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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第2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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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错吗?”

    “这是赵胜泰说的。”张材毅道,“究竟为何这样说,我却不得而知。”

    “我与他们可素未谋面。”岑远道,又转向李大可,“那赵胜泰莫非和本官有些宿怨是本官不知道的?”

    李大可勉强抬起头来,盯着岑远看了半晌:“老爷是谁?啊……老爷坐着轮椅,难道就是岑……岑远?”

    “放肆!”岑远的一个亲随斥责,“镇守使的名号岂是你随便叫的?”

    “小人该死!”李大可磕头,“小人只知道有个坐轮椅的,是曹大人的仇人叫做岑远,并不知道是镇守使老爷……”

    “越发胡说八道了!”岑远怒喝,摇着轮椅上前去,靠着轮椅的冲力把地上的李大可撞得翻了个身。“曹大人是本官的表弟,虽然是远亲,实际则好像亲兄弟一般。几时变成了仇人!你这混帐胡言乱语,我要打烂你的嘴!”边说,边再次朝李大可撞过去。不过李大可一个壮汉躺在地上跟一段木桩也差不多。虽然被撞得嗷嗷乱叫,同时也让岑远的轮椅七歪八晃。旁人唯恐岑远会摔倒,连忙上去拦住了,一边劝,一边将他推到了旁边。

    “小人没有胡说八道。”李大可哼哼唧唧地辩白,“小人曾听到曹大人和朋友说,有个阻碍他前途的人,只要此人还在,他日后就没了指望。每次提到这个人,曹大人都咬牙切齿。小人只道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后来又听他说起‘岑远那个瘸子’如何如何,小人就……”

    “混帐!”岑远当众被人说是“瘸子”,怎不大怒。

    李大可连忙又想磕头,但无奈仰面躺着,无法转过身来,只能将后脑勺碰地,道:“小人并非有心冒犯……小人也就是听曹大人这么说的……小人等几个都深受曹大人之恩,曾经私下里议论,说如果找到这个瘸……这个仇人,就把他杀了。但是曹大人从来没跟咱们当面细说过这事,咱们也不知道这个岑……不知道大人其实是哪一个,只晓得您的名讳和您腿脚不方便……真要找您的晦气,也不知去哪里找。所以一直没真动手。可能那天赵胜泰被官府抓获,一时情急,就……就说岑大人您是主谋……也算是一石二鸟……”

    “狗屁!”岑远道,“如此离奇的说辞,你指望能蒙骗本官?”

    “小人真的不是胡说八道!”李大可道,“小人还记得,府衙的王捕头曾经和曹大人说起您……您的事……”

    “王捕头?”岑远四下里望了望,“张大人,你这里有王捕头吗?”

    王捕头正在堂上,只不过站在众人的后面,听问,才敢上前来:“卑职在这里。”

    岑远就指了指李大可:“他说你曾和曹大人说起本官,可有此事?”

    “这个……”王捕头不敢抬眼看对方,“卑职因为公务,的确和曹大人见过数次。可能也提到过您。但卑职只不过是一介捕头,和镇守使您没有公务往来,和曹大人也没有私交。所以具体何时又因何事提到过您,卑职不记得了……”

    “王捕头,你可不要敢做不敢认!”李大可叫道,“明明你上次大骂岑……岑大人,还说什么他娶了个馘国贵妃做老婆,交了一堆馘国贵公子做朋友,查起逆党来,第一个就会查到他,到时这个死瘸子就……”

    “住口!”王捕头大怒,“我几时说过这些话?我与你素未谋面,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

    “素未谋面?”李大可叫道,“王捕头,你可不要推得一干二净!好几次我们和曹大人见面的时候你都在。曹大人要我们去偷袭内亲王的那天,你也在的,还说万一失手被抓了不要害怕,到了牢里有你照应——”

    “胡说!”王捕头冲上去揪住了李大可的领口,“你这个奸贼,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满嘴胡说八道,一时挑拨曹大人和岑大人之间的关系,一时又污蔑曹大人行刺内亲王,到底是何居心?”

