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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有灵且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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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们站在一起,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看见他不时地向牛舍里偷瞄,想找出答案。我知道他期望着能在地板上找到那颗瘤或什么的。但那对受尽折磨的眼睛告诉我,他什么也没找到。
当我们坐上汽车和他挥手道别时,他的眉头还是没有展开。车子一驶出农场,我就看见他又冲回牛舍,趴在地上找他的答案去了。
“可怜的家伙,”我说,“他还在找那玩意儿。看在老天分上,那颗瘤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西格卷起袖子,里面立刻滚出一个肉球。
我吃惊地望着那颗瘤:“但是……我并没看见你把它割下来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合伙人笑着说:“当我伸手触摸它长得有多深的时候,我发现它已经松动了,于是我稍一用力就将它摘了下来。”
屈生由后座伸过一只手说:“给我。我要带回学校化验看看这是什么瘤。”
“对了,西格,你那支小镊子是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在一次展览会上买的,那玩意儿很精巧呢。来,让你仔细瞧瞧。”他把手伸进胸口的衣袋中,然后又伸进腰袋中,最后则全身搜索了一遍。
他清了清喉咙,装着没事地看着前面的路:“以后再给你看吧,吉米。”
一只名叫“谨慎”的猪(1)
“吉米,”海伦说,“今晚的约会可千万不能迟到,否则哈老太太会难过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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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太太。可是今天只要跑三个地方,晚上又是屈生值班,我想不会出差错的。”
为了赴约吃顿晚饭就这么紧张兮兮,这也许是一般人想不通的。但要是你当了兽医就能体会这种心情——更何况诊所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碰过几次别人摆好了晚餐等我而我却不能赶去的情况,那真是要让人恐怖好几天的。
所以每当有人邀请我和海伦时,我们的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更不用说这回是碰到了哈老太太。哈先生是个可爱的老农夫,他的眼睛近视得近乎半瞎,不过那对厚镜片后的眼珠倒是蛮友善的。哈太太和她先生一样和蔼,两天前当我头一次到她家的时候,她就好奇地一直盯着我。
“你饿吗,哈利先生?”
“是有点饿,哈太太。这场面真壮观。”
当时我正在她家厨房洗手,我偷瞄了桌上一眼,那上面摆着金黄的蹄膀、全瘦的排骨、成串的香肠和一大锅腌肉。炉火旁还放了一大缸刚熬好的猪油。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你为什么不找个有空的晚上带尊夫人一起来帮我们吃呢?”
“你真好,我也确实想来惠顾这些佳肴,但是……”
“别‘但是’了!”她笑着说,“你晓得我们家里的东西吃不完。难道你愿意看着我倒掉不成?”
这话一点也不假。那时候的农户养猪完全是为了自己吃,除了可以灌香肠或制腌肉的部分,其他的肉都得立刻吃掉。大户的农家还不愁这些,但小户人家就只好三天两头地请朋友来分享了。
“好吧,先谢谢你了。”我说,“就礼拜二晚上7点好了。”
所以礼拜二下午开始,我的脑海就一直被那些油淋淋的烤肉和排骨霸占了。晚上的那种场面几乎是只有在梦中才见得到的。
当我把车驶进威家农庄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这顿美餐。我走进谷仓,看着我的病人——它们是十来只刚长成的阉牛。我的任务是替它们打牛痘疫苗,否则它们之中有几条会得传染病死去。
威先生有个长工名叫维夫,他是一流的捕兽家。当我看到他背着绳子由空地那一端走过来的时候,他赶紧把头抬起来瞧着天空。
威先生六十多岁,他说他的前半生都在美国度过,所以他自称学会了得克萨斯州人那套牛仔捕牛术。你可以用任何一件事来侮辱他,而他都可以装着没听到。但要是你怀疑他的捕牛术的话,他决不会饶你。然而,最不幸的就是他的技术实在很糟。
现在,他手臂上拎了一捆绳子,一只手挥动着一个绳圈,悄悄地朝最近的一头阉牛走去。等他终于扔出绳圈的时候,我所见到的景象跟想象的相差不远——绳子落在半途之中的草堆上,而那头牛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妈的!”他叫了一声,拉回绳子,又重新开始。他是个很细心的人,因此,在他准备好下一个套捕动作之前,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这回,他仍旧转着绳圈,但迟迟不肯出手。
“去你的!”维夫大叫道,因为威先生的绳子绕上了他的脖子。
威先生回过头对他说:“站远一点,维夫。害我又要从头来!”
