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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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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是应该谢的,陛下可对你二人关心得很呢。”文一刀亦站直了身,代表杨广受了两个臣子的拜谢,然后带着几分羡慕的语气赞叹。
“末将何德何能,让陛下惦记,不胜惶恐!”李旭与独孤林二人再拜,称谢。
“惶恐倒不必了,临来前,陛下着我问李将军,听说你私自纳了匪首石子河女儿,可有这回事儿?”文一刀笑着点点头,然后扳起脸来,质问。
“末将?”李旭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私事朝廷上也有人过问。肯定又是某些人在朝堂上拿此事来当把柄,所以陛下才专门派人来问我。”想到这一层,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怨气。略作沉吟后,大声回答:“确有此事!末将以为,圣人之治,罪不及妻驽,石子河已经兵败身死,他的女儿,与寻常百姓女儿无异!因此,便不告而纳了。”
旭子不认为自己做得有什么错,大隋律法,妾的地位仅高于奴婢。他已经为石二丫支付了赎罪钱,之后再怎么安排她,其他人根本无权过嚼舌头根子。
“陛下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文一刀被李旭气鼓鼓的模样逗得宛尔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李侯不必那么着急,陛下只是顺口一问,并没觉得你做得有什么错。陛下跟朝中几个大臣们说你年纪青,又没婚配,见石家女儿生得漂亮了就娶回家去,若是换了他年青时,也会做此风流事,所以,你的行为算不得什么过错。”
“谢陛下包涵!”闻此言,李旭心气稍平,笑了笑,向西拱手。市井间关于杨广的风流传闻很多,但据李旭所知,陛下与皇后之间伉俪之情甚笃,宫中妃子总计不超过二十人,所谓年青时也会犯此风流过,已经是明着堵进谗者的嘴了。这份恩情,不由得他不感激。
“不过陛下吩咐,你若将来娶妻,一定得奏明朝廷才行。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从先皇开始,本朝地位显赫之家通婚,皆须向朝廷禀明。你已经是侯爷了,就不能再像原来那般马虎!”文一刀笑了笑,补充。
“臣尊旨!”李旭赶紧向西抱拳,领命。经过武士彟的提醒,他已经知道自己婚事由不得自家作主了,所以文一刀的话也不令人感到惊诧。至于娶谁家的女儿,旭子现在还没想过,也不想为圣上的口谕而头疼。
“你先别忙着作揖,这几句是皇上跟你说得家常话,不是口谕。真正的口谕我还没说呢,你准备接旨吧!”文一刀又笑,继续说道。
“臣李旭恭听圣训!”李旭心中暗叫一声苦,后退半步,恭恭敬敬地弯下了半个身子。
待李旭摆好姿势,文一刀清清嗓子,换了个声音说道:“圣上口谕,特赐李旭平身,坐着听朕说话。”
这可是少见的恩典了,李旭赶紧谢恩,找了个凳子靠上去,终究不敢坐实了,欠着半个屁股听皇帝陛下对自己有什么最新指示。
“你不用紧张,陛下平素跟自己身边人都是很随便的!”文一刀见李旭手足无措,先出言安慰了他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圣上口谕,朕曾答应带你前往辽东,昔日之诺,今犹在耳。但因有小人蒙蔽圣听,以至朕去年言而无信……”
“肯定是来老将军将我的话带给皇上了!”听到这,李旭心中暗自感慨。经历了这几年的观察和感悟,杨广在他心中绝不再是什么圣明天子形象。但杨广对臣子这份情谊,却着实令旭子不忍背弃。
正感慨间,听文一刀继续转述道:“朕已经将阻你建功立业的小人发配到岭南,令其终生不得再回中原半步。一口恶气已经替你出了,所以你心中也别再有什么怨言!”
“臣不敢!”李旭从凳子上跳下来,大声回答。
“其实你去不得辽东,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朕又被高元那贼骗了,无功而返。这几年,朝内朝外,总有贼故意骗朕,朕心甚痛。唯有你,实实在在地替朕杀贼,所以,朕亦不辜负你的功劳!”
这几句说明了朝廷为什么对他越级赐爵的原因。想必皇帝陛下看出自己身边的勋臣宿将弄权者多,能干实事者少,所以心中颇有悔意。“如果此刻陛下幡然悔悟,大隋说不定还有救!”李旭站直身体,心中突然充满了渴望。
“朕闻你家乡被贼人威胁,已经命令地方官员在易县城内替你重新准备了府邸。你的家人也都搬了进去,你尽管奋勇杀贼,不必为家人安危担心!待平了瓦岗军,朕一定招你回京,咱们君臣再下辽东,一定将先前遭受的耻辱一举洗雪!”
