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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5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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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丝赶紧道:“皇上,百官对迁都一事,已然有了公议!”
朱棣舀了一勺三鲜汤,吩咐道:“念!”
“是!”
沐丝徐徐展开奏章,沉声念道:“……伏惟北京,圣上龙兴之地,北枕居庸,西峙太行,东连山海,南俯中原,沃壤千里,山川形胜,足以控四夷、制天下,诚天府之国、帝王万世之都也。昔太祖高皇帝削平海宇,以其地分封陛下,诚有待于今日……矧河道疏通,漕运日广,商货辐辏,射货充盈……望早敕所司,兴工营建,迁都北京!”
第948章 终于住不下啦
“好啦!”
朱棣大笑着打断了沐丝的话。
单人上奏本的时候,名字是在最前面的,直称“臣某某某启奏”,多人联名上奏本,这署名就放在最后面,如今是满朝文武一起上奏本,前边正文不足两页,后边的签名倒有七八页之多。何必叫他们一一念出来。
朱棣摆手道:“朕知道了,叫他们散了吧!”
沐丝躬身道:“奴婢领旨!”
朱棣又从袖中摸出一道中旨,递与沐丝,道:“去诏狱一趟,把名单上的人都放出来。嗯,告诉他们不用来宫里谢恩了,各自回衙当值。”
沐丝刚说百官议定了迁都,他就摸出了这道旨意,看样子,这竟是他早就写好了的,似乎一切早在他的预计当中,只等着迁都之议明朗,这就拿了出来,沐丝不敢多想,接过中旨,躬身退下。
……
白土山下,山坳中有一个村庄,这村庄建立不过才几年过光景,一开始是因为有些马帮和牛羊贩子,带着大批牲畜出入京城不太方便,京城里也不允许这么多的牲畜进进出出,于是就有人在这山坳里建了几处大车店,专门接待这些天南地北的行商,到后来人就越聚越多。
当地百姓见有利可图,也曾有人想加入进来,在这山坳中开个客栈牟利,结果这些开大车店的都是些泼皮无赖,谁来抢他们生意,就乱棍打将出去。这些人和地方官府的关系又好,地方上的巡检捕快从不来此盘检,对百姓的控告也置若罔闻。
久而久之,地方百姓知道这些人有背景,不好惹,也就息了分利的念头,因为彼此关系不好,村民都不与之往来,这山坳中的人也不在意,各种生活所需,油盐米面乃至蔬菜都往金陵城去买,并不与之交易,双方便形成了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这山坳中发展的情形,也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一栋栋“客舍”建在白土山半山腰以下的部分,一条山泉形成的小河绕村而过,小村周围辟出数百米远的隔离带,以防起了山火,之外依据地势,又竖起一道栅栏,偶有上山砍柴的樵夫,见过这样子,也只以为是为了防止牛羊马匹跑掉,并未多想,因为知道这些牛马贩子不好惹,轻易也不敢接近。
突然,空中火光一闪,霹雳一声巨响,在这山谷中因为地势有聚音和扩大的效果,爆炸声尤其惊人,随即这一道依据山势,曲折低回的栅栏外面,就突然出现一支官兵。
许多山庄中的人都抬头向空中看去,只见空中一道烟花火箭炸开,血红色的一团烟雾在空中弥漫开来,山谷中今日风并不小,可那烟一时半晌也吹不散,这是最上等的烟花,是军中用作指挥之用的旗花信号,这样的旗号普通的卫所官兵是用不起的,只有京师的三千营、五军营还有神机营才有得用。
一些人闻讯从房舍中走出,一齐四下观望,询问本来就站在外边的人:“嗳,怎么回事儿,不年不节的,这是谁在放烟花?”
“我也不知……”
答话的人言犹未了,就觉得天空突然一暗,就像一团乌云突然遮住了阳光。众人都往天上望去,只见空中黑压压的,果然像是一片乌云,更像是亿万只蜜蜂乌压压地飞来。有人突然叫起来:“是弓箭,官兵来了,快快躲避!”
这些人都是汉王朱高煦这几年网罗的三山五岳的好汉,其中有些原本是黑道、绿林道上的巨枭豪霸,曾经被官兵围剿过,也只有官兵出动才会弓箭开路,他们自然一见便知。可是想要躲避却不容易,弦声狂鸣,箭下如雨,山寨中大片人手未曾交手,先自送了性命。
“杀!”
