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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孩子都在口口相传着一个名字：阿三。
　　她们被这个从未出现过视野的男孩的歌声打动。
　　痴迷。
　　然后，疯狂地追捧这个男孩。
　　不过……
　　在阿三的名字之外，她们也在谈论着另外一个神秘的名字：
　　林夕。
　　因为她包办了阿三所有歌曲的词。
　　她们觉得，这些感人泪下的文字，才是每一首歌的精髓。
　　华星娱乐。
　　董事办公室。
　　低沉而忧伤的嗓音充赤在整个房间里。
　　壁挂电视上，一个穿白衬衣，淡蓝色牛仔裤的男生出现在画面里。
　　放学了。
　　他背着黑色双肩书包独自一人走在归程。
　　影子随着时间行走，越托越长。
　　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女生出现在路尽头的拐角。
　　音乐声在此时响起：
　　“我遇见你时，是夏天。
　　空气里是不散的芬芳。”
　　画面一转，同样是那个男孩。
　　却站在一株枯萎的树下，抬头仰望着树干的顶端。
　　笑着忧伤。
　　“我离开你时，是秋天。
　　叶子一边凋零，一边悲伤。
　　只是一瞬间，我就已经枯萎泛黄。
　　这是另一种，巨大的死亡。”
　　这样一遍遍唱着，直到音乐结束。
　　是整个专辑第一首歌。
　　每一首歌，讲述一段故事。
　　直到把他们两个的爱情，在歌声里叙述完毕。
　　很快，放到了第十首歌。
　　也是这张专辑的结束。
　　男孩已经长大成人。
　　女孩去了遥远的地方。
　　他们在青春里错过了，也同样，以这种错过的方式度过青春。
　　许多年后，男孩再次来到他们经常散步的树林。
　　冬天了。
　　树林里积了厚厚的雪。
　　他在上面踏上一个一个细碎的脚印。
　　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
　　他被围在树林里，看不到前方的路。
　　张开双臂，搁置在空气里，他轻声吟唱：
　　“故事的结局，无外乎欢喜或悲伤。
　　却不是每一场青春的最后，都有一个确切的真相。
　　即使有，你说：
　　我也不一定能随着时光，真正去将它遗忘。”
　　雾气散了，他又开始行走，唱到这首歌的□：
　　“起风以前，我穿过树林。
　　起风以前，我路过旷野。
　　起风以前，我问起雨和星辰。
　　还有关于你的传说。
　　起风以后，穿过树林与旷野的人，都是没有记忆的人。”
　　唱到最后一句时，突然有一个女声与他合唱。
　　音乐断了。
　　他向前看去。
　　雾气里站着一个穿白色棉服的女孩，红着脸微笑。
　　音乐声在他奔跑的脚步里响起：
　　“没有记忆的人。
　　请和我一起——
　　路过辛苦，看到幸福。”
　　办公室里的音乐声消失了。
　　电视机也定格在他们相拥的画面上。
　　我点上一支烟，侧过脸，看了顾北辰一眼。
　　拿烟的手指颤了一下。
　　顾北辰已经热泪盈眶。
　　“……你。”我说，有点不知所措。
　　“没。”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迹，露出一个破碎的笑，“故事很感人呢，真是佩服你，能想出把故事融入到歌曲里面。想不火都难。”
　　我隐隐觉得顾北辰有心事，随口应了一声是。
　　顾北辰沉默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怀疑的态度问我，“这些词真是你写的？”
　　“废话！”翻个白眼，切他一声。
　　“从没想到你除了会砍人，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女人呢！”他笑着，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我的脸。
　　那里面，有如若水花的光芒在闪动。
　　“为什么哭？”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想起过去的事。”
　　“……？”
　　“许多前年，我们，也是这样啊！”他重重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周海莎吗？”
　　“嗯，是她。”
　　我不再言语。
　　一个十分猥锁的念头在我的脑袋里生根发芽。
　　如果让顾北辰重新夺回周海莎，那我跟华震，是否还能有机会在一起呢？
　　“不如，我帮你把周海莎夺回来吧！”我笑着说。
　　很久都没有等来回答。
　　他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呼吸声渐渐急促。
　　“说话啊！”我有点着急。
