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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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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平静下来,向他微微一欠身道:“方学士,忠于自己心中的道,求仁得仁,确乎值得尊敬!不过,难道只有你忠于自己的道?这四年来,追随永乐皇帝出生入死、不离不弃的那些将士们,难道不是忠于他们的道?

你死,是卫道!张玉将军百战而死,难道不是卫他心中的道?只有你的道才是道?只有你才是死得其所?天地大道,只是为你而设吗?凭什么你的道就是大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你配吗!此事关乎国家、民族与百姓吗?你只是为建文立心、为正统请命,为你的信仰而死!殉道之心可敬,其道实在不值!”

方孝孺如遭雷击,蓦地退了两步,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夏浔不屑地转过身去,冷冷地道:“方学士,城破之日,有大臣死节,建文帝自残时,亦有大臣死节,其中都没有你,没为建文帝倚重的你,你是在家中束手就擒的!

黄学士、齐尚书,当今圣上御极之后,未及赴京的募兵大臣如王叔英、黄观等,皆自尽明志,其中也没有你们,你们是解散了兵马,更换了袍服,潜逃路上被抓回来的。

他们若是不想死,大可不必死,向永乐皇帝称罪臣服者,都得到了赦免,平安、盛庸这样曾经大败北军的将领都能不死,何况是他们。而你们,是最该殉节自尽的,可你们都没有死,何必还在这里与我妄论大义呢?”

夏浔这番话就有点挑拨的意思了,听在其他大臣耳中,神色果然有了异样,夏浔趁热打铁,唤道:“廖侍郎!”

一旁听的入神的廖恩赶紧上前道:“下官在,国公有何吩咐?”

夏浔道:“除了方孝孺、黄子澄、齐泰,其他各位官员一一请出来,咱们好好谈谈!”

夏浔静观各牢官员神色,显然有人因为他这一番话,态度已经松动,只是碍于颜面,在众人面前难以启齿。他趁热打铁,把这些官员们一个个带出去询问,旁边没有其他犯官,那时让他们承认有罪,请求赦免就容易了。

救得一个便是一家乃至一族,功行无量。至于仍旧不肯放下执念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改朝换代一个不死,那不是扯淡么!

夏浔举步往外走,这时候,离得近些的犯官家眷牢房里已经传出了疯狂的吼叫,有犯官近亲宗族长辈努力拿出长辈派头,声嘶力竭的呐喊,有妻儿父母号啕大哭的哀求。

有人想一死报建文,他的家人或许也有抱着同一态度的,但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宗族亲人却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呼喊声震耳欲聋,好像监狱里发生了暴动似的,每一声都在撼动着一些本来还意志坚定的人的心。

紧接着,更远处牢房的犯官家眷也明白了,立即也加入了哀求、解劝自家老爷的行列,而被明确宣布必受制裁的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三人的一些家族成员,则像疯了似的大骂起来,看他们拼命撼动着栅栏的疯狂模样,如果现在把他们放出来,他们能扑过去把连累他全家那个罪魁活生生咬死。

方孝孺和黄子澄还想表明心志、号召众官,可是那声音无论喊得多大,都被这些情绪陷入激狂的犯官家眷们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给淹没了。

夏浔走出牢房的时候,对廖恩悄悄地吩咐了一声:“不用急,等上半个时辰,再提人!”

第427章 示警俏佳人

香柏木的浴桶,水气氤氲,水面上满是红色的花瓣。微波荡漾下,若隐若现的,是一具洁白动人的女孩儿家身体。

她放松地躺在浴桶里,头枕着松软的毛巾,整个身子都浸在水里,脸上微微泛着潮红。似乎睡着了,偶尔却会抬起小手,轻轻抚过削肩、擦过那精致性感的锁骨,因为水波的荡漾,花瓣分开的刹那,一对堪可盈握的水滴状柔美双峰便会春光乍泄。

她轻轻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情却不像她的动作一般悠闲,似乎正想着什么,谁知道呢,在她这个年纪,本就是最爱幻想的时候。

“郡主,辅国公到了,正由定国公陪着。”

