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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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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境况不容他多想,看到一支乱箭飞来,年轻的士兵牺牲在他的眼前。他只一个选择——将长枪朝背后一插,把自己的那面大旗也从旗手的手中夺了过来,负在背上,身先士卒,朝城上攀去。

    远平守军根本看不清下面的状况,直是挥刀乱砍。石梦泉甫一翻上城头,就见一道白亮的寒光朝自己头上斩来。他侧身闪过,反手抽出兵器来,枪尖一抖,一搠,就结果了敌人的性命。跟着将大旗挥舞数下,在城头插住,樾军兵士见到,自然更加振奋,奋力杀敌。

    石梦泉使的是“大枪”。一般骑兵用大枪,步兵用小花枪。大枪丈余长,用整根白蜡树干制成,十分沉重,需有好腰力才使得开。人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似玉旒云那种运筹帷幄的自然用不着,而冲锋陷阵的,枪是兵器之王。走马踏连营,枪似游龙,抖出来万朵梅花,朵朵都致命,不知防哪里好。

    可今日石梦泉却总有点儿力不从心,接连杀退十数个敌人后,他只觉得手中的枪杆越来越重,几乎连端也端不住了。

    他的眼前有点儿模糊。这是怎么了?挺枪又逼退一个敌人。

    更多樾军杀上城来,个个英勇。然而楚军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人人都豁出去了,拿出了拼命的打法,全然“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抄着兵器一通胡劈乱砍,樾军稍有疏忽,立刻轻则断了胳膊,重则掉了脑袋,占不得什么便宜。

    石梦泉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太慢了,太长了……他觉得世界在渐渐变暗,仿佛城楼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似的。

    该死的!他狠命晃了晃脑袋。

    “将军当心!”身边一人叫道。

    是叫我?反应过来时已迟了,手臂上一凉,跟着是火辣辣地疼,他踉踉跄跄朝边上闪开几步。伤口血流如注。不过,这一疼,头脑反而清醒了些,视野也不那么模糊了——看清了那个砍伤自己的楚兵,横枪扫了过去,力道之猛,立刻将那人拂下了城楼。

    便这样又战得片刻,胸中忽如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一股腥甜直冲上喉头。他只觉眼前猛一黑,险些栽倒下去,但心底一个声音道:不能死,还没到死的时候!又强自支持着,挺起身来。

    恰此时,听到楚军中有人慌乱地大叫:“不好了,樾军又从河边上攻来了!”

    楚军自然是惊声一片,但石梦泉也好是奇怪:莫非听错了?河边?不是金鼎峰么?他又再细辨,却只有楚人的嚎叫:“爷爷的,今天就跟这些蛮夷龟儿子们拼了!”“对,反正他们一时半刻也爬不上北面的城,先杀光这些龟儿子再说!”一时喊杀更甚。

    不对!不对!石梦泉觉得耳边隆隆轰鸣:怎么会是河边?

    “不好了!不好了!”这时又是一阵嚷嚷,“樾军又从金鼎峰那边……”话音还未落,已经转为一声惨呼。

    “将军!卑职来了!”正是赵酋的声音。前锋营的将士飞扑而来,有如巨浪拍岸。

    “开……开城门!”石梦泉凝集着最后一丝力气。

    “已经开了,将军。”赵酋回答,“咱们的人已经进来了,这城已是咱们的了!”

    “哦——”石梦泉一笑。

    ——是的,就在罗满被鹿群折腾得苦不堪言时,远平城已经落入了樾军之手。只是他们没有庆功,连欢呼都没有——

    石梦泉只这么一笑,就“咕咚”倒了下去。

    到醒来的时候床边只有医官和赵酋等一干将士。

    “将军连日操劳过度,已染风寒,又被毒烟侵害,以致肺气壅塞,血脉瘀滞,心阳不振。下官已落了方子,请将军静心调养……”

    石梦泉哪有这个心情,撑起身子就要下床,可两臂虚脱无力,还没坐起来,又倒了下去。赵酋扑到跟前来扶住了,道:“将军当心。不用忧烦军务,远平城已全然在我军掌控之中。卑职也依将军的吩咐,令全军换上楚军服饰,不事声张,万一楚国有援军来到,也不晓得实情如何。”

    石梦泉勉强点了点头:“报告给玉将军了么?”

