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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持续好几天以后，林遇就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儿了。说是陪自己玩，脸上却挂着明晃晃的敷衍，经常刚下了楼一转身，就没看见人影了。显然是另有目的和隐情。

　　　　复查以后，出院的前一天，林郁来的时候，林遇留了个心思。对方开溜的时候，林遇就跟在他身后，看见他进了电梯里。没多久，电梯旁边的数字就显示停在了五楼。

　　　　林遇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事后真是彻底了悟所谓的好奇心害死猫这一说法。但如果让他选择，他还是会跟着林郁上楼去。

　　　　五楼一溜儿的单人病房，入住的病人却很少。林遇不知道林郁跑哪儿去了，只得一个个病房找。找到倒数第二间时，终于碰上了一间没关死的。里面时不时传出说话的声儿来。

　　　　林遇也没准备进去，就站在门口等。刚转身退出两步，就被人给叫住了。

　　　　年轻的陌生男人敏觉地打量了他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他脸上，消去了表情中的疑惑，语气平平地问：“你是来找林郁的吧？需不需要我帮你把他叫出来？”

　　　　林遇沉默半响，语气含糊地“唔”一声。

　　　　男人却已经先一步敲门进去，“外面有个穿病服的，跟你长得挺像，是来找你的吧？”

　　　　傅斯年已经脱下了病服换回了西装，林郁正站在他面前给他系领带。听闻方川的话，随即松开放在领带上的手，叫了一声“哥”，就往外头走。

　　　　傅斯年皱了皱眉，对方川的话有些在意，也跟着走了出去。

　　　　林郁站在病房外，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带着纯良的疑惑表情，乖乖地叫着“哥”朝自己走过来，正琢磨着有什么内情的时候，目光又跟着落在后一步跨出来的男人脸上。

　　　　然后愣住了。之后很多次回想起这个太过于戏剧性的场景，林遇对于自己当时的情绪是模糊的。当然，并不是记忆过于久远才会模糊掉，而是所有的情绪和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里，都汇聚到了同一点，从而模糊了其他的小细节。

　　　　林遇只记得非常糟糕的是，他的脸上毫无遮掩地写着四个大字“措手不及”。

　　　　他被在现实中遇见这张脸这件事打得措手不及，以至于紧接着茫然就像水漫金山一眼淹没了他的心头，同时也淹没掉了他对林郁和面前这个男人的关系的震惊和难受。

　　　　即便林遇遇见他的时候，他有过很多不同的名字，也有过很多不同的长相。回到了现实里，他无法从那些长相和名字中分辨出孰真孰假。

　　　　但是当林郁乖巧地给他介绍男人时，说出“哥，这是我老板傅斯年”这样的话来时，林遇也不再觉得有多震惊。仿佛在高空游荡多日的尘埃终于落定，拥有这张脸的男人就该叫傅斯年。

　　　　林遇从头到尾似乎任性过头的沉默表情让气氛有些凝滞，林郁这样的明星在圈子摸爬打滚好几年，没有人比他更会看脸色。

　　　　他当即就意识到林遇有些不对劲，数日前堆积在内心深处的疑惑又一次涌上心头，一根细细的线将这些零碎的线索整齐串好，似乎有什么正在呼之欲出。

　　　　但是他聪明地选择了隐瞒，而后跟身后的男人介绍说这是我哥哥的时候，故意忽略掉了对方的名字。很显然，正常的大老板都不会去关注他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傅斯年也确实没有去问，他的视线只浅浅地掠过林遇的眼睛，就回到了林郁脸上。

　　　　林郁会意地开口：“要不哥，你先下去等我吧。”

　　　　大脑接受信息的速度条件反射般地迟钝了起来，林遇缓缓地点头，表情已经平静了下来，沉默地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空荡荡的楼道和红色数字不断变化的电梯被走廊分割在两端，林遇往楼道那儿走过去。到拐角的时候，他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转过头往左边看了过去。

　　　　三个人还站在走廊上没有进去。傅斯年和那个年轻的男人在交谈，林郁低低地叫了一声什么，踮起脚去帮傅斯年扶正脖子上的领带。

　　　　褪去了一身厚重的将军长袍，那个男人依旧英挺帅气地站在那儿，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林遇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种慢性药。如同慢性药带来的效果一样，林遇觉得他整个人都浸在轻微缓慢却又绵延不绝的古怪的难受情绪中。