巧云悄悄地出现,向她轻声禀报。

“喔?”茗儿忽然睁开了那双慧黠动人的眼睛。

于是,一双光洁白皙、曲线动人的小腿从水波里悠然踏出,散发着腾腾的热气,纤美的玉足轻盈地踏在浴凳上,一袭轻柔如云的浴袍便将那至美的胴体裹住。

徐景昌正陪夏浔喝茶聊天,徐景昌知道父亲与夏浔的渊源,对他很是亲热,两个人是年龄相仿的青年,徐景昌将虎门子,其实也是一个性情极开朗的年轻人,两个人很能说到一块去。

夏浔的心情比较舒畅,对方孝孺、黄子澄等人的严辞抨击,动摇了其他官员心中的正义感,点明了方黄等人是永乐皇帝必定要杀的人,也起到了分化的效果,他们再说些慷慨激昂的话儿,不免有种绑人陪死的感觉,随后把其他官员逐一提出牢房各个击破,果然有几个官员“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表示了归降。

一番努力没有白费,保住了几个人,影响的却是几个家族几百上千号人呐,功德无量!夏浔回宫向皇上复了旨,刚一出来,就碰上定国公徐景昌派出来寻找他的人了。夏浔虽然马上就赶来了定国公府,不过一听是茗儿相请,他可没寻思能有什么大事,到了定国公府,听说郡主还在沐浴,心情就更轻松了。

他正跟徐景昌轻松地聊着,花厅门口巧云禀报一声:“郡主到!”

翠色的裙角微扬,茗儿已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刚刚沐浴过的茗儿,乌黑靓丽的秀发还是湿亮亮的,娇嫩的脸蛋上那抹潮红也尚未褪去,那种美丽的气质……很家居,看得夏浔怦然心动。

美人如酒,最易醉人。

夏浔突然想家了,而且想喝酒。

“姑姑!”

定国公连忙起身,向茗儿行礼,小时候,他觉得自己岁数大,对一个比自己要小得多的女娃娃很丢人,为这没少挨他老子揍,现在长大了,自然知道长幼之序,这是自己的亲姑姑,实打实的长辈,那恭敬可不是装出来的。

“景昌,你先出去,姑姑跟辅国公有些事情要谈。”

“是,侄儿告退。”

徐景昌退了两步,又向夏浔拱拱手,举步退了出去。

巧云上来撤了他的茶,又给郡主端上一杯,便退到厅外,往门口一站。

茗儿在主位上坐上,妙目一睇,眼波一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俏巧动人。

夏浔已收拾了躁动的心情,微微一笑:“怎么了,找我来,有什么事?”

茗儿白了他一眼,道:“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

夏浔苦笑:“我就知道,你没有事。”

茗儿端起茶来,好整以暇地吃茶,尾指轻轻翘着,如兰花状,那叫一个仪态万千:“辅国公大人,还没回府吧?”

夏浔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笑道:“你知道我有住处了?哦!是怀庆公主告诉你的吧?”

茗儿又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问:“你搬家的事,还告诉过什么人?”

夏浔失笑道:“不过是借栋宅子,临时有个住处,这还要满大街的宣扬,嚷嚷得尽人皆知么?”

茗儿黛眉一鼙,说道:“那就怪了,今天我从驸马府回来,想去看看你,到了你家门前,却发现有很多犯官家眷,跪在你家门前,使家将问了,说是来求你为他们向皇上求情的,还说案子马上就要移交锦衣卫,你辅国公与锦衣卫关系匪浅,想请你关照关照,免得自家老爷到了那边吃苦头。”

夏浔并没马上意识到这个消息背后蕴藏的含意,他虽然机警,却并没有混过官场,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借刀杀人的把戏他完全没有经历过,听了茗儿的话,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景清行刺,害了他的亲族乡邻,也害了满朝文武啊!

现在琢磨琢磨,我觉着景清这么干倒未必真想过他能杀得了皇上,他这么干,就是想闹个玉石俱焚,宁可把这天下都毁了,也不能太太平平地交给他眼中的乱臣贼子。唉!皇上的刀本来都要入鞘了,这一来……今儿个,我去见皇上了,总算皇上也不想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茗儿吃惊地道:“你去劝阻皇上了?是……应犯官家眷所请么?”

