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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笑声突然顿住。然后“咦”了一声，接着，就彻底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脸，看向顾北辰。
　　他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因为是背对我的缘故，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看到的，是微微颤抖的手臂。
　　我伸长脖子，瞄到顾北辰拿的那一页纸。
　　是写有周海莎资料的那一张。
　　“是因为她吧。”我说，站起来走到顾北辰身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因为知道是她在把持远东商贸，所以你才暂时放弃了收复远东商贸的计划，对吗？”
　　极缓极缓的摇头，然后苦笑。他慢慢地收紧拳头，手里纸张的下半部分，就被纂得皱皱巴巴。
　　“可以理解啊……毕竟，是喜欢那么久的人。”
　　身体的颤抖消失了。
　　他的手掌再次摊开，把那张纸慢慢铺平。随便插到资料堆的什么位置。
　　“就，就这样吧。”他向前走两步，将要绕过桌子时说，“下午记得去开会。”
　　“真的打算放弃吗？”
　　“……”
　　“如果每次都这样妥协的话，早晚会被周家给比下去啊！”
　　“……”
　　“如果是因为一个女人……”
　　“只是未到时机。而且，有更重要的十一安排。十一过后，才会重新把目标放到远东商贸。呃……再见。”
　　微不可查的开门声。
　　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就又剩下我一个人。
　　我把视线再次落回那堆资料，然后从里面找出周海莎那张。
　　是一张美轮美幻的脸，双眸似水，笑靥如花。
　　下午，我如约参加总堂的会议。
　　我对这地方有阴影。上次就差点被总堂那几个老家伙整个与头人擦肩而过，今天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但事实说明我只是在胡乱阴影。
　　今天会议顺利的很。
　　顾北辰用他一惯简明扼要的叙事风格把我们要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除去与浮阳区，其他两区的头人地盘里都有三个码头，所以他们的工作最重。
　　而浮阳区的码头因为是刚刚合并而来，所以欠缺强有力的管制，任务也不算轻。
　　算来算去，最清闲的人又是我……
　　嗯，虽然没有被分派到什么任务，但今天收获还算不上小。
　　最起码，顾北辰已经完完全全不怀疑我啦。
　　离开总堂，抬头的时候阳光正好洒下来。
　　我眯起眼睛，瞬间感觉人生一片灿烂美好。
　　我走到湖边，扶上栅栏。一阵轻风吹来，发丝就在耳旁轻搔。
　　曾经的我，死也想不到原来人生可以这么斑斓有趣，处处生机。
　　哦不，死虽然想不到，但死让我做到了。
　　呃……有点矛盾。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你好，秋瑶。”
　　“瑶姐，是我，林楠。”
　　皱眉，“有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听您那边的动静，想必是已经开完会了吧？”
　　“嗯，巧得很，刚刚出来。”
　　“那待会儿有没有时间呢？我想约您出来说些事情，您好像误会我了。”
　　我沉默片刻，最后点头同意，“时间，地点？”
　　“就现在吧，半鞍河贯城桥旁的方圆茶室。”
　　十分钟后，我赶到林楠所说的地方。
　　是二楼落地窗前的位置，刚刚好可以看到贯城桥的全景。落座之后我没有先说话，而是安心等待林楠有什么好对我解释。
　　不得不承认林楠这步旗下的不错，因为如果今天她能给我一个好的解释，那么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可以稍微上升那么一点。
　　再不济，我也不会太讨厌这个人。
　　原来一起玩过嘛，也是个见证我成长的姑娘。
　　林楠点完茶水和糕点，便开始她的解释工作。我一面点头表示理解，一面昏昏欲睡。
　　不是她说的不好……而是我根本听不下去。
　　“瑶姐，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我们被打得混身是伤，然后跑到你家。又被你爸妈打出来……呵呵，想想，还是那个时候的日子最快乐。虽然偶尔会有小小的不开心。”
　　竖耳朵，瞪眼睛。
　　结束昏昏欲睡，我死死盯住林楠——爸妈？！
