地在土屋里踱来踱去,大口大口吸着香烟。他当然可以肯定,一个叫二黑的山村青年,没法朗诵出这样的诗歌。
  也许他应该相信我没有撒谎了吧,我开始感觉到一点希望。
  突然之间,陈村长转过了身,大声对老太太说:“大姐,你别着急,我看,二黑的病根我找到了!”
  春秀紧张焦急地问:“陈村长,病根究竟是什么?好治不?”
  陈村长陡然将手里的烟头扔到了地上,用力踩熄,然后屏住呼吸,一字一顿地说:“他这是——借尸还魂!得给他收收妖才行!”
  老太太与春秀同时爆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借尸还魂?!啊——”
  借尸还魂?他以为这是恐怖小说吗?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狂笑引起的肌肉抽搐,弄得我全身被扯得生疼。
  陈村长继续说:“借尸还魂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样的例子古已有之。二黑兄弟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最后一个。我记得,在《金史·五行志》里有段记载,是说大定十三年的时候,在宛平有个叫张孝善的人,他有一个儿子叫合得,因病在早上死了,但是到了晚上又活了过来,他一醒过来就说自己是良乡人王建的儿子喜儿,而这个喜儿早在前一年就已经死了。这件事是记载在正史上的。还有一个例子,印度有个叫贾斯丁的三岁半男孩死于了麻风,没有及时埋葬,当天晚上又活了过来,几天后又能讲话,他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贾斯丁,而是某村某人的二十二岁的儿子,是吃了带毒的糖果而死的。后来一查,还真有此事。这就是借尸还魂!”
  这个山村里的村长竟然懂这么多东西?这实在是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我强忍住了笑意,大声问:“陈村长,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一会儿是《金史》上的记载,一会儿又是印度的事,真是莫名其妙。”
  陈村长很严肃地望着我,然后扬起了一本书,说:“这些知识,都是我从这本科教书里看到的。”
  我一看那书,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一本叫做《茶余饭后》的大开本杂志,旧得已经翻出了毛边。我记得以前曾经也看过几本这样的杂志,里面刊登的全是道听途说的传闻。什么东边生了一只有六条腿的猪啦,西边有个会用耳朵识字的小孩啦。这种杂志登出借尸还魂的典故,一点也不会让我感到意外。但是一村之长竟然把这样的杂志当作科教书,这才让我感到嘀笑皆非。
  “难怪村外头的荒山上多了一处坟茔,说不定就是那个死了的人阴魂不散,邪灵侵入了二黑的脑筋里去。”春秀若有所思地说。
  陈村长点点头,板着脸对老太太说道:“姐,我明天就来为二黑驱妖。二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千万别让他跑了。要是他想跑,你就拿铁锤敲断他的腿!”而春秀已经从还燃烧着的炉子旁,拾起了一柄铁锤。
  我的心乱了起来,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挠一般。刹那间,我不由得冷汗凛凛,浑身毛发根根倒竖。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山村啊?我开始感到一阵没有来由的恐惧。
  3 不正常的山村
  以前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女主角就是为了留住心爱的男人,用铁锤将男人的膝盖敲碎,囚禁在了家中。一旦男人的膝盖眼看要痊愈的时候,她就再一次用铁锤敲碎。
  ——难道春秀也要这样对待我吗?
  我感到不寒而栗。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保住自己的膝盖最重要!我连忙大声叫道:“姆妈,春秀,我想起来了,我就是二黑!刚才那些诗都是我瞎编的。”
  老太太的身体颤了颤,转身望着我,眼神里多了些缓和。她面带喜色地说:“你真的记起来了?”
  我连忙点头,大声说:“姆妈,你叫村长别给我收妖了,我已经全记起来,我就是二黑!”
  春秀惊喜地扑到我的身上,开心地叫了起来:“老公,太好了,邪灵离开你的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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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梦多(4)
说实话,她的这一扑,让我全身的伤口又一次开始疼痛了起来,但我还是忍住疼,苦笑着说:“是的,我全都记起来了,你是春秀。”
  老太太出了屋,屋里只剩了我与春秀两人。有风拂过油灯的火苗,火苗被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我躺在床上,依旧浑身疼痛,几乎不能动弹。
  春秀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点羞涩。当着我的面,她慢慢地褪去了身上的衣物,满脸通红地钻进了我的被窝里。
  说实话,春秀很漂亮,身材也很完美,错落有致,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一点也不像乡下的女人。不过,我的伤口还在疼痛,即使是她浑身赤裸地躺在我身边,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办法可以做出点什么。
  春秀抚着我的胸口,喃喃地说:“二黑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好好养伤,要不了几天,你就会没事的。”
  我无话可说,唯有苦笑。
  或许,我真的就叫二黑吧,或许,就像陈村长所说的那样,我真的是被借尸还魂了。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所有的记忆被删除了,我只记得曾经被一只凶狠的黑狗追逐。我突然问春秀:“我是怎么受伤的,是被一只黑狗追下了山崖吗?”
  春秀诧异地望着我,说:“老公,你的脑子真的烧坏了吗?你是在修理屋顶的时候,不小心从房上摔了下来,脑袋着的地,当场就晕过去了。你足足晕了五天,我们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结果你突然醒来后,就说你不是二黑,被邪灵侵了体。哪有什么凶狠的黑狗?一定是你在做梦吧。”
  也许真是在做梦吧,也许连现在躺在我面前的春秀,也是一场梦境吧。只是不知道这场梦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我盼望在醒过来的时候,可以记得自己是谁。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日光透过窗缝投射到床上,我开始感到一点暖意。但我依旧没有力气坐起来,伤口还在疼痛。
  我挣扎着扭过头来,看到春秀正在煎药,屋里土墙的一面墙的窗户上,糊着几张旧报纸。不过,旧报纸似乎被人戳穿了几个洞,洞外隐藏着几双眼睛,正偷偷地打量着我。
  是谁在墙外?外面的人为什么要窥视我?
  扭头的时候,我身上的伤口又一次被扯疼了。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时我听到窗户外传来几声唏嘘——是女人的声音!
  春秀听到我的呻吟后,转过声来,看到我的目光正对着窗户上的破洞。她扭过头去,冲着窗户那边大声吼道:“看什么看?没见到我男人醒过来了吗?你们快走吧!”
  屋外传来脚步离去的声音,很嘈杂,似乎不是一个人。
  “春秀,屋外是谁?”我问。
  春秀端着药碗,走到我的床边,说:“老公,是村里那些无聊的女人,听说你醒了,非要来看看。”
  “干嘛不请她们进来坐坐?”
  “进来干嘛啊?这群无聊的大婶,整天就知道搬弄是非,没劲!”春秀一边说,一边将一海碗又苦又涩的中药汤灌进了我的喉咙。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我真想走出这昏暗的土墙屋,看看屋外的山村到底是什么模样。于是我对春秀说:“能不能扶我到外面晒晒太阳?说不定这样对伤口有好处的。”
  春秀皱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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