夏浔道:“那倒不是,我还没见过他们,只是因为这几天陈瑛、纪纲抓的人够多了,再这么抓一个,攀咬一群,抓一群,再攀咬一帮,用不了多久,满朝文武都要抓光了,说不定会闹出太祖年间绵延数年、十数年,几千几百人遭殃的大事件。”

茗儿放下茶盏,在房中来回地踱起了步子,十五六岁的俏丽小姑娘,秀气的眉毛轻轻锁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引人发噱。

忽然,她站定了身子,转向夏浔,说道:“你昨天刚刚搬家,而且不是国公府落成,仅仅是私下里向王驸马借了处宅子,怎么就会有犯官家眷找到你的府上,跪了一地,央你出面为犯官们求情?那街上来来往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还恰恰去为犯官们求情了,皇上信你,自会认为你是在替他打算,可要是回头他听到这样的消息,还会这么想么?”

夏浔一怔,往深里一想,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茗儿又道:“你想制止事态进一步扩大,不是突发奇想吧?这几天,可曾对人说过同情犯官或者忧虑时局的话语?”

夏浔张了张嘴,突然发觉,这几天他还真没少跟人表示过类似的态度,一则是有感而发,二则也是想听听其他大臣的意见,从而做为自己是否进谏进行决策。政见,在没有确定皇帝的心意之前,怎么能这么轻率的透露出去,在没有向皇帝陈述意见之情,怎么能轻易透露给并非自己心腹和同盟的朝臣知道?论起官场中人的城府和手段的老辣,他这分明是不成熟的表现了。

夏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沉声道:“你是说,有人要图谋我?”

茗儿颔首道:“有这种可能,官场上的斗争,少有一战决胜负的,常常都是积小胜为大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把柄被人家抓的多了,今日还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明日就锒铛入狱、身首异处的,例朝例代,包括本朝,还少么?我皇大爷在的时候,开国公侯因此满门抄斩的也不在少数,你可大意不得。”

夏浔听了欲言又止,他仍管着飞龙秘谍的事知者甚少,而飞龙秘谍只是托身在锦衣卫里面的一个特务组织,同朝臣们同样没有什么冲突;刘玉珏虽知详情,夏浔却不信他会害自己,再说他是南镇抚,根基也浅,是自己的扶持才上位的,他上边还有一个纪纲,就算搞掉了自己,也是为纪纲做嫁衣,

而纪纲……应该也不会这么做,以纪纲的精明,不管他对飞龙秘谍知道多少,就算他不念交情,而且有胆子跟自己这个国公扳手腕,也不会挑现在这个时候,他才刚刚组建北镇抚的班底,他吞不下飞龙这块肥肉。那么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

夏浔想一个,否定一个,犹豫半晌,竟想不出一个可能的人来。

茗儿察颜观色,说道:“如果不是有人想图谋你,那就是有人知道了你的态度,故而加以利用,拖你下水,你是北平系的官员,是皇上极为宠信的臣子,把你拖下水,水就越来越混,就有可能让皇帝顾忌到元气大伤而及时收手,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建文旧臣所为了。”

“建文旧臣?”

想想那些现在每天看到,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建文旧臣,夏浔真不敢相信他们暗中竟能设下这么一个局,看来在官场上,自己真的嫩的很呐,比起这些宦海沉浮、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油条还差得远了。

官场,对夏浔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战场,很多他擅长的技巧,在这里是没有用武之地的。一个全新的战场、全新的战斗方式,他需要从头学习。夏浔以全新的眼光,看了看这个政治智慧远比自己高明的小妮子,问道:“去我府上求乞的犯官家眷,是哪一家?”

茗儿道:“是监察御使段幂的家人,你想追查一下是谁授意他们来的?这个不急,你想查随时可查,眼下你要做的是,尽快抽身出来,不再插手。这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一旦皇上觉得有必要再清洗一番时,你这件事就可以被有心人大做文章。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皇上很信任你,这件事就算真的被人利用,也不见得就能扳倒你,只是以后说话办事,都该小心了。”

夏浔点点头:“我明白,可是突然袖手,是不是更显得心中有鬼?再说,我已经进谏了,如果皇上就此事对我问起对犯官们应该如何处理,难道我能闭口不言,或者态度与往昔大相径庭么?”

茗儿道:“那就找个理由,让自己置身事外。”

“找个理由……置身事外的理由?”

夏浔沉吟片刻,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理由么,倒有一个现成的!”

茗儿奇道:“什么理由?”

夏浔微笑道:“我去双屿接老婆!”

茗儿突然不开心了,非常非常不开心,可她……只是嫣然一笑,赞道:“好主意!”

