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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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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肩头重重一拳,喝道:「你作死麽?快放开!」杨过此时心中狂怒,纵然刀枪齐施,他也决意不放,但觉肩头剧痛,牙齿更加用劲了,喀的一响,直咬抵骨。赵志敬大叫:「哎唷!」左拳狠狠在他天灵盖上一锤,将他打得昏了过去,这才捏住他下颚,将右手食指抽了出来。但见满手鲜血淋漓,指骨已断,虽能续骨接指,但此後这根手指的力道必较往日为逊,武功不免受损,气恼之馀,在杨过身上又踢了几脚。
他撕下杨过的衣袖,包了手指创口,四下一瞧,幸好无人在旁,心想此事若被旁人知晓,江湖上传扬出去,说全真教赵志敬给小徒儿咬断了指骨,实是颜面无存,当下取过一盆冷水,将杨过泼醒。
杨过一醒转,发疯般纵上又打。赵志敬一把扭住他胸口,喝道:「畜生,你当真不想活了?」杨过骂道:「狗贼,臭道士,长胡子山羊,给我郭伯伯打得爬在地下吃屎讨饶的没用家伙,你才是畜生!」
赵志敬右手出掌,又打了他一记。此时他有了提防,杨过要待还手,那里还能近身?瞬息之间,被他连踢了几个筋斗。赵志敬若要伤他,原是轻而易举,但想他究是自己徒弟,如下手重了,师父师伯问起来如何对答?可是杨过瞎缠猛打,倒似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虽然身上连中拳脚,疼痛不堪,竟丝毫没退缩之意。
赵志敬对杨过拳打足踢,心中却是好生後悔,眼见他虽然全身受伤,却是越战越勇,最後迫於无奈,左手伸指在他胁下一点,封闭了他的穴道。杨过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满含怒色。赵志敬道:「你这逆徒,服不服了?」杨过双眼瞪著他,毫无屈服之意。赵志敬坐在一块大石上,呼呼喘气。他若与高手比武过招,打这一时三刻绝不致呼吸急喘,现下手脚自然不累,只是心中恼得厉害,难以宁定。
一师一徒怒目相对,赵志敬竟想不出善策来处置这顽劣的孩儿,正烦恼间,忽听钟声镗镗响起,却是掌教召集全教弟子。赵志敬吃了一惊,对杨过道:「你若不再忤逆,我就放了你。」伸手解开了他穴道。
那知杨过猛地跃起,纵身扑上。赵志敬退开两步,怒道:「我不打你,你还要怎地?」杨过道:「你以後还打我不打?」赵志敬听得钟声甚急,不敢耽误,只得道:「你若是乖乖地,我打你作甚?」杨过道:「那也好。师父,你不打我,我就叫你师父。你再打我一记,我永不认你。」赵志敬气得只有苦笑,点了点头,道:「掌教召集门人,快跟我去罢。」他见杨过衣衫扯烂,面目青肿,只怕旁人查问,给他略略整理一下,拉了他手,奔到宫前聚集。
赵志敬与杨过到达时,众道已分班站立。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三人向外而坐。马钰双手击了三下,朗声说道:「长生真人与清净散人从山西传来讯息,说道该处之事极为棘手。本座和两位师弟会商决定,长春真人和玉阳真人带同十名弟子,即日前去应援。」众道人面面相觑,有的骇异,有的愤激。丘处机当下叫出十名弟子的姓名,说道:「各人即行收拾,明天一早随玉阳真人和我前去山西。馀人都散了。」
众道散班,这才悄悄议论,说道:「那李莫愁不过是个女子,怎地这生了得。连长生子刘师叔也制她不住?」有的道:「清净散人孙师叔难道不是女子?可见女子之中也尽有能人,小觑不得。」有的道:「丘师伯与王师叔一去,那李莫愁自当束手就缚。」
