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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大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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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还有几粒;一枝钢笔没有加套,还在枕边……
蒋君章立刻拉开被窝,抚摸陈布雷的手,冰冰凉;又抚摸了脚,已经僵硬了;最后抚摸胸口,还有一点点温暖,于是立刻想起“送医院”。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一送医院,消息会马上传出去,关系太大。那么还是快请医生吧!
“陶副官,你马上驾车去找常给布雷先生打针的陈广煜医生来,把叔同和叔谅先生也接来,要快,越快越好!”
陶副官一听,马上下楼去了。这时,蒋君章才把信封打开,一看第一句“我今将不起,与兄等长别矣”,便泪如泉涌,怎么也看不下去了。蒋君章含着眼泪,又去打电话,先告诉总统官邸周宏涛秘书,接着又打电话给总统府第二局局长陈方,还有###副部长陶希圣,行政院秘书长李惟果。他给这些大员打罢电话,又想到要给陈布雷的夫人王允默打电话,陈夫人在上海,电话一时难接通。他一个人楼上奔到楼下,楼下跑到楼上。上海长途电话接通了,对面是王允默的宁波话:“蒋秘书,有什么急事?”
“陈师母,请你快来,布雷先生完了!”
“啊!”虽然远在上海,这声“啊”字还是很凄苦的。
这时候,陶副官陪着陈叔谅、陈叔同和陈医生先到了。蒋君章已经昏昏然,只会讲一声“布雷先生完了”,就再也讲不出话来。他陪了陈氏兄弟上楼,抽出信来看一两句,又查一查遗书、文件箱子和存款箱子。一会儿,陈方来了,周宏涛秘书和熊医官来了,李惟果带着一个医生来了,陶希圣来了,行政院院长翁文灏也来了。大家见了面,也讲不出什么话,只是眼眶闪着泪光。
三个医生商量了一阵,打了几针强心针,都摇摇头说:“服药过量,已无法挽救,料理后事吧!”
“那么怎样发布消息呢?陈先生遗书里面指示不如直说旧病复发,服安眠药过量而不治……”
“这不能直说。”
“还是含混一些好。”
“不如说心脏病突发……”
“那么陈先生给总统的书信如何办?”蒋君章问。
“那就由我们呈送总统吧!”周宏涛和陈方不约而同地说。陈方还说:“11点钟,总统恰好要召见我,我就把布雷先生逝世的消息和遗书报告上去。”
除了陈氏兄弟和蒋君章等外,众人陆续散去。12点钟敲过不久,只听门外有汽车喇叭声,陶副官匆匆上来说:“总统来了。”
“布雷先生完了!”(2)
蒋君章连忙迎出去。蒋介石穿着长衫马褂,沉着脸,面显悲戚,蒋君章陪着他先上楼。蒋介石面对这个追随自己20多年的部下,百感交集。确实,像陈布雷这样的文才是不可多得的;特别是像这样的人品,也是不可多得的。自从陈布雷跟随他后,只要他还未睡下,陈布雷也就不睡;他起身前,陈布雷早已起身了。陈布雷温良恭俭,澹泊宁静又一清如水;对他更是小心翼翼,忠心耿耿。他怪自己,那天自己的语言太冲撞了这个老夫子了。可是他又怪这个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尸体,怎么选择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死去,这将会造成何等的影响呀!
