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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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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梦泉敷衍:“自然是看永泽公何时有雅兴,卑职定当奉陪。”

    “什么‘永泽公’‘卑职’的?”赵王道,“这么见外——来,坐下喝酒!”

    这顿饭石梦泉吃得可一点儿也不舒坦。赵王全家把他和愉郡主的事看成“你情我愿”,顺理成章——赵王甚至知道他母亲在皇后跟前当差,早就让王妃进宫去说过了。只是王氏因为隐隐知道儿子的想法,就推说“高攀不起”。但经不住王妃一再苦劝,王氏只有说等儿子回来再看。

    于是,这天饭吃到最后,赵王就明白地问石梦泉:你看如何?

    愉郡主当时就红着脸跑到里间去了。

    石梦泉只是愣愣的:这世上,除了那个他真正永远也攀不起的人,他心里还能容下谁?可这光景,要得罪了赵王,那可……

    悦敏还以为他也腼腆,哈哈笑道:“我妹妹脸皮薄,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也如此。你们两个到真是有趣的一对!”

    侧妃和小妾们也都吃吃笑着在一旁打趣。赵王夫妇瞧这事是铁板定钉了,只要长辈出来拍个板,彻底捅破这窗户纸,小辈们也就没什么好扭捏的。赵王当下叫人斟了杯酒,举到石梦泉面前:“来,老夫觉得年轻人就要干干脆脆,干了这一杯,咱们就……”

    “王爷!”石梦泉突兀地站起身来,抱拳深深一礼,“玉将军于卑职有恩,她现在身在困境之中,卑职实在无心儿女之事,请王爷见谅。能否容卑职先将玉将军的事处理完?毕竟大青河一战,前线直接失利的人,是卑职。”

    席间的气氛陡然一变,赵王一时竟呆住了,连悦敏这爱说笑的人也想不出打圆场的话来。愉郡主本来就一直躲在里间偷听,看到父亲要将婚事最后敲定下来时,一刻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不想石梦泉突然冷冰冰来了这么一句。她一团兴奋的心情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却没有冷下来,而是转成了愤怒。她气冲冲从里间跑了出来,嚷道:“又是玉旒云!是不是你做什么都要玉旒云点头,她不在,你就没主意了?玉旒云到底是什么东西嘛?死掉算啦!”

    一通乱吵吵,眼泪就流了下来。

    赵王喝道:“小愉,怎么说话的?”

    愉郡主却是不理,跺脚朝外跑。因为穿了这么身华贵累赘的衣服,在过门槛儿时还绊了一下。娇荇好心来扶,却被她一把推开。眨眼的工夫,这姑娘就跑得没了影儿。

    赵王夫妇多少有些尴尬。石梦泉亦有点后悔自己这话说得不够婉转,但这样的光景,他实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说得也不错……”赵王勉强笑道,“你对玉旒云实在是忠心耿耿。其实论军职,你并不在她之下。似你这般知恩图报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见。老夫欣赏得紧。”

    石梦泉垂头不语。

    赵王道:“你放心。玉旒云也是老夫欣赏的人,这事,老夫揽下来了!”

    虽然赵王有此承诺,可石梦泉心里仍然放不下。按照规矩,武将回京要拜见天子,次日一早他就去御书房求见庆澜帝,打算把战败之责揽到自己身上,让皇上减轻对玉旒云的处罚——或者,找着了台阶下,就不处罚玉旒云了。可是,在门前立等了一个上午,居然太监出来道:“皇上政务繁忙,说今儿不见石将军了。石将军也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左右没有要紧的事,回家养病为上。”

    竟然吃了一个闭门羹!

    石梦泉感觉庆澜帝是有心回避——这就太奇怪了,如果是单为了大青河的事,没理由只处罚玉旒云一个,如果是为了什么乱征民夫、侵吞贡品的事,实在是小题大做,无中生有。除非是存心要针对玉旒云一个人?但庆澜帝为什么要针对玉旒云一人?完全没有道理!

    他百思不得其解,觉得其中或有苦衷,那么玉朝雾皇后可能知道些内情。只是,自己作为外臣,不能随便进入后宫。斟酌再三,只好按照赵王的提议先去寻顾长风。

    但正当他要退出御书房的宫们时,忽然听见翼王在背后笑道:“哎呀,石将军,我听说你病得厉害,原来已经好了?”