    “小人哪有什么居心……小人就是实话实说……”李大可委屈道,“小人就是见赵胜泰、钱老三都死了,连曹大人也丢了性命,这要是再不出来自首,这辈子都要被人当反贼追杀,所以才出来交代……”

    他正解释,不想王捕头忽然又把他拉近了几分,两人的脸几乎都贴在一块儿了。接着,听王捕头叫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李大可,你是张晟,是郢城麻铺圩的一个破落户,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你都干遍了,也没少出入衙门。竟然跑来自称是刺客,说,是何人指使你?”

    “王捕头……你……你说的话我可听不懂。”李大可道,“什么张晟?什么麻铺圩?小人乃是甘州人士,的确在甘州做过些糊涂事,但是蒙曹大人训导,已经改邪归正……”

    “放屁!”王捕头怒斥,“你说话纯是郢城口音,哪里像是甘州人?休要狡辩了!我也算在这儿干了两年捕头,你们这些地痞流氓,我清楚得很。现在就让你现出原形!”说着,“嗤啦”一下扯裂了李大可的棉袍,又动手撕他的里衣:“我晓得你在膀子上纹了个老虎头,就让大家看个明白!”

    李大可扭动身体挣扎,但是他被五花大绑,好似条虫一般,根本没法反抗。王捕头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里衣扯烂了。这时堂上的人,无论是岑远、张材毅还是玉旈云——甚至赵老太和几个衙役都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伸头朝李大可望过去。见他起先还是在挣扎,似乎不想王捕头将他的手臂显给人看,但最终还是被牢牢按在了地上。然而这个时候,王捕头却忽然愣住了:“这……这是什么?”

    玉旈云的座位高高在上,瞧得清楚——那李大可的膀子上并没有纹身,却有一个三角形的烙印。岑远显然也看见了,但仍把轮椅摇前了一些,凑近细看:“咦?怎么没有纹身?这个烙印是什么?”

    “这是小人在甘州犯事之后被官府打上的烙印。”李大可道,“小人真不是王捕头说的那个张什么人。也许人有相似,你认错了。”

    王捕头又气又急,满脸通红:“不……这不可能……你……你绝不是李大可……”

    “王捕头!”岑远忽然冷冷地打断了他,“为何这人绝不是李大可?他前来投案,身上又有甘州官府的烙印。本官瞧不出他有何可疑之处。你如此断定,难道……难道你当真见过李大可,确定此人并非你所见过的凶徒?”

    “卑职……不曾见过。”王捕头道,“当时与刺客搏斗的只有内亲王和她老人家的一名护卫。只有他们才见过凶徒。”

    “当时月黑风高,凶徒又蒙面,本王不曾看清楚。”玉旈云道,“我瞧这身材……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王捕头还有何怀疑?”岑远问。

    王捕头挠挠头,不知该说什么好。正面红耳赤,忽然那李大可哈哈大笑起来:“王捕头,你是不是很为难?若承认我是李大可,那我先前说你如何在背后骂岑大人是瘸子的话,你就无从驳斥。若认定我不是李大可,你又没法证明。你如何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呢?”

    王捕头一怔,玉旈云也心中一动——听这口气,此人并非李大可了?转眼去看,果见那汉子目光炯炯,完全没了之前的畏缩之态。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王捕头颤声问。

    汉子嘿嘿一笑,扭过头去,努力耸起肩膀来,忽然张口朝自己胳膊咬下去。不过未见血,而是撕下一张假皮来——先前那三角形的烙印消失了,假皮下面果然是虎头纹身。“你认的不错,老子正是麻铺圩的张晟。最看不惯你这种道貌岸然草菅人命的狗官!你们之间怎么互相陷害不碍老子的事,但是你拿咱们小老百姓的命不当命,那老子就不答应!这个李大可虽然不是老子的拜把兄弟,但也算是个熟人。那死鬼曹大人如何伙同堂上的张大人和你王捕头诓骗他和他弟兄赵胜泰、钱老三去行刺内亲王,这事李大可已经原原本本和老子说了。他说,钱老三死了,赵胜泰在牢房里被灭口,只怕他自己也就快被你们揪出来,吓得成天坐立不安。老子看不下去,就来拆穿你们的诡计!”边说,边一个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却并没有要挣断绳索或者袭击王捕头的意思,反而又“扑通”跪倒,朝向玉旈云道:“王爷,王捕头和张大人都是奸贼。城里的揭帖就是老子……草民写的。张大人是不是复兴会的同党,草民不知道。不过,依草民看,张大人和那死鬼曹大人做的事,比复兴会要恶劣千百倍。王爷应该立刻砍了他们的脑袋,为百姓除害!”