　　在一条给我的信息里，可明明说我是一个孤儿啊！一个孤儿那个时候哪里来的爸妈？！
　　“瑶、瑶姐，你怎么了？反应好大……”
　　“你刚才说……爸爸和妈妈？我记得，我好像是个孤儿！”
　　“啊……是吗？不是吧……”林楠稍微露出紧张的模样，支吾片刻，又反问我，“秋瑶啊，你失忆了不是吗？可能……忘记自己的父母了吧！”
　　林楠的反应已经让我察觉到什么。我结束亢奋的状态，椅到靠背上，笑而不语。
　　又是一个疏漏呢！
　　这个林楠……难不成一直都在骗我？
　　林楠还在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充耳不闻。
　　看着她漂亮的脸蛋，我忽然感觉自己身边处处危机——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机。
　　这个女孩不简单，她来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开始思考，目光落向窗外的贯城桥，视线在桥上行人中游离不定。
　　这时，我扫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整个身子如遭雷击，半点动弹不得！
　　我再也不顾林楠，夺门而出，奔到桥上，疯了一样在人群中寻找。
　　我没有看错！
　　刚才那个人是——
　　华震！

　　第二十五章

　　“不要太贪甜的东西啊。”
　　“唔？”
　　“会不健康的啦。”
　　“唔。”
　　“哇，我叫马梦昂，你呢？”
　　“华震。”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喔？”
　　“唔……为什么？”
　　“啊……”
　　“好吧。”
　　他从滑梯上跳下来，向前走几步，接着侧过头。细碎的阳光洒满他的侧脸，带些疑问的可爱。
　　歪头，“真的……是朋友吗？”
　　“当然！”
　　他便咯咯地笑了，前仰后合。
　　那一年，他十岁，马梦昂八岁。
　　那一年，我们从孤儿院里成为朋友。
　　关于相识……那应该是更早的事情。
　　很早就开始注意他了呢。每天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滑梯上，从早晨坐到傍晚。太阳下山时，才会从滑梯上滑下去。
　　每天就只滑一次。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玩呢？”
　　“我在玩啊。”他笑。
　　“……啊？每天就只滑一次而已吗？”
　　“这也是喔。”还是笑，“一次和十次是一样的，开心就可以了嘛。”
　　后来，后来后来……
　　他十八岁，我十六岁。
　　“就要离开了啊……”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我问他。
　　他点头不语。
　　“想好出去会做什么吗？”
　　“科学家！”他启齿轻笑，白色的小虎牙在月色下熠熠发亮。
　　我也笑，便不再问下去。
　　每个孤儿院的孩子都在恐惧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因为谁都不知道出去之后，他们会到达什么地方，拥有什么样的生活。
　　那是我跟华震朝夕相处的最后一天。
　　我分外珍惜，一整晚都腻在华震身边，舍不得合眼。
　　我慢慢地闭上双眼，身体靠着贯城桥的大理石护拦滑落。
　　都找遍了，可是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没有再出现于我的视线。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
　　应该……不会吧？
　　日思夜想的人，怎么可能会看错呢？
　　我摸摸口袋，摸出烟盒。摇了摇，扔到地下。
　　一支烟都没有了。
　　风吹起来，空气就有些冷。我紧紧外套，很吃力地才从桥上站起来。
　　林楠也已经追来了，站在距我两步远的地方，目光射出疑问。
　　我无力地笑了笑，“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但一出来，就找不到了。白跑一趟，哈哈。”
　　“我要扶你吗？”
　　“不，不用了。我们回去吧。”我说，又不甘心地四下里扫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陌生，我叹口气，携林楠向星火酒吧而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还是不想死心，决定再到贯城桥那里找一找。或者去附近人家问一下，就能够得到华震的消息呢？
　　我怀抱一丝侥幸。
