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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娘娘-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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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惶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不知怎地,竟然心下着慌。越远离,心里越是痛楚。茫然地站了一阵,忽然又转身回去。

  “小文,小文!”脚步生风,宽大的衣摆飘飘扬扬,崔宇明在前轻松挡开拦住的微笑堂家丁,李云尚则快速向前。在那内院的入口前,顿了一顿,却又往另外一条岔路走去。

  亭子,古怪的装饰,湖,内院,接着当那个青色瘦小身影背对着他映入眼帘时,李云尚霎时动弹不得。

  “天香你真是厉害,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被他发现了呢。”穆小文后怕地拍拍胸,又赞赏似的拍拍张之含的肩,语气是他鲜能见到的俏皮与轻快,“之含小弟双簧唱得不错,撒谎有术,前途无量!”

  李云尚连指尖都颤抖起来,呆呆地向前走了一步。

  穆小文仍在庆幸:“还好有你们两个,就凭我一个人肯定要露馅。这关迟早要过,现在总算放下一件心事了。”叹了口气,与另外几个盈盈相视而笑,似死里逃生般的轻松。

  她……是她吧?

  遍寻尸体不着,是存了她还活着的希望的。可是李云尚心颤得厉害,此时此刻情怯起来,连证实的心思都不敢。找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找着呢?还有那副只在方墨面前才有的轻快神情,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他觅着?

  真的……活着吗?

  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踉跄后退一步,正在欢笑的几人被惊动,大惊失色,迅速安静。而穆小文的话语也戛然而止,疑惑地转过头来,视线对上时,神情迅速变得惊慌和绝望。

  而他,再次动弹不得。

  是她。

  ……我喜欢你。

  ……殿下,你怎么了?

  ……李公子,你马术不错。

  ……我当然是同情你的……

  是她!

  眉眼,神情,都是她!

  那些片段纷至杳来,如潮的思念涌上心头,上前一步伸出手去,竟是想抚摸她的姿态。

  穆小文已经反应过来,后退一步,撞到张之含身上,回身看见他复杂又似鼓励的神情,心内清醒了些。

  天下间相似的人何其多,哪缺她一个。

  发出短促的一声笑,脸上换成平实的浪荡神态,满脸是笑:“这位公子真是好神采啊,光临微笑堂,真是微笑堂的福气,不知公子有何贵干呢?”

  “公子是为微笑堂的花魁而来吧,小的这就去禀告墨夫人。以公子的相貌和权势,定能夺得墨夫人和花魁姑娘欢心,你们说是不是?”

  “哦,对了,花魁姑娘现在正在闺中休息,是否需要小的带路?”

  “哎呀,看着脑袋,小的忘了,公子远道而来,应该休息才对,要见姑娘也是晚上才对是不是?”

  ……

  话说的又快又急,看着面前人仍旧一动不动,看不懂其表情的姿态,穆小文声音慢慢低了下来。还能骗谁呢,这种无语轮次还要企图掩饰的姿态,徒增可笑罢了。

  终究逃不开,只是可惜还未与方墨相见。不然,两人再次一起死也是好的。

  等得气喘得平了些,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磕下去,语气是绝望后的冷静:“穆小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

  直起身来,眼仍看着地面:“真想不到,一年后又相见了。穆小文情知一死,自会乖乖束手就擒,不会抵抗。只是这后面的人是无辜的,希望皇上能饶他们一命。”

  视线内的皇上脚步有些不稳,大概是她替人求情让他愤怒了。穆小文忙又说道:“皇上若不答应,穆小文就率众人拼死一搏。就算皇上有兵将相助,我们逃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是刀剑无眼,混乱中伤了皇上就不太好了。”

  说完这话,天香,张之含,及师傅都很配合地肃起了杀气。其实她的威胁也很可笑,崔宇明的心机和武功,加上李云尚永远让人看不懂的深不可测,胜算极小。不过没有办法,为保命只有如此。如今他应该是微服私访,等到调兵遣将时,他们应该已经逃走。

