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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前世的五百次回眸-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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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不起来了!”
  “那请把您的名字告诉我!”
  “我记不得了!”
  “请您不要把电话挂断,我们好通过邮电局找到您的住处!”拉斯马森尝试着通过邮电局来找到老人的住处,可邮电局的值班人员却表示,要查清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需要进行一连串的技术操作,因为人员不齐,现在很难做到……无计可施的拉斯马森叫醒了中尉,中尉拿起电话:“夫人!……夫人!您还流血吗?疼不疼?”“不疼……只是身子瘫痪了,两条腿动不了……脸上全是血……”“您既然看得见,能告诉我床前地毯旁边是什么吗?是方砖,还是镶木地板?”“是镶木地板,老式的打蜡地板。”“那天花板高吗?”“高……我觉得很高……”“这么说,您住的是老式房子!百叶窗关着没有?”“没关。”
  中尉兴奋地对拉斯马森说道:“寻找一幢窗户狭长的老式房子,房子的窗口有灯光,大约在二,三层……”中尉又对着话筒问道:“夫人,能告诉我您所住的那个区和街道的名称吗?”然而,话筒里再没有人搭腔了。中尉知道,老太太大概晕过去了,没有把电话挂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每一秒钟、每一分钟都变得漫长起来。室内挂钟的滴答声越来越响,每一次的滴答声都像锤子般砸在几个人心上。焦灼、惊恐、冷汗悄悄地爬上了几个人的脸庞、心头……
  一个小时过去了,仍无反应。拉斯马森对中尉说道:“我有个主意……”半小时后,消防队的上校被叫醒了,他采纳了拉斯马森的意见。
  清晨5点30分,14辆轻便消防车同时出动,开往依然沉睡着的城市各个街区,警笛尖啸着嘶鸣着,撕碎着夜的宁静。指挥部里,拉斯马森把电话听筒紧紧地贴在一只耳朵上,把耳机扣在另一只耳朵上。整个哥本哈根城都被惊动了,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拉斯马森突然叫道:“中尉,我听见了!我听见警笛声了!消防车大概就在离老夫人不远的一条街上!”中尉用无线电报命令着:“1号车,停止鸣笛!”拉斯马森对中尉说道:“我还听得见。”“2号车,停止鸣笛!3号车,停止鸣笛……6号车,停止鸣笛……”当第12号车停止鸣笛时,拉斯马森惊叫道:“就是这里!”
  “12号车,我是指挥部,就在你们那个地段,用扩音器说明一下理由,让这条街上所有的灯光都熄掉,最后亮着灯的一定是老太太的家!”
  5分钟后,12号车所在街区的的窗口都黑了下来,只剩下一扇窗口还亮着。稍后,拉斯马森在电话里听到了撞破房门的声响,继而是一位消防队员的声音:“喂?指挥部吗?我们已到现场,她昏迷了,颅骨有伤,大概是床头柜磕的,脉搏有轻微跳动……”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消防队不断打进询问老夫人情况的电话,当人们获悉,这位72岁的老夫人因为救治及时,已经在医院清醒过来时,纷纷表示,那个凌晨,响彻哥本哈根的消防车那尖啸的嘶鸣声,是他们听过的所有声音中,最动听的声音。
  

情愿今生像父亲
凉月满天
  年过三十,我发觉自己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安详,一句话,我正在向我爹靠拢。这一点令我欣慰。我愿意自己像沉默的大地,像雪压的芦苇,像雨中的荒村,像列维坦笔下荒凉的平原上孤独的白杨树,像我爹。