　　但还没出门，就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来电显示的号码是阿三。
　　皱眉。出事了？阿三从来没有这么早给我打过电话啊……
　　心头掠过阴影，今天是十一第一天，这小子在负责码头的游客，可别是那里出了事。
　　我急忙接过电话，三两句过后又匆匆忙忙挂断。
　　好吧，我嘴贱心也贱，想什么是什么。
　　码头那边果然出事了！
　　赶到的时候，码头已经人满为患。
　　除了游客与社团的人，竟然还有警察！
　　电话里没有提及过多的具体情况，所以我也不敢就这么过去质问那帮警察。不过……警察平时都是跟社团狼狈为奸，怎么现在又搞突然袭击？
　　就算是有裂痕，也完全没有大到公开翻脸的程度吧？
　　阿三看到我，从码头警察堆里跑过来，一脸倒霉相。
　　“秋瑶啊……”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我稳住这个明显已经站不稳的小子。
　　“太……太欺负人啦！”
　　接着，阿三就一边抱怨一边跟我讲明事情始末。原来他本来安安份份地在这里招揽客人，这帮好死不死的警察就来了，硬是把所有的客人都搁置在码头，挨个检查证件！
　　稍微证件不全的，都说要带去警局审问！
　　我灵台一片清明——找茬的呀！
　　在心里捉摸一会儿，还是没找到什么好法子。
　　于是，以彪悍著称的我，就带着阿三，大踏步朝着那帮警察走。
　　先小人后君子，今天老娘我要采取恐吓政策。当然……是以顾北辰的名义。我的名字估计还是个小尘埃，落进警局这潭水里，砸死都惊不出个水花。
　　但顾北辰就不同了……
　　他是石头。而且还不小。
　　“几位。”此时我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帮小弟，我踏前一步，站在警察和他们之间。
　　正在盘点什么的一位警察回过身子，上上下下打量我两眼，我赶紧自报名号，“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秋瑶。请问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你就是秋瑶？！”眼前这个警察没搭话，斜刺里冲出个小队长样子的男人倒是抢着说话了。
　　我心叫一声好，自己蹦哒出来，省得我再去找你。
　　是个三十多岁带眼镜的警察，一脸酒色过度，没啥精神，估计昨天流连夜场没睡好。
　　冲他点头，“对，我是秋瑶。”
　　当我正在犹豫是不是下句就把：我是顾北辰私人助理这个身份透露给他时，他已经拿出电话，笑得像鲜花一样灿烂，“啊，瑶姐，我们一直都在等你啊！接这个电话吧！”
　　我一愣，疑惑地拿过电话放在耳边。
　　“是秋瑶吧？”电话那边的人打着哈欠说。
　　这声音……我的手指瞬间就握紧了，强忍了忍，才没把电话摔到地上：
　　“嗯，是我，赵局长。”

　　第二十六章

　　电话里，赵秃顶说要约我出来见面。我真想冲着电话就骂他，老娘听你说话就堵得慌，还他妈想见面？
　　歇着吧！哪儿凉快歇哪儿。
　　我走到离警察和阿三他们稍远些的位置，压低声音道：“有什么条件快提，我事情多。”
　　“还是那件事嘛，考虑得怎样？三天早已经过去咯！”赵秃顶的声音笑吟吟的。
　　我一口气没上来，刚想问他什么事，立马想起那天在看守所他说的话，气得浑身冒冷汗。
　　“如果决定好的话，那晚上在青莲宾馆308房间，我赵局长给你指点下迷津，如何呀？”
　　我又看了一眼警察与被围困的旅客，没办法，现在形势比人强，我耐着性子点头同意。无论如何，先稳住他在说，不然我的码头今天，甚至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都将会是零收入。
　　慢慢再想办法吧！我走到警察队长身旁，把电话交还给他。
　　他接过之后赵秃顶跟他说了几句话，带着人就走了。
　　码头终于恢复正常，虽然影响肯定会有，但总算是可以盈利了。
　　我站在岸上，心里思索该怎样才能躲过今晚。
　　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办法想想，还是有的……
　　阿三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低声说，“瑶姐，警局那边……？”
　　我侧过脸来，微微一笑，“没事，已经解决了。”
　　大概是我的笑容太过惨淡，阿三怔了怔，接着摇头叹息。
　　“如果有什么难言之瘾，兄弟们都站在你这边，咱们打也要打到警局！”阿三转身准备去做事时，这样对我说。
　　今天的太阳很足，没有风。
　　站在码头的岸边极目远眺，一辆客船正缓缓驶来。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但我知道，如果今晚不去的话，那么赵秃顶还会给我各种各样的麻烦。
