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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从医院出发，顺着马路一直向东。
　　在路上，我跟顾北辰讲述今晚去河西的经过。
　　“如果把他们安置在暗堂的话，不怕他们突然背叛吗？也许，这是华震早就预谋好的呢？”
　　我不解地看了顾北辰一眼，说：“信任每一个归顺你的人，不是才更有可能获得成功吗？”
　　顾北辰哑口无言，接着慢慢地仰起脸，望着天空失笑。
　　手掌触到我的头发，无声无息地让我挨紧了他的胸膛。
　　街灯在夜里一望无际地向前蔓延，像一不小心坠落到地上的小星星。眯着眼睛，就可以让它们的光晕塞满整个视线。
　　我与顾北辰站在马路的正中央，紧紧地拥抱着。
　　他搁置在我后背的双手轻轻摩挲，有一点颤抖。
　　我也在用力的呼吸。
　　倾听着顾北辰心跳的起搏，瞬间，我们似乎有了同样的心情——不知道明天的太阳，是否如今天这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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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想到河东与河西的直接冲突会这么快开始。
　　所以，当我听到从医院方向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时，我吓得摊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团厚厚的黑云，以及片刻之后熊熊的火焰。
　　顾北辰猛地把我拽起来，朝着一院的方向奔跑。
　　他说了句什么，可是我没有听清。我的耳朵好像是聋了，嗡嗡的声音在那儿响个不停。
　　顾北辰冲到我面前，我清楚地看到他因奋力吼叫而扭曲的脸，接着，他用力地摇晃我的身子。
　　那嗡鸣声越来越轻，终于飘散到不知名的地方，消失了。
　　我望着顾北辰，说：“爆炸了吗？”
　　“跟我走！”
　　“是不是都死光了？”
　　“快走啊！”
　　“……医院里的那些人，胡木、北朗，还有所有的病人，都死光了吧……”
　　顾北辰咬牙跺了跺脚，背过身子，硬把我拉了上去。
　　我已经不敢再看那些火焰了，就扒在顾北辰的背上，看着不停向后退去的，地面上的小石子，说：“华震他会这样做吗？”
　　“到了再说。”
　　“如果整个医院都爆炸的话，那会是多少条人命啊……”
　　顾北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最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安慰般的笑容。
　　接着，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到，一个踉跄，差点带着我倒在地上。
　　“先去看看吧。”他说：“不知道具体情况的话，在这里没有根据的推测也没有用，不是吗？”
　　“……是啊。”
　　“走吧。”
　　“放我下来，我……已经没事了。”我说，从顾北辰的背上跳下。
　　此时，我们已经离医院不太远了。
　　从这里看去，那儿的火焰依旧冲天燃起。
　　当我们靠得更近时，热气夹杂着火星扑面而来。
　　门口有几具尸体，院子里面更多。
　　可是火焰发起的主楼门口，却一具尸体都没有。
　　我的心直往下掉，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人从主楼里逃出来。
　　华震是从什么时候埋放炸药的呢？我想，最有可能的，就是上次派人来暗杀北朗的时候。从那天，铺好这样的线，等待某一个最佳的时机，将这条线引燃。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华震要给那些还未背叛他的人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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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缓缓朝火焰处靠近。
　　因为我不相信，刚才还活生生出现在我生活里的人们，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这一团火焰里。
　　或许他们还活着。
　　即使他们死了，也要让我看到尸体。
　　手忽然被拉住了。顾北辰拦住我，摇头说：“别傻了，秋瑶。”
　　“……可是，他们才刚刚来我们顾家啊。”
　　“天有不测风云，这也是他们的命。”顾北辰低下头，说：“我们在这里也于事无补，火警快要来了。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回去？”
　　“华震的攻击，不会就这样停止。他做出这样的事来，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我摇摇头，眼眶忽然湿润了。接着，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在地面上开出花来。
　　顾北辰在扳我的肩膀，可是我一动未动。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已经隐隐可以听到。
　　靠近医院的那颗大树亦声倒地。
　　当顾北辰挽起我的手的时候，我擦擦眼泪，不再倔强，准备跟他离开。
　　我最后朝医院的门口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双脚像粘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前行。
　　因为我看到，胡木正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裳，扶着北朗，从那里一瘸一拐地踏步而出。

　　第七十四章

　　胡木告诉我，爆炸的时候，他正在厕所里拉屎。听到那样大的声音，就随便找了块布弄湿了，救北朗出来。
　　“他们呢？”
　　“都死了吧。”胡木呵呵一笑。
　　我看了一眼虚弱的北朗，对着胡木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
　　接着，胡木的泪水就流了下来。他把北朗交给顾北辰，跪下来，哽咽地说：“少爷、瑶姐，求你们，一定要为我的兄弟们报仇！”
　　顾北辰同意了。
　　而我与顾北辰对视一眼，却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忧虑——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优势，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就化为一团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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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顾北辰召集社团各个分区头人于慕公湖总堂议会，准备迎接一场空前的战事。
