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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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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儿子那轻松的表情,罗艺一肚子想说的话反而找不到头绪。“别把他们逼得太急,要一步步慢慢来。这些人将来都是你的臂膀,万一伤到哪个,就得不偿失了!”想了一会儿,他才面前说道,却不晓得儿子到底能听懂多少。
“您不是常说严师出高徒么?况且他们若这点小苦都吃不了,怎能再跟着我上战场。还不如留在后方作个文官,至少能活得久一些!”罗成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回答。在他眼里,父亲人越老心越软,完全不像小时候把自己绑在胸口前冲锋陷阵的父亲。那时候自己脸上被溅满了敌人的鲜血都不准哭,现在稍为对部属严厉些他反要横加干涉。
“嗯,你去吧,你有你的炼兵方式!”罗艺笑着挥了挥手,不愿在这些细节上和儿子过多纠缠。蜜罐里长大的后辈不是自己,没有那些在别人麾下当小兵的经历,便不会像自己一样懂得体谅普通士卒的心情。
望着儿子挺拔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儿子和校场上的那些青年都是生来就有封爵的,对于他们来说,父辈们曾经不惜以命相换的功名与财富几乎是唾手可得,无须支付任何代价。
这样的青年人面对坚固的城墙和漫天羽箭,能够鼓起自己当年同样的勇气么?
罗艺不知道,他宁愿不去追寻那个答案。
第四百二十二章 变徵(10)
壮武将军刘义方比预计时间晚了四天才返回幽州地界。车驾进入蓟县时已经是半夜,他却不顾疲惫,直接闯到了大总管罗艺的府邸。主从二人秉烛商讨了两个多时辰,直到窗户纸发亮,才红着眼睛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堪堪过了巳时,罗艺便迫不及待地赶到了议事厅。命令亲兵擂鼓聚将,召集麾下所有肱股共同商讨下一步的举措。
与博陵方面交涉失利的流言早已在军中传开,所以年青一代的将领们个个擦拳摩掌。幽州素来重军功,而眼下在罗艺的治地附近又缺乏堪与虎贲铁骑抗衡的对手。因而攻打博陵是很多军官近年唯一可把握的机会,倘若错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盼到。
一些沙场老将和文职幕僚却面色凝重。眼前的富贵来之不易,他们不希望因为某个决策的仓猝而将已经握在手中的繁华也赔进去。况且兵危战凶,影响胜负的因素很多,不仅仅是敌我双方的军力对比。一场偶然发生的暴雨、一次毫无征兆的瘟疫,都可能毁灭一支百战雄师。所以能将决定做得慎重些,大伙还是慎重些为妙。以免投机不成,反被人倒追上门,连安身立命的资本也丢掉。
冒进和持重两派的争执由来以久,谁都说服不了谁。因此每每外界出现风吹草动,双方私底下肯定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但有罗艺在帅位上镇压着,大伙都尽量把攻击范围限制在对事不对人的框架内。偶有违反,也很快纠正过来,不让幽州道整体蒙受损失。
这一次,罗艺没给任何人逞口舌之利的时间,众人刚刚到齐,他便命令刘义方将一封据说是冠军大将军李旭的亲笔信取了出来,当众朗读。
整封信写得文四骈六,根本不像由武人所写。但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幽州众人还是听明白了,博陵军在敷衍他们,并且是以一种蔑视的眼光来敷衍。说什么“武将之责,但在守护”,好像幽州军就是一伙饿红了眼的强盗,打下天下来为的就是坐地分赃一般。谈什么“严整军纪,多行仁义”,仿佛全天下除了他李大将军外,别的武将都是纵兵行凶的歹徒,早晚必遭天遣。你李旭既然有圣人心肠,为什么不把五个半郡的基业奉献出来,然后归隐林泉?还不是做着拥兵自重,寻找适当机会逐鹿天下的打算?
