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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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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案子,否则要打板子,嗯?朕怎么不知道啊,这是什么时候制订的律法?”
小姑娘很委曲地嘟囔道:“皇大爷,明明就是你说的嘛,在《大诰》后面的案例附录中,皇大爷明明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又不承认了,你这么大的人,说话还不算数,冤枉人家……”
朱元璋翻个白眼儿,无力地道:“茗儿,你是不是记混啦,那不是《大诰》,是《洪武大赦诏》!”
徐茗儿眨眨眼,理直气壮地道:“管它是《大诰》还是《洪武大赦诏》呢,都是皇大爷您说的啊!您说的就是圣旨啊,圣旨……不就得听嘛。”
朱元璋哭笑不得地道:“问题是,茗儿呀,你现在是在假传圣旨啊!”
“啊?”徐茗儿很惊讶,立即再度进入天然呆状态。
朱元璋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机灵鬼,不许跟皇大爷装傻。”
徐茗儿嘻地一笑,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皇大爷,茗儿到底说错甚么啦?”
朱元璋哼了一声,乜着她道:“你真不是故意的?”
徐茗儿茫然道:“甚么事我故意的呀?”
朱元璋见她不似作伪,不禁苦笑一声,捻着胡须道:“茗儿啊,朕在《洪武大赦诏》里说的这段话,是说凡在大赦以前所犯的罪,除“十恶”等不准赦之罪以外,不论已判未判,不论轻重,一经赦免,以后不准再告,敢有以赦前之罪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你听懂么了?朕是专指大赦之罪,并非所有已判决的案子呀……”
徐茗儿吐了吐舌头:“是这样吗?呃,茗儿好读书……不求甚解,那现在怎么办?”
朱元璋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办?你捅的漏子,朕只好装聋作哑啦。”
徐茗儿眼珠转了转,很担心地道:“那要是有御使风闻奏事呢……”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道:“朕继续装聋作哑呗。”
徐茗儿嘻地一笑,丢开小猫,抱住朱元璋的脖子,撒娇道:“我就知道,皇大爷对我最好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少拍朕的马屁。”
他捻着胡须,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杨旭,和你中山王府到底是什么关系呀,你们要这般维护着他?”
徐茗儿可不能把杨旭救了她和姐姐、姐夫的事说出来,姐姐姐夫可是再三叮嘱过的,便一脸天真烂漫地道:“我哥其实不认识他的,是茗儿认识他。茗儿去北平看姐姐时,在山中猎狐,险些滚落悬崖,恰好他也在那里狩猎,是他救了我……”
朱元璋脸上深刻的皱纹微微一舒,轻喔道:“唔……为了报恩?”
第144章 秘谍与飞贼
徐茗儿挺起胸膛道:“那当然。我徐茗儿虽然是女儿家,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欠人恩惠,自当报答。再说,茗儿可不是不讲是非,助其为恶呀,杨家人的确欺人太甚了些。对啦,皇大爷,杨旭当时不叫杨旭,他叫夏浔呢,这回要不是他去我家求助,我还不知道这个杨旭就是北平的夏浔,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换名字。”
朱元璋笑道:“朕又不是什么神仙,怎么会知道?这事儿,回头朕会问问的。”
朱元璋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在急急思索:“十岁的女娃娃,应该不会在朕的面前说谎,从我了解的情况看,夏浔与徐增寿也确实不像有交情的样子,这么看来,杨旭能攀上徐家,确实是因为茗儿的关系,如果是这样,那倒不打紧。
在朱元璋的心里,最担心的就是臣子们别有用心地打群架,利用这个机会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划分派系,从而把持朝廷,动摇皇权,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正在逐步把权力移交给皇太孙,更需要朝廷的稳定,这是压倒一切的大方略。
杨旭这场官司站在双方背后的人,一个是太傅,一个是中山王府,一旦较量起来,说不定就会牵涉越来越多的官员进去,进而酿成一场无法平息的大风波。由此观之,焉知杨旭这件案子不是某个阴谋家抛出来的一杆测风旗?如果中山王府只是碍于小郡主欠了人家的情,出面帮他这个忙,反倒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必过于慎重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朱元璋扫了他一眼,对徐茗儿道:“去看看宝庆吧,那丫头最喜欢你,前两天还念叨你的名字呢。”
徐茗儿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宝庆公主是朱元璋最小的女儿,今年还不到四岁,小公主在深宫大内无聊得很,的确是最喜欢徐茗儿这个活泼烂漫的小姐姐。
待徐茗儿出去,朱元璋脸上慈祥平和的神态消失了,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肃:“甚么事?”
