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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3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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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目光一扫,首先就看到了萨那波娃和日拉塔,这两位姑娘金发碧眼,容貌本就突出,何况身材异常高挑,站在人堆里颇有鹤立鸡群之感,随即又看见她们身旁的小樱,郑和不禁呵呵一笑,扭头对夏浔道:“辽东风物,有些粗陋,偏这几个女子,容色无双,国公爷好福气!”

夏浔笑道:“公公说笑了,她们只是归附诸部送来的几个苦命女子,在府里做些杂些,给她们一个安居之处罢了。”

说完问那管事道:“公公的寝居之处安排好了么?”

管事毕恭毕敬地道:“回部堂大人,已经都安排好了。”

夏浔点点头,对郑和道:“那么公公且去歇息吧,离开辽东这么久,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郑和的职位比他低得太多,夏浔便不能直接把他送到寝居之处,上下之别,该有的规矩,你若逾越了,纵然是出自敬意,也会弄巧成拙。何况明初的太监们纵然任事,也不敢嚣张,追随朱棣多年的几个内侍更是为人谨慎,行事规矩,他就是肯送,郑和也不肯答应的。

郑和方才由他陪着到后宅来时,就看见张俊、万世域、丁宇、蒙哥贴木儿等好多官员和部落首领没有告辞,而是候在了厅中,知道夏浔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便向他拱拱手,由那管事引着,径往自己寝居处行去。

夏浔转向恭敬侍立的几个家仆和侍婢笑道:“好啦,你们都忙自己的事去吧,本督刚刚回来,积压公事太多,还要见几个人、处理些机要公务,无需人服侍!”

“是!”

众人纷纷应着,向夏浔行礼退下,小樱只是一个婢子,这时自然也不敢有甚么出格的表现。她还道自己的表现毫无破绽,夏浔尚未对她生起疑心,所以依旧完美地诠释着自己的角色,那一双眸子波光一闪,幽幽怨怨地瞟了夏浔一眼,瞧那眼神,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一个未得主人宠幸呵护的小女子模样,衬得她那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份外惹人怜惜。

“部堂大人直到今天才回来,那些部落长们怕是早就等不及了,要在部堂面前告那万大人的状了。”

“嘁!他们要是识相,最好别张口。万大人可是部堂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儿,谁远谁近呐?没见万大人也等在外面么?”

“嗳!那个没胡子的就是皇上跟前的公公啊?不都说公公们长得模样、说话的声音都跟娘们似的吗?我瞧着也不像啊!”

“公公只是没胡子而已,谁说他们说话的声音、长得模样就像女人了?那是扯淡,有位亦失哈公公,你见过么?与这位郑公公一样,也是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

“没见着,打到总督衙门,我就一直在后宅里做事。”

“我给亦失哈公公送过茶,见过他一面,要不是没长胡子,就给别的男人一样。”

“错了错了,公公们没有的,可不只是一部胡须……”

“哈哈哈哈……”

几个下人你一言我一语,快乐地说笑着,萨那波娃和日拉塔的汉语稍稍有了点进步,可是听他们说话,还是七八分不明白,三两分靠理解,忽闪着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只管听着,人家笑她也笑,总归不会错的。

乌兰图娅却在想着心事:“看他模样,对我并未起疑,可是前番阿木儿他们挑唆诸部暴乱一事,那姓万的虽然斩了诸多罪魁,如今却还在继续追查,难保不会追到他们身上,只要他们一露馅,我就必然引起怀疑,要动手,得及早才是。

方才他返回前宅,还特意地看过我一眼,这种男人都是些色狼,送到嘴边儿上的鲜羊肉,他舍得不吃?说不定今晚回来,他就会要我侍寝,那时……瞧他样子并未喝多,若是下毒,恐怕一口下去,就会被他察觉味道有异,说不得只好用刀了。这个人为人警觉,武功又高,若想用刀杀他,为求万无一失,就得先取悦于他,等他心满意足、呼呼大睡的时候才好动手……”

乌兰图娅想到这些的时候,目中只泛着冷冷的冰芒,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羞。从她当初到辽东来,就是把她自己当成了一件报仇的武器,义父阿鲁台的“冷酷”,在她心里又狠狠地戳了一刀,她现在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只为报仇而生了。

几个下人还在说笑。

“明儿个才热闹呢,皇上封赏了好多官员,消息早就由丁都司和蒙哥大人他们带回来了,可是还等着部堂正式宣布呢。”

“还有郑公公带来的好消息,不是说辽东要设三司治理地方么?一下子要有好多人被提拔成大官儿呢,管事大人开始准备了,府里买回来四十只肥羊,特穆尔部落还送来两头大公牛,说是要做烤全牛呢!”