丘处机走到赵志敬身边,向他道:「我本要带你同去,但怕耽误了过儿功夫,这一趟你就不用去了。」一眼瞥见杨过满脸伤痕,不觉一怔,道:「怎麽?跟谁打架了?」赵志敬大急,心想丘师伯得知实情,必然严责,忙向杨过连使眼色。杨过心中早有主意,见到赵志敬惶急之情,只作不知,支支吾吾的却不回答。丘处机怒道:「是谁将你打得这个样子?到底是谁不好?快说。」赵志敬听丘师伯语气严厉,心中更是害怕。
杨过说:「不是打架,是弟子摔了一交,掉下了山坑。」丘处机不信,怒道:「你说谎,好好的怎会摔一交?你脸上这些伤也不是摔的。」杨过道:「适才师祖爷教训弟子要乖乖的学艺……」丘处机道:「是啊,那怎麽了?」杨过道:「师祖爷走开之後,弟子想师祖爷教训得是,弟子今後要力求上进,才不负了师祖爷的期望。」他这几句花言巧语,丘处机听得脸色渐和,嗯了一声。杨过接著道:「那知突然之间来了一条疯狗,不问情由的扑上来便咬,弟子踢它赶它,那疯狗却越来越凶。弟子只得转身逃走,一不小心,摔入了山坑。幸好我师父赶来,救了我起来。」
丘处机将信将疑,眼望赵志敬,意思询问这番话是真是假。赵志敬大怒,心道:「好哇,你这臭小子胆敢骂我疯狗?」但形格势禁,不得不为他圆谎,只得点头道:「是弟子救他起来的。」
丘处机这才信了,道:「我去之後,你好好传他本门玄功,每隔十天,由掌教师伯覆查一次,指点窍要。」赵志敬心中老大不愿,但师伯之言那敢违抗,只得躬身答应。杨过此时只想著逼得师父自认疯狗的乐趣,丘师祖之言全未听在耳里。待丘处机走开了十几步,赵志敬怒火上冲,忍不住伸手又要往杨过头顶击去。杨过大叫:「丘师祖!」丘处机愕然回头,问道:「甚麽?」赵志敬的手伸在半空,不敢落下,情势甚是尴尬,勉强回臂用手指去搔鬓边头发。杨过奔向丘处机,叫道:「师祖爷,你去之後,没人看顾我,这里好多师伯师叔都要打我。」丘处机脸一板,喝道:「胡说!那有这等事?」他外表严厉,内心却甚慈祥,想起孤儿可怜,朗声道:「志敬,你好好照料这个孩儿,若有差失,我回来唯你是问。」赵志敬只得又答应了。
当日晚饭过後,杨过慢吞吞的走到师父所住的静室之中,垂手叫了声:「师父!」此刻是传授武功之时,赵志敬盘膝坐在榻上早已盘算了半日,心想:「这孩子这等顽劣,此时已是桀骛不驯,日後武功高了,还有谁更能制得住他?但丘师伯与师父命我传他功夫,不传可又不成。」左思右想,好生委决不下,见他慢慢进来,眼光闪动,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更可是老大生气,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他於本门功夫一窍不通,我只传他玄功口诀,修练之法却半点不教。他记诵得几百句歌诀又有何用?师父与师伯们问起,我尽可推诿,说他自己不肯用功。」琢磨已定,和颜悦色的道:「过儿,你过来。」杨过道:「你打不打我?」赵志敬道:「我传你功夫,打你作甚?」杨过见他如此神情,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当下慢慢走近,心中严加戒备,生怕他有甚诡计。赵志敬瞧在眼里只作不知,说道:「我全真派功夫,乃是从内练出外,与外家功夫自外向内者不同。现下我传你本门心法,你要牢牢记住了。」当下将全真派的入门内功口诀,说了一遍。
杨过只听了一遍,就已记在心里,寻思:「这长胡子老山羊恼我恨我,岂肯当真传授功夫?他多半教我些没用的假口诀作弄人。」过了一会,假装忘却,又向赵志敬请教。赵志敬照旧说了。次日,杨过再问师父,听他说的与昨日一般无异,这才相信非假,料得他若是胡乱捏造,连说三次,不能字字相同。
如此过了十日,赵志敬只是授他口诀,如何修练的实在法门却一字不说。到第十天上,赵志敬带他去见马钰,说已授了本门心法,命杨过背给掌教师祖听。杨过头至尾背了一遍,一字不错。马钰甚喜,连赞孩子聪明。他是敦厚谦冲的有道之士,君子可欺以方,那想得到得到赵志敬另有诡计。