　　这时，会议已经进行了一半，顾北辰双守拄在桌子上，缓缓扫视着众人，语气沉重地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情，这次，我们将会一起经历一场绝无仅有的挑战。谁都没想到它会这么快到来，但我相信，你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做好了准备。”
　　总堂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凝神倾听着顾北辰讲话。他接着说：
　　“周氏社团那边，曾有四个堂口：龙堂、虎堂、豹堂，以及执法堂。但他们最精锐的执法堂已经名存实亡，其他三个堂口又不足为虑。但是，我们却不能够高兴得太早，因为华震的背后，有青帮这个强大的存在。而且，暮城的警察，也站在他们这一边。总而言之，我们的情况很严峻。”
　　说到这里，顾北辰的嗓音已经嘶哑了。他的手指向桌子上摆的河西势力分部图，说：
　　“下一个天黑以后，我们就要发动对河西的反击。清池、浮阳区两位头领负责进攻龙堂、虎堂。永济区头领负责豹堂，剩下的最后一区负责殿后。
　　这第一战需要迅速，速战速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旦发现敌人援军，立刻撤退，决不恋战！目的就是为了要打出我们的气势。你们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异口同声。
　　顾北辰点点头，说：“这一次战事，可能会很短，也可能会经历很长的时间。你们的性命，也许在明天就宣告结束。战前最后一次动员，我不想美化这次决战的目的。你们只是为了我，只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站在我这一边，我也站在你们那一边。从今天起，我们福祸与共。”
　　“誓死追随少爷！”下面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接着，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对着顾北辰鞠躬，大声说：
　　“誓死追随少爷！”
　　当顾北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眶湿润了。
　　他深深地低下头，用力吸着大堂里的空气。很久很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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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
　　有太阳的时候，暮城一如往常。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但十多个小时以后，当太阳再次落山，将会出现一个血洗的暮城。
　　我一直与顾北辰在一起。
　　我站在华星娱乐，顾北辰的办公室里，朝着窗外望去。内心挣扎不已。
　　这一次，是胜是败，无法定论。或者，我的心里已经隐隐知道必败无疑，却又不敢这么想。
　　“当”的一声，是顾北辰泡好了茶叶，放在了桌子上。
　　我侧身，顾北辰的弯腰的姿势还没有直起来。他对着我一笑，说：“来，喝茶。”
　　我走过去，与顾北辰面对面坐着，叹息一声，问顾北辰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们会赢吗？”
　　“也许吧。”
　　“如果输了呢？”
　　“我们一起死掉。或者远走他方。”
　　“如果，我们这一次赢了，又会怎样？”
　　“到那时，整个暮城都是我们的，不是想怎样就怎样？”顾北辰挑着眉毛，大笑不已，接着说：“政府在暮城只不过是个摆设，他们收人民的税，其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养活公家的人。而我们不一样，事实上，一直为在建设这个城市，为暮城的人提供工作岗位，都是我们这些他们口中的黑势力。所以，无论是我，还是华震，一个统一的暮城，将会获得新生。这些，你去看一看边城就能够得知。”
　　我点点头，沉默不语。
　　这时，短信声响起。我拿出手机，看到是阿三发过来的。
　　他在这个时候找我干什么呢？我不解。点开细读，只有一行字：
　　“瑶姐，能出来吗？我在华星娱乐的一楼。”
　　不知为何，阿三这条没头没脑的短信让我感到担心。匆匆告别顾北辰，我来到华星娱乐的一楼。
　　阿三坐在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端着一杯咖啡，对着天花板发呆。
　　看到我来，慌忙站起来。
　　我注意到阿三的眼神，那里很迷乱，有些忧伤的东西。
　　落座，我问：“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阿三摸摸鼻子，装作很开心的样子笑了：“瑶姐，因为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我向前倾了倾身子。
　　“请你一定要答应我！”阿三有些激动了。我摆摆手，说：“这个先放一旁，能答应你的话，我一定会答应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好吧……”阿三低下头，嗫嚅着说：“这一次对河西的进攻，我能不能也参加？”
　　“不行！”我立刻用最坚定的口吻拒绝了阿三，两只手向前伸去，抓住他的肩膀猛烈地摇晃，大声说：“你傻了吗？要去送死！现在不比以前。以前你是个没人知道的小混混，而现在呢？你是歌星！你有很多的拥护者，你死了，我拿什么对他们交待？又拿什么跟顾少爷交代！”
　　阿三别过头去，不服气地切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我深深地看了阿三一眼，双手从他肩膀上抬起，又坐了回去，轻声说：“是为了阿大吧？想去……想去再看一眼阿大？”
　　“嗯。”阿三微不可察地点头，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摇头叹气。
　　“去看海吗？”最后我问阿三。
　　“什么？”阿三扭头看我。
　　我笑了，说：“我想看一看海，你陪我去吧。”
　　“……好吧。”阿三同意的无可奈何。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感到开心。
　　不知过了今晚，我还有没有机会看一看大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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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海边没有多少游客。因为太阳升起来不久的缘故，这里还多少有一些清冷。