    “没有。”赵酋道,“军报已写好了,等将军过目用印。”

    “拿来我看。”

    赵酋把信举到石梦泉的眼前。他大略地扫了扫,看到自己病情那一段,即道:“不要说我的事,删了这段。”

    “但是将军——”赵酋本来想争辩,但一想到与石梦泉理论,就是耗费石梦泉的精力——病人如何经得起折腾。他便转口应道:“是。”

    石梦泉又接着往下看,有请示“罗满后援军如何部署”的。他就道:“这事不要麻烦玉将军。她人在锁月,怎么可能晓得这边形势?你给我另外修书一封,传与罗副将,让他下山来,埋伏到西行的道路上。如楚军来援,必经此路。”

    赵酋又应“是”。

    再接下去,石梦泉见提到“锁月总兵岑远及时援手”,吃了一惊:“他不是回石坪城解围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赵酋道:“岑总兵没回去。他带着人马夜渡大青河。昨天夜里咱们在城南和城西同楚军周旋时,他从城北进攻,楚军阵脚大乱。咱们就彻底将他们歼灭了。”

    石梦泉的面色由苍白变得铁青。赵酋知道出了岔子,但并不晓得错在何处。

    “岑远在哪里?”石梦泉哑声问道,“立刻带他来见我!”

    不时,一个青年军官就走了进来,虽然脸上有昨夜战斗的伤痕,但已经换了干净的便服,在满屋尘灰烟火的战衣里,他显得无比清爽,有种贵胄子弟的气度——这就是岑远了,石梦泉想起,这人是原来馘国地方现在西方六省的总督岑广的侄子。岑家人丁单薄,岑广无子,这个岑远就是岑家将来的继承人,难怪与其他军官不同。

    岑远走到石梦泉床前,方要问安,石梦泉却沉声喝道:“岑总兵,你为何不守玉将军的命令?”

    岑远愣了愣,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是说将领行军在外要根据形势灵活判断——既然君令都可以不受,何况玉将军的命令呢?我觉得玉将军让我回师石坪完全是个错误。”

    石梦泉皱眉盯着他。

    岑远颇为得意地说下去:“楚军只派一千民兵占领石坪,明摆着就是等我军回去救援时,他们主力大举渡河包围我军。我五千人如此前去,等于是自己走进楚人的圈套。相反,远平是楚国重镇,我助石将军把他攻下,这样我军和楚军就扯平了。楚人阵脚大乱,哪里还有功夫进攻许县?”

    这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石梦泉想,不过他却并不明白玉旈云的全盘计划——玉旈云需要借助刘子飞和吕异的兵力,才可能一举攻下楚国。在她和刘、吕二人周旋妥当之前,必须确保远平不失,所以最好就是不让楚军知道远平易主的消息——如此以来,根本谈不上拿远平来乱楚军的阵脚。如今岑远不照计划去收复石坪,等于是帮助楚人乱樾军的阵脚——石坪成了贴在后心上的烙铁,随时会给玉旈云带来麻烦。

    岑远见石梦泉不说话,还以为他同意自己的说法,愈加得意:“石将军有病在身,不必太操劳了。其实军中的事交给我暂时处理也行。我十岁起就跟着叔父学习兵法了呢。”

    “不必了。”石梦泉冷冷道,“我的病没有什么大碍。远平城的军务玉将军交给我负责,我就是这里的统帅。我的军阶品级皆高于你,所以你要服从我的命令。”

    岑远自持出身将门,在军中无论到了何处遇到何人都会给他几分面子——玉旈云乃是皇亲国戚又坏脾气出了名,她毫不客气地发号施令,岑远也就忍了。如今这个石梦泉,无非玉旈云的跟班而已,竟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怎不让人发怒?

    不过岑远还没来得及发作,石梦泉又接着道:“我虽然从不要求部下对我自称‘卑职’,不过对于擅做主张视军令于无物的,我也决不姑息——岑总兵过去没有和我共事过,如今既然来到我的军中,就要习惯我的规矩。”

    “你——”岑远的脸涨得通红。其实他不知道,要是换了别人违抗军令,也许石梦泉早就军法处置了,这还是因为顾念岑广是几位老将中唯一未和玉旈云交恶的人,恐怕坏了这关系,则格外法外开恩。

    “赵督尉,”石梦泉道,“远平城的防务与巡查暂时交你负责——这封给玉将军的战报,就按照我方才说的重写。待我用了印,就火速传给玉将军,也好让她对石坪的事有所安排。”