夏尽秋至,秋去冬来,转瞬过了数月,杨过记了一肚皮的口诀,可是实在功夫却丝毫没有学到,若若武艺内功,与他上山之时实无半点差别。杨过於记诵口诀之初,过不了几天,即知师父是在作弄自己,但他既不肯相授,却也无法可想,眼见掌师师祖慈和,若是向他诉说,他心杯过责备赵志敬几句,只怕这长胡子山羊会另使毒计来折磨自己,只有待人师祖回来再说。但数月之间丘师祖始终不归。好在杨过对全真派武功本来瞧不起,学不学也不在乎,但赵志敬如此相欺,心中怀恨愈来愈烈,只是不肯吃眼前亏,脸上可越加恭顺。赵志敬暗自得意,心道:「你忤逆师父,到头来瞧是谁吃亏?」
转眼到了腊月,全真派中自王重阳传下来的门规,每年除夕前三日,门下弟子大较武功,考查这一年来各人的进境。众弟子见较武之期渐近,日夜劝练不息。
这一天腊月望日,全真七子的门人分头较艺,称为小较。各弟子分成七处,马钰的徒子徒孙成一处,丘处机、王处一等的徒子徒孙又各成一处。谭处端虽然已死,他的徒子徒孙仍是极盛。马钰、丘处机等怜念他早死,对他的门人加意指点,是以每年大较,谭氏门人倒也不输於其馀六子的弟子。这一年重阳宫遇灾,全真派险遭颠覆之祸,全派上下都想到全真教虽然号称天下武学正宗,实则武林中各门各派好手辈出,这名号岌岌可危,因此人人勤练苦修,比往日更著意了几分。
全真教由王重阳首创,乃创教祖师。马钰等七子是他亲传弟子,为第二代。赵志敬、尹志平、程瑶迦等为七子门徒,属第三代。杨过等一辈则是第四代了。这日午後,玉阳子门下赵志敬、崔志方等人齐集东南角旷地之上,较武论艺。王处一不在山上,由大弟子赵志敬主持小较。第四代弟子或演拳脚,或使刀枪,或发暗器,或显内功,由赵志敬等讲评一番,以定甲乙。
杨过入门最迟,位居末座,眼见不少年纪与自己相若的小道士或俗家少年武艺精熟,各有专长,并无羡慕之心,却生怀恨之意。赵志敬见他神色间忿忿不平,有意要使他出丑,待两名小道士比过器械,大声叫道:「杨过出来!」
杨过一呆,心道:「你又没传我半点武艺,叫我出来干麽?」赵志敬又叫道:「杨过,你听见没有?快出来!」杨过只得走到座前,打了一躬,道:「弟子杨过,参见师父。」全真门人大都是道人,但也有少数如杨过这般俗家子弟,行的是俗家之礼。
赵志敬指著场中适才比武得胜的小道士,说道:「他也大不了你几岁,你去和比试罢。」杨过道:「弟子又不会丝毫武艺,怎能和师兄比试?」赵志敬怒道:「我传了你大半年功夫,怎说不会丝毫武艺?这大半年中你干甚麽来著?」杨过无话可答,低头不语。赵志敬道:「你懒惰贪玩,不肯用功,拳脚自然生疏。我问你:『修真活计有何凭?心死群情今不生。』下两句是甚麽?」杨过道:「精气充盈功行具,灵光照耀满神京。」赵志敬道:「不错,我再问你:『秘语师传悟本初,来时无久去无馀。』下两句是甚麽?」杨过答道:「历年尘垢揩磨尽,偏体灵明耀太虚。」赵志敬微笑道:「很好,一点儿也不错。你就用这几句法门,下场和师兄过招罢。」杨过又是一怔道:「弟子不会。」赵志敬心中得意,脸上却现大怒之色,喝道:「你学了功诀,却不练功,只是推三阻四,快快下场去罢。」
这几句歌诀虽是修习内功的要旨,教人收心息念,练精养气,但每一句均巾几招拳脚与之相配,合起来便是一套简明的全真派入门拳法。众道士亲耳听到杨过背诵口诀,丝毫无误,只道他临试怯场,好心的出言鼓励,幸灾乐祸的便嘲讽讪笑。全真弟子大都是良善之士,只因郭靖上终南山时一场大战,把群道打得一败涂地,得罪的人多了,是以颇有不少人迁怒於杨过,盼他多受挫折,虽然未必就是恶意,可是求出一口胸中肮脏之气,却也是人之常情。
杨过见众人催促,有些人更冷言冷语的连声讥刺,不由得怒气转盛,把心一横,暗道:「今日把命拚了就是。」当下纵跃入场,双臂舞动,直上直下的往那小道士猛击过去。那小道士见他一下场既不行礼,亦不按门规谦逊求教,已自诧异,待见他发疯般乱打,更是吃惊,不由得连连倒退。杨过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猛击上去著著进逼。那小道士退了几步,见他下盘虚浮,斜身出足,一招「风扫落叶」,往他腿上扫去。杨过不知闪避之法,立足不住,扑地倒了,跌得鼻血长流。