第428章 永乐敲钟

平日小朝会,夏浔是不需要上朝的,不过五日一大朝,大朝会的时候他却得临朝侍驾。次日正是大朝会,夏浔与茗儿计议已定,决定明天就向皇上请假,离开京城去双屿岛。

次日早朝,夏浔也起了个大早赶到皇宫。今日早朝,永乐皇帝又吩咐了几件大事,一是重修《太祖实录》,《太祖实录》在建文元年的时候由礼部侍郎董伦等人修过一次,但朱棣对建文朝的一切都是不予承认的,出于政治需要,他需要重修一部《太祖实录》。

朱棣当朝宣布,以曹国公李景隆和兵部尚书茹瑺为正、副监修官,侍讲解缙为总裁官,以翰林学士王景、右通政李至刚、侍读黄淮、修撰李贯等人为纂修官,重修《太祖实录》,他并不承认建文四年的统治,可这四年的事迹又不能凭空抹去,既然建文帝的这四年成了洪武三十二年至三十五年,故而有大臣建议,把建文朝的事迹附录于《太祖实录》后面,朱棣略一思忖,便也允了。

随后,朱棣又宣布重开太祖时候的华益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大学士,以备顾问,命侍读解缙、修撰杨荣入阁,这两位阁臣的品秩官位虽在六部之下,且不设官属、不辖诸司事务,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当朱棣透露至少还要选用四至五人,以补充内阁的时候,百官都兴奋起来。

编修《太祖实录》的几位大臣,无一例外,全部是建文旧臣,这两位入阁的大臣也无一例外都是建文旧臣,这些人受到信赖和重用,给惶惶不可终日的满朝文武打了一针强心剂,这几天陈瑛和纪纲抓人抓得风风火火,以致人人自危,很多人都担心出现洪武年间那种株连无数、绵延数年的政治灾难。

而朱棣的这个政治讯号,显然喻示着清洗将要终止了,百官都暗暗松了口气。而入阁的两位大臣都是有真才实学且年纪轻、资历浅的官员,这样唯才是举,也令得许多自恃才学的官员产生了热切的希望,暗暗摩拳擦掌,想要争取入阁。

朱棣显然不只擅长打仗,而且是个懂得四两拨千斤的政治高手,通过这样两件事,他不但很容易地就左右了朝廷下一步的动向,转移了大众的视线,而且很容易地就调动了人心。这才是治大国若烹小鲜的上乘手段。

随后,朱棣又令户部核查山西各地没有田地的民户数量,分批迁徙北平。北平府因为四年的战乱人口急剧减少,朱棣入主金陵后又把他的军队都带到了南方,北平地方的劳动力更加减少,现在北平府已升格为北京,是仅次于金陵和中都凤阳的所在,政策上自然要倾斜一些。

朱棣下旨,山西无田农户迁徙北京,要按户给钞,以购买耕牛、粮种和农具,迁徙百姓头五年免税赋,五年后开始征税,同时从南直隶、苏州等十郡、浙江等九省中挑选一批富户到北京城,此外还制订了罪囚谪佃条例,发流罪以下的囚犯开垦北京农田。

监督地方官员安置迁徙百姓、发放安置费用,监督各省官员挑选富户迁徙北京,流谪罪囚到北京开荒,这一系事情自然是都察院的责任,陈瑛察觉皇帝有停止清洗,抓紧建设的意思,本来正担心自己刚刚风光没有两天又得靠边站,一听皇上吩咐,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纪纲却是毫不担心的,通过清洗,他已经初步为自己树立了权威,接下来应该是巩固阶段。再说,因为景清刺驾的事情,皇上虽然对建文旧臣大力简拔,以笼络人心为己所用,对他们的忠心却也大大地产生了疑虑,已经吩咐他锦衣卫要加强对百官的监察。

只凭这一道命令,他就成了悬在百官头上的一把刀,谁敢把他纪纲如建文朝的罗克敌一般不放在眼里?

溯本求源,最感激景清的,大概就是陈瑛和纪纲了。

只这三件大事颁布、讨论下来,早朝的时间就差不多了,临近中午,要退朝的时候,朱棣笑颜一收,突又肃然道:“朕今天,有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要对靖难功臣们讲!”

殿上登时一静,文武百官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北平系的功臣们,在朝堂上他们一向比建文旧臣散漫,这时一怔之下,也慢慢严肃起来,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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