但这封信又不能完全看做敷衍,至少李旭在信中声明了,如果幽州大总管罗艺南下剿灭窦建德,他将“擂鼓鸣角以壮将军行色”,并且答应在窦建德、高开道被剿灭后,立刻上本皇帝陛下,表虎贲铁骑“匡扶朝廷,解民倒悬”之功,决不眼睁睁地看着幽州众人的战绩被某些居心叵测的官吏给抹杀掉。
‘李旭身边有个高明的谋士在指点。’听完信后,无论冒进派还是稳健派,都不约而同得出了如是结论。对于那位近邻的秉性,本着知己知彼的念头,很多幽州将领都多少做些了解。在他们看来,李旭属于脾气极为刚直的那类武将,很少绕弯子跟人说话。包括上一次来信请求虎贲铁骑北上草原抄突厥人后路,也是聊聊数语便将利害关系解释得明明白白。根本不像这一回,给了人无穷的遐想空间,实际上却等于什么好处都没答应。
光凭这封信便作为宣战借口显然有些牵强,那只会让旁观者觉得幽州军是恼羞成怒。但就此便把博陵军当作盟友更不可能,对方答应的是待幽州军解决掉窦、高两路乱匪后,替所有将领向朝廷表功,而不是举荐罗艺做河北讨捕大使。况且此举前提是幽州军真的能剿灭叛匪,重建河北秩序。在窦、高二贼没覆灭前,博陵军等于和幽州军之间什么实质性的协议都没有。
“小子倒是奸猾!请问刘将军,大帅委托你的另一个使命,博陵方面答应没有?”跟身边几个同样年青的将领小声嘀咕了几句后,曹元让沉不气,第一个站起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没有!”刘义方摇头苦笑,“他们说官府不与民争利,铁器在本朝虽然属于官府转卖。但六郡和幽州都属于大隋境内之地,无须像对突厥、高丽那样严格限制。所以只要咱们这边允许行商买卖生铁,并在税费方面慎重斟酌,粮食和生铁之间的流通自然由民间便可带动起来,根本无需官府再横插一手!”
“那还犹豫什么,直接打过去就是了!大帅所提的两个建议他们都不肯接受,分明是仗着有昏君撑腰,不把咱幽州放在眼里!”没等刘义方把话说完,曹元让已经气得满脸乌青,咆哮着道。
幽州大总管罗艺一共委托了刘义方两项使命,第一项是与博陵方面相约共同出兵,替朝廷扫荡河北各郡叛逆。第二项便是按照一个双方彼此都能接受的价格,准许幽州以生铁、马匹和皮革交换博陵六郡的粮食。这两项协议无论达成哪一项,在外界看来都等于将博陵绑上了幽州战车。但是刘义方去了小半个月,居然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至于生皮和战马,对方倒是开了个口子!”不理会曹元让的愤怒,刘义方耸耸肩膀,继续道。他很看不起诈诈唬唬的曹元让。但却不愿意跟此人伤了和气。因为对方真实情况绝对不像其表面上露出来的那般浮躁无知。此人之所以于大庭广众下一再装疯卖傻,不过是其背后势力的一种处事手段而已。这一点,明眼人从曹元让去年与忠武将军步兵两个起争执后的处理结果上就能看得出来。蓄意污蔑上司的曹元让不过是被降了一级官,而追随了罗艺多年的步兵却被派去塞外坐镇。与其说是罗公看重了其独当一面的能力,不如说被踢出了幽州军的决策圈外。
“他们说自家货源价格远低于幽州所供应,数量也能满足军中所需。所以多谢大帅美意。至于民间买卖,六郡从未禁止过,自然也不会过多干预!”
此话一落,曹元让的气焰登时小了半截。铁矿、生皮和战马三项,是整军备战所必须。因此幽州方所提出的交易要求,不仅仅是只对自家有利。李旭治下六郡的铁矿产量不高,生皮和战马更是稀缺。若是李旭想发展壮大实力,幽州所提供的三样货物缺一不可。但博陵方面却利用幽州各地税赋过高的弱点变相谢绝了这个提议,并且通过货源与价格的探讨,隐隐点明了他们可能还存在一个联系十分密切的盟友。
铁矿的来源可能是河东,毕竟李渊和李旭还号称同宗叔侄。至于生皮和战马,来源除了罗艺治下的辽东三郡外,只可能是胡人那里了。想到这,有人立刻记起了当日替李旭送信的潘占阳,皱着眉头惊呼道:“上次那个姓潘的,不就是契丹人的什么管家么?莫非,莫非是契丹人一直在支持着他?”
“支持不一定,但彼此之间肯定有联络!”刘义方点点头,对同僚的推测表示赞同。“从薛世雄所控制的地段出塞,一样可以走到契丹人的部落。那边好马和生皮卖得素来贱,姓李的又是商贾出身,对这些东西门儿很清!”
