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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第2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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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崔抱月道,“就不知石梦泉打算怎么探我们的虚实?”

    “应该是往平崖去了吧?”公孙天成道,“他应该是中了我的计,以为玉旈云被司马元帅擒获,现在深陷平崖,却不晓得其实玉旈云是落在了女侠的手中。他们去到平崖,只会落入司马元帅的包围之中。我们若在平崖歼灭一部分敌军,又在揽江、镇海这边消耗他们的力量,到时候樾军必然士气大锉。我们再把玉旈云亮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已没有力量再行营救,也没有力量复仇。到时候连樾国皇帝大约都已经厌倦了这场战争。应该会很快答应议和——嗯——”他掐着手指,好像是在计算日子:“算来,道那时候,咱们的使者也已经到了樾国的西京。正如玉旈云的谋士自己所说,樾国皇帝专宠皇后,而皇后又向来最宝贝玉旈云这个妹妹。前线失利,玉旈云遇险,这场战争彻底失败,他们应该不会像继续陷下去。”

    “先生这样虚虚实实,连我都给绕胡涂了,相信樾寇也一定中计。”崔抱月道,“只不过有一条先生得考虑——玉旈云虽然自视甚高,但身体却实在和纸扎的没什么两样。听说以前,她都是依靠身边有名医相助,才挺了过来。这一次,只怕还没挨到谈判的时候,她就一命呜呼了!”

    “哈哈,女侠放心。”公孙天成道,“玉旈云虽然性格偏执,却不是求死之人。她一日未死,就一日都存着希望可以获救脱身。所以女侠只管让你军中那郎中给她瞧病——你看,这么些日子,她没有绝食,也没有绝药。老朽唯一担忧的,是你那郎中医术不够。”

    糟糕!糟糕!他们的这些对话传到梁建琛的耳中,一字一句都好像匕首,凉凉的,划过他的脊背:看來玉旈雲當真是落入敵手——石夢泉說要領兵去平崖,乃是為了營救——但就快要落入敵人的圈套之中。他须得把这消息传回揽江才是!

    心下愈发焦急,不断暗暗祈求老天也给他脱身的机会。

    偏巧就在这个时候,忽见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正是从揽江大营溃逃的向垂杨。公孙天成、崔抱月和余人都迎上去招呼。梁建琛就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地割断身上的绳索,跳下地来。他怕此刻撒腿狂奔会立即被敌人发现,但周围并没有旁的藏身之所,唯有心一横,钻进死人堆里。从前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同僚兄弟,现在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而且他们的血还在不断里流出来,淌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无比的悲愤:楚人竟如此狡猾!总有一日,他要报仇雪恨!

    杀鹿帮的人少时便去而复返。都发现梁建琛不见了。许多人咋呼道:“五当家,难道是你的迷药不顶用吗?怎么能跑了?”

    “我怎么晓得?”辣仙姑也显得焦急。

    “没关系,跑不远。”公孙天成道,“既然向将军已经带了人马来,咱们又有了帮手,先把这里的樾寇都杀光。大当家再带几个去搜村子,总能把他找出来。”

    这提议似乎众人都没有异议。很快,梁建琛耳边就想起了一片令人发毛的“嚓嚓”声。本事他最熟悉不过的,是兵器刺穿躯体的声音。征战沙场,有多少次,他就是这样砍下敌人的头颅。可是此刻,却是楚军挥刀屠杀他那些昏迷不醒毫无反抗能力的部下——更有可能随时会砍到他的身上。因此上,每一丝响动都让他感到毛骨悚然。身上湿湿黏黏,已不知道是鲜血还是冷汗——也有可能,他已被吓得失禁。

    那段时间,他如同身处地狱。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那杀戮声止住了,又听到公孙天成和杀鹿帮中人的对话声。大约是杀鹿帮中人说,找遍村子的废墟也未见到梁建琛的影子,问要不要再去旁的地方搜。公孙天成回说不必为了一个人大费周章,逃了就逃了,也玩不出花样来:“大家都辛苦了,为免樾寇援军到来,咱们还是早些回营地去吧。还有先前的那一批俘虏没处置呢!”

