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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樱花如雪飞落，夏天睡莲在小池里静静开放，秋日有淡淡有桂花香气，隆冬梅花沿车道开放，如未化的残雪。
　　
　　自从杜云芊离家居住之后，厨师、佣人被辞退，管家仅是白天前来，帮忙整理日常事物，本就少有声音，夜里更是寂静得恍若置身深山野岭。
　　
　　“大小姐，今天回来用餐？”按了门铃后，管家亲自到门口迎接。
　　
　　“下星期是舞台剧的公演，我想亲自把招待券给哥哥。”杜云芊含笑。
　　
　　“总经理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我知道，哥跟我说过，我答应等他。”
　　
　　“我马上去叫外烩过来。”
　　
　　“麻烦你了。”
　　
　　“大小姐还需要什么吗？”
　　
　　想到即将跟杜司臣见面，杜云芊心情极好，微笑交代，“帮我泡杯茶吧！我在院子里晃晃就进去。”
　　
　　暮春时节，庭院里没有正值花期的花朵，高大的树木自成一格排列在草地上，茂密的枝叶遮住即将开始的暑气，气息森森，每一口呼吸后闻得到树木和芳草的香气。
　　
　　杜云芊回国念大学时，曾听园丁说，这些树木都是杜司臣为了她种植的，各色植物都仿照她在美洲西岸的住所。
　　
　　“总经理说大小姐从小就很喜欢这个院子，叫我们千万不可以马虎随便。”
　　
　　她还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动。
　　
　　就跟杜司臣从来不会明白表示他的心意一般，杜云芊也拙于对兄长表达自己的爱，她在他面前总是带着一些怯懦，不敢直率地说出内心的话。
　　
　　于是杜云芊努力再努力，用自己的成绩来回报兄长。
　　
　　第一次发现努力就能得到回报，是在刚被送出国的夏天，她参加一场钢琴演奏发表会。
　　
　　仅是让父母同乐的活动，并非正式比赛，哥哥却在电话中鼓励她，要她好好练习，不可以丢杜家的脸。
　　
　　“如果你表现得好，我就去看你的表演。”
　　
　　这句话激励杜云芊日夜不停地练习，跟家人分开了大半年，她渴望有人能够来看她，不计任何代价。
　　
　　透过越洋电话，她弹奏给杜司臣听。隔着遥远的线路，声音夹杂着沙沙的杂音，杜司臣听完之后，杜云芊胆怯地等着评语。
　　
　　“弹得很好。”
　　
　　一个月后，钢琴发表会上，杜司臣坐在前排最显眼的位置，一向冰冷的容颜，流露淡淡的喜悦与赞赏。
　　
　　表演结束后，杜云芊向其他人介绍自己的哥哥。
　　
　　杜司臣身材高挑，容貌端正，沉稳的气质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初上高中的少年。眼睛发亮的少女们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自我介绍，杜云芊第一次发现哥哥对女性的吸引力。
　　
　　她紧紧挽住杜司臣的手臂，以出色的哥哥为傲。
　　
　　从那天起，她像是受到制约般，对任何事情都全力以赴，只求哥哥能多给自己一些关注。
　　
　　尤其在察觉自己不管多努力，都没办法引起父母太大的反应后，杜司臣就成为她追逐亲情的最后一根浮木。
　　
　　哥哥对她的评价，是杜云芊从小到大用来衡量自己努力的依据。杜司臣没称赞，就表示她的努力不够。
　　
　　进入演艺圈后，杜云芊失去了这个衡量的标准，因为杜司臣从来不观赏她的演出，对于她的作品也从没有任何评价。
　　
　　杜云芊知道哥哥不喜欢自己进入演艺圈，但从头到尾无视她的表现，这也做得太彻底了吧？
　　
　　关于这一点，杜云芊有些怨怼，却从来不敢向哥哥抗议。
　　
　　这次杜云芊接演舞台剧，除了想挑战自己的演技之外，也知道杜司臣对舞台剧有一定程度的喜爱。
　　
　　既然是舞台剧，哥哥总会答应来观赏吧？
　　
　　稍晚，管家请来五星级餐厅的外烩。
　　
　　法国料理主厨，带着一班手下，抬来最上等的食材。
　　
　　葡萄酒在玻璃杯中荡漾出深沉的石榴色、肥美的牛肉淋上松露酱汁，各式香料熬成的海鲜汤热腾腾地端上桌，杜云芊却等不到应该出席的人。
　　
　　“总经理说他会晚一点回来，叫大小姐先用晚餐。”管家尽职地转达。
　　
　　“哥每次迟到都不自己跟我说，要别人转告。”杜云芊喃喃埋怨。
　　
　　“这是总经理叫我拿出来的红酒，是给大小姐赔罪用的。”
　　
　　管家拿来年份极佳的红酒，那是杜司臣不轻易跟人分享的珍藏，赔罪诚意十足。
　　
　　杜云芊也不客气，将价格昂贵的珍藏红酒当做白开水，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整瓶喝完，还是没有等到杜司臣回家。
　　
　　只要是跟杜司臣有关的事情，好像有绝大部分都跟失望这两个字有关。
　　
　　杜云芊没来由地香气自己十二岁时跟哥哥的一场冷战。