  低着头等回音,可是无人出声,时间似僵住一般。长久的等待中,穆小文的手悄悄完成要动手的姿态,只需对方一个动作,他们也会即可动手。

  “我……”尊贵的皇上终于开口。

  穆小文全神戒备。

  “朕不会杀你。”声音有些嘶哑,但仍是可以相信的一言九鼎的王者口气。

  穆小文愕然。抬起头来。警惕地看向李云尚。

  ……

  她看不懂那种神情。

  又将警惕的目光投向崔宇明,崔宇明还是那么慵懒,眉目间仍是一副为皇上鞠躬尽瘁,伤皇上的人必死的忠心模样。

  心内鄙视了一下,又与天香对视几眼,还是不太相信。不会是别的什么阴谋吧?她是领教够了。

  看一眼李云尚脸色苍白站不稳似的虚弱模样,干脆站起来:“当真?”

  “……君无戏言。”

  “不信。不如皇上赐我免死金牌。”

  李云尚毫无停顿,示意崔宇明将免死金牌递上。怕了崔宇明,让天香接过,确定是真的免死金牌时,穆小文才惊道:“真的不再杀我了?!”

  “你从来就无罪,那是崔宇明诬陷你的。”

  哈?

  害她和方墨掉进了悬崖,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带过了?罪魁祸首还安然地站在一旁?而且她穆小文怕他怕得要死,想着逃命,连报仇的心都不敢!这是什么世道!

  将免死金牌好好地揣在怀里,再打量一番,确定没有性命之攸后,开始记得要生气了。

  … … … … … … … …

  

101

  不敢开口大骂,便收了低眉顺目的模样,微挑起眉,斟酌着词句:“皇上,你可知道这一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云尚似梗住般,许久才声音不稳地答:“我……”

  “皇上只一句话,我与方墨就要丧身悬崖,皇上可曾有一丝悔意?”

  “我是……”

  “被泡在药桶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皇上可知道我有我多恨你?”

  “我知……”

  “皇上知道什么?被自己的仇恨蒙蔽双眼,也不去管是否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只一柄扇子就经易断定人死罪,就这样,您还算是明君么?”

  “……”

  穆小文开始只是办为愤怒而发泄,慢慢地,声音里的冷意越来越重,而李云尚从刚开始的试图说话,到后来的默不作声,似乎是愤怒过头,秀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看得周围的人皆不敢作声。

  等到穆小文终于停下,冷冷看着李云尚的时候,李云尚反倒缓过来,想解释什么般地聚了一口气,脸上是温柔的微笑:“我……”

  未说完,穆小文又抬起手制止了他,放弃般地叹了口气:“算了,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皇上既然饶我不死,又赐我免死金牌,我自然不能不知好歹。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吧。皇上这次来,既然不是为了要我的命,那到底有什么事呢?”

  李云尚刚刚话被堵住,有些黯然。听她问起,似有些紧张,又似有些茫然。张了张嘴:“宰相大人过的很好。”

  穆小文莫名其妙,点点头:“嗯。”她去看过宰相爹娘的,知晓他们的状况。

  “皇兄也很好。”

  这个她也知道。

  “翼儿……翼儿也很好。”

  穆小文终于皱起了眉,李云尚怎么了?结巴了?智障了?

  似乎是被她的神情吓到,李云尚脸上更是紧张,直看得穆小文心内打鼓。如果李云尚又是有什么阴谋的话,那究竟演哪一出,她是怎么也猜不出的。若这是他的自然反应,应该可以推算出这皇上当的可不怎么顺心。真不知外界圣明皇帝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不可太过放肆。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又让他失了面子,也算出了口气。有些担心他会迁怒于其他人,缓和了一下面容,问道:“皇上,这免死金牌,次数多少?”

  见她换了话题,李云尚微微一愣,又迅速答道:“不限次数。”

  “那,可以替别人挡下死罪吗?”不限次数给了穆小文一个意外的惊喜,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不觉眼神有些期待。

  李云尚似乎被催眠般,瞳孔都有些无法聚焦地点了点头。

  哦耶!