　　下车之后，我就大笑着张开双臂，向大海跑去。一边跑，一边丢掉鞋子。
　　海风吹来，将我的头发高高向后扬起。我转着圈圈，对站在远方的阿三大声说：“快来呀！过来瑶姐给你洗澡澡！”
　　说完，我哈哈大笑。阿三也一扫脸上的阴郁，笑着跑来。
　　我们肩并肩，光着脚丫行走在沙滩上。潮汐涨落，时而淹没了脚腕，时而又退到不远处。
　　身后，是长长的一串并排的脚印，也被这潮汐，越冲越淡。
　　“瑶姐。”阿三忽然说，转过脸来对我微笑。
　　“什么？”
　　“啊，没什么。”阿三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扭了过去。
　　我被阿三闷得心痒痒，手指捅着他的后背，笑着说：“快说啊，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嗯……只是想，只是想……”阿三的手指刮刮鼻子，笑得特别不好意思，接着说：“如果有一天，瑶姐不再社团了，我也离开了，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每天都有这样的日子呢？只是走在沙滩上，什么也不说，安安静静地散步。累了就回家，我给你做饭吃。”
　　阿三的语气真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腼腆，但越说到后来，就越大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静待我的回应。
　　我承认，当时我的心情如遭雷击。
　　我从未想过，阿三会以这种方式对我表白。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同意？还是拒绝？不管是哪一种回答，我都心存不忍。
　　恍然间，我忽然发现，我的生命里，仿佛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真诚。
　　于是我就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阿三，哑口无言。
　　阿三的脸更红了，他有些着急，却又不敢催问。最后，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无力地低下头去，继续向前行走。
　　我感到内疚，与阿三并行着，不紧不慢。
　　但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很少再有交谈。
　　“回去吧。”我说。
　　阿三怔住了，然后软语相求：“能再多陪我一会儿吗？”
　　看着阿三那如孩子般童真的脸，我点头同意。
　　“瑶姐啊。”阿三快走两步，挡在我面前：“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今晚的行动呢？”
　　“因为很危险。笨蛋。”
　　“可是，危险的话，瑶姐也要去啊，我为什么不能陪你？”
　　“因为你还太小。”
　　“社团里还有比我更小的。”阿三的声音大了起来，说：“如果因为我是华星娱乐的歌手这个原因，所以不让我去的话，我不同意。所以，求求你瑶姐，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不行！别再说了！”
　　“为什么？”
　　我说不出更好的原因，张口结舌地说：“因为、因为……”
　　“让我去，让我去看看大哥，我也会保护瑶姐的！”扑通一声，阿三跪在沙滩上。
　　冷风吹过，吹散了阿三额前的头发，挡住了额头，看不到他的双眼。
　　这一次，我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拒绝阿三。
　　于是，我也缓缓地跪在阿三面前，双手环抱着他的身子，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
　　“因为，瑶姐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阿三的身子一僵，接着，便深深地跟我拥抱在一起。
　　他呜咽着，哭声越来越大，却又随风飘走。最后，大哭着吼了一声：“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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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阿三在海边呆了很长时间。
　　而暮城的夜，也快来了。

　　第七十五章

　　顾北辰不准备孤注一掷，所以他出动的人员不到三百人。
　　阿三终于被我说服，呆在家里等我们归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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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车开得很轻很轻，灯光在这样的车速里连成了一片。我的手里握着砍刀，一直都纂得很紧。
　　忽然一句：“到了”，车子停下来，我才发觉握刀的手已经很滑了。
　　随众人一起跳下车，我领着浮阳区的旧班底，猫着腰朝虎堂逼近。
　　虎堂所在是一栋三层高的旧楼房，像是三十年代建筑物。门口有两个守卫，警戒松驰。看样子，华震没有料到顾北辰会以如此快的速度进行反击。
　　我领着八十人站在阴影处，拿出预备好的黑布围在脸上，余人纷纷照做。这是认清敌我的方法。
　　也为了不让那些肮脏的血液溅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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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二这次带了十位暗堂的人手，我指着门口的守卫，让他开路。
　　阿二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到进攻范围之内。接着，又迅速地走出黑暗。当被发现的一瞬间，手中的飞刀就已经掷了出去，正中咽喉！
　　阿二转个身子，对我挥挥手，示意我危险解除。
　　“开始吧”我转过头对所有人说：“但愿过了今晚，我们都仍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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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事情总是不如每个人想像的那般顺利。
　　因为当我走出树荫，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的时候，我看到楼顶上，正有个黑影趴在那里，监视我们的动向！
　　被发现了！我心中一紧，立刻大吼道：“迅速袭击！”
　　咚咚咚咚跑到楼前，而这个时候，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