蒋介石面对陈布雷遗容,默默无言,临走吩咐:“好好地料理后事,我派俞局长(军务局长俞济时)和陈局长(政务局长陈方)来帮助你们。”
不一会儿,俞济时和陈方都来了,大家商量待家属到京后,移灵中国殡仪馆。
。。
“遂其澹泊之志”
王允默和女儿陈琏奔丧来到湖南路寓所时,恰好,那疯疯癫癫的戴季陶也在陈布雷床前大嚎:“啊!布雷,布雷,我跟你去,我跟你去,人生总有一死,我的心已死了……”他一下子扑到陈布雷的遗体上去,几个侍从忙把他扶起来。
宋美龄在陶希圣的陪同下也上楼来了,她穿着黑丝绒旗袍,步履沉重。走到陈布雷遗体旁,看见陈布雷那蜡黄干枯的脸,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她的两只手颤抖着合了起来,摆到了自己胸前,她的嘴蠕动着,眼角里滴出几滴晶莹的泪珠。
她对站在床旁的王允默和陈琏说:“陈先生不幸逝世,我代表总统向你们表示慰问。”
王允默轻声凄然道:“谢谢夫人,谢谢总统。”
陶希圣说:“陈夫人,总统的意思,对陈故中委拟举行国葬……”
王允默倒是颇能体会陈布雷之遗愿的,她缓缓地道:
“先夫不幸谢世,允默哀痛昏迷,方寸已乱,身后各事,幸赖诸先生协助,情高谊厚,慰激无极。”这个身材矮小、外貌不扬的妇女确是很有文才。“惟思先夫一生尽瘁国事,衷心惟以国家人民为念,而立身处世,尤向崇俭朴澹泊,故丧葬诸事,深望能体其遗志,力求节约……”
“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来找我,我们会帮助解决。”宋美龄的上海官话讲得很动听。“这也是总统的意思。”
“谢谢夫人和总统的好意,”王允默的宁波官话也讲得很流利,“先夫生前因爱杭州山水之秀,曾于范庄附近购地一方,并有终老西湖之想。故长眠之地,似宜择定杭州,并即在该地筑造一普通平民之简单墓穴,碑刻‘慈溪陈布雷先生之墓’,不必镌刻职衔,亦所以遂其平生澹泊之志。先夫生前遗言谓,书生报国,恨无建树,且今日国家变乱,人民流离失所,更何忍糜费国家金钱以为一身荣哀。故国葬和公葬之议,务祈夫人及诸先生婉为解释辞谢。”
宋美龄回去给蒋介石讲了王允默的态度,蒋介石在房内踱了几圈,他一边踱步,一边思潮翻滚,自从戴笠死后,他又一次感到若有所失。他对这个追随他20多年,日日夜夜为他起草文稿,忠心耿耿,又是一尘不染的人的死去,确感如失左右手。他不禁提起了发抖的手,战战兢兢地写了一幅横匾:“当代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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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痛失“文胆”(1)
陈布雷究竟是心脏病发作还是自杀,新闻媒体上逐步明朗化了,而且蒋介石一定坚持要国葬、公祭,做足了文章,一方面他也出于真心,一方面是以此安定人心。
南京《中央日报》在陈自杀后有一篇社论已经点明了:悼念陈布雷先生
陈布雷先生逝世的消息,我们以新闻界一分子的资格,率先报道于社会,亦率先为文以致其哀悼之忱。布雷先生是新闻界的前辈,自许身国家从事政治之后,对于新闻界仍然是在关切,也仍然是在指导。在新闻界的同仁心目中,布雷先生之受钦敬,有影响,不是因为他在政治上地位之崇高,他并没有赫赫的官阶和职名,而是由于他有诚意、有热情、有远大的见解和深远的观察力,足为我们新闻事业从业者之明灯。
布雷先生在上海《商报》主持笔政,运用他如椽之笔,为国民革命作先驱,写成中国新闻学史上光明无比的一页。自此以后,二十余年来,他常在总裁蒋先生的左右,抗战八年之中,所有政治上的事务,几乎是荟萃于一身,承最高领袖之命以为处理。不知者往往以文笔之谨严而华缛,沉着而刘丽,称道布雷先生。知之者对于布雷先生功在国家而不居其名,尤致其无限的景仰。他的地位是政治中枢的里层,他的胸境和眼光却永远是学者的气度与客观的观点。他的生活更是书生的生活。他对于国事,怀抱着诚挚的责任心;却又保持着空灵的观察力。他处理政务,必使精神贯注到最后一个字。他撰写文章,必沥心力至最后一滴血。在布雷先生五十八寿辰之夕,他对二三亲友说道:“大家都说我能作文,其实我只是能尽心。”今日这样一位尽心国事的先进,离开了我们的国家,离开了我们的政治中枢,离开了我们新闻界,无论从哪一方面说都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王安石说:“环顾其事无可忧,忧必在于天下。”布雷先生一家生活朴素,薄俸足以自给,实无可忧。他的思虑完全是为了总裁。他的忧劳,完全是为了国家。他是一个富于忧郁性的人。他的忧郁性完全是他沉重的责任心的产物。他久患失眠症,几乎每夜非服药不能入睡。这就是他心脏病的根源,也就是他责任心和忧郁性的成果。