“臣,臣谢陛下圣恩!”李旭深深地躬下身去,除了感谢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与私,大隋皇帝陛下对他可谓恩宠致极,连家人的安危都替他考虑到了。但对国家而言,皇帝陛下显然没有任何了悟,居然还在梦想着去辽东找回面子,根本不顾民间已经烈焰汹涌。
“文公公,陛下不知道各地山贼流寇已经闹得很凶了么?”听完皇帝陛下对李旭的口谕,独孤林也觉得有些失望,凑上前,低声追问。
“这就是陛下为什么给你口谕的原因!”文一刀叹了口气,慨然回答。“咱家是个内臣,照理不能干涉外廷的事。但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真可谓触目惊心。以前听令兄说地方上乱,甭说皇上,咱家也是不信的。因为以虞大人、宇文大人和裴大人为首的满朝文武都说贼人越来越少,只有令兄和苏纳言说贼势越来越大。嗨,这人啊,谁还不愿意听好话。可谁又料到,好话未必包藏着好心呢!”
老太监絮絮叨叨,言谈里充满遗憾和懊悔。他这副表情着实令人看了心焦,独孤林自知家里恐怕没出什么好事,急得打断他的话,大声追问道:“公公,你能不能说清楚些,家兄,家兄怎么了,难道家兄处事了么?”
“令兄去年自辽东班师途中受了些寒,今年春天,又和秘书省那些呕了些气,所以就病倒了。陛下派我来传口谕,让你赶紧回东都,一则与独孤大人见见面,让他高兴高兴。二来,他想把护卫宫廷的任务交给自己人,而你是最合适选择!”
“末将尊旨!”独孤学后退半步,施礼作答。国事家事接踵而来,让他的头脑一时有些发懵。答应了奉谕西返后,立刻不顾礼节地追问道:“公公能不能细说一下,家兄为什么和秘书省的人呕气,谁又故意气他了?”
“也不是有人故意气他,咱大隋朝的老样子就是这般,终日吵吵嚷嚷!”文一刀摇摇头,解释,“陛下开春时新增加了一百二十名秘书省的文职,与他共同研讨如何实现千秋盛世。其实陛下心里也明白,这些读书的儒生都是有奶便叫娘的家伙,未必懂什么治国平乱的大道理。只是想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不要四处煽动人造反罢了。”
当今陛下素来有敬贤之名,在他还做扬州总管的时候,就养了一群熟读圣人经典的儒生。最近天下纷乱,为了避免儒生们为乱党所用,朝廷特地又增加了秘书省的名额,将一群比较有名的文人高俸供养起来。而这些人拿了朝廷的俸禄,自然知恩图报,所以每每上本,不是讴歌盛世,就是奏明哪里又现祥瑞。纷纷扰扰,把许多劝谏陛下爱惜民力,励精图治的忠直之言都给淹没了。
今年刚开春,杨广在庭议上例行问百官民间疾苦,虞世基等人带头回答天下太平。纳言苏威和独孤学二人低头不语,杨广把二人叫到身边问话,苏威回答,“以前只有王薄一个人造反,现在各郡都有反贼,我不知道这样的天下是否还能算太平!”。
独孤学的回答则更为简单,他认为,前几年朝廷不用加税,岁岁都有盈余。而现在赋税一加再加,依然收不上多少钱来。这不正是说明天下已经不安定,很多该纳税的人都跑去当贼了么?