    石梦泉匆匆行了个礼,不打算纠缠,继续朝外走。

    翼王偏偏不放:“石将军回了京,见完皇上就该去见玉将军了吧?见到了帮小王问一声,我昨天送去的那盒茶叶她觉得怎样。”

    明知我进不了玉府偏偏来说这样的话,石梦泉压着怒火:不过,翼王送茶叶去?莫非他倒能进去?

    翼王就是存心想叫他问这个问题,看他沉吟,等不及自己先说了:“呵呵,我前天下棋赢了皇兄,就特请皇兄准我去给玉将军送点东西。玉将军爱清静,闭门休养,我自然不好去打扰,所以送了茶叶也不知合不合她的心意,呵呵,特请石将军帮问一问……”说时,又好像突然想起似的,道:“哎哟,我倒忘了,石将军进不了玉府的门……算了算了,还是我改日再去一趟吧。”

    石梦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敷衍地又行一礼,便即告退。翼王却还没说够,又道:“说不准今天小王跟皇兄下棋又能略胜一两子,到时候我请特旨到玉府去,石将军可有什么话要带么?”石梦泉只是不理,自己出了御书房来。

    偏也巧,才走出没多远,便见他母亲王氏在转角处等着。因赶紧上前拜见。

    王氏大约先也听话所了儿子病情凶险,担心得食不下咽,寝不安身,这时见他无甚大事,才放下了心来,不过,面上依然忧郁,甚至有些责备:“我自听说赵王府的小王爷亲去南方寻你,就日日托人在这边帮我候消息。今日听说你来了,我就立刻来见你——你是怎么保护玉将军的,现在竟出这样的事?”

    若不是在皇宫的交通要道上,石梦泉便要给母亲下跪了。他垂首道:“都是儿子的过错。”

    王氏叹了口气,道:“不是为娘的偏心,特特要责怪你。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也太多了。你知道么?咱们在人在北疆大胜蛮人。蛮人的那个什么可汗送了一位公主给皇上。才来是封了贵人,眨眼倒又封了贵妃。皇上已经很久没有上凤藻宫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石梦泉心里的疑团稍稍解开,但是忧虑更甚。“娘,到底皇上是为了什么事在责备玉将军?”

    王氏道:“还有什么?无非是你们在南方打仗的事吧。打仗的胜败娘是不明白,你又是伤又是病的,娘知道你尽了力了。唉,可是——皇后娘娘对咱们家有多大的恩典?她就玉将军这一个亲人啊!要你陪在玉将军的身边,你不是不知道用意。除了要你保护她的安全外,更重要的,是因为玉将军总是看着远方,看着高处,往往留心不到脚边的障碍。你就是要替她看着身边危险,不让她掉进陷阱。可你却……贡品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不拦着她呢?”

    石梦泉一愕:“玉将军真是动了朝廷的贡品?”不是遭人污蔑么?

    王氏道:“玉将军被禁足之前,和皇后娘娘见过一面。贡品的事,她亲口承认的。”

    “是什么贡品?”石梦泉焦急地问道,“玉将军怎么会动用朝廷的贡品呢?”

    “说是一株灵芝。”王氏道,“皇后娘娘也奇怪玉将军为什么会拿西瑶进贡的灵芝。不过玉将军不肯说。唉!”

    石梦泉无比的困惑,更还有痛苦。十六年来跟随在玉旒云的身边,他了解她的性格。她的许多举动为外人所误会,唯有他懂得背后的因由。可是这件事,他一点儿也不明白。毕竟,她心里还有他无法触到的角落。

    那么现在究竟要怎么办?

    想再跟母亲说几句话,却见小巷里一个太监在慌慌张张地招手了。王氏见了,道:“我要回去了。要是宫里有消息,我就想法叫人传给你。你要尽快把玉将军救出来。皇后娘娘是一天比一天消瘦了。”

    石梦泉何用母亲吩咐?点了点头。

    王氏自朝回走,几步,又停下转身道:“赵王爷家的郡主,跟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烦心的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石梦泉道:“是王爷和郡主都误会了。娘请放心。”

    王氏仔细端详着儿子的脸,幽幽叹道:“其实郡主是个好心眼儿的小姐,我们无论如何也高攀不起。你若是为着这个理由拒绝王爷,娘当然也支持你。但你要是心里还有那非分之想……”

    石梦泉忙道:“娘,你说到哪里去了?当务之急是让皇上不要再怪罪玉将军,其他的事儿子一概都管不着。娘就回去,请皇后娘娘好好休养,等儿子的好消息吧。”