  我爹年幼失怙,跟着守寡的奶奶一起苦熬日月。七岁拎上小锄下地,八岁学会蹲在热气大冒的锅沿贴饼子,一个不小心出溜下去他自己就成熟的了,九岁开始用细细的鞭杆吆生产队里的驴,被驴踢了一蹄子,差点把肋骨踢碎,十###岁成了家里的大梁,出工上地,被黑心的会计只算一天七个半的工分,再大些,连年当选生产队长,实际上是社员们拿准了我爹老实,管不住别人,只会管自己,有点耍奸猾和乱起哄的意思。
  我爹就像《远大前程》里那个憨厚老实的乔铁匠,一膀子的力气,一拳下去能把一头牛打飞,奇妙的是对亲人却像个气锤,连个鸡蛋都碰不碎。虽然他一个大字不识,连个“爱”字也不会说,但我百分之百拿准了他爱我,虽然他爱的姿势都特别笨拙。
  小时候天寒雪冷,冻手冻脚简直是家常便饭。我爹一到冬天就采麦苗熬水,据说治冻伤有奇效。一大盆水热气腾腾,让我把脚伸进去。我又不傻,才不干!我爹左劝右劝我都不听,他就来个霸王硬上弓,攥住我的脚丫子往水里按,吓得我杀猪一样大叫,把我娘惊动了,大骂我爹一顿。我爹也不言语,拿手试试水温,道歉似地慢条斯理对我说:“不烫嘛!”我也知道不烫,冬天水汽大,水温并不高。不过不烫也挨了骂了,挨了骂还是嘿嘿地笑,一点脾气也没有。
  我脾气蛮不讲理,诸多怪僻让人无法理解和接受。我不吃面,一根面条也不吃,一日三餐要吃米。吃饺子不吃煮破了的,要吃完好无缺的,然后用筷子把它们全捅破,倒上水,先吃皮,记着,是先吃皮,再吃馅。黄瓜下来,人人拿起一根大嚼,晚上就是小葱拌黄瓜了,我不吃,噘嘴坐着。我爹就叹口气,起身捅火,倒油,葱花炝锅。黄瓜切丝——记着,是丝,不能切片,不然做也白做,下锅翻炒。谁吃过炒黄瓜呢?我就那么吃,我爹居然一个“不”字也没有说过,没有训斥和任何强制措施,我吃什么,他就做什么。我娘气得恨铁不成钢地骂:“死人,把孩子惯成那样了,有朝一日吃你的肉,看你割不割!”看我娘说的,我怎么肯呢!
  让我倍感骄傲和不好意思的是,我考上高中的时候,我爹居然套了驾大马车去送我!那个时候考上高中挺不易的,喜欢得我娘出来进去老是唱,一边给我做新被子,被面上一大朵一大朵的百合,逢人就说我小时候的政绩,什么小学校长断定我必有出息啦,什么光顾看书,十一二点还不睡觉啦。我爹不说话,就抽着旱烟笑眯眯一句句听着。
  要开学了,谁知道我爹居然把一挂大马车赶到家来了。大白马,脖子上系着铃铛,一走路叮叮当当,鞭梢上缠着红绒线。我说你干嘛呀,谁还坐这个!我爹根本不听我的抗议,埋着头给我搬铺盖。我看我爹的拧劲又犯了,只好坐上马车,咕噜咕噜来学校了。高中毕业多少年,我的同学到现在还记得我爹赶着大马车送我的情景。那是,校门口大车小车一大溜,我爹的大马车裹在里边,他“吁吁”地吆马,真够另类的。
  其实那段日子十分艰难,并不像我笔下愿意写的那样一派祥和。
  我上高中的头一年,我哥娶了我嫂子。婆媳姑嫂间的矛盾早就山雨欲来风满楼,到我考上高中,要交学费,家庭大战终于全面铺开。我嫂子跳着脚大骂老人们偏心,只疼闺女不疼儿子,干什么千难万难借钱给我交学费,让我哥在家做睁眼瞎。我娘大怒:“荣子你不要乱找岔子,我们做老人的,哪个孩子肯上学我们也砸锅卖铁,是丫头她哥不爱上学,发的新书撕着叠飞机……”争来吵去,原来嫂子的目的是分家,怕我这个无底洞把她和我哥辛辛苦苦挣的钱全给填进去。我娘不依:“你们当哥嫂的,供妹妹上学也是应该,你爹又没个挣钱的本事,这分明是把丫头往死里逼……”我爹在脚地下闷着头抽旱烟棒,一会儿卷一根,一会儿卷一根,末了慢悠悠地说:“分,就分了吧,丫头的学费,我来想办法……”