　　
　　当年杜云芊参加一场拼字比赛，她希望杜司臣来观赏比赛，杜司臣承诺要来，但直到最后决赛，他都没有出现。
　　
　　杜司臣甚至没有为了自己的缺席道歉，就算杜云芊失去理智地在电话中对他尖叫，他还是保持冷静甚至残酷的态度，淡淡地说，“情绪化的反应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
　　
　　那件事情之后，杜云芊学习不再强求，不多争取什么，学着跟兄长保持相敬如宾的关系。
　　
　　杜司臣似乎很满意她的转变，认为妹妹长大了。
　　
　　晚餐过后，杜云芊信步来到杜司臣的书房。平常没有杜司臣的允许，她不敢随便闯入他的私人领域。今天杜云芊有一些醉意，没有犹豫太久，就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打开灯后，杜云芊在杜司臣平日工作的区域中来回踱步，有一种侵入他人领土的骄傲。
　　
　　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柜，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业相关书籍，绝大部分与建筑有关，堆在书桌上的，是一份份需要仔细评估的商业案件。
　　
　　发呆了几分钟之后，杜云芊才发现看似简洁严肃的书房里，意外藏着一些奥妙。
　　
　　堆满文件的桌上，夹杂着几本演艺圈的八卦杂志；放在书柜深处的相框，是她最近一部电影的剧照。
　　
　　在书房角落的沙发坐下，杜云芊回想着杜司臣这两年来的冷漠，只关心她的公司收支，对她的表现不闻不问，几次得到奖项，也没有任何夸奖，送来的花束只是在做表面功夫给媒体看。
　　
　　但他却在书房里面放着她的剧照？
　　
　　认识这个男人那么久，杜云芊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为什么亲如兄妹，两人的距离却如此遥远？
　　
　　杜云芊有一种感觉，这种疏远是杜司臣刻意营造出来的，他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展露过真正的自己，他将真心藏得太深。
　　
　　杜云芊倚在沙发上，想着那个遥不可及的男人，不知不觉陷入梦境。
　　
　　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到身边仿佛有不寻常的声音，杜云芊一番挣扎，才让自己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醒来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杜司臣坐在远远一角，专注凝视着她，面色柔和。
　　
　　“我……”
　　
　　“抱歉，我没办法回家吃晚餐，会议一直开到八点，有一些建筑时程上的问题没办法敲定，我们预定在高楼上建造一个大型游泳池，关于地板强度，建筑师争论不休……”不等杜云芊开口，杜司臣解释迟到的原因。
　　
　　“没关系……”杜云芊仍有些恍惚，她愣愣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一时不知是梦是真。
　　
　　杜司臣总是在她满怀期待的时候让她失望，又在她没有预料的时候突然来到她身边。
　　
　　她的心情，总是因为他而忽喜忽悲。
　　
　　多年来累积的委屈，让杜云芊的胸口一时涌现酸楚。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杜司臣起身，走近几步，想看清楚杜云芊脸上的表情。他伸出手，仿佛想要触碰她的脸庞，又在最后一刻缩了回去。
　　
　　“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没有陪你吃晚餐？”灯光昏暗，杜司臣的声音犹如穿透黑暗而来，带着一股魅惑人的力量。
　　
　　定了定神，杜云芊缓缓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已经晚了，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明天我排开工作，我们一起吃早餐，好好聊一聊。”杜司臣的话并非问句，也没有让杜云芊有拒绝的机会。
　　
　　他伸出手臂，直接将杜云芊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这个举动出乎杜云芊的意料，她惊呼一声，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身体便腾空而起。
　　
　　“哥！”
　　
　　杜司臣稳稳地将她抱在胸前，一脸怀念地看着她，“你小时候也老是在我房里睡着，我都是这么送你回房间。”
　　