　　“真的……想要帮我做这件事吗？”他站起来，走到我身后。
　　出乎意料地，从背后抱住我的身躯。
　　他抱得很用力，像一个孩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为什么，你不能早一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第三十七章

　　夕阳透过玻璃。
　　温暖极了。
　　我盯着窗外那一轮红日，任由暧昧在顾北辰的怀抱里发酵。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一份乍然而突兀的温馨。
　　——为什么不早一些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温柔的语调在脑袋里面回荡，经久不息。
　　我不是一个情商低下的人，怎么会弄不清这其中的含意？
　　我弄不清的，是真假。
　　许是片刻的感动。
　　许是稍纵即逝的幻觉——顾北辰的幻觉。
　　他的鼻尖在我发间来回摩挲。
　　我向前动了动身子，企图挣扎。
　　“别动。”他说。
　　他的语气有点不舍。
　　“少爷……”
　　“就这样。”
　　“……我们。”
　　“我说过，就这样……”
　　我想回过头，看一看此时顾北辰的脸。
　　但他把头深埋在我的头发里，用力呼吸着什么。
　　淡淡的，能够闻到沐浴露的香味。
　　顾北辰的鼻尖轻轻颤动，浓重的鼻音哼起刚才的曲子：
　　“我遇见你时，是夏天。空气里是不散的芬芳。”
　　“秋瑶啊。”他停止了哼唱，忽然问我。
　　“嗯？”
　　“你说，不是每一个青春的结局，都有一个确切的真相。可是我好想知道，谁才是我的真相。”
　　我想告诉他，最初的梦想便是真相。
　　只要那个梦，与爱情有关。
　　但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敲门声响了。
　　顾北辰反射性地从我身边走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问了句是谁。
　　他的脸上波澜不惊。
　　把头埋在一叠文件里，逃避每一个与我对视的机会。
　　刹时间，我便有了些几乎察觉不出的失落。
　　来的人是阿三，穿着MV里的衣服，神气活现的，眉毛都高高扬了起来。
　　看到我，还是老样子，一惊一乍地往后退一步，做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瑶姐！”满脸堆笑。
　　“臭小子！”我笑骂一声，“出息了，过来显摆吗？”
　　“都是少爷跟瑶姐给的！”
　　“你来干吗？”
　　“听候调谴！”
　　“啥？”
　　“啊……不！”阿三尴尬地擦擦脸，接着说，“哎呀，就是那帮歌迷，给我搞了个什么庆生会……狗屁啦，生日是假的。我听瑶姐的话嘛，让我小报些年纪。”
　　“说重点。”我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顾北辰，挥手打断阿三的话。
　　“……喔。就是他们在我的个人主页上强烈要求词人林夕也跟着出场啊！就是想见见瑶姐你嘛。”然后他又偷偷嘟嚷一句，“现在你比我都火……”
　　“不去。”果断拒绝，浪费时间精力。
　　“别啊！”阿三一副苦瓜脸，接下来又一连炮数落他的歌迷如何如何不易，大老远跑来暮城想见见“林夕”，而且自己出钱出力，办一个庆生舞会。但他们的第二偶像却如此不体谅人……
　　而且特别强调了“第二”两个字。
　　听完之后，我立马给阿三下结论：
　　他是同情心泛滥。
　　当然我的路线从来都是十分坚定，开口想要继续拒绝，顾北辰就插话了：
　　“舞会？呃……那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你！”
　　“每天打打杀杀，把脑袋别在腰袋上，总该找机会放松一下呢！”
　　根本不理会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反对，顾北辰就替我同意了。
　　阿三蹦了几下高，又撒泼一会儿，被我赶出去。
　　办公室又只剩下我与顾北辰。
　　本来热闹的气氛冷清下去。
　　我有点不自在，起身告辞。
　　“晚上，要记得一起去呢。”
　　临开门时，我听到顾北辰这样说。
　　别过头，看他一眼。
　　“一起去。”他接着说，然后低头看文件。
　　没有答应，亦未拒绝。
　　我给他轻轻关上门。
　　我读懂了刚才顾北辰笑容里的目光。
　　那里饱含着试探的深意。
　　怎么应付呢？
　　回酒吧的路上，我想着。
　　离阿三的庆生会还有两个小时。
　　我有足够的时间搞清楚我与顾北辰的关系。
　　在我看来，我们不过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或者，应该再加上一层□。