　　　　与此同时，傅斯年的手轻轻地搭在林郁肩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你哥生病了？”

　　　　林郁“嗯”了一声说：“出了点小车祸，没工作又没女朋友的，只好来照顾他啦。”

　　　　傅斯年的手挪到他的脸边上摸了摸，“那就让你哥到公司来上班吧。”

　　　　林郁愣了愣，然后说：“好”。

第63章　斯年和相遇（三）

林郁屁颠屁颠儿地跟着林遇回了住了好几年的小公寓，途中不管林遇怎样都甩不掉他，只好放任其跟着。

　站在家门口，大半个月没回来，林遇手忙脚乱地开始找钥匙。林郁撇撇嘴，摸出一把钥匙往锁孔里一插，随着“咔嚓”一声，林郁的声音也跟着爬进耳朵里：“快感谢我跟着你回来吧，不然今天你连家门都进不了。”

　　　　“……”林遇无言以对的同时，警惕地开口，“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不然你以为你身上穿的衣服是哪儿来的？”林郁甩掉脚上的鞋子，先一步大喇喇地进了屋子里，仿佛他才是这间公寓的主人一般，坐下来后还伸手拍了拍沙发面随口道：“你这沙发该换了吧，积了这么厚的灰。”

　　　　林遇跟在后头将他乱踢的鞋子摆放好，又关上门，才跟着进来。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眼沙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面前这人向来喜欢夸大其词。他一把抽过对方手里的钥匙问：“你还没回答我呢。”

　　　　林郁细长的眼角斜斜地挑起，笑嘻嘻地开口：“当然是门口的保安看我长得可爱，就把备用钥匙给我啦。”

　　　　林遇瞪他一眼。

　　　　林郁才耸耸肩说：“好吧，我说我是你弟弟，他就给我啦。”

　　　　事实也跟林遇自己所料的差不多，他慢慢地在自己的小公寓里转了一圈，总觉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

　　　　转到卧室里时，看见柜门大大敞开的衣柜，里面原本整齐叠好的衣服被扔得乱七八糟。林遇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第一时间就想到又是他那弟弟干的。破坏力简直堪比熊孩子。

　　　　林遇冲出卧室想好好教育对方一番，却先被打断了。林郁看着他，离开公众场合后连基本的称呼也懒得喊了：“喂，你现在没有工作吧？”

　　　　林遇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驳他：“有啊。”

　　　　其实有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出车祸前他工作的那家公司里，和同事们的关系平平，下班之后的来往也比较少。听医院的护士里说，大概刚出事那几天，公司里的人还来看过他几次，时间久了以后就没再出现了。

　　　　他这么久不去上班，虽然职位多半还挂在那儿，却也是空有职位了。公司里并不缺少能顶替他的工作的人。所以，眼下有还不如没有呢。

　　　　紧接着，就听见林郁嚷嚷道：“你那什么破工作还不如辞了呢。”说完，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我们老板让你来我们公司。”

　　　　林郁现在的情况无异于听到天方夜谭，跟着重复了一遍：“你们……老板？”

　　　　“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林郁扭过脸去，轻轻哼一声，“你去不去？”

　　　　林遇只觉得有些好笑，和林郁相处这些日子里，这样的表情倒是很少看到。他也只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事实上，他点头的动作比他的内心更加地迫不及待。

　　　　虽然理智上，林遇知道自己大概是不应该去的，但是，如果不去，他未来一定会活在长久的不甘心的时间里。

　　　　林郁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却也看明白了他的急切，又哼了一声，心里头却松了口气，自言自语仿佛说给自己听般道：“我就说嘛，不可能不想去的。”

　　　　方川将林遇的简历递到办公桌前时，傅斯年略微疑惑了一下。直到对方提醒他，这是林郁的哥哥时，傅斯年才想起来，又把简历给推了回去，不甚在意地道：“不用给我看了，随便找个对口的职位把他丢那儿就好了。”