　　他弯起嘴角，笑得有些妖媚，“今天当做重温旧梦。”
　　
　　杜云芊记忆不深，只点点头。
　　
　　昂首看着杜司臣少有的温柔，杜云芊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感觉他传来的体温，以及身上独特的气息。
　　
　　也学这是杜司臣表达歉意的方式吧！补偿他让她等了一个晚上。
　　
　　她一厢情愿地想。
　　
　　“当年还这么小，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也变重了……”杜司臣在她的耳边轻笑。
　　
　　“我很重吗？”杜云芊嘟起嘴抗议。
　　
　　“演艺圈的人不是应该瘦得跟纸片一样才合乎标准吗？”
　　
　　“我这样的身材刚刚好！”
　　
　　“嗯，这样刚好。”听到杜云芊不满的口吻，杜司臣笑了，“只要我还抱得动就刚好。”
　　
　　短短的走廊，仿佛走了许久，被杜司臣送上床的时候，杜云芊再度合上眼睛。
　　
　　醉意和倦意同时袭来，她真的困了。
　　
　　杜司臣为她盖上辈子，杜云芊自然地抱住棉被，身体蜷缩，用脸颊磨蹭包围上来的柔软。
　　
　　感觉到床垫稍微下陷，杜云芊微微睁开眼睛，发现杜司臣坐在床沿，俯身看着她。
　　
　　他的眼睛灿亮如星，在灰暗的房间中，依旧拥有不可思议的魅力。
　　
　　“哥……”
　　
　　“什么事？”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讲，可是混沌的脑袋想不起来是什么。
　　
　　“有什么话明天再讲，快睡吧！”杜司臣的嗓音低沉具有磁性，催促着她入梦。
　　
　　杜云芊被睡意击败，她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深深的黑暗当中。
　　
　　她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在床畔凝视她良久，一声叹息之后，俯下身体，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第三章
　　　　她习惯争取杜司臣的认同，在得到他的掌声之前，就算得奖无数，也不认为自己在演艺圈已经有立足之地。
　　
　　然而，处心积虑想要博取他的注意，这么多努力却都是徒劳。
　　
　　哥哥的确很关心她，但从小到大，她真正想要的，他从来不懂。
　　
　　也许太久没有回到故居，杜云芊睡得很沉，意识飘得很远。
　　
　　她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参加父母的葬礼，天空飘着雨，她穿着黑色的洋装，手上拿着一朵白色的玫瑰。
　　
　　因为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她没有哭，一直坐在长凳上发愣，直到一对男女蹲在她面前。
　　
　　“你是杜云芊吗？”女人伸手握住她的手。
　　
　　“嗯。”她点点头。
　　
　　“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爸妈了。”站在旁边的男人有一张酷似杜司臣的脸庞，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掌厚实温暖。
　　
　　她被抱了起来，历经遥远的路途，来到另外一个家。
　　
　　“云芊，这是你的哥哥，来，喊人。”
　　
　　“哥！”
　　
　　她乖乖地开口，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少年的脸色不豫，冷冷看着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戒心。
　　
　　“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吗？云芊，你要乖乖听哥哥的话，还有你，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要照顾妹妹。”
　　
　　“知道了。”尽管嘴巴如此回应，少年的表情却透露出他的不情愿。
　　
　　她有了新的家庭，爸妈与哥哥，虽然隐约感到不安，还是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爸妈不经常在家，于是她习惯性的黏着哥哥。哥哥对她不理不睬，却也从来不会欺负她。吃饭的时候，他会等她吃完后才离座，她不知道这是礼貌使然，还是少年尽力做到看管妹妹的职务。
　　
　　她喜欢窝在少年的身边，只要不吵不闹，他就不会将她赶出门去。
　　
　　她喜欢唤他哥，虽然他听到这个称呼，总是会对她皱眉头，但这一点也无损他随着时间逐渐增长的俊美。
　　