齐齐一声断喝,又是一片箭雨飞扬,一连三拨箭雨,能够杀伤的尽已杀伤,来不及杀伤的都躲避起来,箭雨才停止发射,大批官兵踹倒栅栏,像潮水一般向山寨中涌来。
贼人与官兵最大的不同,就是不讲配合、没有纪律、打顺风仗时一个比一个猛,打败仗时一个比一个能逃,一见如此情形,谁还蠢到留下来结阵自保,或者等着被捕之后再期待汉王来救?官兵围了山寨,立即便下杀手,这要落到官兵手里还能有好么?
于是,朱高煦网罗的这些亡命之徒立即纷纷突围,可惜汉王煞费苦心地对他们进行过一些军伍的训练,可是他们习惯了打烂仗,这时又没个军中将领指挥,逃命时全无章法,八仙过海,各展其能。
“狗日的贼官兵,杀我兄弟,孙某今日但脱大难,必报此仇!”
被朱高煦网罗来的独行大盗孙阎在这山寨中结识了另一个久仰其名的大盗严望,两人义结金兰,一个头磕在地上,便成了结义兄弟。严望方才躲闪不及,被利箭射成了刺猬,孙阎恨得血贯瞳仁,却也知道此刻不宜硬拼,只得想法突围。
孙阎在江湖中绰号“云中鹤”,一身轻功提纵术最为高明,他从躲避处冲出来,一个“八步赶蝉”,快逾奔马地冲过数十丈防火隔离带,眼见前方无数杆长枪组成一片枪刺的森林迎面刺来,一个“旱地拔葱”竟然跃起两三丈高,要从官兵上空跃过去。
孙阎身在半空,双臂展开,犹如一只展翅高翔的仙鹤,矫捷之极。
“砰砰砰!”
一阵炒豆般的炸响,官兵队伍中腾起一片硝烟,孙阎跃步腾空,只飞到一半,就跟一只“花洒”似的,喷着鲜血从空中直不愣瞪地栽下来,一头呛到地上,再也不动了。就只这一刹那功夫,他也不知中了几十枪,浑身都被打得烂了,跟筛子似的。
“看我十三太保,刀枪不入!”
原太行山绿林大盗头子“铁金刚”时胜气沉丹田,舞着九环大刀冲进官兵群中,枪刺在他身上就断了,刀砍在他头上就弹开,其情其状当真惊人。但是硬气功全凭一口气,就算找不到你的罩门,可你总要换气的,换气的刹那,气一泄,铜皮铁骨就没了效果。
时胜威风八面,大杀四方,可是只向前冲出十余步,一吐浊气的当口,“噗噗噗噗……”五柄长枪就从不同方向刺进了他的身体。
战士或许个人武功不甚高明,但是在战阵上,任何没有侍卫死士护持,一味倚仗个人武功的所谓高手,都只有死路一条。训练有素的士兵讲究的是彼此的配合、战术的运用,不论攻防都能如同一体。
一个高手苦练三十年,或许能在一眨眼间向不同方向攻出八击、防守三次,一群普通的士兵只训练一年,就能在合击一人时的有限空间、有限时间内,密切配合、充分合作,从上下四方各个角度利用远近程武器攻击十余次,并且替彼此挡住敌人的进攻。
这是团队的力量,训练好了,一群普通的士兵完全可以藉此弥补武功的不足,“铁金刚”时胜逞了一息功夫的英雄,硬挡开数十次攻击,砍死砍伤七八名战士,但是最终还是丧命在这些士兵之手。
一场大屠杀展开了,此刻的白土山,应该叫红土山,才名符其实。
※※※※※※※
牢里边,黄真跟着夏浔似模似样地打着拳。
一开始,黄真只觉练上几招就腰酸背疼,自觉年纪大了,不想再吃这苦。但他很快就发现哪怕只是敷衍地练几下子,晚上睡到那硬板床上也比平时舒坦,早上起来时,也没有腰酸背疼的感觉了,不禁来了精神,夏浔再练拳脚的时候,他就慢悠悠地跟着比划,几天下来,虽然动作还不到位,大致的流程算是学下来了。
黄真半眯着眼睛,双手似抱非抱,双眼似眯非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因为他年纪大,一部花白的胡须,一头花白的头发,若被不知就里的外行人见了,看见这两人练武,还以为这位才是师傅,夏浔是他徒弟呢。
“咣啷……”
突然传来牢门打开的声音,黄真顿时竖起耳朵,手上动作却不停,继续左推右搬,似圆非圆。忽然,他的动作停下了,他已经习惯了那铁门“咣啷”一声打开,再“砰”地一声关闭的声音,而今天居然只有打开的声音,却没有合拢的声响。
黄真沉不住气了,扭头看看依旧专注于功夫的夏浔,便收了动作,跑到栅栏边,翘起了脚儿往外看。只等了片刻,他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铁门只有打开的声音而没有合拢的声音,也知道牢里头为什么没有人叫嚷“谁谁谁入狱”,或者见到熟人互相寒暄的原因了,估计所有看到眼前这一幕的人,都跟他一样惊呆了。
锒铛入狱的是陈瑛!