　　　　方川想了想还是说：“林郁哥哥这个专业，在我们公司没有合适的职位。”

　　　　傅斯年皱了皱眉，也有点后悔当时自己说出口的话，直觉自己当时就有点儿魔怔了，他招了招手，让方川把简历放下，刚想往后翻对方的专业时，视线却紧紧地落在寸照旁边的名字那一栏不动了。

　　　　好半天，他才扯了扯嘴角，大概自己的魔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这么随口一说，也能撞上一个同名同姓一字不差的人。他回忆起林郁的脸，开始有点儿不太确定起来。

　　　　傅斯年敲了敲桌面，很快改变了主意：“林郁最近也该有一个助理了，你让他哥哥办好手续后来办公室一趟。”

　　　　方川意外地扬扬眉，也是愈发地对面前这个朋友兼上司不懂了起来。

　　　　林遇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想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明星为了防止*的泄露，找身边的亲戚做经纪人和助理的例子越来越多。意外的是，林郁竟然没有张牙舞爪地表现出反对的情绪。

　　　　他站在傅斯年的办公室外，深吸一口气，抬在半空中的手却迟迟没有落在门上。疑似面临着要见肥胖却凶残的年级主任的微妙感觉又来了……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门里的人和门外的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吓了一跳。林遇微张着嘴巴，飞快地缩回了手。似乎又做了傻事……

　　　　傅斯年收回朝外迈出的右脚，沉默地看着他。林遇不明所以，也沉默地看了回去。两人杵在办公室门口，一时间相对无言。

　　　　“……”

　　　　“关上门进来。”傅斯年松开门把手，转身往办公桌走去。

　　　　林遇松了口气，依言照做。然后走到办公桌前站定，对面坐着的人表情淡淡地将一份材料连同一支笔递过来，林遇接过一看，是员工合同。

　　　　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重要到，连员工合同都要老板亲自递交过来，但是，多半是他名字带来的功劳。似乎是出现了耳鸣，林遇居然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

　　　　见埋头签字的人毫无反应，傅斯年又耐着心思叫了一遍。

　　　　林遇抬起头来：“你叫我？”

　　　　骨子里深深埋藏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没有对上一秒就已经成为自己老板的人用敬语。

　　　　傅斯年皱了皱眉，换上了正经严肃的工作口吻，简单了交代了他几句注意事项，就让他自己出去找方川。

　　　　林遇前脚刚走，林郁的短信就过来了。傅斯年心思都放在了短信内容上，心不在焉地将林遇的员工合同塞进旁边的抽屉里，就没再看一眼了。

第64章　斯年和相遇（四）

林遇进休息室的时候，林郁正在低头给人发短信。

见到林遇在自己身边坐下，下意识地就收起了手机。随后瞥一眼林遇平静如常的侧脸，端着大大咧咧的笑容说：“老板让我晚上陪他吃饭。”

　　　　事实上，是他自己主动发短信给傅斯年，提前约到了对方的晚饭才对。他也丝毫不在意自己跟着傅斯年的事被林遇知道。

　　　　林遇蓦地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无特殊变化，“你不是还要去见导演吗？还不快点换衣服。”

　　　　林郁撇撇嘴，面露无趣地将手机丢到一边，抱起沙发上装了衣服的纸袋进了休息室里的小隔间。

　　　　小隔间的门关上以后，林遇盯着沙发上的手机看了看，神使鬼差地就拿了起来，按亮了屏幕。屏幕上的解锁密码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林遇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手机放了回去。

　　　　新剧的角色是傅斯年帮林郁挑的，林遇陪着林郁见了一下午的导演和赞助商，对方顾及到林郁身后的人，一直面色和蔼说话也和和气气。目光落及林遇那张和林郁的脸极相似的脸上时，还暧昧不明地笑了笑，说了句：“傅老板倒是好精力。”

　　　　林遇当时就黑掉了脸。这是以为他们俩都和傅斯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吗。

　　　　见完了那些人，林遇就直接把人送到了提前订好的饭店包厢里。林郁以一个人坐在里面等太无聊为理由，把林遇也拖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傅斯年却已经坐在里面等了。林郁腼腆地走上去在对方脸边上浅浅地亲了一下，傅斯年顿了顿，伸手在林郁的额发上摸了摸。

