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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奇的恐怖袭击案件:美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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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很快就移向别处。健的下腹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这让他更想和罗克珊?柯思说话了。她不会像那个小伙子那样吓到他。
美声 第三章(10)
“我很遗憾,”他对歌剧演唱家说。他把那个小伙子从脑子里甩掉。健这一辈子都不会自己主动来到她身边。他也决不会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怜悯和同情,这和细川先生一样,哪怕他的英语很完美也不会有勇气和她说话。但是当两人合而为一,就轻而易举地跨过了那道坎,两份微不足道的勇气加起来就是一个勇敢的整体。
“健,”她说。她伤心地微笑,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潮潮的。她从睡椅上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一房间的人里,她唯一确定的就是他的名字,能大声说出他的名字对她而言是个安慰。“健,刚才谢谢你拦住了他们。”
“我并没有做什么。”他摇了摇头。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讲出来,他很惊讶。惊讶于它的发音。惊讶于她手的触感。
“啊,要不是你在那儿告诉他们我在说什么,一切都毫无意义了。我不过成了又一个尖叫的女人罢了。”
“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想想吧,他们想冲着他开枪。”她松开他的手。
“我很高兴,”健说,不过紧接着他停住了,努力想到底该为什么而高兴。“我很高兴您的朋友得到了安息。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送他回家的。”
“是啊,”她说。
健和罗克珊?柯思两人都想象着伴奏师回家的样子,他坐在飞机靠窗的位子,看着窗外东道国上空的云朵。
“我的老板,细川先生,叫我向您转达他的哀悼。他想让我告诉您,您的伴奏师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能听他演奏是我们的荣幸。”
她点点头。“他说得对,你知道的,”她说,“克里斯多佛是个好人。我觉得人们不太会注意到伴奏师。他能这么说真好。你的老板。”她向健抬起手,掌心摊开。“他把他的手帕给了我。”它像是她手掌中的一面皱巴巴的小白旗。“很抱歉我把它弄脏了。我想他现在不会想要回去吧。”
“他当然希望您能留着它。”
“请再为我说一遍他的名字吧。”
“细—川。”
“细川,”她一边说一边点头。“是他的生日。”
“是啊。他为此也觉得很愧疚。他很有责任感。”
“就因为是他的生日?”
“因为您和您的朋友是为了他才来这儿表演的。他觉得是因为他你们才被困在这儿,还有您的朋友也许——”健再次打住。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从这么近看,她的脸显得很年轻,加上清澈的眼睛和长长的头发,很像是个小女孩儿的脸。不过他知道她至少比他大十岁,她应该要三十七八岁了。
“请你代我向细川先生转达,”她说。她停下来用发卡夹住乱发。“什么话呀。简直就像是我忙得没法亲自和他说一样。他不说英语吗?这样,你来翻译。现在你是我们当中唯一还有活儿干的了。有没有你不会说的语言呀?”
想到他不会说的语言可以列出长长的一个清单,健笑了。“大多数语言我都一点儿不会,”他说。他站起来,罗克珊?柯思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穿过了房间,仿佛她会晕过去一般。有这样的可能性。她这一天的日子可不好过。整个房间的男人都抬起头来,打住了话头,看着他俩: 高个子的年轻日本翻译领着女高音走过宽敞的客厅,她搭着他的胳膊。看着她的手停留在他的袖口,她苍白的手指几乎触到了他的手腕,真是又奇怪又好玩。细川先生之前一直都试着朝其他地方看,当他意识到健正带着罗克珊?柯思向他走来的时候,他感到脸一直红到了衬衫领口,他站着等待她的来临。
美声 第三章(11)
“细川先生,”罗克珊说话时向他伸出了手。