  生命安全有了保障,还管他有什么事。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刚刚的阴翳一扫而空,穆小文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合作愉快。”待李云尚的手莫明其妙竟有些小心似的伸过来时,穆小文迅速碰了一下指尖,便缩了回去。嘴角扬起跟方墨一样玩世不恭的笑,便转身离去。远远地,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吩咐道:“皇上来一趟不容易,就招待着他住几天罢。”

  留下的几人这才似回过神来,菲敬去安排,郝仙人继续回屋玩他的五子棋,张之含复杂地看了他们两眼转身离去,而天香则准备带路。

  李云尚一直盯着穆小文远去的身影,秀美的脸上是若有若无梦幻般的温柔笑意,指尖也在不自觉地揉搓。天香犹豫地不知怎样开口,忽而他转过头来,冷冷的面容不怒自威,即使那般美貌,也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冷颤。

  “何事?”李云尚问道。

  “皇上这边请。”天香低下头去恭敬道。见他仍然不理睬,站了一阵,没话找话般地说道:“公子说与人谈成生意后,可两人相握表达礼貌之意,如今天洛城皆流行此法。”

  “哦?”李云尚挑起眉,不知在想什么。想到什么,又问:“公子?”

  “是,小文常做男装打扮,因此人常称公子。”

  “小文?”李云尚又轻轻重复了一句,脸上有种可疑的红晕和不满,似乎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夺走了一般,直看得天香不解。

  “皇上这边请吧。”不敢多做怠慢,忙领下去休息。

  崔宇明大大咧咧跟了上去,李云尚则落了几步。在后面以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念着:“小文,小文。”念得荡气回肠,念得脸心满是柔情。

  那句话明明是“就招待他住几天罢”,可都一个星期了,李云尚不但没走,反倒在天洛城做起生意来,大有在此长住之势。他是天子,流云国哪块地盘不是他的,做什么生意?

  不过当他的生意与微笑堂有了交集时,穆小文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第一次他脸带可疑红晕伸出手说“合作愉快”的时候,穆小文手都快被他捏碎。面不改色地抽出手来,下次再试时,还是那种充满怨愤的力道,看不出五个清秀修长的手指也可以承载那么深的怨意。第三次不动声色将手涂得满是脏东西,他只微微皱了一下眉便毫不犹豫地握了下去,之后穆小文又是甩手又是冷敷,才将肿意消了下去。

  晚上睡觉时,也总觉得身边有人。睁开眼时,却是空荡荡的一片,让张之含在外守着仍是如此。几天下来,隐约有了神经衰弱之态。

  听说采集的晨露对美容有好处,便一大早起来去找树叶接露珠,他又走过来说什么“我知道怎么可以让肤色白皙,宫内女子就是这中做法”,被她强忍着怒气扫了一眼后,又带了些红晕地紧张说道“你曾问过我一些事,所以我记着”。穆小文不动声色,甚至都微笑了一下才离开,拐过转角才现出强压住的怒气。

  是讽刺她容貌不如那些宫女,还是说些过去的事来讽刺以前她的天真易骗?

  究竟为什么要那样?难道是还对她不满,却又因为免死金牌的缘故杀不了她,所以找些另外的方式泄愤?

  再次去研究了下免死金牌的效用,又去查了些公文,咨询了些人,确认如今可以随心所遇都不用担心掉脑袋的时候,穆小文决定不再活得那委委委缩缩了。

  与师傅打打闹闹,与天香斗嘴,肆意地摸张之含的头时,不再考虑是不是有碍观瞻。不得已陪着李云尚逛街时,只要独自想走,就哄骗他露出天人之姿,等街人众行人不自觉围上来时,就飞快地溜掉。被他意图不明地夸奖成仪态万千的大家闺秀时,就故意拿起鸡腿啃得满嘴是油。

  这已经是明显的无声反抗了。只可惜他此时又变回了那个翩翩君子,哄骗什么的都未完全用上,便笑着在街上满足了她的要求,满嘴是油时便温柔地递上擦嘴的东西,似乎要用他的宽宏大量来反衬她的心胸狭隘。连曾经害过她的崔宇明都仍旧那副桃花眼微微笑着,完全君子坦荡荡的模样,不免让人有些心灰意冷。

  躲了他,在屋内坐着,与众人愉快地讨论该怎么过节,谁料他又走了进来。屋内人马上恭敬地让出让座上茶,好端端的气氛又被搅散。穆小文则抱着暧手炉坐在铺着名贵虎皮的雕花大椅上,动也不动,一副暴发户的颐指气使神态。

  反正又没生命危险,怕他干什么。

  反倒是李云尚自顾自地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寒冬多穿了些衣服,也丝毫不见臃肿,看得穆小文直腹诽。看见桌上的匕首,有些疑惑地拿了起来,辩认半天,忽然开口说话,声音有丝颤抖:“这……是我以前送你的。”

  穆小文拖长尾音随便应了一声。

  又想干什么,过年了,要玩个回忆过去诉衷情的把戏应景么?