    赵酋早也看着岑远那嚣张的态度不顺眼,听石梦泉下了这个命令,立刻答应,还向岑远做了个“请”的姿势,直把他赶出了门去,然后才去完成战报。

    可想而知,河对面的玉旈云接到这份战报,气得恨不得将岑远碎尸万段然后丢下飞龙峡去喂鱼——楚国的土地,良田千顷,鱼米之乡,还有那错落的屋宇,绵延的宫殿,以及……仇人……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偏偏叫岑远这混帐……

    刺骨的寒风冷却她盛怒的头脑。这只不过是一着棋失利罢了,玉旒云想,悔之无用,倒不如想想补救的法子——而最简单最直接的,就是她亲自带领士兵打闪电战收复远平,并且按照原计划邀请刘子飞和吕异联兵伐楚——只要远平牢牢握在手中,刘子飞和吕异两个贪功小人绝对不会放弃大好机会……

    石梦泉为她拿下的远平城,她要好好利用!

    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梦泉,你说是不是?朝身边望望,虽然这个生死相随的伙伴不在肩侧,但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你就帮我好好守着远平城!我现在就去写信给那两个该死的老家伙!他们虽然可恶,但借他们的手,我们就可以一举攻下楚国……她的笑意更深了,反身下城去。

    正有个小兵在先面侯着她。

    “将军,出大事了。”

    还能有什么大事?玉旒云定了决心,就有与天斗的豪气,再出什么事,也惊不倒她。

    小兵神色古怪,结结巴巴:“是……是……”

    话还没说出口,后面一声不耐烦地娇喝:“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石梦泉上哪里去了?”竟是愉郡主这磨人的灾星!

    玉旒云皱起眉头,怒视着小兵:“关防重地,怎容闲杂人等出入?”

    小兵不待答,愉郡主先开了口:“玉旒云,你别胡乱骂人。本郡主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送东西给石梦泉的,不是闲杂人等。不信你看——”她还真的拿出一封懿旨来了,显然是上回“奉口谕”吃了亏,这次特地带文字为凭。

    玉旒云根本懒得理她,自然也不看那懿旨。愉郡主就把头一扬,脚一跺,招呼身后一如往常跟着的娇荇道:“你念给她听。”

    “够了!”玉旒云喝止。“你——”她令那小兵,“立刻带几个身手好的,护送郡主回京。”

    “遵——”

    小兵才说了一个字,又被愉郡主打断:“玉旒云,你敢抗旨?”

    玉旒云冷冷地眯起眼睛,一撩披风,露出了腰间明黄色的腰带——这显示了她在此的地位,一切有关军务,她不用和任何人讨论。

    愉郡主已经领教过几次玉旒云的“专横”了,虽然有心发作,但一想,远道来此,真被玉旒就这么赶了回去,实在不值,倒不如忍一时之气,先留下来站稳脚跟再说!

    她于是换了口吻,小心翼翼道:“其实……我也没打算呆多久。这是石梦泉的娘给他做的新棉衣,我见了他,交给他就走。”

    哦?玉旒云瞥了一眼,果然,娇荇手里抱了个大包袱。

    “那就请郡主就放在这里吧。”她冷冷道,“梦泉带兵出去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见到了他,我自然替郡主交给他。”

    “带兵出去?到哪里?是不是很危险哪?”愉郡主急急问。

    玉旒云蹙眉不答。娇荇也连忙捅捅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失态。愉郡主反应过来了,脸微红,道:“不就问问嘛,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穿不上这棉衣,我……我也就不好交差啦!”

    “郡主!”娇荇这次急得小声嚷道,“前线战场,说不得这不吉利的话!”

    “哎呀——”愉郡主慌忙捂嘴巴。

    可玉旒云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只吩咐那小兵道:“留下棉衣,送郡主回京。”便径自去了。

    小兵就战战兢兢地来请郡主“移驾”。愉郡主只顾撅着嘴冲玉旒云的背影做鬼脸,发泄够了,才朝那小兵嘿嘿一笑,满是威胁地道:“石梦泉上哪里去了,快说出来,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第 14 章()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拜托大家检查错别字。。。

    12/21/2006修改错别字

    07/12/2008大青河之战补丁版——补丁版的最大缺点,破坏了我原来一章一章的叙事结构。郁闷!  黑夜沉沉,仙女峰上的积雪被风吹起,银屑乱舞。负责守桥的士兵既冷又累,眼皮直打架,可又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是要道,楚人随时可能发现,也许会攻过来,也许会毁掉,让攻打远平的将士真正成为“过河卒子”。

    这士兵打了个呵欠,揉揉朦胧的眼睛,看到山路上窈窕婀娜走来一个人——是眼花了么?他拼命瞪大两眼。没错,那就是个女人,行到跟前时,见她生得俏丽妩媚,嘴角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更显伶俐动人。

    “姑娘,你是?”