    王氏微微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但终究没再说下去,同那小太监匆匆走了。

    石梦泉目送母亲离去,便自出皇宫,一肚子的心事,连把原本去见顾长风的打算都忘记了,走出很远才发现到了“四海阁”,正是樾国接待各地使节的场馆。在楚国叫“夷馆”。但因为樾国本不是中原人出身,忌讳“蛮夷”的说法,因此改了这么个名字。

    石梦泉暗想,既然到了这里不如就去见见那个西瑶的使者,看看贡品到底的怎么一回事。因下了马,通报了身份,进了四海阁去。

    那西瑶使者不多久就出来相见了,乃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儒生,自我介绍名叫蓝沧,在西瑶任礼部侍郎之职。他后面还跟了个随从模样的年轻人。石梦泉无意中看了一眼,见此人的眼睛竟是冰绿色的,不禁一愕。那随从赶忙低下了头去。

    蓝沧说到自己此来目的是为了给庆澜帝祝寿。西瑶地处偏远,仰慕中原地方地大物博,中原文化精深无比,所以才不远千里来到西京。

    石梦泉只觉这条理由有些奇怪:仰慕中原文化,那应该到楚国去才对。西瑶原本向楚国称臣,在三十年前,才丢掉了“镇南王”的封号,脱离楚国而独立。那时楚樾之争已然开始,楚国忙着遏止北境樾国的扩张,根本没心思管南方小国的事情。不过,西瑶脱离楚国也只是形式,据说岁贡还是从来不少,楚国后来也就懒得计较这些了。

    现在不是关心他们真实来意的时候,石梦泉只想知道关于那灵芝的事。

    蓝沧大约做使臣也久了,最懂得察言观色揣测别人的意图,看石梦泉一直沉默不语,即轻轻一笑,道:“石将军突然造访,蓝某怎会不知你的来意?这万年灵芝乃是我西瑶皇帝送给你们樾国皇帝的礼物,而惊雷大将军她不问自取,分明就是没把我们西瑶皇帝放在眼里,也没把你们樾国皇帝放在眼里。这种事情,岂能容忍?”

    石梦泉也没有天真地指望过事情可迎刃而解,道:“蓝大人误会了。在下前来并不是为玉将军辩解求情的。在下只是想知道玉将军怎么会不问自取了贵国的贡品。”

    蓝沧愣了愣。他后面年轻的随从答道:“既然是不问自取,我们怎会知道来龙去脉?我们大人将此灵芝暂时寄放在一间商铺中,本来是想若国内另送一支更好的灵芝来,这株就可不用。谁知因为贵国和楚国在大青河交战,水上通路封锁,我们国内的灵芝没能送得来,这一支又被玉将军强行拿走。我听说玉将军在你们樾国境内就是横行霸道的一个人,不过,那毕竟是贵国的内政,外人管不着。她如今欺压到了我们西瑶人的头上,我们可不会忍气吞声!你休要来白费力气了!”

    石梦泉感觉那冰冷的绿光刺在自己身上:奇怪,一个随从,竟然这样说话!他自幼跟玉旒云在皇宫里长大,各国的使节见得也多了。虽然并不是人人都来自楚国这样的礼仪之邦,但外交之道,总是先礼后兵。更何况樾国日渐强大,各邻国使者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话,引得兵戎相见。这两个西瑶人,既是进贡来的,应当是称臣才对,怎么……

    不过石梦泉知道是上门求人,不能发怒,好言道:“玉将军若真有得罪尊使之处,在下是她的部属,先替她赔个不是。不知蓝大人所托哪间商号?玉将军取走灵芝时何人在场?在下只是很想知道当时的情形而已。”

    蓝沧道:“怎么?你怕人家睁着眼睛说瞎话冤枉了你们玉将军?哼!我所托的是瑞津县的泰和商号。他们南来北往的生意多得很,在我们西瑶境内有十来家分号。这样大的买卖首先讲的就是信誉。玉将军取走灵芝时,泰和号的掌柜还同她据理力争,瑞津其他几间商号的掌柜恰巧也在场,他们总不会联合起来颠倒黑白吧?”

    石梦泉不能放过每一个可能的突破口:“未知那掌柜可来到京中了么?”

    “自然来了。”蓝沧道,“就在……”

    才说了一半,忽听外面报道:“永泽公靖远将军到。”话音未落,已见悦敏走了进来,看到了石梦泉,讶道:“石兄弟,你也在这里?”