这一回,牛还是不知道所发生的事,因为绳子连一半都没扔到。我和维夫担忧地靠在谷仓的墙上休息。
第三次,绳子套上了屋梁——那头牛依然没有动静。
“维夫,替我搬梯子来。”威先生仍旧跟先前一样镇定。
梯子搬来了,绳子也解下来了。他又准备第四次的行动,这回绳圈还是落在地上,但那条笨牛居然不小心踩进了圈套。威先生兴奋地拉紧绳子,全身激昂地抖动起来。我看得出他根本没想到打不打针的事,他套牛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牛仔”欲。
当然,一头乱踢的狂牛很快就可以挣脱腿上的绳圈,于是威先生毫不气馁地又展开了第五次行动。我开始发慌了,照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12条牛的疫苗打完。如果威先生不在的话,我和维夫几分钟之内就可以解决这件事。老实说,捕这种牛根本不用绳子,你只要走过去拍拍它,再抱住它的头,就可以随意下针了。
原来这些牛儿都安静地站在那儿吃着草的,可是给威先生这么一搅,全体都不安起来了。现在要想套这些乱蹦的牛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真是个不幸的下午。我在诊所里吃过午饭还看了两只狗,出门的时候已经快2点半了,而现在都4点了,我却一针也没打。
要不是命运之神帮忙的话,我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完成这项工作。
威先生的第七次终于成功了。这回他套中了牛角。当绳子绷紧的时候,那头牛用力一甩头,结果威先生以优美的姿势飞上20英尺的空中,然后不偏不倚落在喂食槽里。
我和维夫强忍着不敢笑,赶紧冲上去把他拉起来,他的脸吓得发绿,却丝毫未受伤。
“维夫,我看我还是回屋里休息吧,”他咕哝道,“你们自己来吧。我才懒得管你们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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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名叫“谨慎”的猪(2)
等他走了以后,维夫对我说:“谢天谢地,我们开始吧。”
维夫采用约克郡最典型的捕牛法。他用孔武有力的胳膊夹住牛头,然后由我在牛尾处下针。结果不到20分钟就大功告成了。
车子驶离威家的时候,我瞥了瞥手表:4点45分。我的心脏不禁随着秒针悸动了几下。一个下午就这么悄悄流逝了,而我还有两个地方要跑。不过下面两家不会又是像威先生这种人了。我不禁又想起这位小老头,是他人老了不行了,还是他一直就是个这么糟的牛仔?要不,他根本就是骗人的?
这时,我想起一个礼拜四的晚上,我和海伦到巴村看电影的事。那是一部美国西部片,当我们离去的时候,我在昏暗中瞥见威先生缩在最后一排的椅子里,一副很怕被人认出来的样子。
从那时起,我就怀疑……
5点左右的时候我冲进邓小姐家的专用道路。她家的猪被栏舍里的钉子割伤了脖子,上回我来看过它,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猜想应该很快就可以看完。
邓家的两位小姐独自经营道林村外几英亩大的农场。这对姊妹一切靠自己,不依赖男人。她们对牲口的宠爱就同城里人宠爱猫狗一样。她们的牛舍里养了四头母牛,每回我来看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像家犬一样用那恐怖又粗糙的舌头舔我的背。她们家的羊一看到人就会冲过来闻你的脚,心情太好时它还会咬你的鞋带。更糟的是,那几条小牛会吸吮你的指头,而那匹小马会用鼻尖蹭你的脸。然而,在这些“过分友善”的宠物中,惟一例外的便是那只名叫“谨慎”的猪。它真的是完全给宠坏了。
当我看着它的时候,它正在闻猪圈里的稻草。它是只不折不扣的大母猪。我望着它脖子上那道四寸长的伤口,心想,这么肥的猪,再深的伤口也不会威胁到它的性命。但是我还是得尽量为它医好,否则将来会留下一条疤。
“必须缝几针。”我说。那位大邓小姐立刻用手捂住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噢,我的天!它会痛吗?我不敢看,我会害怕的。”
她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年纪约五十出头,脸色红润。每当我看着她那宽阔的肩和粗壮的胳膊时,我就深信只要她有诚意的话,一拳就可以让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可是这么一个大块头却不忍心看一个兽医做最普通的小手术。因此,每回我来治病时,都是由小邓小姐出马,帮我抓住动物的四肢。
“邓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回答说,“在它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前,我已经缝完了。”我爬进猪圈向“谨慎”走过去,然后轻轻地摸着它的背。