牛是农耕的牲畜,是不准随便宰杀的,但是在关外情形特殊,对于聚居于此、尚以游牧为主的部落来说,不存在这条禁令,牛不但是他们可以贩卖的商品,也是一种食物,所以在这里牛肉也是时常可以吃到的。便有人吧嗒着嘴笑起来:“嘿嘿!明天咱们也能大饱口福了。”

乌兰图娅把他们的对答听在耳中,更是沉住了气:“万世域追索甚急,动手宜早!今晚他不找我,那么明日,我这大仇也就能报了!”

※※※※※※※

第二天,夏浔就在总督衙门,召集汇聚于此的辽东将领、幕府专署官员、地方士绅名流、部落酋长首领,宣布皇帝对辽东将士、军民的封赏,此前丁宇和蒙哥贴木儿、阿哈出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消息透露出去了,他们倒记不清那么多官员的名字和相应的封赏,随口提及几个,倒引得更多人心痒难搔。

如今夏浔终于正式宣布了,一千多人的封赏名单,由夏浔、万世域、张俊等人接力似的一个个念下去,其中有些人是没资格到场听讲的,自有其上司代表,但是能来到现场的,除了少部分观礼的士绅,大多数都有封赏,就是那少部分只是观礼的士绅,家中也多有子侄在军中,是以,几乎是宣布一个,便会引起一阵欢呼,声浪此起彼伏。

陈寿和唐杰站在人群中,眼见闻所未闻的盛大气势,陈寿对唐杰笑吟吟地道:“辅国公在辽东,还真是得人心呐,前些天开原闹出那么大的事件来,今日居然依旧是万众拥戴的场面!”

唐杰淡淡地道:“利之所至罢了!”

陈寿笑了笑,说道:“辅国公功德圆满,不久就要回京都了。”

言简意赅,陈寿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夏浔将回京都的消息是夏浔与皇帝沟通之后,自己有意放出的风声。为了把权力顺利交接到由他一手扶植的万世域和张俊手上,他正在逐步减小自己在辽东的影响,消息还没有传扬到民间,但是高级官员已经大多有所耳闻。

陈寿不是雒佥的私党,两个人关系很好,雒佥对夏浔的观感便也影响到了他,同时对于夏浔在辽东的诸般变革,他确实不以为然,所以才附和雒佥,对夏浔大唱反调,不过他与夏浔并没有不可融合的矛盾。此后,在朝鲜使节索要辽东领土的问题上,他和夏浔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对夏浔的观感便有些改变了。

他对唐杰说这句话,是告诉唐杰,人家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辽东的,而你以后却是辽东的官员,辽东治理的好不好、与辽东官僚们相处得好不好,与你的前程有莫大关系,却无损于人家辅国公分毫。而且就凭人家那身份,淇国公都奈何不了他,你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只不过他是文官,唐杰是武官,两人原本就交集不深,现在勉强能搭上线的,也只是一同来自北京而已,交浅言深的事,陈寿是不做的,点到为止,如何理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堂上欢声笑语一片,后宅中,乌兰图娅关紧房门,在桌上竖起亡父哈尔巴拉和情郎阿卜只阿的神主灵位,做着最后的告祭,双膝跪地,眼泪长流……

第626章 限时死亡

古代蒙古人的葬仪和祭奠之礼都比较简单。葬仪多是风葬、空葬、树葬等,把死者置于林树之上,或者肢解喂以鸟兽。另外,他们的葬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秘葬。将死者或肢解后的尸体装在车上,载到人迹罕至之处,让车狂驰,尸体或碎块落在哪里,就留在哪里,并不埋葬,任由鸟兽啄食。

祭奠之礼也甚简单,像乌兰图娅这样,草草弄出两个神位,还是借鉴汉人之礼。默默祝祷良久,乌兰图娅擦干眼泪,将两个灵位藏起,在镜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再稍稍敷些脂粉,确认没有异样,这才打开房门,悄悄闪了出去。