虽然陈瑛离黄真还远就站住了,但是黄真侧着头贴着栅栏看的清清楚楚,那真是陈瑛!一身囚服的陈瑛,戴着手铐脚镣的陈瑛,这分明是已经定了罪的样子。更加叫他不解的是,进来的犯官不止陈瑛一个,在他后边呼呼啦啦好大一帮人。
黄真的心剧烈地跳动着,都快跳出腔子了,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慢慢扭过头,对夏浔道:“国……国公!”
夏浔慢慢收了势,张眼看向他:“嗯?”
黄真激动地道:“国公真神人也!牢里……牢里……”
夏浔眉头一挑:“嗯?”
黄真激动地叫道:“牢里……住不下啦!终于……住不下啦!”
第949章 尽入吾彀矣
牢里一下子涌进了大批的犯官,挤在过道上,显得乱哄哄的。不过因为先前入狱的官员和此刻入狱的官员分属两个阵营,所以双方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彼此看着,心情莫名的复杂。
牢房内外,两个阵营,昨日还斗得你死我活,今天却同为阶下之囚,什么恩怨、仇恨、因果,这一道高墙,仿佛屏蔽了世间的一切,每个人都有些出尘之意。但是随着沐丝的赶到,这一切马上又随之改变了。
沐丝是骑马来的,而这些犯官被锁拿之后,是由锦衣卫押着招摇过市,步行而来,再加上他们人多,动作难免迟缓,结果两下里几乎同时赶到诏狱。
塞哈智的大嗓门陡然在监狱里咆哮起来:“牢房不够住没关系,大家挤挤就好啦,这不是沐公公也来了,大家听沐公公分配牢房!”
沐丝窘声道:“塞哈智大人,您说错了,咱家不是……不是来分配牢房的,咱家是来宣旨的。”
“哦!哦?好好,你说,你说,大家听着,沐公公有皇上旨意,大家都听仔细了。”
大狱里顿时静寂无声,不管是已在牢房里的,还是正挤在过道上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每个人都想:皇上这道旨意,是不是释放我的……
沐丝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皇上有旨,现已查明,辅国公杨旭乃是受奸人构陷,无辜入狱,着即释放!”
塞哈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整个牢房里回荡:“我就说嘛,哈哈哈,国公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奸佞呢。人呢?人呢,来人呐,你个没眼力见儿的,快把钥匙给我!”
塞哈智抢了钥匙,兴冲冲地直奔夏浔的牢房。
黄真兴奋地跳起来,满口夸道:“国公爷,神了!真神了!”
夏浔微微一笑,这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自然无喜无忧,可是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是暗暗佩服:“这位辅国公宠辱不惊,心胸气度,确非常人可比。”
这时沐丝站在原地继续喊了起来:“安静!安静!旨意还没宣完呢!”
牢里马上又静下来。
“东宫左谕德杨士奇,出狱!”
杨荣、黄淮、杨溥、黄真等人连忙就向杨士奇所在牢房拱手道喜:“恭喜,恭喜啊!”
塞哈智这时刚开了夏浔的牢门,就有牢头赶过来,从他手里接过钥匙,继续去开杨士奇的牢门。
沐丝接着喊:“内阁大学士杨荣,出狱!”
“恭喜,恭喜……”
四下里又是一片道喜声,陈瑛手铐脚镣,稳稳地站在当地,仰起下巴看着牢房顶上,颌下一部胡须都翘起来,好像山羊胡子一般,从侧面看过去,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或许只是“成王败寇”的感慨吧。
“都察院右都御使黄真,出狱!”
“嘿!轮到我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老夫在这里!”
黄真心花怒放地朝那牢头儿招手,那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得那牢头儿一阵恶寒。
夏浔已走出牢房,得到释放的官员也纷纷走出来,因他官爵最高,而且杨荣、杨士奇两位大学士就站在他旁边,这三杨一立,其他得以释放的大小官员便自动自发地向他们身边集合,这一来,在牢房长长的过廊里,便形成了壁垒分明的两大集团:
一支是以陈瑛为首的汉王党,他们刚刚出狱。
一支是以三杨为首的太子党,他们马上出狱。
“工部左侍郎陈寿,出狱!”