几乎是同时,它发出了惨不忍闻的尖叫,好像有人用烧红的利刃刺它一样。我立刻将手抽回,等它冷静一点以后,又轻轻地放在它背上。这回,除了尖叫之外,它还转过来,向我展示那威胁的牙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只好撑着栏杆一跃而起,跳出了栏外。
“我们得设法将它弄到一个较小的地方。”我说,“否则我永远也无法动手。一来是猪圈太大,我不能追着它跑;二来是它太肥,我根本捉不住它。”
小邓小姐指着牛舍说:“那边有间小牛舍,如果把它赶进去,它就无法乱跑了。”
“好极了!”我搓搓手说,“这样我也可以跨在栏杆上下针了。”
我打开猪圈的门,试着把这只庞然大物推出去。可是它只是低头站着,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咕噜声,细如丝的眼睛直瞪着地上。我把全身的重量都顶了过去,但推它就像推大象一样,只要它不打算走半步,你就拿它没办法;而那小牛舍距这儿足足有20米之远。
我偷瞟了手表一眼。5点15,而我却毫无进展。
突然小邓小姐打断了我的思绪:“哈利先生,我知道怎样才能把它弄过去。”
“真的?”
“嗯。‘谨慎’一向很顽皮,所以我们想出了一个法子可以让它动。”
我开心地笑了:“好啊,你有什么法子?”
“哈、哈……”两位小姐都笑了起来,“它很喜欢吃苏打饼干。”
“有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它爱吃就是了。”
“它真的爱吃那玩意儿?”
“不仅是爱吃,而且是崇拜。”
“那好啊!”我说,“可是……”
大邓小姐笑了:“你等等,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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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向屋子。在我看来,时间这个敌人并不能使她老迈,乡间的农人即使五六十岁了也能跑跑跳跳。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在屋子里沏杯茶喝起来了。我转过身看着山脚下灰色的房子和巍然矗立的道林村教堂。那一片安宁的景象和我的心情正好成了强烈的对比。
就在我放弃希望的时候,门开了,大邓小姐手里拿了一个纸盒从屋里走出。她对我淘气地一笑,然后朝我走过来。
“这就是它爱吃的,看好了。”
她从盒里拿了一片饼干扔在它面前,“谨慎”漠不关心地看了几秒钟,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几步。它谨慎地检查了一下,才一口将它吃掉。
大邓小姐得意地看我一眼,又扔下了第二块饼干。“谨慎”不慌不忙地走向前去,又是漠不关心地盯着它的第二道菜。这样一直下去的确是可以将它骗到对面的牛舍去。我估计,每一块饼干可以骗10英尺的距离,可是牛舍在20米之外,以它这种细嚼慢咽的速度吃下去的话,最少要20分钟才能到达牛舍。
想到这一点,我的前额不禁冒出冷汗。我这么担忧并不是多余的,因为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把它当成游戏来消遣。不仅邓家小姐不慌不忙,就连“谨慎”也态度暧昧地一步一徘徊。它不把饼干屑及其四周可疑的残渣吃完,就不肯迈出下一步。
“嗯……”我结结巴巴地说,“邓小姐,你是不是可以将饼干的距离再拉长一点?……我是说,这样或许可以节省些时间。”
小邓小姐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一点我们也试过,可是它是个聪明又可爱的小家伙。它才不肯上当呢!因为这么一来,它可吃到的饼干就会减少了。”
为了要让我心服口服,她把下一片饼干扔在15英尺以外。结果那头肥猪抬起头用嘲讽的眼神瞄着我,但脚却不肯向前迈半步,直到邓小姐把饼干又摆回原来该在的位置时,它才不情愿地向前挪了半步。邓小姐没骗人,它并不是一只笨猪。
我只好磨着牙齿慢慢欣赏她们玩游戏。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大叫,可是她们却完全陶醉在“谨慎”那高雅的吃相之中。当最后一片饼干放进牛舍中时,她们姐妹俩又发出“咯咯”的笑声,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关上门。
我边穿针引线,边跳上牛舍的栏杆。我的左手刚一摸到它的背,它就发出凄惨的嚎叫声。大邓小姐捂着两耳随着伤心欲绝地哭叫了几声,然后逃之夭夭。小邓小姐勇敢地陪我留下来,帮我递剪刀、纱布和消炎粉。
当我驶上公路的时候,满脑还是“谨慎”那持续了几分钟的惨叫声,但那并不使我烦心。我真正担心的是时间,因为现在已经6点整了。
爱管闲事的佟太太(1)
那位银发的老绅士虽然并不像轻易动怒的人,但他那对愤怒的眼睛正盯着我。
“哈利先生,”他说,“我是来向你抗议的。我坚决反对你让我的狗吃不必要的苦头!”