    石梦泉自然行礼拜见。蓝沧和随从也问了安。悦敏道:“尊使想必已经接到了家父的帖子,不知肯不肯赏这个脸呢?”

    蓝沧和那绿眸随从对视一眼,似乎交换了什么意见,既而拱手道:“赵王爷是樾国乃至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我等有幸一见,回去说给敝国皇帝听,也算不虚此行。”

    悦敏道:“如此甚好。在下已备齐车驾,尊使请——”说时,将蓝沧让出了门外,又和石梦泉低声匆匆地道:“石兄弟也是为贡品之事来的吧?这就交给父王和我来处理。石兄弟还是先去劝顾侍郎的好。”

    石梦泉知道自己来到四海阁有违前夜赵王的计划嘱托,仿佛是不信任人家似的——不错,他是有怀疑,但是,另结梁子总不好。因道:“我本也是要去,恰巧路过,就来看看。”

    “哦?”悦敏笑着,“是这样?我还以为石兄弟你能未卜先知呢——晓得我那磨人的妹妹要去找你,就故意不上顾侍郎家去。”

    石梦泉一愕:愉郡主去找他?

    悦敏笑道:“我这妹妹的脾气就像是西京夏日的天气,一时是晴空万里,一时又打雷闪电。她昨天晚上发了火,还没到二更天就后悔啦,说自己不该明知道你对惊雷大将军忠心,还说人家的坏话,非要来跟你道歉哩。我母妃可是直念阿弥陀佛,教了这么多年三从四德,终于记住了一样。”

    石梦泉真不知要如何解释才好。

    悦敏道:“这丫头估计真上顾侍郎家守株待兔去了。要是撞不见你,谁知她会不会在人家家里翻天?这倒还是其次……”悦敏又压低了声音:“听说顾侍郎联合了青窑、瑞津等地的地方官,要联名参玉将军乱征民夫,强用商船。要是这份折子递了上去,玉将军就更麻烦了。”

    可不是!石梦泉焦急万分:顾长风是个心系百姓疾苦的人,玉旒云是个为了夺取胜利不惜牺牲眼前利益的人,两人政见不同,摩擦是难免。然而顾长风一向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似这样找了同僚联名上疏,完全要整垮玉旒云的架势,似乎不是他的作风啊!

    悦敏拍拍他:“不必过虑。惊雷将军这次一定有惊无险——她若有事,你肯定又‘无心儿女之事’,那我妹妹可就嫁不出了。就为这个,我们赵王府也会全力以赴。”说罢,不待石梦泉回答,出门去了。

    要去见泰和号的掌柜。但现在必须去见顾长风,石梦泉想,不过,若单单登门请人谅解玉旒云在前线的种种非常措施,只会无功而返。他要让顾长风知道,玉旒云的心里并非没有百姓。两人的龃龉从“治蝗”一事开始。那么,就让顾长风知道南方七郡治蝗的真相吧!

    当时玉旒云翻遍典籍,对古代蝗蝻之害作了一篇札记,让石梦泉带去南方,若见到可补充的,就请他批注在旁。石梦泉北归之后,先是为了楚国细作之事,接着又准备远征,这篇札记还一直未交给玉旒云,此时倒正可拿出来给顾长风看看。

    他打定主意,就先策马回府去取这本小册子。不料才一进门,就撞到了林枢,面无表情地专等着他呢!

    “将军,是把脉吃药的时间了。”

    石梦泉哪儿有那个工夫,含混地应了一声,径自往书房去。岂料林枢的动作快如鬼魅,一把就朝他的脉门抓来。

    在瑞津吃够了被点穴扎针的苦头,石梦泉赶忙闪身避让。

    不料林枢竟然也是会家子,一招不中,又出第二招。变抓为削,掌缘如刀,劲风几乎刺得石梦泉睁不开眼睛。

    好家伙!他心里暗惊,这大夫怎如此厉害?是了,听说他是“百草门”的传人,江湖绿林中人,会些武功也不稀奇。他们的招式变化多端,果然和我们行伍中的不同。

    思念间,双方又攻守了几个回合。

    林枢凌厉,石梦泉稳重,本来也不见得就能分出高下。不过,石梦泉急着去找顾长风,何有功夫在此纠缠。不由恼怒道:“林大夫,你究竟要怎样?”

    林枢道:“不要怎样。我方才已说了,该是把脉吃药的时间了。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石梦泉从未见过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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