    这姑娘嘻嘻一笑:“我是来给军爷送暖身酒的!”说着,提起一只小罐来晃了晃。

    玉旒云治军甚严,行军在外要求滴酒不沾。这士兵理会得将军的厉害,即使美色当前,也不敢违纪。他摇了摇头:“姑娘,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跑到山上来?”

    姑娘不答,只是笑,笑得比酒还淳,笑得这士兵骨头都酥了,却突然颈后一疼,咕咚栽倒在地。

    “哎呀!”她叫了一声,“我的好郡主,你打死他了!”

    “没!”从阴影里转出了愉郡主来,穿了一身黑衣,好像江湖女侠,手里持着一根杯口粗的木棍,显然就是打晕士兵的凶器了。“大惊小怪什么?连这点儿小事都不敢做,还敢陪我上前线来?再说了,要不是你没法骗他喝下蒙汗药,犯得着脏了本郡主的手么?”

    娇荇撇着嘴,心道:我又没想上前线来,要不是姑奶奶你来了我不得不跟着,我还乐得在京城烤火享福呢!

    但这样的话她怎能对主子出口。

    愉郡主丢掉了木棍拍拍手:“这玉旒云也真邪门,他的手下个个跟被她施了法似的——翼哥哥的侍卫们哪儿有不好酒的,偏偏她的人敬酒罚酒都不吃!”

    “嘘!”娇荇让主子小声些,“我的乖乖好祖宗,下面那些巡逻的兵丁一会就该上来了——这且不说,营里巡逻的,一会就该发现咱们打晕的那两个守卫了。好郡主,乖郡主,别玩了,我求求您啦!”

    愉郡主道:“怕什么?都已经到这里了,就还几步路啦。咱们就过去远平城捉弄一下石梦泉,让他试试这件涂满了痒药的棉袄,然后直接回京城,玉旒云也找不了咱的晦气。”

    娇荇已经快哭出来了:“好祖宗,远平城可是楚人的地方。您是千金之体……”

    “哧!”愉郡主笑,“没听那小兵说么?远平城已经叫石梦泉拿下了,那就是我们樾国的地方。我堂堂郡主,在自己国内还不能自由行走吗?”

    “可是……”娇荇还要再劝。愉郡主却已经迈步朝铁索桥走去。深知主子的脾气,这忠心的丫鬟叹了口气,合十向老天祷告了几句,也只得跟了上去。

    铁索桥甚稳,但也很滑。主仆二人一步一步地挪动,花了好大功夫才到对面,看树林黑沉沉,完全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

    娇荇又开始说要回去的话。但愉郡主充耳不闻,睁大眼睛透过茂密的枝叶仔细辨认,依稀看到闪烁的灯火了,估猜就是远平城,便兴奋地叫道:“是这个方向!”

    娇荇叫苦不迭,但还是跟在她后面,手脚并用朝那灯火闪烁处靠近。

    这山路非常崎岖难行——其实在树木的空隙中摸索前进,根本也称不上走的什么“路”。她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手脚都被乱石和树枝划破了,半天也走不到一里地。

    娇荇满头大汗:“郡主,算了吧。歇歇等天亮再走!”

    愉郡主倔脾气,哪里肯听,即使跌跌爬爬,也脚步不停。但忽然一个踉跄摔倒下去。

    “郡主!”娇荇惊呼着,赶忙来扶。

    “我没事,我没事,”愉郡主嘟囔着,“这树根怎么长的——哎呀!死……死人!”她一屁股坐倒在地,两手撑在身后,倒爬着逃向娇荇:“妈呀……那……那是死人!娇荇,那是死人!”

    黑咕隆咚的,娇荇什么也看不见,被慌乱的愉郡主撞倒了,手在地上一摸:凉冰冰的,有鼻子有眼,可不是尸体么!她也“哇”地一叫,跳了起来:“真的是死人,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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