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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琴师-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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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得,第一次见血,他也是如此,整晚地坐着循环恐怖的梦,甚至在半夜里惊醒,之后,习惯了,便再也没有索命的鬼魂了,反而在完成了使命之后,都有了满足感。
  他瞧着尹子重难安的面容,仿佛是见到了当时的自己,他掀开了尹子重的被子,睡到了他旁边。
  床不宽,但还是勉强的容下了二人,尹子重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有个安全的热源传来,立马搂住了它。
  尹子卿勾起了笑容,看着弟弟不再浑身发抖,终于是安稳地睡了。
  此时,千里之外,一队押运着粮草的车队正通过层层检查,又向前方行驶。
  在这陡峭的崖壁上行走,着实是考验平常人的胆量。
  钟仪心惊胆战,简直不敢撩起帘子,也不敢随意和马车外的人说话。
  虽说是马车,实在是太抬举了。
  狭窄的车厢,外部上方还捆着东西,摇摇晃晃的,钟仪虽是会骑马,前几日颠簸得屁股生疼,让他只能趴在车厢上。
  心里始终有两个念头:第一,真希望快些见到尹子重。第二,希望自己一定能安全往返。
  此时正值冬日,厚厚的棉衣也抵御不了山谷的湿气,没过一会儿,手脚就冰冷的了。
  直到一日,樊齐看着士兵们训练,心中仍旧是想着战略,突然有士兵报告:“报!樊教官!郧地来了一批粮草!”
  “粮草?”樊齐有些疑惑,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思索:奇怪,难道我给忘记了?
  到了湖错城外,的确是一批官府送来的粮草,一个年轻人站在那儿,瞧见他,突然叫道:“您……您不是樊教官吗?”
  樊齐眯着眼,一看,愣了:“钟仪?”
  尹子卿和尹子重正在练剑,二人双剑合璧,颇有些势不可挡的剑气。
  “老尹!!”
  尹子重手中一顿,尹子卿连忙转了剑,二人回头。
  尹子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钟仪?”
  钟仪快步上前,看着有些消瘦的尹子重,道:“还是见到你一面了。”倏尔察觉声音有些哽咽,连忙掩饰性地咳咳嗓子,笑了。
  看着钟仪微红的眼眶,尹子重心中叹息:这小子,还是这么容易动感情。
  故友重逢,二人都是心中感慨。
  
  ☆、第一百零一章 湖错(三)
  
  付武清点了粮草,听见樊齐叫他:“付武,你徒弟的弟弟来了?”
  付武抬眉,疑惑。
  樊齐冲他笑了笑,抬步走到房里去了。
  尹子卿去外面查看军队了,那个时候,尹子重微微沉下了脸,道:“你知道吗?我杀人了。”
  钟仪握惯了细腻瓷杯,抚惯了上等琴弦的素手微微顿住,抬起眼眸,看着尹子重。
  尹子重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声音平平:“上次,敌军来袭,我……我用着平日使的剑法,就是那把剑,我杀了他们。”
  钟仪低下了眼眸,两人沉默了。
  最后,钟仪微笑道:“恭喜你,勇敢的人,御敌的人。”
  尹子重也笑了:“没错,勇敢的人,御敌的人。”
  等到了尹子卿军队的营地里,就听见年轻人的笑声传来。
  付武喊道:“钟仪少爷在吗?”
  帐篷里静了片刻,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帘子被掀起,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眼里全是真诚的惊喜:“大胡子?”
  付武朗声笑了:“是啊,咱们可算是有缘分,又见面啦!”
  钟仪连忙让付武进来坐坐:“外面冷,估计过几天要落雪了,还是进帐篷吧。”
  付武摆摆手,道:“不,到外面说罢。”
  钟仪微微迟疑,道:“好的。”掀开帘子对尹子重说:“我们出去一趟。”
  一路上,两人简单地说了些近况。
  钟仪对于付武原先竟然是阚元阁的高阶军官表示了惊讶,道:“那么现在是官复原职?”