“如果是契丹人问题倒不大。我担心的是突厥人,传说姓李的手中曾经有一头白狼,被突厥人视为圣物。”罗艺麾下的行军长史秦雍想了想,忧心忡忡地道。
如果现实真如他所料,局势便更加扑朔迷离。眼下大隋朝摇摇欲坠,很多本臣服于中原的外族已经重新露出了爪牙。远的先不必提,就在紧邻着河北的雁门郡,刘武周便打着突厥麾下小可汗的旗号四处攻城略地。如果李旭被逼急了,也效仿刘武周那样引外寇为援,幽州方面可就立刻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危局。
“这人怎么能如此无耻,居然连突厥人都敢勾结!”几个幽州将领不满,义愤填膺地骂道。根本没考虑自家无缘无故挑起战火的举动,与突厥人的行为方式有多大不同。
“无论如何,咱们便不得不提防些!突厥人最恨的便是咱们幽州!”另外几位追随罗艺多年的老将建议。虎贲铁骑坐镇边塞,主要对手便是突厥人。从罗艺以下一直到普通士卒,凡是有十年以上行伍经历者,没人刀上少沾过突厥人的血。
“我和子义昨夜已经推测过,姓李的不会与突厥人结盟。他为人虽然有些不知道好歹,勾结外敌辱没自家祖宗的事情却也做不出来!”一直没开口的大总管罗艺摇了摇头,否决了这种可能。
污蔑对手并不能抬高自己。幽州大总管不屑这样做。他了解李旭,就像了解自己的过去一样了解。这个人出身寒微,所以内心深处极为骄傲。此人付出了比世家子弟多数十倍的代价,才一步步从普通士卒爬到大将军高位,建立赫赫威名。此人会像珍惜羽毛一样珍惜自己的声誉,绝不可能短视到为了一时之利勾结外族以自污的地步。罗艺甚至还可以料定,刘义方能这么快拿着李旭的亲笔信赶回来,肯定是于其到达博陵之前,远在河南的李旭已经得到了薛世雄部全军覆没的消息,并猜到了下手之人为幽州军,所以提前做好了相应准备。
“那大帅还犹豫什么?河北可是霸王之基,当年袁绍就是在那里打下的根本。咱们与其坐等姓李的继续壮大,不如早点将其连根拔起来!”正当罗艺对敌手赞赏有加之时,误会了其本意的曹元让又跳了队列,大声建议。
“老夫也早有此心。想凭几句空话糊弄我,姓李的算盘打得精,却未免太小瞧了咱们!”罗艺冷笑着点头,然后又非常犹豫地补充道:“但子义说他在博陵还遇到了另一伙人,令老夫不得不慎重!”
“谁?”几个年青将领见罗艺如此犹豫不绝,知道来人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异口同声地追问。
刘义方脸上的表情明显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罗艺,却从主帅那里没有任何反对的暗示。想了想,尽量简单地介绍道:“河东李渊的次子,鹰扬郎将李世民!”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变徵(11)
幽州诸人之所以急着打博陵的主意,第一是由于双方彼此之间离的太近,不将这个肘腋之间的麻烦解决掉,幽州军就休想走得更远。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李旭崛起时间短,根基薄,只要一战吞了其治地,就不愁他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但河东李渊不一样,此人三代公卿,门生故旧遍天下。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只要发封信出去,也能拉起数万追随者来。况且这两年李家已经将大半个河东道牢牢地握在掌心,要钱粮有钱粮要人才有人才,论实力丝毫不比幽州小。
如果幽州军单独面对博陵军,取胜的把握至少有七成。但遇到两李联手,恐怕连半成把握都剩不下。因此,一些老成持重者不禁暗自懊悔,怨大伙千算万算,不该漏算了两李之间的关系。一些年青人却气愤不过,瞪着眼睛大声嚷嚷了起来,“不过是又加上个李老妪么,一并擒了便是,难道他还有三头六臂来!”
你等倘若真是信心满满,又何必提这个‘怕’字!看着年青一代们的表现,刘义方忍不住在心中叹气。暗道:“罗公这两年也不知是被积雪晃花了眼睛,还是被痰迷了心窍。将一干有胆有识的老兄弟贬的贬,逐的逐,光启用这些表面光鲜绣花枕头。这种人用来打哈哈凑趣还差不多,指望他们去攻城拔寨,简直无异缘木求鱼!”
正懊恼间,猛然听见一个平和的声音问道:“刘将军几时见到的李世民,可曾与他详谈?”