　　　　整个过程里，林遇就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们。注意到他的目光，傅斯年皱着眉看过来。林遇抛下一句“先走了，有事打电话”，就毫不迟疑地转头开门离开。

　　　　傅斯年的手还停留在林郁的头发上，他记得很清楚，在梦里，对方的头发也是这样的柔软。回想起离开的人过于隐忍的狼狈表情，突然怔了怔。

　　　　林遇反手带上包厢的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整理好表情往外走，脚下的步子却忍不住加快了起来。直到差点儿撞上从余光里横穿过来的人，林遇才猛地顿住脚步，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对劲起来。

　　　　有些疑惑一旦浮上心头，就挥之不去了。和林郁单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傅斯年有意无意地试探了几句，对方全程一张单纯乖巧的脸，对他说的事一概无知。

　　　　直到第二天无意中看见林郁的字迹时，堆积起来的疑惑已经成了厚厚的疑云。当时公司官方推出了林郁有关的周边，搬来一沓高高的写真卡让林郁签名。

　　　　傅斯年乘电梯下来找林郁的时候，对方正好坐在沙发上埋头苦签。见他来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傅斯年走过去低头扫一眼，找人设计过的明星体自然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只是旁边还压着一张白纸，上面胡乱写了很多字，画了很多奇怪的线条。傅斯年将那张纸抽出来，看到上面的字迹后，表情顿时有些古怪起来，“这是你写的字？”

　　　　林郁愣了一下，以为傅斯年嫌他字太丑，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故作不好意思地道：“签名签太久了，就随便写了写。”

　　　　其实要真说起来，林郁的字大概是能配得上他那张清秀的脸的。只是，这和傅斯年印象中的字体大相径庭。无论是从梦里的人练字以前，还是练过以后来说。

　　　　若说字如其人，两手字迹摆在他面前，就像两个不同的人一样。

　　　　林郁敏锐地察觉到，傅斯年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这些个大老板喜新厌旧他向来能理解，只是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至今为止，对方都没提过上床的事。

　　　　林郁想不通，不过，他一向都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的直接性子。早在那天在病房前，他就察觉到林遇和傅斯年之间的古怪了。

　　　　直觉告诉他，林遇一定会知道自己一直想不通的事。林郁坐在沙发上，歪头认真地看着林遇问：“哥，你知道为什么老板一直不肯睡我吗？”

　　　　“…………”林遇无语地扭过头，语气僵硬地回答，“我怎么会知道。”

　　　　“那要不我直接问吧？”林郁满脸纠结德缠着林遇，不停地问来问去，“你说是发短信好一点，还是打电话好一点？”

　　　　林遇一股郁气堵在心口闷得慌，不耐烦地抬高声音说：“你想怎么问就怎么问啊！”

　　　　林郁也没有一点不高兴的表情，还真的就当着林遇的面给傅斯年发短信了。傅斯年回过来的短信如同许许多多偶像剧中深情男主的标准台词那样，“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林遇耳朵里听着对方一字一顿念出来的字句，心中竟然有些发酸。那一瞬间，他模糊想到，其实自己完全可以去找傅斯年把话说清楚的，可是，过了这么久，他却从来没有迈出过那一步。

　　　　事实上，现实和虚拟世界还是有不小的差距。至少从虚拟世界里回到了现实中，他成了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林郁很快就打断了他的思绪，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其实我还是很愿意的，哥你会帮我的吧？”

　　　　林遇斜他一眼，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会。”

　　　　如果林郁当真这样好打发就好了，如果前一句不是如果就好了。拒绝的后果就是，林遇被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路死缠烂打地拖进了傅斯年的办公室里。

　　　　而此时，办公室的主人正在会议室进行一项例行会议。

　　　　傅斯年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被秘书告知，林郁在里面等他。办公室这种地方到底来说还是比较注重工作上的安全性，傅斯年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唯独奇怪的是，他常坐的那把转椅后面的落地窗前，宽大的窗帘很明显地鼓了起来。这个时候并没有风吹进来，而厚厚的窗帘上，隐约可见两个并排站着的人影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