那小内侍大气也不敢喘,勾着下巴,细声细气儿地道:“回皇上,宫外传来消息,太学生们说,五军都督府处断不公,抬着受伤的杨充先去了国子监,接着是贡院,礼部,又向御史拦街陈情,现在去了孔庙哭诉……”
朱元璋寿眉一挑,一股怒气勃然而起。他秉性至刚,向来一言九鼎,独断专行,太学生们这是在制造舆论,迫使朝廷向他们让步,立即引起了朱元璋的强烈反感。
挑衅皇权,这是朱元璋最不能容忍的事,他固然爱惜子民,但是最终的出发点,毕竟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天下为公,而是为了家天下的稳定和长远。一帮太学生聚众闹事倒也罢了,可他们背后如果另外有人呢,这人是什么目的?
朱元璋没有忘记那个如惊鸿般在杨旭一案中稍露头角的黄子澄,当今皇太孙的太傅,他的一举一动,就有可能影响到未来的皇帝,如果这里边有他的政治目的,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朱元璋治国,一个儒、一个法,刚柔并济,齐头并进。一个文,一个武,务求平衡,不想削弱任何一方。平衡之道,不仅仅体现在帝王权术上,也是治国齐家平天下的要术,现在朝中文武势力堪堪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这是他多年来殚精竭虑才调整出来的效果。这是支撑着大明天下的两根支柱,任何一根过于强大,或另一根过于薄弱,都有大厦倾覆的危险。
考虑到皇太孙文弱,以后的例代皇帝都是继文守业,对文官的依赖更重一些,未来的发展中文官势力必然越来越大,最终难免会出现南宋时的那种尴尬局面,朱元璋还有意识地让现在的武臣集团保持着比文官集团更强一些的势力,这样将来此消彼长,才能在一个更长的时间段内,保持文武势力的平衡。
朱元璋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他的每一步举措,其实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你可以认为它不是最成熟的、最科学的办法,却一定有着朱元璋自己的考虑和道理。他开八股科考取士,不是为了壮大文官集团,其实也是为了控制文官集团。
只是想法虽好,实际效果却不好,因为他不可能事必躬亲,实际控制着人才选拔权的依然是文官,所谓的天子门生并不能改变这一事实,所以并没有达到朱元璋想要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防止文官势力过于壮大,就只能保证武官集团的存在了。
实际上朱元璋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此后几百年间文官势力的极剧壮大,确实架空了皇帝,他们梦想让皇帝成为一个垂拱无为的“圣君”,其结果就是造成了每一代皇帝都与庞大的文官集团进行着激烈的权力斗争。明武宗、明世宗、明神宗……
他们被文官们斥为荒唐无稽的表象下面的实质,其实就是权力的争夺。这种内耗对国家全无好处,文官集团一家独大,也确实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在朱元璋永不加赋的遗命之下,大明做到了终明一朝永不加赋,成为古往今来赋税最低的朝代。
可百姓仍不堪其苦,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文官集团为其阶级及其后备集团:所有得了功名的读书人,以及缙绅阶层贪婪不厌地争取福利,不纳税,不服役,偏偏他们还是最有钱的人,结果硕鼠越来越多,供养整个大明天下的责任,最后只能全部落在本来就最贫穷的那些老百姓身上。
朱元璋负手沉思半晌,神情慢慢凝重起来,他必须要搞清楚,黄子澄在里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这场风波到底与他有多大关系,如果是黄子澄试图利用此事打压勋戚武臣集团,为他这位太傅将来把持大权,让文官集团一家独大造势,这根毒草就必须要拔掉了。
朱元璋慢慢站定身子,对那小太监道:“宣,锦衣卫指挥佥事罗克敌觐见!”