    这一口一个“老子”的市井之徒岂能写出这种文理通顺的揭帖?玉旈云想,还不是岑远的杰作?“张晟,你现在指控朝廷命官,若无证据,本王可不能相信你。”

    “草民虽然一向跟官府有些过节,但是也不会平白无故来污蔑官老爷。”张晟道,“草民说的话,自然有人证——就是李大可,只不过他现在害怕被灭口,所以躲起来不敢现身。如果王爷肯担保他的安全,自然可以让他来跟王爷再把来龙去脉说一回。草民也有物证——李大可说了,他们兄弟三个手持刻有复兴会图样的兵刃,这兵刃都是笤帚巷里刘家铁匠铺子打造的。王爷不信,可以派人去抄查这家铺子,应该还有好些所谓复兴会的兵器。”

    “哦?”玉旈云望望张材毅和王捕头,但见两人面色死灰,王捕头双腿直打颤,张材毅则起身蹒跚走了两步,继而跌倒在地:“王爷……下官……下官……下官一时糊涂……”

    这狼狈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痛哭流涕的供述,则确认了玉旈云的推测——曹非攻想要扳倒岑远,谋取平北公继承人之位,派出假刺客栽赃嫁祸——只是在场有些岑家军的兵士,还是第一次听闻曹非攻如此不堪的另一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岑远的目的今日是达到了。玉旈云瞥一眼轮椅上的旧部下。果然见其面有得色,但只是一瞬间,又显出万分沉痛的样子来。“其实非攻表弟已经死了,我本不想说出来……但如今,是隐瞒不下去了。他的毒计还不止诸位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岑远幽幽道,“他原本打算借这次陨星雨之机谋害平北公。给我栽上勾结反贼的罪名,再趁着灾异之夜害死叔父,那西疆就全然落入他的手中了。”

    “这……这又从何说起?”众人大惊。

    “其实我早已怀疑曹非攻觊觎叔父的爵位。”岑远道,“他若是只想谋夺爵位,我一个废人,倒不如让给他。但自从我离开郢城,就听说叔父离奇患病,曹非攻千方百计不让人传信给我。我想,他或许只是想一直守在叔父身边,怂恿他老人家立自己为继承人吧,这倒也无所谓。可后来,我接到消息,曹非攻听说无念大师正计算陨星雨的日期,就几次三番去铁山寺打听,想要知道陨星雨确切出现在何时,又想要铁山寺的和尚帮他散布灾异之说,暗示陨星雨出现时,必有位高权重之人离世。虽然无念大师并未答应他的请求,我仍担心他会选择陨星雨之日谋害叔父。所以,一探听到无念大师所预测的日子,我就立刻赶回郢城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想到曹非攻玩火**,竟然被真正复兴会的反贼取了性命。不知这算不算老天有眼?”

    居然还有这些曲折?玉旈云怔了怔,难怪岑远会刚好在陨星雨之夜出现于郢城。不过,曹非攻死无对证。这一条指控倒不见得是真的。

    张材毅和王捕头听到这话,可被吓了个半死,磕头如捣蒜:“谋害平北公一事,下官素未听闻,也绝不敢参与其中。”

    “行刺我你们就敢?”玉旈云忍不住拍案,“若来西疆游猎的是皇上,你们也去假扮刺客吗?真是混帐!方才你们说自己选择追随曹非攻,乃是因为他才智、德行都远在岑远之上,更适合做平北公的继承人。但本王看他的所作所为,恶毒无比。尔等竟助纣为虐,究竟是因为蠢钝,还是因为尔等与他一般恶毒?”