    大伙儿均无异议。一众人有的抱怨腰酸胳膊痛,有的则大呼杀敌痛快,吵吵嚷嚷,终于去得远了。

    梁建琛这才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见天色已晚,月光皎洁,但照着面前那尸横遍野的景象,令他几欲作呕。一千人的队伍,就这样眨眼之间化为孤魂野鬼,还有早先派出来的五百人,大约也难逃此厄运——这真是他从军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

    却不敢唏嘘太久。他稍稍活动僵硬的身体,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朝自己的营地狂奔。须知那村子离开樾军青蛇沟的营地颇有一段路程,骑马也须两个时辰才到。他全凭两腿,跑得筋疲力尽也距离甚远。不过幸运的是,青蛇沟那边留守的部众见他们久久未归,开始觉得蹊跷,就派了一队人马来侦察。这样,在午夜时分,梁建琛才终于见到了自己人。

    一邊回營地,一邊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大家听了,又惊又怒。有人当即跳起来说要去找到向垂杨和杀鹿帮决一死战。

    “他们到底躲在哪里、有多少人,都是未知之数。”梁建琛道,“而且他们颇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那些迷药无色无味,也不知倒地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我们整整一千人瞬间都着了道儿……若不是我被毒蛇咬了,因祸得福,只怕此刻也成了楚人的刀下亡魂。”

    听他这样说,众人再各自想象他的经历,不觉也个个脊背发凉。便有人提议,为今之计,应当退回揽江,免得留在敌人的陷阱里,白白再折损人马。

    “这可不行!”梁建琛道,“虽然此地危机四伏,咱们随时送命,但只怕咱们一走,青蛇沟就从天险变成了大道,司马非的部众就长驱直入。那辛辛苦苦才得来的揽江城岂不又要拱手送还给楚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咱们的大队人马还是得留守,但要派一小队人回去揽江报讯。”

    留守在此,不知敌人又玩出什么花样来,可能真的就要以身殉国。樾军士兵互相望望,虽然从军之时就晓得要做刀尖上打滚,但此来本是带着取胜的信心,没想到竟变成赴死的悲壮。大家都表示要和梁建琛一起留下,不愿借着回揽江去报信而逃离危险。

    “回去报讯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梁建琛劝说道,“敌人杀了咱们千余名将士,就是为了要给后来人看,咱们回去报讯,应该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路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这报讯的不但要胆大心细,还要有好身手。一队人马互相照应,务必要将此处的情形告诉罗总兵。”

    听他这样说,众人才不再谦让了。推举了几名骑射搏击都十分了得的兵士。一回到營地,梁建琛就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又抄写三份,让不同的士兵贴身收好,以防其中有人会遭敌人暗算。而有关玉旒云的消息,事情机密,不宜写下来,也不能告诉其他人。令他一时不由陷入沉思:难道得他亲自回去报讯吗?身为主将,怎能离开?

    且为难,他的副官从外面进来:“大人,揽江那边有紧急军令到了!”

第198章() 
    揽江来传紧急军令的人并不肯进入中军大帐,反而要梁建琛出营相见。这让他感到万分奇怪。但还是立刻随着副官疾步迎出来。只见来的不止一个人;乃是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且并不像以往飞骑传讯;传令官策马赶来。这次除了领头一人骑马之外;后面都是步兵。大家扈护从着一辆马车。车身坚固,车轮比寻常马车厚约一倍,不是寻常轻便的车辆,看来似贵胄出巡是为了要车身稳定才使用的那种马车。梁建琛不觉奇怪: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从揽江来到这里?

    正准备到车前去行礼参见。那领头的士兵已经跳下马来;上前道:“大人,不要近前来。这车很危险。”

    “危险?”梁建琛奇怪:难道车里是染上瘟疫的病患?

    士兵不待他发问;已经先解答了:“车里是火油——并非寻常用的哪一种,稍稍震荡就会爆炸。”

    “吓!”梁建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些许;“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们运来做什么?”

    “卑职等奉罗总兵的军令。”那士兵回答;“要炸毁青蛇沟,阻断敌人的来路。”

    炸毁青蛇沟?梁建琛和其他在场的士兵都惊讶不已;虽然这边战事失利,八千兵马损失了千五人;但只要沉着应对;应该还是守得住这个关口的。何至于到了要炸毁青蛇沟来拦截敌人的地步?再说,青蛇沟山岭险峻,又不是砖头砌成的堡垒——哪怕是当时引爆了揽江要塞的兵器库房,也没有将整个要塞炸毁。青蛇沟的石头山,哪儿是说炸就能炸的?