　　“哥！”她喜欢在他专心念书时，闯进他的书房，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试着吸引他的注意。
　　
　　少年回头瞧她一眼，没在意，继续念书。
　　
　　“哥！”她再喊。
　　
　　“嗯。”漫不经心的语调。
　　
　　“哥！”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少年终于发火，她嘻嘻地笑，知道他生气归生气，却不会责罚她。
　　
　　这样的游戏，不管多少次她都玩不腻。
　　
　　好几次，她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被哥哥抱在怀里，一路送回自己的床上去。
　　
　　“又睡着？要睡回自己房里睡！”
　　
　　听到他不满的抱怨，他连忙闭起眼晴装睡。
　　
　　“我告诉你，下不为例。”
　　
　　抱怨归抱怨，但将她放回床上的动作，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偶尔，他会站在床边，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离开。她小心翼翼地装睡，直到他转身离开，才敢睁开眼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被抓走的那天，她原本是在公园里玩耍，等候哥哥回家。
　　
　　几个陌生人带走她，一开始她尖叫痛哭、惊慌失措，最后她精疲力尽地缩在墙角，哭到没有力气。
　　
　　懵懂无知的她，一开始只是害怕，直到陌生人残忍地对她说，“你的父母不肯拿钱来换你。”才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恐惧，心中还多了绝望。
　　
　　在某个天刚破晓的清晨，她被丢到大街上，任由她自生自灭，好心人报了警，将她送到医院。
　　
　　她在医院中睡了很久，醒来时，脑中一片空白。
　　
　　少年守在她身边，几次醒来，都没有离开，执着且固执地要跟她对话，但她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那张脸，斯文而俊秀，虽然带点稚气，却已经看得出来将来会是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
　　
　　她望着少年，只觉得似曾相识。
　　
　　他是谁？他是自己的家人吗？
　　
　　为什么要用这么担心的表情看着她？
　　
　　“医生说，你的记忆有些混乱，但没关系，以后就会慢慢恢复，现在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
　　
　　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到她觉得疼痛的地步。
　　
　　“我是你哥……不用担心，从现在起，我会好好照顾你，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阳光照进房间，过度明亮的光线让一切阴暗无所遁形。
　　
　　杜云芊坐在床上，看着白色雕花的梳妆台与鲜红色的绒毛沙发，太过鲜明的颜色让她觉得不真实。
　　
　　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梦！
　　
　　难得回家一次，却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失去双亲，被遗弃的悲伤和绝望，仿佛亲身经历。
　　
　　杜云芊回想梦中的一切，部分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但记得参加父母葬礼时的悲哀。
　　
　　可是，自己的双亲还健在啊？
　　
　　杜云芊不懂。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有件事一直困扰着她，从来没有人给她答案，这个漫长的梦，又将她的疑问激发出来。
　　
　　梳洗完，整装下楼，杜司臣已经在餐厅等候她一起用早餐。
　　
　　法国吐司、培根、蛋卷、英式早餐茶……杜司臣似乎特别吩咐过，这天的早餐格外丰盛。
　　
　　看着自己喜欢的食物，杜云芊却有些食不下咽。勉强咽下三明治后，忍不住开口。
　　
　　“哥，我……为什么没有小时候的回忆呢？”
　　
　　停下正在切割食物的双手，杜司臣抬起头来，瞥杜云芊一眼。
　　
　　他今天不出门工作，所以身上是棉质素色衬衫与卡其色的休闲裤，装扮十分居家简朴，但戴在手上的高贵机械表，又透露出他不凡的品位与身家。
　　
　　他仔细端详杜云芊的神色，开口回应。
　　
　　“又是这个问题？”
　　
　　“我不记得出国之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