  付武尴尬地笑了笑:“是。”
  钟仪记得,原先付武对他们似乎有意隐瞒了一些事情。
  但是他觉得不算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苦衷,而他也可以理解。
  走了一阵,付武见四处无人,便低声道:“是否有了钟礼的消息?如今不太平,他若是在外面,肯定是打算回乡了。”
  钟仪面色黯然,道:“并没有。”
  付武道:“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钟仪看了看付武,犹豫了一阵,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大胡子,阚元阁会派人去治理边境的动乱吗?我是指,会不会派出些军队,如果边境有了流寇歹徒扰乱边境安宁之类的。”
  付武道:“那是自然的,阚元阁是军校,也是军事阁,会管的。”
  钟仪点了点头,心里打起了鼓,心想:与其整日猜测来猜测去,不如干干脆脆地问个明白。
  钟仪铁了心,问:“有没有可能,我哥哥从阚元阁出来后,路见不平,去剿杀匪徒呢?”
  付武有些诧异的看着钟仪,心里思索了一番,眯着眼摸了摸他的大胡子,笑了:“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钟仪老实回答道:“一份机密文档里。”
  付武收敛了笑容,道:“那份文档是关于你哥哥的?确定?可否一一道来?”
  钟仪微微迟疑,道:“我答应了别人,不可以说内容,但是……”
  付武又笑了,大胡子翘着,他道:“咱们来个无赖的法子,我说我的,你说对不对,行不?”
  钟仪道:“行。”
  付武在原地踱步:“你哥哥从阚元阁出来,见了边境又流寇扰乱地方,可能是个大地方,也可能是个偏僻的小山庄,总而言之,他出了手。”付武看向钟仪。
  钟仪点了点头:“对,是个小村子。”
  付武眯了眯眼,道:“之后,他与流寇厮斗,但是寡不敌众,尽管官兵最后到了,他却因为负伤过重而去世了。”
  钟仪:“……对。”
  付武不语,看着钟仪:“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想问,为什么我猜的这么准是不是?”
  钟仪道:“简直是一模一样。”
  付武挺起胸膛,道:“自然,那是我所上报的文件。”
  钟仪:“……”
  付武道:“那是将近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当时快要离职了,那个似乎边境一直骚乱,此事暗地里牵扯了许多,包括哪些流寇的真实身份,来那个小村子的真正意图,还有那个小村子地底下藏着的大东西……反正,此事被压了下来,算作了机密文件,若没有记错,我是亲眼看着这份文件盖了章的。”
  钟仪沉默。
  付武抱着双臂,问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在哪儿看到这份文件的?”
  钟仪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了她,不可以说。”
  付武哈哈大笑。
  钟仪抿着唇。
  付武眨了眨他精明的眼睛,调侃道:“我猜,你是觉得被骗了,对不对?”
  钟仪点了点头:“虽然我从一开始也没有全信。”
  付武摸了摸下巴:“除了文件,还有什么?”
  钟仪看了看别处,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一封画像,我哥哥的,还有一只铃铛,我当初送给他的,他说过,会一直贴身带着的。”
  “……”付武嘟囔道:“定情信物也是可以作假的。”
  钟仪听到了,点了点头:“或许是假的吧。”
  他心中郁卒,白妗语的谎言漏洞百出,想来是那日被他刺激地狠了,才会用蹩脚的谎话来让自己相信钟礼已经永远不再回来了。
  当时,他的确是被震住了。
  失眠了无数个夜晚,他突然觉得,或许不是那样。点燃了烛火,拿起毛笔,一一描绘着收入甚微的线索。
  记得爹爹说过,虽然是遮遮掩掩的,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爹爹可能通过各种方法知道了一些消息,或许是不好的,他掩瞒了一些,却又不愿意看着他天天难过的模样,于是透露了一些。
  “小仪,阿礼……他最近还好,他……还好。”
  “爹爹知道阿礼在哪儿了?!”