夏浔之后,就是郑和宣布在辽东设府开衙、以及辽东都司脱离山东都司,晋升行省级别的诏命。在他之后,是夏浔宣布承帝命,在辽东施行军屯改革和军户改革的诏命。夏浔说的比较简单,再加上前边几件大事,已经把大家的兴奋神经充份地调动了起来,一时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响。

之后,就是盛大的庆祝仪式了。酒不一定能让人开心,却一定能让人尽兴。今天这样一个好日子,在场官吏人人都是升官封赏的喜讯,自然要开怀畅饮,就连唐杰,虽是伤心人别有怀抱,这时也是借酒浇愁,喝了个酩酊大醉。

宣诏和庆祝仪式一大早就开始了,却是华灯初上方才结束。

夏浔回到后宅时,由两个侍卫扶着,脚下已是一脚深一脚浅的量不准道路了。一进后宅,萨那波娃和日拉塔连忙上前,从侍卫手中接过夏浔。两个女子身量高挑,不在夏浔之下,别看腰条儿蛮细,力气也不小,一左一右,架了夏浔便往屋里走。

夏浔大着舌头道:“扶我……书房去,还有点事情要做!”

紧随其后的乌兰图娅听了,眼珠一转,便悄悄走开了去。

夏浔进了书房,打发萨那波娃和日拉塔自去歇息,刚刚坐定,乌兰图娅便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进来。夏浔看着她,眼神有点发直:“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心肠忒地歹毒,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就这么急着毒死我么?”

夏浔发直的眼神落在乌兰图娅眼中,自然另有一番解读,她心中暗暗冷笑:“若是你昨夜打我主意,或还要先让你占了本姑娘的便宜!今天么,这一碗汤,便叫你一命呜呼!”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皇上遍赏辽东将官,下诏辽东开府建衙,这都是老爷您的功劳,从此后,老爷在辽东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再也没人敢跟老爷您作对了。”

夏浔乜着眼瞟了她一下,笑道:“你这丫头,倒会说话,不过嘛……辽东诸人如何看我,都不重要了,老爷我很快就要回金陵去了。”

乌兰图娅登时一怔,失声道:“老爷要离开辽东?”

夏浔嘿嘿一笑,伸手去拉她:“你若愿意,老爷自然带你一起走。”

乌兰图娅蛮腰一摆,让过了夏浔的咸猪手,娇声道:“人家自然愿意跟着老爷走的,不跟老爷走,人家还能去哪儿呢?老爷先喝了这碗醒酒汤,免得酒力散开,伤了身子。”

夏浔笑眯眯地道:“好,好好!”

那汤碗送到面前,夏浔顺手端了起来,将汤碗递向唇边,乌兰图娅的瞳孔蓦地缩了一下,紧紧地盯着他,端在托盘两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道。

她的反应都被夏浔看在眼里,情知这碗醒酒汤必然加了料,汤碗递到嘴边,忽然一皱眉,又把汤碗放下了。乌兰图娅的一颗心悬得高高的,见此情形紧张之下不由靠近了一步,问道:“老爷,怎么了?”

夏浔道:“太烫了,且晾一晾。”

乌兰图娅不由吁了口气。

夏浔瞟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既已答应随老爷我回金陵,今晚,就留在这儿,服侍老爷吧。”

乌兰图娅垂着头,手指卷着衣带,轻轻地唔了一声,夏浔皱眉道:“怎么,你不愿意?”

乌兰图娅赶紧抬起头,说道:“愿意!愿意!人家……人家……”

迎上夏浔的眼神,她便“羞涩”地垂下头去,轻轻地道:“人家只是有些害羞么,老爷好坏,非逼人家说出来……”

那羞怯的神情,配上那娇柔的声音,还真是叫人听了心旌摇荡。

夏浔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丫头,旬日不见,作戏的本领大见长进啊……”

这时,早已候在外面观望风色的左丹站到了厅外,高声道:“部堂大人,卑职有事禀奏。”

“嗳,一日不得清闲呐!”

夏浔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乌兰图娅道:“小樱,你先回避一下,等这不识趣的恶客出去,再来服侍老爷。”

“是!”乌兰图娅下意识地瞟了眼那碗醒酒汤,又赶紧收回目光,轻轻退到了外间屋去,对候在门口的左丹道:“部堂唤你进见!”

左丹连忙整衣报进,到了书房里面,也不知与夏浔说了些什么,过了一阵儿才出来,走到厅中时,还对她点头笑了笑。

乌兰图娅候着左丹出去,赶紧快步走回去,及至将要绕过屏风时,才放缓了脚步。

转过屏风,乌兰图娅看见夏浔举着汤碗,正将最后一滴汤水都灌进嘴里,心中登时狂喜。

“呵呵,这汤有些辛辣的味道啊!”