　　而这些麻烦，我想统统都将会是我消受不了的。
　　华震啊，如果你仍在这个城市，可不可以出现到我身边，带我彻底告别这种生活呢？
　　我轻轻闭上双眼，然后张开双臂。
　　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大海的声音带我飞翔。
　　头脑里的挣扎让我开始厌倦这种生活方式。我开始思考一个更加挣扎，更加让人对人生感到厌烦的问题：
　　究竟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什么？
　　好吧，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只有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是活着。
　　可是，为什么活着呢？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深呼吸，睁开双眼。我离开码头。
　　让这些该死的，永远循环往复的问题都见鬼去吧！我得去向顾北辰汇报工作，让他替我想想法子。
　　我可不想晚上真的去面对赵秃顶业已苍老的身体——就算是没老也不行——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好像是注定了的，我离不开码头。
　　距我不远处的旅游车处，响起一阵喧哗。阿三正满头大汗地向那些旅客解释些什么。
　　我走过去，拔开人群，看到阿三面前站着一位带眼镜，文绉绉的男人，正夹着公文包，顾盼自雄。
　　“怎么回事？”我问阿三。
　　然后他凑到我耳边，小声告诉我这位旅客对刚才的事情不满，要我们旅行社负责。
　　我踹他一脚，“负责就负责啊！”
　　“可是……”阿三挤眉弄眼，再次凑上来，“可是他要我们赔偿3万的精神损失啊！”
　　这……
　　我俩眼一蹬，小嘴大张，猛地转身，一脚把眼前这个眼镜男踹倒，“没天理啦！”
　　因为我这一踹，人群又掀起小搔乱。眼镜男旁边站着的人赶紧把他扶起来，在他胸前，一个大大的、灰扑扑的脚印分外扎眼。
　　他扶扶眼镜，似笑似不笑地道：“你是负责人吧？”
　　“是我，你想怎么样？”我气还没消呢，要不是阿三拉着我，下面一脚就是他的脸。
　　“现在不只是我的精神，身体也有了创伤。我需要立刻去医院检查。”
　　“检查你老母！”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语你姥姥！”太欺负人了！赵秃顶威胁我，就连这个小小的旅客也想乘机捞油水！我一把推开阿三，第二脚跟上。
　　这一瞬间我体内的某种激素可能达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度，因为我的脚抬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度——我踹到眼镜男的鼻子。
　　接着两团血柱滑落，眼镜男再次倒地。
　　于是，这一次，他就再也起不来了。
　　“看什么看？”我瞪着围观的人群，“没事的都上车去，你们不是来旅游的吗？你们不是来看风景的吗？你们不是来消费的吗？快走吧，看得再久也不管饭！”
　　我用力拔开人群，指示阿三带这些旅客去顾家的旅行社。
　　此刻我的脑袋思考问题有点吃力，只要是暴力能够解决的问题，我决定暂时就不费脑细胞了。
　　这时，一阵洪亮的笑声响彻码头。
　　我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知什么时候起，码头的出口停了三辆大客车。三十几个人从客车处向我们走来，发出笑声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壮汉。
　　我犯起疑惑，直觉告诉我，这帮人不是善类。
　　挥挥手，叫来阿三等十来个手下，我带着他们迎上去。
　　“哪条道上的朋友？”我开门见山地问，站在这伙人十步远的地方，也看清楚领头的男人。
　　大概有二十七、八岁，留一头长发。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嘴唇，看上去有点像外国人的味道。
　　总之……嗯，很英俊。
　　我的敌意消掉大半。
　　你问我为什么？废话，为什么要对一个帅哥怀抱敌意呢？
　　“我叫北朗。不过……”他眯起眼睛，笑着摇摇头，一边朝我们走过来一边说，“我们可不是朋友呢！严格来说，我们是对立的。”
　　我还没有转明白过弯来，阿三就一个劲儿地推搡我，着急地说，“瑶姐，他们是周家的人！这个北朗就是周氏社团的头人之一啊！这下麻烦大了！”
　　我把脑袋点了点，心里还是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