“柯思小姐,”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
罗克珊端来一张椅子,细川先生也搬来一张。健也端来一张小的,候在旁边。
“健告诉我,您觉得自己对这件事负有一定的责任。”她说。
细川先生点了下头。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很诚恳,两人用尽一生的光阴来了解彼此之后的那种诚恳。但什么才是一生?今天下午?今天晚上吗?绑匪重设了时间,没人再能知道到底是几点钟。和负罪感一样,这些话不合时宜却发自肺腑,它们正像绳索一样勒紧他的脖子。他告诉她,他之前拒绝了东道国的好几次邀请,不过一等他们告诉他她也会来的时候,他就同意出席了。他告诉她,他从来没有任何帮助这个国家的打算。他告诉她,他对她的作品非常景仰,还罗列出好几个他去看她演出的城市名。他告诉她,他对她伴奏师的死必须负有一定的责任。
“不,”她说,“不。我在很多地方表演。我很少为这种私人宴会演唱。和您说实话吧,大多数人都没钱,不过我还真的唱过。我不是因为您的生日才来这儿的。我说这话没有不尊重的意思,但我甚至记不得这是谁的生日。还有,依我所见,这些人根本不想要你,他们想要的是总统。”
“可是,是我让这件事情起了头,”细川先生说。
“那么我也是喽?”她说。“我想过拒绝的。我拒绝了好几次,直到他们开出更高的价钱。”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前倾,健和细川先生也俯下身去。“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很会责备人的。要是我看到有谁可以怪罪的话,那么这件事情上我是不会客气的。我真的不怪您。”
要是“马丁?苏亚雷斯之家”这时打开大门,放下武器,告诉每一个人可以走了,那么细川先生所能感受到的最大安慰莫过于他知道罗克珊?柯思原谅他了。
几个步兵回来了,手里拿着梅斯纳尔用伴奏师的金属担架带进来的几个口袋,分发三明治、罐装苏打水、包好的黑乎乎的蛋糕切片和瓶装水。
“看来我是要留在这里吃晚饭了,”她说着像开启礼物一般揭开了裹着的白纸。厚厚的面包片中间夹了一片橙红色的肉,还拌着调味酱或者潮潮的胡椒粉。肉汁滴到了纸上,她又给弄到了大腿上。两个男人都等着她先开始吃,不过他们不需要等多久。她像是快要饿死了那样狼吞虎咽。“肯定有人挺想给这场面拍照的,”她一边说一边举起三明治。“我对吃的东西很挑剔的。”
“在非常时期,我们有所例外,”细川先生说完,健翻译了出来。他很高兴看到她吃东西,很高兴她的悲伤没能以任何可能威胁她健康的方式将她压垮。
黑乎乎的面包里油腻腻的肉(哪种动物的?)让健停了下来,琢磨一下自己到底有多饿。他确实是饿的。他扭过头不朝着罗克珊?柯思和细川先生,担心自己嘴唇上橙色的油脂。可是还没等他吃下半个三明治,一个戴着绿色棒球帽的小伙子就朝他走来。他才刚刚开始能区分这些小伙子。这一个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上印着切?格瓦拉的照片,那一个胸口配着一把刀,另外一个穿着件颂扬“圣心”的廉价无袖肩衣,用一根带子吊在脖子里。有几个小伙子个头很大,有几个个头很小,还有几个下巴上长出了稀稀落落的几根胡须,其他的脸上长着粉刺。健之前注意到的那个和罗克珊在一起的小伙子,脸长得像面容精致的圣母马利亚。向健走来的小伙子告诉他,几个将军现在要见他。他的西班牙语还处于起步阶段,要听懂实在是花了不少力气。
美声 第三章(12)
“不好意思,”他一边用西班牙语和日语说话,一边包好吃剩下来的饭,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椅子的下面,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它还在。他特别想吃蛋糕。
赫克托将军用铅笔在一本黄色的便笺簿上写东西。他写得极为小心。
“名字?”阿尔弗莱德将军问坐在壁炉旁一张无靠背长椅上的一个男人。
“奥斯卡?门多萨。”这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他刚吃完一块蛋糕。
“有什么证件吗?”
门多萨先生掏出他的钱包,找出一张驾驶执照、一张信用卡,还有他五个女儿的照片。赫克托将军抄下他的信息。他记下了他的住址。本杰明将军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起来。“职业呢?”他问。
“建筑工程承包商。”门多萨先生不喜欢他们知道他的住址。他住的地方离这儿只有五英里。他们告诉他,细川先生要来这个国家开厂,他原来打算参加工厂投标的。标没投到,他倒睡在了地面上,和妻子说拜拜,和老天才知道有多长的一大串女儿说再见,还不得不动脑子想想自己有没有可能遭到枪杀。
“你的健康状况?”