二人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秘书省的官员跳出来,弹劾他们出言不逊,刚一开春即说丧气话,诅咒大隋国运。独孤学当场反驳,吵了几句后,一口气没喘匀,当场喷血于朝堂之上。
“这些杀才,他们也好意思自称读过圣贤书!”听完一刀公公的话,独孤学气得一拳砸在墙壁上,震得糊了薄纱的窗子嗡嗡作响。
“他们从圣贤书中,只学会了闭上眼睛说瞎话!为了博出头,这些人还有什么事情不肯做!”文一刀耸耸肩膀,鄙夷道。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比起秘书省的某些人来,却更像个男人。
李旭亦是气愤致极,但他倒不觉得秘书省那些家伙的行为有什么奇怪。前些日子跳出来劝齐郡弟兄们顺应天命,投靠李密的,不也是这伙人的同类么?有些人一辈子的人生目标便是做官,至于做好官坏官,出卖不出卖良心,根本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
“你准备回东都吧。至少你回去,还能让陛下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李旭拍了拍独孤林的肩膀,低声劝告。
“我肯定要奉旨!”独孤林点点头,回应。当年他放着大好前程不顾,从朝廷跑到地方来做芝麻大的小官,就是不想搀和朝堂上的争端。但现在,哥哥已经倒下了,无论为了独孤家,还是为了大隋,他都不得不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有些责任,是与生俱来的,无论你逃多远,最终又一天必然要将其扛在肩头。
三天后,独孤林和文公公上了船,逆流向西。张须陀带领一干弟兄,一直送到了济水边。挥手的刹那,大伙的心情都很沉重,这一别,没有人知道多少年后大伙才能再见面。也无人能预料,眼前这暮气沉沉的大隋,是否还能支持到大伙再度相见的时候。
“回去别忘了让陛下给我们拨粮饷器械!”罗士信于岸边跳着脚,嚷嚷。多年的朋友即将远去,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但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人都灿烂。
“忘不了。你们保重,瓦岗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独孤林微笑着,向岸边挥手。
“哈,你还是自己小心吧,我们这里是明刀易躲,你那里暗箭难防!”罗士信不屑地笑了一声,冲着离岸远去的小船大喊。
“士信,别乱说话!”老成稳住的秦叔宝低喝。随后,他自己也挥起手来,向并肩战斗多年的故交作别,“重木,等家事安顿好了别忘记回来看看!”
“我随时记得,你们若平定了瓦岗,也到东都来找我!咱们不醉不归!”独孤林大笑,拱手,看着岸边的人影渐渐模糊。
“不醉不归!”岸边的人笑着挥手。河心风大,小船的帆渐渐鼓满,渐渐融入天边的云烟。
那些云烟卷卷舒舒,凑成无数亭台楼阁,像极了繁华的都市,昔日的大隋。只是风一来,便袅袅地散了,如梦,如幻。
注1:隋制,隋文帝开皇年间,设爵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杨广继位后废除,只留公、侯、伯三类,每类再分郡、县、乡三等。
注2:光禄大夫,起源于汉,晋后为兼衔。其中分特进、左右、金紫、银青等数级。左右为从二品,极高。
第五卷 水龙吟
第二百八十二章 击鼓(1)
李旭从马鞍后抽长刀,用刀尖推正面甲,然后双腿用力磕了一下坐骑。黑风发出一声愤怒地抗议,迈开四蹄,顺着山坡冲了下去。在他们身后,是一千余名轻骑兵,驾驭着各种各样的战马,也包括一部分高大的骡子,列队飞奔,宛若洪流。
脚下的地形不太适合骑兵作战,过于松软的土地,过于茂盛的杂草,还有藏在杂草底下的石头与土坑,都对高速推进的骑兵构成了致命威胁。连日来,已经有近百名弟兄伤在了自家马蹄下而不是敌人之手。但此刻旭子不能爱惜士卒,到目前为止,对付义军最有效的手段还是骑兵冲击。两到三次大规模突破可以极大地打击他们的士气,甚至将他们彻底击溃。如果换做步卒接战,则双方至少要打上两个时辰才能收到同样的效果。长时间的缠斗会带来更大的伤亡,与敌人拼消耗,郡兵们拼不起。
此番移师荥阳,张须陀大人只带出来了一万五千名弟兄,剩下的弟兄还要留给裴操之大人带着守家,一旦老巢被贼人抄了,四下蔓延的悲观清晰可以于数日之内迅速击溃这支队伍。
临行之前,张须陀大人与新任通守贾务本大人约定,在到达荥阳的一年之内,他将陆续归还从齐郡带走了士卒。“如果朝廷给的物资充足,一年时间内李将军和我定能训练出两万新兵来,到时候齐郡和荥阳前后夹击,必将河南各地的贼寇扫荡干净!”张须陀大人信誓旦旦地承诺,仿佛根本没将对手放在眼里。