乌兰图娅赶紧道:“人家倒没尝过,厨下的师傅调制的,想必加了清神醒酒的药材。”

夏浔唔了一声,放下喝得一干二净的汤碗,又喝一口清水漱口,乌兰图娅忙自墙角抄起痰盂服侍夏浔吐了。夏浔把身子往圈椅上一靠,说道:“时间尚早,老爷先醒醒酒,来,陪老爷说说话。”

乌兰图娅放下痰盂,回到夏浔身边,轻轻揉着他的肩,说道:“辽东刚刚见了起色,过上两年,士气高昂,民心拥戴,老爷就可以领大军杀入沙漠,那是何等的功勋?我听说,汉人将军,最仰慕的就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武将,连声战鼓,封狼居胥。再说,老爷还要变革军屯、军户制度,怎么就要走了?”

夏浔淡淡笑道:“我想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当年封狼居胥,狼居胥如今在谁手里呢?很久很久以前,它就重回了草原人手中,而那代价是把文景两朝积蓄的国力全部耗尽,国内哀鸿遍野,汉武也不得不下‘罪己诏’。我觉得,经营好自己的,或许更重要。古人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赤忠者无夸夸之言,善医者无煌煌之名’,或许,这就是我这种人的想法。”

乌兰图娅眨眨眼,表示没有听懂。

夏浔解释道:“从前,有三位将军,分别奉命保护一批百姓到另一个地方,途中有一批很强大的匪盗在活动。第一位将军抱着侥幸心理上路了,结果路上碰到强盗,全军覆没。第二位将军连护送的百姓都配发了武器,遇到强盗后奋勇拼杀,以伤亡近半的代价,抵达了将要去的地方。

而第三位将军先派人对沿途进行细致的访察,找到了一条几乎不为人知的小道,然后故布疑兵,趁着强盗还没摸清他的底细时,带着百姓从这条小道赶到了他要去的地点,毫发无伤。结果,那位负了重伤的将军被人奉为英雄,还写下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传颂他的英勇。那位没打仗,没死人的将军则默默无闻……”

乌兰图娅听了,似乎有所触动。夏浔忽道:“来,再给老爷捶捶腿,坐了一天,感觉身子都有些麻了。”

乌兰图娅心中冷笑,她当然清楚,夏浔为什么觉得身子麻了,那是药效开始发作的原因。她在醒酒汤里放得是乌头里面毒性最烈的草乌,只需指甲盖抹出来的那么一点,就可致命。热汤虽有一定的降解毒素的作用,但她放了十倍不止的药量,连解毒急救的一线可能都掐断了。

脸上,乌兰图娅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原本那般忐忑紧张的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她的腔子,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却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觉有点害怕。她很平静地走到夏浔身前,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但是那故意取悦做出的娇羞和胆怯都悄悄消失了。

她搬过一个锦墩,将夏浔的双腿搬上去,为他轻轻捶打着,她要等着毒发,她要亲眼看着杨旭去死,那时,她才甘心合眼,一切……总算已经有了一个结局。

她最想要的结局!

夏浔接着刚才的话题道:“神医扁鹊,千古闻名。但是有一回魏文王问他,我听说你家兄弟三人俱都医术高明,你们三个谁的医术最高啊?扁鹊就回答说:我大哥医术最高,二哥次之,兄弟三人中,扁鹊的医术是最差的。”

乌兰图娅被吸引住了,忍不住问道:“扁鹊的神医之名,连我都听说过,我甚至不知道他还有两个哥哥,他那哥哥医术若比扁鹊还高,怎么一点名气都没有?”

夏浔笑道:“魏文王也是这么问的,扁鹊回答说:‘我大哥给人看病,总能防患于未然,一个人病情刚刚有点征兆,他就消除了疾患,防止疾病的发生,病人都以为他只能治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所以他没有名气;我二哥在病人的小病将要发展成大病前,就有办法把它治好。所以病人并不觉得自己患了多么严重的病;而我呢,经常要治到病人生命垂危的时候才起死回生,所以人人都觉得我医术如神,这么难治的病都能够治好!’”

夏浔道:“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地震了,一所府学的教谕们拼命地从砖石瓦砾中往外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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