※※※※※※※
萧千月和夏浔坐在鸡笼山下一间茶楼靠窗的位置,慢慢品着茶,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一幢宅院。
萧千月悠然道:“你看到了么?就是这里。”
夏浔点点头:“嗯,他刚刚挨了一顿揍,一时半晌怕不会出来了。不过心上人挨了揍,她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见到他的,所以……盯着他,他只是皮肉伤,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养好的。”
萧千月呵呵一笑,抿口茶道:“好,那么什么时候动手?”
夏浔道:“杨家那边都查清楚了么?”
萧千月道:“还没有,已经有人去户部查杨嵘的征粮通关勘合了,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不能大摇大摆地去查,需要耗费些时间。”
夏浔道:“成,那边准备妥当了,这边就动手。”
说着,夏浔饮干茶水站了起来,萧千月也随之站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罗大人很赏识你,大人身边现在并非没有人手可用,却少了几个得心应手的人。所以,办完这件事后,大人打算把你留下,在都指挥使司当差。
你原来在青州做事,为防齐王那边听说了消息生起疑心,正好利用这两起案子,对外就说是受中山王府引见,罗大人才给了你这个官身,履历的话,大人会重新给你造一册。皇上那边如果问起,就不能这么打马虎眼了,大人会向皇上提起你曾帮齐王爷做过事……”
萧千月哈哈一笑,附耳道:“各位王爷都有自己捞钱的门路,皇上并非一无所知,只是皇上疼儿子,有意的装糊涂罢了。你做的别的事都不会提的,只说王府不便出面经商,一概由你出面打理,也因着这层关系,大人卖齐王爷的面子,给你这功成身退之人一个出身,皇上是聪明人,不会多问的。不然真捅出什么皇子的丑事来,皇上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说到这儿,萧千月的笑容忽然一滞,脸上慢慢漾起一抹奇怪的表情,夏浔业已有所感觉,见他神气古怪,便问道:“怎么了?”
萧千月慢慢吸了口气,似笑非笑地道:“有意思,居然有人盯咱们锦衣卫的梢儿!”
谢雨霏一直不相信夏浔会对父母棺椁被刨出祖坟的羞辱淡然置之,所以一直暗中关注着夏浔的一举一动。
其实她现在和夏浔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可她还是来了。是因为夏浔在北平时那一抹同情而理解的目光,士为知己者死?还是因为夏浔甘心接受了她莫须有的指责,乖乖解除了婚约,保全了她有脸面,知恩图报?亦或是因为夏浔的三年之内,不许她另行谈婚论嫁,给了她一丝朦胧的希望?
她也不能明白自己准确的想法,以前她做什么事,都有清晰的目的,而这一次,没有。
她乔装改扮,悄悄地蹑在夏浔后面,忽地看到夏浔和那个萧千月闪进了人群,不由一急,急忙加快了脚步,可是刚刚追进两步,突然心生警兆:“不对!其中有诈!”
谢雨霏立即转身,亦往人群中一闪,鸿飞冥冥,翩然不见。
可是,女飞贼的手段了得,锦衣秘谍就是吃素的么?夏浔和萧千月紧紧盯着她若隐若现的身影,一场反追踪开始了……
第145章 卤水点豆腐
夏浔学过跟踪,知道跟踪与反跟踪的主要秘诀就是不要孤立于人群之外,这是摆脱跟踪者和跟踪者同样不易暴露的首要条件。而鸡鸣山下正是金陵城最繁华的地区,这里不愁没有人,现在他们不怕暴露身份,用不上这个掩护,这个局面就是对被跟踪者有利了。
谢雨霏扮的是个身材瘦削的男人,男人行动总是比女人方便一些的。她一发觉不妙,立即遁入人群,借着人群的掩护,试图摆脱夏浔和萧千月的跟蹑。
“哎呀,我的钱!”
眼看无法摆脱夏浔和萧千月,他们追得越来越近,谢雨霏忽地掏出几张一百文面额的宝钞一扬,惊叫起来。街上行人忽地看见几张宝钞飞舞在空中,立即猛扑过来,大街上一片混乱,人影错动间,夏浔和萧千月抢前几步,再去看时,已不见了那瘦削男人的身影。
这是一条长街,前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如果那个可疑人趁着混乱向前跑去,是不可能这么快逃出二人视线的,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他抛洒宝钞的那个地方,路边是一家衣帽店。
夏浔目光一闪,急道:“你堵正门,我抄后路!”
“好!”