门多萨先生耸了耸肩。“要我说是很棒的。我来了这儿。”
“不过你知道……”本杰明将军说。他试着回忆起若干年前他来这个城市看带状疱疹时医生说话的口气。“你有什么症状吗?”
门多萨先生看起来像是被问到了他手表的内部运作机制。“我可不知道。”
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健就陪在他们后面等着,所有的问题只有招来一无是处的回答时才显得不同寻常。他们想再甩掉一些人质。他们想搞清楚还有谁可能已濒临死亡。伴奏师的死让他们神经紧张。外面的人群本来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一看到尸体被拖进白色的桌布就又开始咆哮起来。“凶—手!凶—手!”他们还喊出了节奏。街上的手提式扩音器接二连三地传出通知和命令。电话响了又响,响了又响,都是谈判代表打的。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不得不允许恐怖分子们睡觉了。几个将军正在斗嘴,使用的缩略语让人无法理解,健听不懂。赫克托将军拔出手枪,一枪击中壁炉架上的钟,结束了这场争论。有太多人需要看管,尽管人数已经减半。他们一个人一个人问过来,记下他们的回答和名字。
健在人们听不懂西班牙语的时候发挥作用。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外国人身上——愿意支付外币赎金的外国政府。几个将军在反思他们失败了的任务。如果他们没法扣住总统,那么花了这么大力气总得有点儿理由吧。他们打算和房间里的每个人质谈话,评估后给他们划分等级,看看谁最有助于换来重犯牢房中同志们的释放,谁最有助于为他们的事业搞到资金。但是轮流盘问的过程缺乏了点儿技巧。客人们被问到的时候都刻意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不,公司不是我经营的,不完全是这样。”
“我只是董事会许多成员中的一个。”
“这个外交职位和外面看起来可不一样。是我姐夫安排的。”
没人愿意撒谎,可他们得让真相打点折扣。他们的话被记录下来,这让他们紧张不安。
他们做好了哪些人要扣押、哪些人会释放的清单。健本该位列释放清单的首位。他不值钱,也没有权势。他就是个雇员,一个打工的,和那些为宴会细细地切洋葱的人没什么两样。但当两张清单都拟好的时候,他的名字却哪儿都不在。他不知怎么被他们全忘了。他不会丢下细川先生而去。他会选择留下来,就和那个牧师一样,但所有人都喜欢被问到。等盘问结束,最终决定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整个房间的灯都点亮了。他们给了健一个任务——抄写清单。他不知怎么就成了整个事件的秘书。
美声 第三章(13)
最后,把翻译也算上(他添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们决定要扣押三十九名人质。最终的数字是四十,因为阿格达斯神父再一次拒绝离开。十五个士兵加上三个将军,他们差不多是一个扣押者对着两个被扣押者,他们觉得这个比例颇为合理,遂达成一致。考虑到原先的计划是十八个恐怖分子扣押一个总统,他们觉得重新计算的结果已经是他们能较好地控制局势的极限了。他们想要的最好结果是激起希望却不予以满足,慢慢释放多余的人,先把他们所有人都再扣一个星期,然后再一个一个放掉,等他们的要求得到满足后,作为交换随便放几个人。可是恐怖分子们累了。人质们有需求,也有抱怨。他们挑起了重担: 满满一屋子不安分的孩子都得有人来让他们安静,来爱抚他们,来逗他们开心。他们希望他们都走。
他们又叫梅斯纳尔时,他很快就过来了。
房子里经过了一番大扫除,窗玻璃和窗台,透明的窗帘和帷幕都洗干净了重新给挂上。一切都井然有序,因为著名的细川先生(他可能想在他们的国家建一座工厂)和总统将要来参加晚宴,这是昨天的事情吗?直到此时,副总统才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增田为什么要在他家举办这个宴会呢?如果这个生日真的如此重要,为什么不在总统府举办呢?如果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压根儿没打算来,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阿尔弗莱德在翻他的纸。“这些就是名单。这是我们要扣押的人。这是我们会释放的人。”他把黄色便笺纸放在梅斯纳尔眼前的桌子上。“这些是我们的要求。我们做了更新。若是要求没能全部满足,我们就不再放人。如你所言,我们一直都非常理智。现在是让政府理智的时候了。”