    “下官糊涂!”张材毅和王捕头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心中俱想:今日,脑袋大概是保不住了。

    “王爷……”偏这时候,岑远又开口了,“可容下官说一句么?依下官看,像张大人和王捕头这样追随曹非攻的,不在少数。他们并非都是愚蠢或者恶毒之辈,只不过真心以为非攻表弟比在下更有本领,更适合继承叔父的官职爵位。而看非攻表弟过往之政绩,也的确胜过在下许多。他会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多半是一时利欲熏心。如今他已经遭了报应,哪怕将他开棺戮尸,也于事无补。若再继续追查下去,只怕牵连太广,反而不利于西疆之安定。不如就此算了吧。”

    这会儿倒扮起大度来了!玉旈云暗骂。不过若是此刻岑远忽然丢出张氏手中的那本名册,要求严办上面的一应人等,她只怕会更加为难吧?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岑远虽然变了残废,心计倒比从前长进了百倍。今日这出击鼓鸣冤的戏,唱得不可谓不精彩。连自己也不得不配合他粉墨登场。“要就这么算了……王法何存?”她皱眉道,“毕竟闹出了恁大的风波,今日还有满城的揭帖……”

    “这揭帖说的是张大人勾结反贼。”岑远道,“如今查明了,并无此事。不过我非攻表弟被反贼所杀,这是确凿无疑的。剿灭反贼,才是当务之急——王爷以为呢?”

    你笼络人心才是当务之急,玉旈云冷笑。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岑远忽然道。

    这又是弄的什么玄虚?“有什么话在公堂上不能说的?”她问。

    “若是能说,下官便说了。”岑远坚持,“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也罢!玉旈云想,虽然乌昙怀疑岑远修炼了千斤坠一类的功夫,但以他一个残废,单独说几句话还能把自己怎样?便离席出了公堂。有十来名岑家军的兵士立刻跟上护卫,而岑远的亲随也都扈从着。将两人送到后堂暖阁,就在外面把守,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你可以说了吧?”玉旈云冷冷的。

    “是。”岑远也不卖关子,“王爷才智过人,相信已经看出方才那一出戏是下官一手安排。张晟本是替我办差的,那赵老太其实也是假扮的。我如此做,为的是揭穿真相,敲山振虎。”

    他说得这么直接,倒让玉旈云愣了愣,片刻,才干笑道:“怎么,你怕本王拆穿你?”

    “不。”岑远摇头,“我是怕王爷误会了我安排这出戏的意思,对曹非攻一党严加打击,那牵扯出来的人可就太多了。”

    “牵扯的人多了,就给你树敌了?”玉旈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一段时日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恩威并施的手段嘛!看来日后你继承平北公的爵位,可以把西疆的大小官员都制得妥妥贴贴的!”

    “王爷若这样想,那就正正是误会了下官的意思。”岑远说着,忽然一撑轮椅的扶手,整个人滑落在地——也许他是想跪下,但因为他双腿瘫痪,身体又肥胖臃肿,那姿势,与其说是跪,倒不如说像是一袋不知什么事物摊放在玉旈云的跟前:“下官不是曹非攻,爵位于我如粪土!无论是方才揭穿他买凶的真相,还是后来建议息事宁人不再追究,下官都不是为了自己。不是想要打击异己或者收买人心……下官是为了王爷的南征大计。下官知道,王爷不是来西疆打猎游玩的。是想从这里跨过大青河,从楚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玉旈云不否认。她的目的早已经在岑家军里说了。就算不说,以岑远的心机也不可能猜不到。只不过,岑远忽然点破此事,不知是何意图。她不说话。

    “王爷的计策可真是高明。”岑远继续道,“东面依靠刘将军的兵力牵制了冷千山,中间又让石将军带兵缠住司马非,若是能以岑家军南渡攻打大堰关,楚军就真不知道守哪里才好。无论哪边有些许不留意,我军就会杀入凉城。”

    他还不知道翼王那混帐去联络西瑶了,玉旈云想,面上只是露出一丝冷笑:“这计策有何高明?无非是遍地开花的打法,拼的不过是我大樾国兵强马壮,又碰上了楚国变法失败人心惶惶的时候罢了。”

    “楚国变法失败,难道不是王爷的杰作吗?”岑远笑道,“我听说,王爷可在假官票上发了一笔财呢。”

    “你消息倒灵通。”玉旈云不冷不热。

    “王爷的生意做得大。”岑远笑道,“下官虽不奢望分一杯羹,但总要知道进退,所以时时刻刻留意着,只怕一不小心妨碍了王爷……嗯,户部追亏空,追得举国上下鸡飞狗跳,楚国闹假官票,又闹得他们那边银票都变成废纸——王爷的鼎兴银号,可真是财源广进汇通天下。”

    鼎兴的事被他查到,玉旈云心中难免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并不太过担心。轻描淡写道:“你搞错了,鼎兴可不是我开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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