  学费书费补课费,还有一日三餐的饭费,高中花钱如流水,他能想什么办法!过礼拜我回家拿学费,睡到半夜,被我娘叫起来:“丫头,跟我接接你爹。”我迷迷糊糊跟我娘到了村外,两旁黑糊糊的树影,远处云端里好像一个人赶着一大片骆驼在漂移,使劲揉揉眼睛再看,又没有了,我手心里冒冷汗,心吓得缩成一团。一直走出约摸###里地,到了滹沱河畔,迎面才传来小拉车吱吜吱吜的声响,是我爹!原来他到人家军营的菜地里偷白菜去了,被看园的发现,带到连队,我爹喃喃呐呐了半天,承认自己不对,因为想给孩子筹点学费,才做这样的事……连长看见是这么个憨厚的老汉,又听说是给孩子筹学费,心里可怜,倒给我爹装了满满一车白菜,派了两个兵,一左一右护送了回来。我又气又臊,泪都下来了:“爹,你干嘛!人家要饭的都说,不食嗟来之食……”我爹一愣一愣的,我才想起来他不识字:“你偷东西不对!”我娘扬起巴掌要打:“你个死孩子,你爹要不是为了你,干什么舍这副老脸去偷人家东西……”我爹一把拉住了,叫我:“丫头,睡觉去。”我躺在炕上流泪——一个一辈子自尊,不肯妨碍别人一根草茎的老人,为了我居然沦落到要去做贼……
  好容易磕磕绊绊上完高中,考上大学,转眼我就说对象了,双方老人坐在一起,公公开始憧憬我们结婚以后的幸福生活:彩电,冰箱,洗衣机,要什么有什么。我婆婆开柜:你看,等小霞过了门,这么多好绸缎,给她做被窝。我爹不言语,黑着脸坐着。回来之后,就打定主意要退亲,理由只有一个:“八字还没一撇呢,先说过门的话了!”我舅舅是媒人,说这话怎么了,这不是表明人家的态度和立场嘛,怕你不同意啊。我爹翻来覆去老这个理由:“那也不能说过门啊!”
  当时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这么执拗地反对一个看起来很平常的理由,直到后来读到林清玄一篇文章,上面写爸爸对将要出嫁的女儿的依恋和不舍,我才恍然明白。光一心想着奔向自己的新生活,忽略了小小女儿长大之后,将要飞离老人身边时,他心里的孤寂和落寞。不过,让一个年过半百的农村老头子说孤独,说寂寞,他哪会说!所以劣质旱烟棒里上升的袅袅青烟笼罩下那张沧桑的脸,就格外显得孤独,寂寞……
  但是仍旧嫁了。有了宝宝,满月了,要接我们回娘家了。按说该我哥接的,他没有来,我爹来了,又是赶着大马车!在婆家门前“吁”一声停下,进屋来替我拿包袱。我问他我哥怎么不来,他也不说话,一路颠颠簸簸,烟尘飞扬地就回去了。
  我一路走一路暗暗担心,一回去果然发现气氛又不对,哥哥影子都不见一个,嫂子红着眼在门前堵着,叉着腰和我娘对骂:“你俩老的成天把那丫头跟宝贝一样供着,心偏到胳肢窝,还赶大马车去接……”我娘也骂:“荣子你别说没良心的话,你公公天天上地里给你们锄禾打麦,对得起你们!他千难万难打小工扛泥包起钉子挣俩钱供丫头上学,你们一分钱没掏过还说老人偏心……”
  我娘看见我来,住了嘴,接过孩子来千宝贝万宝贝地抱进了屋,外面嫂子扯着嗓子开始骂我:“姑娘家出家没家,不死到婆家去,跑娘家来干嘛!”我气得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我娘就骂我爹为什么不管。我爹闷着头说了一句:“我是个老公公,怎么管。”我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也不忍心责备我爹什么,谁让他一辈子老实呢。“罢,”我心里说:“走吧,姑娘出家没家,还是回婆家去。”
  我把刚摊开的孩子的小衣裳一件件重新叠起,小被小褥也包好,跟我爹说,“爹,送我回去吧。”我娘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丫头你说什么?谁家闺女坐满月子不回娘家住一个月?你回去,让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我爹也不说话,怔怔地看了看我,一扭头出去了。我说我在这儿也上火,孩子吃了火奶,也不好。一边说一边执意收拾包裹,然后赶到西屋叫我爹,才发现这个咬钉嚼铁的男子汉,一辈子流血不流泪,正蹲在放杂物的西屋,背对着屋门,肩膀一耸一耸的,没有声音,硕大的泪珠一滴滴砸在地下,像大血点。