  李云尚仍在独自激动,难道这把匕首名贵得不得了?说起来这把匕首还是她和方墨第一次认识的见证人呢。想起方墨,心内不免又对李云尚一阵恼怒。突然伸出手从他手上将匕首抓过来,抽出后拿起身边的果子削了削,皱起眉嘟囔着嫌它钝,声音正好让他听见,接着又一脸嫌恶地将那匕首往后一扔,扑通一声也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

  哼,名贵是吧,被别人当作垃圾的东西,估计你也不好意思再让它名贵起来。

  有些恶意地侧头,想看到他宝物被玷污后尴尬失望的神情,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却又有些过了头,苍白的可怕。见众人也现出了吃惊之貌,便好奇的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她这一扔,却是扔到了类似硫酸之类的液体里。那是师傅做实验用的东西,能融解金属类物质。抛进去的匕首在那污浊的液体里被融得冒了泡,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消一刻,便无影无踪。

  侧头看李云尚的神情,见他微抿了嘴,掩饰不住的失望。

  刚刚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这是当着众人的面在侮辱他,侮辱一个皇上。

  恐惧和愧意齐齐涌上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看着他起身出去。

  李云尚出了门来,靠在墙边,眼内满是失落。崔宇明跟出来,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堂堂皇上落到这般天地,说出来只怕这些人都得满门抄斩。你倒真是应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话,自做孽。”

  抬头望了一下灰蒙蒙的天,叹一口气。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她酒品不怎么样,醉了认谁都作朋友,你要是再想听那句话,倒是可以一试。”

  …………

  

102

  那天之后穆小文心里有些内疚,都躲着李云尚。想着怎样弥补一下,却怎么也不得法。那些惨烈烈的过往横在中间,难道只是因为一柄匕首就要低下头认错么。踌躇半天,猛地发现,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洒脱又被他破坏了。

  男颜祸水啊男颜祸水。

  叫来菲茗,让她做些准备,好去向李云尚赔个罪。揣了暖炉披了雪白貂皮小披肩,走至园子中的时候,树上传来懒懒的声音:“今晚皇上有请。”

  抬头望去,崔宇明屈膝斜倚在树上,衣摆垂在半空。一手执酒壶,隐约有了醉意,桃花眼更显得万种风情。宽大的衣袖轻轻一拂,几片枯叶被扫下,正落在穆小文头上,似乎这样很舒心般,盯着穆小文躲不开的狼狈样就笑了起来。

  穆小文斜挑着眼睛:“你就是这样邀请人的么?”

  崔宇明不答,反倒轻笑一声:“你跳崖倒是跳出胆量来了。”

  生死大事被他说得轻飘飘般,穆小文差点忍不住又要与他对骂。想了想还是在心里默念几个“淡定”,压住怒气,才用略显无奈的声音道:“崔公子崔大人,我都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的诬陷了,你还想怎样?”

  崔宇明不答,抬头透过光凸凸的树枝望天。声音有些虚浮:“宫内某些女子心机颇深,受伤后便用一辈子处心积虑报复。你虽然口上不留情,看起来也是在报复,可这种报复将心中的郁结之气慢慢释放,等完全空掉的那一天,你已真正地放下。”

  “是啊,憋在心里会憋出内伤的。”穆小文答。崔宇明的语气有种以往没有的认真,让人疑惑。

  “那些女子用一生去报复,归根结底还是心中有情。因情生爱,因爱生恨。而你放下心中的所有情与过去作别,不顾别人是否还在其中沉沦。”

  “所以呢?”莫名其妙,她害得谁沉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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