　　但这种关系太难以接受，每每被我自动忽略。
　　还是保持距离吧。
　　最后我这样决定。
　　当惯了少爷，总是习惯一时兴起。
　　况且，那一段纠缠他到现在的感情，一直也都未曾放下。
　　回到星火酒吧，我关了手机。
　　先到二楼小睡一会儿，正式营业的时候，才跑到舞厅里呆着。
　　闪光灯在头顶以极快的频率，一时一灭地闪烁着。
　　有叫人血脉其张的音乐，还有充满了诱惑的尖叫。
　　我找了块还算僻静的角落，叫服务生送来一杯柠檬汁，有一塔没一塔地喝。
　　不知什么时候起，酒吧里的音乐静了下去。
　　接着，温柔而舒缓的音乐声响起。
　　听到这个弦律，我的精神就给提了起来。
　　竟然是阿三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歌。
　　唱的人与阿三清澈的嗓音不同，多了几分忧伤，少了几分明媚。
　　但依旧动人。
　　抬眼看去，唱台上坐着一个留黑发长发的男子。只是仍在黑暗里，看不到他的脸。
　　怀抱着吉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拔弄。
　　前奏完毕，他把嘴巴凑到话筒前。
　　闪光灯汇成一束，打到他的脸。
　　我一下子认了出来——
　　北朗！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最近，河西的人在河东出没频繁。
　　而这次，竟然直接闯到我的地头来了。
　　我叫来几个手下，吩咐他们随机应变。接着，便一瞬不瞬的盯着北朗。
　　他的歌声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几分邪气的眼睛满满塞着魅惑，本来便叫人没办法挪开视线。
　　歌唱到了□，他突然朝我的位置望了一眼，眨着眼笑。
　　然后，便有人拍我的肩膀：
　　“很美的歌词。”
　　我转过脸，看到华震站在我身后，带着温和而又充满张力的笑容。
　　他今天穿了米黄色的西服，和头发的颜色很配。
　　没太多语言，落坐在我对面。倚在椅子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侧过脸去看台上的北朗。
　　“这小子，怎么说也要上去唱这首歌。他很喜欢呢，一直想要见见写词的人。”
　　“唱得很好听。”
　　“你写得也不赖。”
　　“你怎么会知道是我？”我惊讶极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华震。
　　他定定地看着我，深遂的目光里，笑意浓浓。
　　“‘起风以前，我问起雨和星辰，还有关于你的传说。’这是她曾写过的诗里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华震耸耸肩，洒然一笑，“所以，从听到这首歌开始，我就知道写词的人一定是你。”
　　“是她写给我看的呢。”我笑着说。心里也是喜的。
　　自己写的字，能被最重要的人记住，从来都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哈哈，我想也是。北朗这小子啊，从我推测出是你开始，就一直要练这首歌，非要亲自跑过来唱给你听。还要让我问你，究竟是他唱的好听，还是那个歌手唱得好听呢？哈，不用回答，不然我也不好向他撒谎。我会告诉她，你的评价是各有千秋的。”
　　“不。”我看了一眼开始唱新歌的北朗，“他唱得很好听，感情很真呢。”
　　“替他高兴。”
　　“哪里。”
　　在酒吧里又坐了一会儿，华震突然提议说要去外面走一走。
　　我有些错愕，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走出酒吧，华震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抬头看看月亮，再向前跑两步，把地上的一枚石子踢出好远。
　　“真抱歉。”他转过身子，笑得样子很开心。
　　“嗯？”
　　“这么久，才过来找你。其实很早就想过来了。”
　　“哈哈。”我笑得很爽快，现在面对华震，也不再像初见时那般缚手缚脚，我已经懂得怎样控制自己的感情。
　　“笑那么大声，很有趣吗？”
　　“你这叫偷吃哟！不怕被家里的老婆知道吗？小心回去跪搓板！而且，这里是河东，你可要留神一点，不然有什么生命危险，本店可概不负责。”
　　“生命危险？”
　　“嗯！”
　　“不。”他忽然就不笑了，神情严肃起来，“我相信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过来找你？不只是因为那几句歌词呢。”
　　我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华震再次笑起来。