    传令的士兵似乎料到他会有疑问,解释道:“这种火油不同寻常,是工兵营新近依照红毛藩鬼的配方制造的——先前不是报说工兵营的作坊发生了大爆炸吗?其实是消息传错了。大概一个多月前,有几个红毛藩鬼来到江阳的港口,兜售藩邦货物,又吹嘘自己有通天的本领。刚巧就被工兵营的许都尉撞到。许都尉听他们吹得神乎其技,说这种火油只要一匙羹就可以开山。他就叫那几个藩鬼拿火油来演示。藩鬼说,火油不便长途运输,怕海上颠簸,把自己的船给炸沉,只能现做。许都尉就借了作坊让他们制造,末了,又去无人的地方试验,果真把一座小山都夷为平地——这就是咱们在河这边所听到的那次爆炸了。许都尉见藩鬼所言非虚,就重金向他们买下火油的配方,也学习的制造的方法。还想出用铅块稳定运送的木箱,以至于这火油也可以运输各地。石将军和罗总兵皆以为,青蛇沟长久守下去,耗时费力,倒不如直接炸毁,封了敌人的来路,亦可以震慑敌人。”

    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事物!梁建琛虽然看不到其模样,但也禁不住对着马车啧啧称奇。想这青蛇沟,虽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但是他们如此守株待兔下去,也不是办法,还要时时提防被敌人暗算。如果炸毁了,司马非的部众便绝无可能通过,而向垂杨的人马若然埋伏在峡谷之内,也就一并送上了西天!

    想到可以为自己方才所受之辱出一口恶气以及为死在杀鹿帮刀下的千百名士兵报仇雪恨,他自然感到万分的痛快。旁的士兵也都欢欣鼓舞:“人说高手以一敌百,这玩意儿岂不是以一敌万?先前造出了火炮,已经威力无穷。不过可惜楚人也有。现在这玩意儿,他们可没有,若是能用在火炮上,一炮打出去炸平他们一座城,那才叫痛快!”大家摩拳擦掌,直问那传令的士兵,几时会去炸毁青蛇沟,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

    但梁建琛只是兴奋了片刻,就想起公孙天成和崔抱月的那番对话:玉旈云被他们所挟持,万一他们藏身青蛇沟,这火油又不长眼睛,岂会避开自己人?那可万万使不得!于是他连忙道:“且慢,青蛇沟那边还有情况未探明,不能轻易点火。”

    “大人,那边还有什么情况要探?”众人都奇怪,“管那边有人没人,反正炸平了就一了百了。”

    “你们不晓得!”梁建琛无法解释,只问那传令的士兵,“罗总兵命你们几时动手?我有要事须得先向罗总兵汇报!”

    那传令士兵愣了愣:“罗总兵的军令自然是即刻动手,越快越好,未知梁副将有何要事?”

    “这事……”梁建琛恨不得自己能飞回揽江去向罗满说明一切。可是,作为前方主将,他如何能丢下部众离去?只能一把抓住自己最信任的副官:“你速速回去揽江,跟他们一起去报讯。但有一口训你要亲自说给罗总兵一人听——当日,公孙天成在石将军面前说的话只怕是真的。人在崔抱月手中,或许就在青蛇沟。青蛇沟暂时炸不得!”

    那副官莫名其妙,但见到梁建琛面色严肃,晓得事关重大,也不敢多问原委,当下就飞奔而去。从揽江来的那几名传令官却不能不继续追问:“梁大人,究竟是因为何事,青蛇沟炸不得?”

    “这事暂时还不能向各位说明。”梁建琛道,“总之,我会向罗总兵交代——请诸位在营中休息,给我三天时间去查明情况。”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委实难以理解。最终,领头的那个道:“好吧,梁副将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咱们也不能强行执行罗总兵的命令。那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过后,咱们也得向罗总兵交代。”

    “三天之后,梁某定然亲自向罗总兵交代!”梁建琛抱拳,表示感谢。

    “这火油甚为危险。”那领头的士兵道,“罗总兵原没打算让火油在营地里停留太长时间。如今既然要耽搁三日,请梁副将多调派些人手帮咱们护卫——火种切不可近前,便是飞鸟野兽也不能接近,以免稍有冲撞,就把整个营地的人都炸上天。”