随着陈寿的出狱,沐丝的声音停下了。
一开始,大家以为他是要缓上一缓,给牢头儿一些时间逐一打开各道牢门,但是沐丝喊完了陈寿的名字,他就合上了那份名单,牢里的欢呼声一点点减缓下来,许多官员都诧异地询问:“沐公公,继续念啊,怎么不念啦?”
沐丝双手一摊,道:“皇上宣布开赦的诸位大人名单,咱家已经都念完了啊!”
“啊!什么?这……我呢?我们呢?”
“怎么回事,怎么这就念完了,我们还在牢里呢?”
牢房里登时一片大乱,赶到杨溥牢房外面,四手相握,一脸激动的杨溥和杨士奇都惊愕地看向沐丝,另一侧站在内阁大学士黄淮门外正与他欣然交谈的杨荣也转过了头,笑容滞在脸上。这时候,得以宽赦出狱的人员,只有原来狱中人数的一半略少。
黄真也是惊愕莫名,急忙扭头道:“国公,您看……”
只说了半句话,黄真就收住了声音,一直是一副淡定从容、成竹在胸神情的夏浔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很显然,这一出同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样出乎意料之外的陈瑛不再仰头了,他左看右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以后,突然放声狂笑起来。笑容未了,便被后面一个锦衣卫用刀柄在他腰间狠狠一捅,陈瑛一个趔趄,喘息着止住了笑声,可是仍旧冷笑不止。
这时沐恩又道:“皇上说了,各位得蒙宽赦的大人不用去宫里谢恩了,各自回衙办差去吧!”
夏浔蹙着眉头想了想,对杨荣和杨士奇道:“两位阁老,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出去吧。有什么事,等明日见了皇上再说!”
杨荣和杨士奇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各自返身安抚了那些不得释放的官员几句,便随夏浔往外走。锦衣卫则押着陈瑛等人往里走,两下里错肩而过时,心中都想要笑一笑,但是真的面对面时,脸上居然无喜无忧。就只是目光一碰,便擦肩而过。
他们之间没有私仇,这是政争,成王败寇而已。
刘玉珏已经得到消息,正兴冲冲赶来,夏浔与一直在诏狱负责“监视”他的东厂贴刑官陈东一块儿走出来时,与刘玉珏碰个正着。因为一下子抓的人太多,诏狱没有那么多的号房,需要把一部分犯官转到锦衣南镇的牢房里暂时拘押。刘玉珏是来接人的。
见夏浔得释,刘玉珏自然欢喜,三人有说有笑地正说着,大老粗塞哈智把牢里的事简单地安排了一下,也一阵风儿地追了出来,老远便叫:“国公爷,恭喜,恭喜啊,哈哈哈哈……”
※※※※※※※
三个人在诏狱外站着谈笑一阵,刘玉珏还有公务要办,陈东则要马上赶回东厂复命,唯独塞哈智是锦衣卫的二当家,却根本不当家,混世魔王一个,他不去无事生非纪纲就要念阿弥陀佛了,哪肯管他,所以塞哈智自由的很。
塞哈智大声道:“你们忙你们的,我送国公回府,等你们交卸了差使,再到国公府上探望便是。”
大家都是生死兄弟一般的朋友,也不客套,刘玉珏和陈东各自办差,塞哈智就叫人牵了两匹马来,陪着夏浔回府。
夏浔半松着马缰,一路思索着皇帝此番举动的意图。实际上,对他的入狱和出狱,他早就预见到了,此前分析他所得到的各种情报,他已隐隐猜出了皇帝的目的:
汉王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皇帝能够忍受的底限,皇帝准备解决这个问题了。可是皇帝要解决此事容易,要彻底消除隐患却难。因为汉王在朝中到底有多少党羽,皇帝并不掌握,锦衣卫和东厂虽然是皇帝的耳报神,也不可能无所不知。
一旦遗留几条漏网之鱼,来日岂不重演徐继祖、耿长兴等建文余党构陷官员、挑唆朝廷内斗的故事?再者,他固然决心要解决汉王的问题了,但是这件事只能内部来解决,不能把皇子之间的矛盾、把百官之间的不和公诸于天下。汉王的声誉也是皇家声誉的一部分,如非得已,不能予以破坏。
同时,朱高煦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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