今日中国继八年抗战之后,又进入艰苦无比的民族内战。政治中枢正需要布雷先生继八年抗战之后,再度贡献其心力。但是布雷先生竟然为国尽瘁,以逝世闻。我们是国民一分子,既不胜其惋惜;我们是新闻界一分子,尤不胜其哀悼。谨为文如右,以代哀挽之词。陈的遗体当日移入中国殡仪馆。15日申时大殓。报导说:“中国殡仪馆‘崇敬堂’内,是日充满悲凉气氛。故中委陈布雷先生遗体即于四壁素联、鲜花成丛之灵堂内举行大殓。蒋总统偕夫人于上午十一时步入灵堂,亲临吊唁。总统在陈故委员遗像前,为渠二十多年来之知己,默念约一分钟,始缓缓退出。总统并挽‘当代完人’横匾一幅,悬挂灵堂上端。蒋夫人献花二束。
“各方致送挽联者有李宗仁:‘有笔如椽,谠论雄文惊一代;赤心谋国,渊谟忠荩炳千秋。’孙科:‘慎独存诚襄大业;长才济世著文章。’黄少谷:‘一手文章扶国运;终宵忧乐系苍生。’梁寒操:‘行己有耻,博学于文,志不在温饱;报国尽忠,守导能笃,死则为神灵。’朱家骅:‘为政不忘清勤慎;居家无愧孝友慈。’下午三时,陈氏遗体,于哀乐声中大殓。参与大殓祭礼者有李宗仁、于右任、孙科、张群、何应钦、徐柏园、程沧波及青年党代表余家菊、民社党代表徐傅霖等数百人。一代完人,从此永别人间。
“陈故中委治丧委员会决定十八日上午十时在中国殡仪馆‘崇敬堂’开奠,十时成主,举行公祭,正午十二时移灵在南京和平门登车,下午二时灵车启行,经沪转杭安葬。”18日中央社发布逝世经过新闻。南京《中央日报》在第二版以三栏长题短文附灵车照片刊出。题文就是:
蒋介石痛失“文胆”(2)
陈布雷以死报国
治丧会搜集遗书发表
引题还有一句“陈天华先烈之后一人”,这位陈天华是辛亥先躯,反对满清,蹈海自杀,以表心迹,被国民党称为爱国先烈,这与陈布雷自杀是两回事。
为父亲戴孝的陈琏与八姑(陈瞻华)合影这条消息后还有附件,陈布雷所有11件遗书,以下是公祭,祭文,移灵,安葬,还有一篇社论,兹一一照录于后。
附件:
一、十一月十一日杂记;二、上总裁书(二纸);三、留交蒋秘书君章、金秘书省吾之函及处理身后事务十则;四、致张道藩先生函;五、致洪兰友先生函;六、致潘公展、程沧波先生函;七、留交陈方、李惟果、陶希圣先生并嘱向中央诸友致敬之函;八、遗陈夫人书;九、遗训慈、训悆、叔同诸弟书;十、遗陈公子书;十一、予陶副官之手教。
18日上午公祭及灵榇启运经过,南京《中央日报》于19日刊第二版,三栏题短栏文:
昨公祭陈故委员蒋总裁主持典礼
灵柩昨晚专车运抵沪
【中央社讯】陈故委员布雷先生公祭典礼,昨(十八)日晨九时在中国殡仪馆举行,素车白马,备极哀荣。蒋总统率领国民党全体执监委员首先公祭,陪祭者李宗仁、于右任、王宠惠、邵力子、何应饮、李文范。总裁致献香花,并由司仪员宣读祭文。礼成后,继由总统府、首都新闻记者公会、中央政治委员会等机关团体公祭,分别由吴鼎昌、孙运仲、陈博生、洪兰友主祭。陈故委员生前友好相继前往致祭。祭毕,举行点主礼,李文范为点主官、洪兰友、狄膺分任左右襄题。十二时移灵和平门车站,下午二时专车运沪。兹志蒋总裁及中央政治委员会祭文如次:
蒋总裁祭文
维中华民国三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中国国民党总裁蒋中正率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中央监察委员会全体委员,敬以香花清醴庶馔之仪,致祭于陈故常务委员布雷同志之灵而告之曰:
惊飚忽卷,严霜倒飞。伟矣先生,永邈清徽。夙以文雄,玄诚黜漓。拳拳忠爱,情见乎词。献身革命,主义是持。畏垒椽笔,逾百万师。昔迁阳九,俾正厥辞。诞告多方,遂奠邦基。多难兴国,枢府是资。周爰诸诹,弗诡弗随。靡曰才难,吾党羽仪。云何一瞑,逝者如斯。载瞻遗像,海鹤丰姿。靳於中寿,哭岂其私。前军告捷,大振声威。灵其毋恫,涉降在兹。尚飨。
中政会祭文
维中华民国卅七年十一月十八日,中央政治委员会副秘书长洪兰友暨秘书处全体职员,谨以香花清酤之仪,致祭於陈故秘书长布雷先生之灵席前曰:
呜呼!觥觥陈公,吾党桢干。幼而有声,遂擅文翰。发谋决策,不及其私。刚正之节,终始无疵。三监木天,以忠以恕。援挈吾曹,实感覆护。东夷甫剪,赭寇复张。倦怀国是,寝馈不遑。疢疾在躬,忽陨一昔。夺我元良,天亦何益。遗墨在眼,读之心椎。一棺附身,家无余财,济济今子,将隆公后。文章有灵,河山并寿。大军报捷,醴酒盈斟。嗟嗟陈公,祭其来歆。哀哉,尚飨。
【中央社讯】陈故委员布雷灵榇,十八日午十二时由中国殡仪馆移至和平门车站,二时四十分专车运沪转杭。移灵时,由陈立夫主祭,张厉生、张道藩、陈方等陪祭。宣读启榇文如次:“布雷先生逝世之六日,治丧委员会同人恭奉灵榇,於民国三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归殡杭州。时日惟吉,挽辂是宜。将事之人,罔不只肃。清尘除道,七鬯俱安。散告启棕,神其凭式。敬告”。祭毕,移灵上车,经中正路、新街口、中山路、中央路,出中央门至和平门车站,执绋者分乘汽车数辆,长达半里。途经行政院新闻局门首,该局全体人员献花圈致敬。抵站后,灵榇移置特备之灵车,并即举行祭礼,由于右任主祭,与祭者李文范、张之江。吴铁城、张厉生、陈立夫、洪兰友、陶希圣、马星野、傅斯年、李惟果、贺衷寒、郑彦、张知本、陈方、董显光、郑友德、萧吉珊等。二时四十分,陈故委员灵车于哀乐声中离站,徐徐启行,陈氏家属均随车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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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痛失“文胆”(3)
【中央社讯】蒋总统于十八日晨十时卅分在官邸接见陈故委员布雷家属陈夫人王允默女士及甫自平湘奔丧赶来之陈公子迈、遂、女公子琇、琏,弟叔谅、训、叔同。总统殷殷垂询陈故委员生前生活情形,并表示布雷先生之死,对国家与总统个人,均为莫大损失。总统殷切勉陈氏子女及弟继续努力,完成遗志,并希望早日安葬,使死者能得安息。陈氏家属对总统一再亲临祭吊,表示感谢。
【中央社上海十八日电】
陈布雷氏灵榇专车,由治丧委员会推派洪兰友、陈希曾护送暨陈氏家属一行,于十八日晚九时由京抵达上海北站。市政府、参议会、市党部、市工会、市商会、记者公会等机关团体代表百余人至车站迎灵,并慰唁陈氏家属。灵榇专车十八日下午四时半驶达镇江,各界设奠公祭。五时五十分抵常州,武进县党部、县政府、警察局联合公祭。六时半抵无锡,该县参议会、卫戍总部城防指挥部、宪兵团、记者公会等四机关联合公祭。七时半抵苏州,吴县参议会、县商会、县政府献花致奠。陈氏灵榇在沪停留一宵,即驶杭安葬。
沪市各界于十九日上午九时,由吴国桢、宣铁吾、方治、潘公展等首代表上海市各界,在北站设奠致祭。后由市党部、两路特别党部、报业公会、记者公会、《申报》、《新闻报》、《上海中央日报》、四明银行、浙大同学会等,分别公祭。与祭者感时怀人,多涔涔泪下。十时正,公祭完毕,专车于哀乐声中,启行赴杭,于下午抵杭州南星桥车站。首由浙###陈仪领各界公祭,旋移灵榇至凤山门四明公所,复由省市参议会、省市党部、省市政府、教育机关团体、记者公会及宁波同乡会等公祭,仪式庄严肃穆。
陈故中委墓地在西湖南山梵村边九溪十八涧。二十日上午,洪兰友、陈希曾及陈氏家属,同往勘测。陈夫人谓:该地系先夫子于战前所购,约六亩半,与友人六人合购。原拟筑屋数椽,但迟迟迄未实行,今已偿其夙愿。语竟泪下,闻者酸鼻。洪兰友语阮毅成:现在军事失利,真是兵荒马乱之时,又值岁暮天寒之日。死者以入土为安,已与布雷先生家属商定,即行下葬,日期已择定十二月十日。陈氏家属,为遵遗志,决薄葬简礼。
十二月十日上午十时半,一代完人,陈故中委入穴。天寒路远,送葬者稀。梵村为自江干入九溪十八涧必经之地,越十里郎当岭即可到天竺、灵隐。面山倚水,景物幽静,确属千古佳城。布雷先生长眠于此,亦使湖山,益为生色。一代报国书生,领袖忠心高级干部,青史留名,永垂万世的布雷先生,永受人钦仰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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