　　“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呢。”
　　我浑身一震，看着华震，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夜空。
　　原地旋转两步，低下头来。
　　双眸似水，眉宇间也似有了淡淡的光泽。
　　然后，我们彼此会心地微笑。
　　华震，我知道。
　　你一定也想起了美好的从前，在我们相遇的瞬间。
　　我忽然有一种想把一切都告诉他的冲动。
　　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时候，但仍旧想要不顾一切地说出来。
　　我笑看着华震，泪光闪闪。
　　启齿。
　　然后闭上嘴巴。
　　因为我看到华震身后不远处。
　　路灯下，顾北辰插着口袋站在那里。
　　双眉轻微的触动。
　　像是受了伤。

　　第三十八章

　　我快歇菜了。
　　这……这这这这，真是狗血淋头！
　　你问我为什么不感到忧伤？
　　因为在通常的心情惯性下，我是需要忧伤的。
　　但我为什么不忧伤……
　　顾北辰忧伤是真的。
　　从有点忧伤，到十分忧伤。
　　他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
　　黑色西装，好像是谁遗落在那里的身影。
　　华震并没有感觉到我的异乎寻常。
　　他看着黑幕里的星光点点，笑容烂漫。
　　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起。
　　于是我反射性的看向顾北辰——
　　果然，他的手机正放在耳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心里发毛，愈是不敢接这个电话。
　　“秋瑶啊，你在看什么？”
　　笨蛋，现在才看出我不对！
　　“没！”其实我想说快跑！
　　“……嗯？”他转过头去，一点儿周折都没费就把脑袋定在顾北辰的方向。
　　没办法，那个目标太明显。太拉轰……
　　手机不响了。
　　顾北辰把手机放在口袋里，低下头，又抬头。
　　一副绅士的笑脸，写着诸如：欢迎光临、宾至如归之类的东西。
　　是命运的相遇啊！－－。
　　我是如此的感叹。
　　在我差不多可以看到空气里迸射出的火花时，顾北辰走过来了。
　　他向华震伸出手，“很荣幸，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同幸。”
　　接着，两个人握着手，语带机锋，面带讥讽地说出一些诸如“有何贵干”、“人如其名”之类的废话。
　　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
　　因为每一刻我身体里的神经都处于临界的紧绷状态。
　　要是顾北辰一个不爽，叫人过来围剿。
　　或者华震在附近埋伏了兄弟，只等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话……
　　不，我应该做点儿什么。
　　解决危机最好的时机就是还未真正形成危机之前。
　　我果断站到华震身旁，鼓起勇气直面顾北辰。
　　先辈曾说：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操蛋的人生。
　　现在，就是我成为勇士的那一刻！
　　“少爷。”
　　顾北辰看我一眼，没说话。
　　“华震是我的朋友。”
　　眉毛挑得都快竖起来了，但还是没说话。
　　“是朋友的朋友。”
　　眉毛放下了，还是有些疑惑。
　　“今天，是那个人的死忌。”
　　最成功的谎言是九句真话一句假话，所以最后一句我撒了谎。在此声明：我是夏天嗝屁的。
　　果然，顾北辰“喔”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
　　华震乘机告辞。
　　“等一下。”他叫住华震。
　　华震停住脚步，侧过头来，静等着顾北辰说下去。
　　顾北辰走到他身边，双手拍住华震的肩膀，语气真诚：
　　“暮城现在只剩下我们两家，该争的都已经争过。再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更可能便宜了外人。合则两利，斗则两败。该是合作的时候了。”
　　我心中窍喜。
　　这两个人如果能够合作的话，那世界就太平了。
　　我也不用这么纠结。
　　华震与顾北辰对视着。
　　一抹笑容自华震嘴角绽开，大大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状。
　　顾北辰与他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