“吃苦头?什么苦?”
“我想你心里明白,哈利先生。几天前我的狗腿跛了,我带它来你这儿看病,你不记了得吗?”
我点点头:“当然,我记得。可是……这跟吃苦头有什么关系吗?”
“它成天都吊着一只脚跳着走。一位权威说它一定是骨头挫伤,应该上石膏才对。”那老绅士伸伸下巴说。
“你不用担心这些,”我说,“你的狗不是骨折而是放射器官麻痹症,只要你有耐心地照我的方法去医治,它很快就会复元的。”
“可是它走路的时候拖着脚。”
“我知道,这是正常现象,而外行人却会以为骨折了。它看起来很痛苦吗?”
“还好。但那位淑女却为它感到难过。”
“淑女?”
“是啊。”老绅士说,“她对动物的心理很有研究。她每隔几天就来看我的狗,有时候还带药来给它吃。”
“哈!”我心中的疑雾顿时释开,“是佟太太,对不对?”
“嗯……可以这么说。”
佟老太太确实爱管闲事。德禄镇内一切婚丧喜庆都有她的份,就连拍卖房屋的时候,你都会在人群中看见她那矮胖的身影、胡桃型的脸和四处张望的类似黑纽扣的眼睛。当然,少不了的是她一定会牵上一只狗。
我说“老”只是出于个人的猜测。不过我想她的年纪总该在55岁到75岁之间吧。她的体力一定很充沛,否则她不可能赶得上四处发生的事情。她是全世界好奇心最强的人,所以她参加的活动涉及全镇的任何一个阶层与任何一个角落。当然,我们的兽医聚会她也是绝不会放过的。
一位兴趣如此广泛的人难免会对动物有些心得。事实上,我猜想为动物看病已经成了她人生的目的。
她可以长篇大论地谈小动物的各种疾病,而且向你展示她的行头和药品。她不但自己调配出动物的补药,而且用狗的洗毛精调出了改良猫狗毛质的药剂——这在兽医界堪称是史无前例的壮举。她自称为小动物的权威,可以一闻就知道动物害的是什么病。
由于在兽医聚会中,我担任的是小动物部门的报告,因此我受的罪远比西格多。每当我发表言论之后,佟老太太就扯我的后腿说:“哈利先生对牛羊之类的牲口也许还算得上是权威,可是像猫狗之类的宠物他就是门外汉了。”
当然相信她的人很多,因为她有神奇的说服力——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看病开药从不收钱。
老一辈的镇民常提到她过世的丈夫。他们相信他一定有些积蓄,否则在毫无收入的情况下,佟太太不可能这么随心所欲地享受自己的乐趣。由于她终日在街头晃荡,所以碰见她的几率很大。每回一瞧见我,她就笑着对我说她昨天又照顾了某某人的狗一夜,而那只狗是刚在我诊所中看过病的。
可是有一天我和西格正在诊所中喝茶,而当她冲进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是全无笑容的。
“哈利先生!”她气喘吁吁地说,“你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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