  “不……不是,只是这么觉得。”
  “哦。”
  钟仪知道钟函似乎隐藏了一些消息,但是,也没有去追问,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言之隐,即使他背叛了娘亲,他仍然关爱着他们,他们也仍旧是钟函重要的人。
  不过,他对于这些关爱,不再像原先那么感动了。
  如今,听了付武的话,就像心中有一棵极为想见到阳光的树芽,偶尔遇见阴天,偶尔有遇见晴天,直到现在,它拔土而出,坚信着的东西,它没有错。
  付武对于他如何知道那一份机密文件十分好奇,旁敲侧击,几番无果之后,也放弃了。
  之后,便由了卫兵来叫付武,似乎是要审查什么俘虏,钟仪和付武告别,回了帐篷。
  掀开帐篷,看到尹子重侧卧在床上,似乎在温柔地说着什么,尹子卿坐在床边,一边倾听,一边等着炉子上的水烧开。
  钟仪有些羡慕他们,真的。
  夜晚,钟仪在他们的帐篷里睡,他霸占了尹子重的床,尹子重则去和尹子卿挤着。
  钟仪不好意思道:“我鸠占凤巢了。”
  尹子重笑了:“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他推了推尹子卿:“哥,既然你嫌弃我挤着你了,不如,你去地上睡吧?”
  钟仪微微诧异地看着尹子重。
  尹子卿红了脸,有些恼怒道:“你明明知道地上冷,还要哥哥睡下面。”
  尹子重挂起平时少见的调笑表情,掀开被子:“床上暖和,你睡不睡?”
  尹子卿红着耳朵看了看钟仪,钟仪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他们之间闹什么玄乎。
  终究,还是这么睡下了。
  半夜,不知道为何,突然醒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这个时候,冰冷的风从帐篷的缝隙里穿了进来,遍体生寒。听着不远处尹子重和尹子卿的呼吸声,想来二人是睡熟了。
  他靠在床边,眼睛似乎闪着光。
  “亲王……”随从们颤颤巍巍,不敢看朔回的脸色。
  朔回坐在豹皮椅子上,身上披着一件大氅,漆黑深邃的眼睛如同漩涡,翻滚着怒火。
  房间里寂静无声。
  尔后,随从们看见卫一大人进来了,连忙退了出去。
  卫一道:“亲王,属下已经查明,是湖错的驻守军动的手。”
  朔回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说话。
  卫一道:“当晚,据点被炸,副官点燃了火药,损伤了部分敌军,按照战略,他们依旧派出了部分优秀的士兵前去偷袭,但是,被发现了,或者说,他们中了埋伏。”
  朔回喝了杯热酒,声音冰冷,道:“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估计他是在摸本王的套路……可惜,本王是不打算给他那么长的时间了。”朔回拿着笔,点了点地图上的湖错:“如今,其余的地点以及安排妥当,只剩下湖错了,损失了一个据点,也是可以弥补的,安排下去,从明日起,开始全速动工,等到工事完毕,本王亲自过去。”
  卫一激动道:“亲王英明。”
  尔后,他道:“那么,单构皇子呢?”
  “他?”朔回道:“如今损失的,是我北晋的兵,可不是联军,他自然不大关心。”
  卫一道;“若工事完毕,单构皇子那边……”
  “爱来不来,并不强求。”朔回达到了谈判时候的目的,对于是否要一个人来同他并肩作战,他的回答便是如此。
  卫一打算离开之时,朔回问道:“他最近几日都窝在房里?”
  卫一有些犹豫,道:“是的。”
  “那个雪列呢?”
  “同他在一块儿。”
  朔回扶额,点了点头。
  卫一退了出去。
  朔回心里有些恼火:他还不知道,单构窝在房里是做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风雨欲来(一)
  
  军营里不许闲杂人等逗留。
  钟仪要被驱赶了。
  樊齐带着慈和可亲的笑容:“快回去吧。”
  钟仪道:“我才呆了两天。”
  樊齐摇头,轻声道:“够长了。”
  钟仪看着樊齐,樊齐也看着他。
  最终,钟仪道:“樊教官,我能否去和他们告别?”
  樊齐微笑。
  尹子重坐在帐内擦拭着那把见过血的剑,钟仪看着他,这个姿势在锦和苑里没少见过,如今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同了。
  尹子重放下了剑,看向他道:“路上保重。”
  钟仪微微伤感,看着尹子重有些消瘦的面容,道:“军队辛苦,你也要保重。”
  尹子重道:“保家卫国,心之所向。”
  尹子卿掀开帘子:“小仪,车马准备好了。”
  钟仪闻言,提起了收拾好的简单行李,冲他们笑了笑:“两位好汉,下次再见。”
  二人站在湖错城门口,看着钟仪坐上了那辆狭小的轻便马车。
  这时,付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后跟着樊齐,道:“路上小心!”