萧千月答应一声,急步冲向衣帽店正门,夏浔则一提袍裾,贴着旁边小巷飞快地跑向衣帽店后边。
换衣甩人、换交通工具甩人、穿堂甩人这三种方式是现代反跟踪方式中最常用的,其中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利用商场、饭店、胡同、小区、住宅、楼房等有多门的场所和设施穿行而过,甩掉尾巴跟踪。这种方法是最容易奏效的,想不到这个机警的家伙居然也懂得这一手。
夏浔急急跑到衣帽店后巷,堪堪看见一角衣袂闪过前边又一条巷子,夏浔立即想也不想,便拔足追了上去。金陵城的巷弄如鸡肠一般狭窄,偏又交错盘织,形如蛛网,要在其中跟踪一个人非常困难,亏得夏浔眼明手快,那人虽然滑溜如鱼,却始终摆不脱了他。
夏浔紧紧跟着那人,眼看钻出一条小巷,就见那人站在两个巡街的公人面前,正向自己这里指着,急急地说着什么,夏浔虽然看见了,脚下却止不住步子,仍然快步冲过去,那两个公差看见他,立即抽出铁尺向他扑来。
“奶奶的,好滑溜的小贼,连报案甩人法都懂。”
夏浔又好气又好笑,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来路,是不是杨氏家族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的打算,所以不闪不避,只往怀里一掏,摸出一件东西。
应天府是天子所居,这里的捕快还是很有几手真功夫的,日本柔道的前身柔术中,就曾借鉴吸纳了不少中国明代捕快的擒拿摔跤动作,他们的功夫很有些实用价值,若真正的正面交手,夏浔还真不能轻而易举摆脱他们。
问题是正因为这里是天子脚下,还很少有人作奸犯科,被官差发现了并不逃走还敢反抗的,所以两个公差大意了,被夏浔一个缠手架开一个公差,掌中腰牌向他一亮,趁他一怔的功夫,反手向后一拍,“啪”地一声拍在另一个公差的额头,然后便从两人中间闪了过去,前后几乎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那公差被他拍得头晕脑胀,迷迷瞪瞪地道:“好大……胆子!竟敢拒捕,他什么人?”
另一个公差弯着腰凑近了,摸了摸他脑门上很清楚的一个印记,讶然道:“咦?是锦衣卫的人?”
夏浔追着那人跑进一条狭长的小巷,一见小巷幽仄,旁边又无岔路,不由心中大喜,立即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上去。
“站住!”
夏浔一声大声,大手一张,便扣住了那人肩头。啧,这男人骨架够细啊,肩头居然被扣得死死的。
那人一急,身子一扭,一拳便捣向夏浔的小腹,动作够快,可惜软而无力。
夏浔出手如电,一把叼住他的手腕向外一开,把他低在墙上,右膝便向他下体猛撞过去。
“嘎?!”
电光火石间,夏浔突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这一惊非同小可,腿上的力道急急一顿,失声叫道:“是你!”
天幸,他的膝盖没有撞中谢雨霏的胯间,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他只是……紧紧地抵在了那里而已。
谢雨霏腿都软了,面红耳赤地叫:“放开我,放开我,你……你这该死的!”突然一低头,张开一口小白牙便向他手上咬去。
“啊!”
夏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像蜇了手似的,倏地往后一退,和她拉开了安全距离:“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你是……又怕你腿脚太俐索,一不小心被你溜掉,所以我……”
夏浔晃晃拳头,又指指膝盖,语无伦次地解释。
“不要说啦!”
谢雨霏又羞又窘,他不说还好,被他一说,刚才被他抵住身子时那种又酥又麻,身体发烫的感觉又来了,她的两条大腿突突地打颤,脸蛋红了,脖子也红了,那模样就像一条刚出锅的大虾。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对了,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吗?”
夏浔突然反应过来,张口问道。
“我……”
谢雨霏语塞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浔看着她手足无措,满面羞红的表情,眼中慢慢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听说了我的事,怕我想不开做傻事,不放心,所以跟着我?”
谢雨霏红着脸道:“才没有!”
夏浔揶揄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我做了十六年的准夫妻,我就知道,你哪能不关心我。”
谢雨霏被他调侃得无地自容,狼狈不堪地道:“你少臭美,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觉得你帮了我的忙,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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