“我会告诉他们的,”梅斯纳尔一边说一边拿起纸,折好了放进他的口袋里。
“我们在健康问题上一直都尽心尽责,”阿尔弗莱德将军说。
健突然一阵倦意,他举起手来暂停了一会儿对话,努力想着西班牙语的“尽心尽责”翻译成英语该是哪个词。他想出来了。
“任何需要医务照料的人都将被释放。”
“也包括他?”梅斯纳尔的脑袋朝副总统的方向斜了斜。副总统现在陷入了发烧的迷幻世界中,没留意刚才的话。
“他我们留着,”阿尔弗莱德将军简洁地说,“我们没弄到总统。那我们总得弄点什么吧。”需求清单(钱、释放囚犯、一架飞机、送至飞机处等等)的旁边还有另外一张清单。这是一张能稳住事态的单子,一张写着需要立即满足的小要求的单子。清单的细节没什么意思,某些物品不到,人质就不放: 枕头(58)、毯子(58)、牙刷(58)、水果(芒果、香蕉)、香烟(20盒过滤的、20盒无过滤的)、糖果包(各种类型的,包括甘草糖)、巧克力条、黄油棒、报纸、一条电热毯……这个清单长得没完没了。房子里,他们想象着外面的人被派去大扫荡了,大半夜里出去寻觅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人们会重重地敲打玻璃门,弄醒店主,店主被迫打开头顶的大灯。没人想冒着某些人可能会改变主意的风险等到早上。
当所有剩下来的客人都被赶到餐厅里听宣布人质名单和释放名单的时候,大家都相当兴奋。这是一场步态竞赛,一场听音乐抢座位的游戏,人们受到奖励或者惩罚完全出于随机。他们所有人都乐于试试运气,就连肯定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机会回家的细川先生和西蒙?蒂鲍尔特也和剩下的男人们一起站起来。他们的心脏跳得厉害。所有男人都觉得罗克珊?柯思这次肯定能走了,扣押女人的想法让人觉得又讨厌又为难。他们会想她的,他们已经开始想她了,但每个人都希望看到她离开。
他们点了名,让他们站到左边或者右边,尽管他们没说哪边的人会被释放,但这不言而喻。三十九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才刚开始明白: 他们深陷其中了,他们从现在起要住在这个房子里了,他们被绑架了。
美声 第四章(1)
阿格达斯神父和健解释,健又转而向细川先生解释: 他们几个小时以来盯着窗外看见的东西叫做“嘎鲁阿”。它比凝水雾气大些,比毛毛细雨小些,颜色黯淡,模模糊糊地悬挂在这座他们眼下无法离开的城市。他们看不见城市的模样,他们看不见任何东西。
出现“嘎鲁阿”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这样一来,空气的清澈澄明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如果你现在朝窗户外面看去,就连将花园和街道分割开来的墙也是不可能看清楚的。难以分辨树木的形状,难以区分树和灌木。白天看起来像是黄昏,而墙的另一侧竖起的探照灯几乎让黑夜变成了白昼——就像是傍晚举办棒球比赛时用电灯照出来的人造白昼。简言之,当你在有“嘎鲁阿”时向窗外眺去,你真正能看见的不过是“嘎鲁阿”本身罢了,既看不出白天和黑夜,也分不清季节和地点。日子不再以它常规的线性方式流逝,每个钟头都重新绕回它的起点,每一瞬间都过了一遍又一遍。以他们理解的方式存在着的时间,终止了。
因此,细川先生的生日派对结束一周之后再接着来讲这个故事似乎也还不赖。总之,第一周不过是些琐碎小事,大家兴致索然地学习过一种新的生活。起初管得很严格。他们端着枪,发号施令,人们服从命令,在客厅地毯上睡成几排,最最隐私的事情也要征求许可。然后,慢慢地,人们开始不那么关注零碎事了。他们自作主张就站起来。他们不征求许可就去刷牙,说着话也不会被打断。最后,他们饿的时候就去厨房做三明治,用勺背把黄油摊到面包上,因为所有的刀子都被没收了。
时间无法拉动钟的秒针了,只是看着发生的一切——可不可能只过去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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