  钟仪将头伸出窗户,向他们挥挥手:“保重!”
  前面的车队动了起来,钟仪的马车也开始行驶。
  钟仪扭头看着四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如同时间里流走的光影,在飞速而过的风景中,悄然不见。
  又是一番折腾人的旅程,或许是完成了心中久久存放的念想,回来的时候少了几分急迫和等待,多了几分闲适,车队走惯了这样的路,没有抱怨声,人和马儿都是低着头,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看着路,在陡峭的山崖上,稳稳地走过去。
  一时间,只听见马蹄声和轱辘声。
  偶尔有寒风吹来,看着外面依旧青翠的景色,恍若春寒时节。
  然而,回到了郧地的第二天,天上就飘下了雪花。
  雪下得很大,到了傍晚,已经是银白色的人间了。
  邹儒在喝着热茶,怀里搂着个小手炉子,看见他,唏嘘道;“累坏了吧,你父亲来了好几封信呢。”
  从抽屉里取出了大约三四封,邹儒道:“或许是有急事?”
  钟仪摇了摇头,道:“不知。”
  邹儒道:“你昨晚老晚回来的,睡到现在,有精神了?”
  钟仪红了脸,嗫嚅道:“邹叔叔,不好意思。”
  邹儒朗声笑了,眨眨眼睛道:“这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我这儿的确是要你帮忙的。”
  钟仪连忙道:“我自然十分愿意。”
  邹儒将账本和细目交给他一部分,钟仪严阵以待,天黑了,点了灯,草草吃完简单的晚饭,就坐在书桌前认真地一一核实。
  门外有一道身影,邹儒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出声打扰,径自回去了。
  隔日,钟仪寄了封家信回去,他那时候匆匆忙忙去了郧地,忘记了钟函的嘱托,也是内疚的,害得他们为自己担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自从钟仪将新的账目交给了邹儒,他细细看了一遍后,笑的很大声,赞赏道:“好!很好!”
  钟仪耳朵微微红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十分擅长于这些工作,是邹儒过奖了,来鼓励自己。
  他十分感激邹儒的鼓舞,又十分恭敬地去接手下一份任务。
  直到有一天埋头看着公文时候,被一声爆竹声惊吓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啊,似乎要过年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公文,还没有看完。
  到了夜晚的时候,邹儒过来了。
  邹儒道:“明日再看吧,我来,是问问你,过年是否想要回家?”
  钟仪犹豫,道:“不回去了。”
  邹儒静了片刻,道:“好。”他拍拍钟仪的肩膀,道:“早些休息吧。”
  钟仪点了点头,看着邹儒出门去了。
  没过几天,家信又到了。
  一封是钟函写的, 一封是燕惠写的。
  邹儒笑道:“两封,唔?还一人写一封呢。”
  钟仪没有说话。
  靠在椅背上,先是拆开了燕惠写的,信里主要是叮嘱他注意身体,听说他因为处理公务很是认真,到了半夜还不去休息,告诫他冬日易受凉,莫要生病云云,之后又说新年可以不必回来,公事要紧。
  钟仪笑了,娘亲矛盾的心理一览无余,提笔回了信,写到了“因有事在身,估计不能回家”的时候,心中难以言喻的失落。
  打开了钟函的信,内里是嘱咐他多多学习,切勿落下,平日也要练习古琴,改日探访,并道:“若是公事繁忙,大可不必挂念,父母在家清闲,新年忙碌,走亲访友,并非有趣之事,汝已成人,自当自立,幸而来日方长,勿念。”
  钟仪神色有些复杂,回信的时候,文笔并非十分流畅。
  长嘘了一口气,他看着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的雪花,神情微微茫然。
  快要过年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估计到哪儿都是一样吧。钟仪一大清早就被邹儒叫了起来:“还睡啊?走!和我办年货去!”
  钟仪无奈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穿上毛裘大衣。
  走在街上,人潮拥挤,也有出来同父母长辈一起逛街的妙龄女子,都悄悄地用手帕捂着嘴,拿含水的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钟仪。
  可惜,钟仪浑然不觉。
  邹儒倒是瞧见了,笑着对挑对联的钟仪道:“小子,长得俊。”
  钟仪:“?”
  邹儒并不解释,看了他一眼,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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