    “这个自然!”梁建琛当即调了两百人来防卫。而其余的人,他安排去窥探青蛇沟,也去南面村庄的废墟查探,务必要找到敌人的下落,再设法救出玉旈云。

    只是,这谈何容易?三天的时间转眼过去,除了那恼人的哨子声呜呜不绝,他们没有再看到敌人的踪影。而且,由于梁建琛无法将玉旈云落入敌手的消息宣之于口,全军上下对于他不肯炸毁青蛇沟也感到万分的奇怪,难免就开始有了议论。有的人说,只怕是敌人神出鬼没,并不在青蛇沟里,炸了也是白炸。又有人说,青蛇沟本是天险,如果炸塌了,反而不能据险以守,到时天险变了通途,得不偿失。还有人传得更离谱些:莫不是梁建琛当日在敌人手上中了什么妖法,令他变成了敌人的傀儡,已经失去常性?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但所有人对那红毛藩的火油感到好奇与期待。轮值守卫的,都向揽江来的详细打听火油的威力。没能轮值去护卫的,若是得闲,也会到附近去远远地看一看,想象一下其爆炸起来的壮观景象。“虽然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是有了这种厉害的兵器,以后就不需要和敌人狭路相逢了。”士兵们议论道,“从前我军所向披靡,靠的固然是弓马本领,但也得益于咱们的强弓、硬弩、利箭。后来又有了火炮——如今再加上藩鬼的火油——战场之上,拼的还是兵器。内亲王让工兵营潜心研究兵器,实在是有远见!”

    这种议论无疑加剧了梁建琛的焦虑。三天的时间过去,他要怎么交代?

    所喜,三天后,正当他热锅上蚂蚁一般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副官和那几名信差从揽江回来了——风尘仆仆,可见是疾驰而去,又疾驰而回。“怎样?罗总兵有何决断?”他急切地问。

    “罗总兵往镇海去了,咱们没见着。”副官回答,“只见到内亲王的军师郭先生……”

    “什么?”梁建琛感到惊讶又失望,正想责备副官为何不追去镇海。却见郭罡从外面挑帘子进来——大概是坐着轻便的马车奔波而来,衣衫不整,显得更加猥琐了。

    “郭先生他老人家跟着来了……”副官这才说完后半句话。

    “梁大人,有礼,有礼!”郭罡作揖,三角眼分明是笑,但却又好像是眯缝着在打量人。

    梁建琛当日虽然听石梦泉亲口承认这丑陋的男人是玉旈云的军师,但心中还有有些奇怪。后来自己九死一生逃离杀鹿帮的掌握,又打听到玉旈云落入崔抱月之手的消息,就对郭罡产生了厌恶——当日此人一口咬定玉旈云回到了樾国,却其实是蒙骗众人。肯定是他和石梦泉私下里商量,建议石梦泉攻打平崖,这就是推着石梦泉掉进司马非的陷阱中啊!此时见到其人贼眉鼠眼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忍不住发作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帮大人解惑呀!”郭罡笑嘻嘻,“听说大人被楚国的奸贼给算计了——公孙天成,杀鹿帮,还有崔抱月?啧啧,楚国下三滥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

    “说什么废话!”梁建琛屏退了副官等人,对郭罡不客气地斥道,“你当日口口声声说内亲王回到了樾国,但其实她已身陷盗匪之手。哪怕是为了稳定军心,不得已才要隐瞒,却也不能不查探清楚就让石将军前往平崖,你……”

    他连珠炮似的指责还未说完,郭罡已笑着摆摆手:“梁大人少安毋躁。你怎知老朽当日是为了稳定军心在撒谎?你听到内亲王身陷敌营的消息,又可有查证?”

    “我怎么没有查?”梁建琛几乎跳了起来,“我这三天来派了多少人出去,把这附近都搜遍了,连青蛇沟里面也找了。就是想要找到内亲王。”

    “没有找到吧?”郭罡还是笑眯眯,“连敌人的汗毛也没捡到一根,是不是?”

    “你还笑得出来?”梁建琛暴怒,“现在罗总兵的人等着要炸毁青蛇沟——万一内亲王就在沟内,可如何是好?”

    “放心,内亲王不在青蛇沟里。”郭罡道,“大人被公孙天成这老狐狸给骗了。”

    “那内亲王在哪里?”梁建琛道,“你说她回到了樾国,就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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