‘这倒是个有心机的。’刘义方暗赞,抬起头来,刚好看见罗成充满疑惑的双眼。见是少将军垂询,他赶紧站起身,抱了抱拳,朗声回答:“回将军的话,卑职是三天前碰到的李世民,跟他一起吃过两顿饭,聊了聊对时局的看法。因为未曾奉命,所以不敢与之深交!”
“刘将军何不请李公子顺路来幽州转转!”听完刘义方的话,罗成低声责怪,脸上的表情不无遗憾。
“此话我也提起过,只是李公子说他到博陵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妹妹,所以抽不出太多时间。对少将军的名头他倒是仰慕得很,希望日后能有机会与您结交!”刘义方点了点头,笑着回答。
罗成能看到幽州与河东两家能结成盟友之后的好处,作为在罗艺麾下奔走多年的老将刘义方又怎能看不到?只是对方明显是负有使命而到博陵的,绝不会半途改变初衷。况且幽州大总管罗艺与河东道讨捕大使李渊二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往来,临时攀关系,哪会如此轻易攀得上?
“哦!倒是我将此事看得简单了!”罗成点点头,并没有被对方刻意的奉承而感到高兴。“李公子何时有妹妹嫁到了博陵?咱们怎么没听说过?况且他们两家不是同宗么?”
“这个情况末将也是刚刚得知。河东李渊的女儿便是大将军李旭的妾室。先前估计是怕引得陛下不快,所以其身份秘而不宣。但至今李将军依然没有正妻,想必是极看重这门婚事,不忍再娶一个大妇来压在唐公的女儿头上。至于同宗,本朝胡风甚盛,五服之内的同姓通婚尚不足怪,更何况他们只是几百年前的本家?”
“此言有理,那李渊本为大野氏,跟飞将军李广未见得真有什么关系!”罗成冷笑着摇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屑,“能拉住如此一个好女婿,即便真是同姓,李渊想必也不会在乎!”
他的语锋向来与目光一样尖刻,此刻心中存了轻视之意,更不会给敌手留什么情面。但在冷嘲热讽之余,心中却未曾乱了方寸,很快,便从刘义方的陈述中嗅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来。
“这么说,刘将军你到了博陵之后,等了好几天才见到李世民的了?”奚落够李渊和李旭二人的品格后,少将军罗成皱着眉头问。
“等了七天,几乎是在临走前,才看李世民。”刘义方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回答。这也正是他和罗艺二人昨夜发觉的破绽之处,但二人是探讨了近半个时辰后,才于细枝末节中找到了疑点。而罗成却在聊聊数语中,便发现了蛛丝马迹。其中高下,一望便知。
“刘将军可否把整个过程详细说说,晚辈总觉得其中蹊跷甚多?”得到了肯定答复后的罗成脸色愈发凝重,拱了拱手,请求。
带着几分欣慰,刘义方将目光看向幽州大总管罗艺。刚巧也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欣慰的神色。
“子义,你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说一下吧。孩子们都不小了,也该让他们多参与些事情,省得一个个看上去没轻没重的!”冲心腹爱将点点头,罗艺微笑着命令。
“谨遵大帅之命!”刘义方先向罗艺拱了拱手,然后清清嗓子,将这次出使的过程娓娓道来。
此番南下,他是以渔阳郡户槽主薄的身份到桑干河南岸采购粮食的,因此首先拜会的目标是上谷郡郡守崔潜。谁料到了易县后,郡守崔潜却不肯相见,推说小额需求只管在民间购买即可,若是大额,他亦不能做主,不如到博陵去找军司马赵子铭。
“那姓崔的真是窝囊,如此畏手畏脚,也不怕给他的家族丢脸!”听刘义方说刚开始便碰到软钉子,几个幽州幕僚愤愤不平地道。
“今年春天新开出来的荒地中,至少有万余亩是他博陵崔家派奴仆所为。姓李的对他家去年做下的事情既往不咎,并能出这么大手笔拉拢。他若是再有什么二心,反倒会被天下人耻笑了!”虽然看李旭哪里都不顺眼,罗成却能发现并认可对方的优点所在。摇摇头,笑着点评。
“少将军说得极是,光荒田归开垦者所有这条德政,就不知道为姓李的拉拢了多少人心。我这一路上尽量打着私人名义拜会故旧,但肯暗中见一面的却没有几个。特别是那些刚刚得到官职的士子,几乎人人念李将军的恩。若不是有咱们在桑干河上陈兵数万,他们差一点将我当细作抓起来,关到大牢中去!”刘义方点点头,继续补充。
在易县碰了一鼻子灰后,他便立刻在当地差役的“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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