“我就与张大人立下一年之约,大人尽管去,一年之内,贾某定保弟兄们无后顾之忧!”曾经做过鹰扬郎将的贾务本亦大笑着回应,豪气干云。
二人都尽力不去看对方眼里的忧虑,大战在即,他们需要表现出一些自信来稳定军心。但宾主双方谁都清楚,一年后,万五出征弟兄们未必能剩下多少人还能活在世上。兵凶战危,古往今来,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者已经算得上良将。而大伙要面对的敌军有数十万,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不断增加的可能。
自从离开齐郡后,半个月内他们连续和不同的敌人打了四仗。每次都将敌军击败了事,从不与任何一支盗匪做过多纠缠。张须陀不打算在沿途的盗匪身上消耗过多实力,那些都是李密派出来送死的。作为瓦岗军的新任军师,李密与其前任徐茂功的最大不同是他不在乎牺牲。当然,眼下牺牲的都是那些外围的小鱼小虾,真正的敌人隐藏在最后面。在试探清楚官军具体实力之前,李密不会轻易与官军交锋。
所以,郡兵们也不肯轻易让敌人探明自己的虚实。他们每次作战都以骑兵为主,步卒只用来做局部配合,更确切地说,是在战斗后打扫战场。这种只露牙齿给人看的战术很容易被流寇们误解,将官兵一方的实际战斗力放大数倍。张须陀要的就是此种效果,如果能不战就剪除瓦岗军羽翼的话,他不介意把假象造得更轰动些。
制造假象的同时,也往往意味着一部分人要付出牺牲。最艰巨的任务由旭子亲手训练出来的轻骑兵们承担。连日来,他们犹如一把剔骨刀般从盗匪身上割下一块块血肉。同时,他们自己也像极了一把用久了的刀,刃上布满了豁口。
“放箭,放箭!”面对着急刺而来的钢刀,明威将军王冬生慌慌张张地喊道。他本是韦城贼周文举麾下的六当家,刚刚被外派做一军主将不到三个月,连李密册封的明威将军这个官职到底应该属于几品几级都没弄清楚。如果现在就死了,自觉未免太对不起这身官衣。
站在队伍后排的义军弓箭手拉开打猎用的拓木弓,将羽箭乱纷纷射出去。与主将王冬生一样,他们成为瓦岗军士卒的日子也不到三个月,对如何与正规官军作战没半点儿经验。虽然大伙以前也曾击败过前来征剿的地方兵马,但那些对手都是和他们一样迷茫的农夫。双方的作战结果基本上靠运气。一场风,一阵雨,或猛然从山上滚来的一块石头,都可能左右战局。
但今天,他们看到的却是一支不被外界条件所左右的队伍。数以千计的羽箭从半空中落下去,也不过只是让前冲的队伍约略停滞了一下。紧接着,这支队伍却冲得更急,根本不顾有多少人受伤。
“放箭,放箭!”看到对手的冲锋速度根本没有减慢的迹象,王冬生喊得更慌张。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明威将军当得是否值了,虽然同村出来的弟兄们只有他一个当上了将军,并且只有他一个人在瓦岗山脚下分了四十多亩地,起了一套大房子,娶了婆娘。但如果一个人要战死了,这些东西恐怕都要落于别人之手。
第二波箭雨又从天空落下去,射倒了十匹个疾驰而来的战马。马背上的敌人突然消失不见,在一名骑黑马的头领统帅下,他们全部采用了镫里藏身的姿势。这个姿势让羽箭很难将他们射中,即便射中了也很难一箭致命。
敌人冲过来的速度非常快,转眼与义军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步。所有弟兄都感觉到了地面的颤动,呼啸而来马蹄的声音压住双方的战鼓声和呐喊声,震得人手脚发麻。弓箭手们哆嗦着再次弯弓,他们只剩下了射出一箭的机会。但这样差的杀伤效果,他们不知道下一箭射出后,自己还有没有逃命时间。有人的脸色变得煞白,握刀的手开始不住颤抖。有人则低低的弯下了腰,大小腿不住打战。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想逃走,急冲而来的战马太高大了,令人不敢抬头仰视。即便大伙有机会将它拦住,也会被那些倒下的尸体活活压死。
“长矛手,上前三步。下蹲!”关键时刻,王冬生想起了瓦岗军徐四当家教导的一个绝招。徐四当家现在的官职是冠军将军,内军总管,官爵和封号加起来有门帘子那么长。对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称呼,王冬生记都记不住,他只记得徐茂功炼的军队很齐整,比自己麾下这些弟兄们强很多。他本来也想找时间跟徐茂功学学如何将自己麾下这些人训练得如徐茂功麾下的内军那样强悍,可是没等和对方说上几句话,就被接到了前往济阴阻截官军的任务。
“若与骑兵遭遇,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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