群道见他跌得狼狈,有的笑了起来。杨过翻身爬起,也不抹拭鼻血,低头向小道士猛扑。小道士见他来得猛恶,侧身让过。杨过出招全然不依法度,双手一搂,已抱住对方左腿。小道士右掌斜飞,击他肩头,这招「揩磨尘垢」原是拆解自己下盘被袭的正法,但杨过在桃花岛既未学到武艺,在重阳宫又未得传授实用功夫,於对方甚麽来招全不知晓,只听蓬的一声,肩头热辣辣的一阵疼痛,已被重重的击中了一拳。他愈败愈狠,一头撞正对方右腿,小道士立足不定,已被他压倒在地。杨过抡起拳头,狠命往他头上打去。
小道士败中求胜,手肘猛地往他胸口撞去,乘他疼痛,已借势跃起,反手一推一甩,重重将杨过摔了一交,使的正是一招「无欠无馀」。他打个稽首道:「杨师弟承让!」同门较艺,本来; 分胜败就须住手,那知杨过劫若疯虎,又是疾冲过来。两三招之间,又被摔倒,但他越战越勇,拳脚也越出越出快。
赵志敬叫道:「杨过,你早已输了,还比甚麽?」杨过那里理会,横踢竖打,竟无半分退缩。群道初时都觉好笑,均想:「我全真门中那有这般蛮打的笨功夫?」但後来见他情急拚命,只怕闯出祸来,纷纷叫道:「算啦,算啦。师兄弟切磋武艺,不必认真。」
再斗一阵,那小道士已大有怯意,只是闪避挡躲,不敢再容他近身。常言道:一人拚命,万夫莫当。杨过在终南山上受了大半年怨你,此时禁不住尽情发泄出来。小道士的武功虽远胜於他,却那有这等旺盛的斗志?眼见抵献不住,只得在场中绕圈奔逃。杨过在後疾追,骂道:「臭道士,你打得我好,打过了想逃麽?」
此时旁观的十人中倒有八九个是道士,听他这麽臭道士,贼道士的乱骂,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人人都道:「这小子非好好管教一可。」那小道士给赶得急了,惊叫:「师父,师父!」盼赵志敬出言喝止。赵志敬连声怒喝,杨过却毫不理睬。
正没做理会处,人群中一声怒吼,窜出一名胖大道人,纵上前去,一把抓住杨过的後领,提将起来,拍拍拍二记耳光,下的竟是重手,打得他半边面颊登时肿了起来。杨过险些给这三下打晕了,一看之下,原来是与自己有仇的鹿清笃。杨过首日上山,鹿清笃被他使诈险些烧死,此後受尽师兄弟的计笑,说他本事还不及一个小小孩儿。他一直怀恨在心,此时见杨过九在胡闹,忍不住便出来动手。
杨过本就打豁了心,眼见是他,更知无幸,只是後心被他抓住了,动弹不得。鹿清笃一阵狞笑,又是拍拍拍三记耳光,叫道:「你不听师父的言语,就是本门叛徒,谁都打得。」说著举手又要打落。
赵志敬的师弟崔志方见杨过出手之际竟似不会半点本门功夫,又知赵志敬心地狭隘,只怕其中另有别情,眼见鹿清笃落手凶狠,恐防打伤了人,当即喝道:「清笃,住手!」
鹿清笃听师叔叫喝,虽然不愿,只得将杨过放下,道:「师叔你有所不知,这小子狡猾无赖之极,不重重教训,我教中还有甚麽规矩?」
崔志方不去理他,走到杨过面前,只见他两边面颊肿得高高的,又青又紫,鼻底口边都是鲜血,神情甚是可怜,当下柔声道:「杨过,你师父教了你武艺,你怎不好好用功修习,却与师兄们撒泼乱打?」杨过恨恨的道:「甚麽师父?他没教我半点武功。」崔志方道:「我明明听到你背诵口诀,一点也没背错。」
杨过想起黄蓉在桃花岛上教他背诵四书五经,只道赵志敬所教的也是与武功绝无关连的经书,道:「我又不想考试中状元,背这些劳什子何用?」崔志方假意发怒,要试一试他是否当真不会半点本门功夫,当下板起脸道:「对尊长说话,怎麽这等无礼?」倏地伸出手去,在他肩头一推。
崔志方是全真门下第三代的高手之一,武功虽不及赵志敬、尹志平等人,却也是内外兼修,功力颇深。这一推轻重疾徐恰到好处,触手之下,但觉杨过肩头微侧,内力自生,竟把他的推力卸开了一小半,虽然踉踉跄跄的退後几步,竟不跌倒。崔志方一惊,心头疑云大起,寻思:「他小小年纪,入我门不过半年,怎能有此功力?他既具此内力,适才比武就绝不该如此乱打,难道当真有诈麽?」他那知杨过修息欧阳锋所传内功,不知不觉间已颇有进境。白驼山一派内功上手甚易,进展极速,不比全真派内功在求根基扎实。在初练的十年之中,白驼山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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