  我扭头回了东屋,流着泪把包裹打开,在我娘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土炕上重新铺开孩子的小褥、小垫、小毛毯,把软软的熟睡的小女儿放在上面,盖上我娘给做的红绫小被儿。我娘把我爹叫了进来,他看见炕上的小孩子,脸上有了些喜色。左眼角还有一滴没有拭净的泪,就那么一条腿搭在炕沿,拿紫红色粗糙的关节粗大的手指在孩子的小脸蛋上摸一摸,碰一碰,嘴里笨拙地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外面我嫂子还在堵着门跳脚大骂,可是我爹已经听不见了,我娘也听不见了,我也听不见了,我们都听不见了。
  现在我的家庭相册里有孩子从小到大跟她姥爷合照的形态各异的照片,没一张正形儿。揪着她姥爷的脖领子,骑着她姥爷的脖子,牵着她姥爷的手一溜歪斜地走。每一张上面我爹都一如既往地笑,憨厚而慈祥。有一张最好看,我起名叫相映成趣,是真的有趣:我孩子脸朝外抱在她姥爷的怀里,孩子白,白得像玉,我爹黑,黑得像土,祖孙俩笑得像花,一个是太阳花,阳光灿烂,一个是山药花,土得掉渣。
  任何一张照片都照不见他的悲伤,一个经风历雨,在岁月里渐渐苍老的人,心里会想些什么?我爹永远也不会说。现在这种擅长沉默的特质正做为农民性格和家族特质一点点传给我,我满怀欣喜地接受它,不存在半点抗拒和排斥。当我发现目前这种土拨鼠一样隐居而安静的生涯是如此地适合我时,我得到了心灵最大的宁静。孤独成了我终生为之追求的东西,好像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自己能够顺理成章地,不受打扰地,保持安静和沉默,像山,像树,像冬天的河,像无边的岁月,像我爹。
  现在我爹快七十了,得了半身不遂。我心里有许多的不安和遗憾。一方面很满意自己曾经带着我爹和我娘到北京逛了故宫,长城,颐和园,可是,我又不满意自己光把希望寄托在以后,结果好多光阴被我浪掷,现在想带他到别处去逛,也是不可能了。他连我家都不肯来了,说我家楼高,不好上。这个天性羞涩的老人在我家诸多不便,又不好意思开口求人,所以宁肯在家里窝着。
  我有一个很虚荣的愿望,我希望以后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像我爹当年用高头大马车送我到我想去的地方一样,我要一直把车开进村里,开到家门口,扶我爹出来,坐进车里,再在邻居的啧啧称羡中一路驶出我的家门,驶进名川胜景,驶到一切他想去的地方。
  

天上一日,地上二娘
凉月满天
  小时候,我有两个娘,亲娘和干娘。
  我娘和我干娘是两个最平常不过的农村妇女,虽然干娘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但和我娘一样琐碎、唠叨、鸡婆。两个人槌不离锣,公不离婆,一块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纳鞋底,一块扛着铁锨上工,一块欺负死忠厚没用的小队长,一个骂人家,另一个幸灾乐祸地帮腔。
  不知道她们的友谊是在何年何月结下的,很明显,一切是在我出生之前就开始了。到我记事起,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丫头,去给你干娘送两块干粮”,“丫头,叫你干娘来帮我缝被窝”,“丫头,你看家,我去帮你干娘摘棉花”……
  中秋了,家家户户拜月亮。供桌上摆着酥皮大月饼,月光一照,泛着模糊的光。馋嘴的小孩子蹶屁股磕两个头,起来就干仗,人人都想抢得分月饼的主动权,好给自己多分一点――人的本性是自私的。
  我家供桌上也摆着月饼。可是,那叫什么月饼呢!就是二两豆面,裹上干菜,用自家那不知道什么朝代传下来的月饼模子磕出来的菜饼,徒具其形,不闻其香。那是个什么年月!香和甜是最具象的有关幸福的想象。别人家的小孩都在吃月饼了,酥皮、掉渣、香油和面,芝麻白糖,那么甜,那么香!我哭丧着脸,眼泪汪汪。我爹举着半个丝丝络络的土月饼,好脾气地往我手里塞,我一巴掌打掉在地上。
  我娘早就对我的挑三拣四看不顺眼了,二话不说就抡巴掌。我哇一声就哭了,她还不解恨,扯着我往门外搡:“小要命的,不爱吃你给我出去!”我很怕被门外的叫花子领走,死死扒住栅栏门,扯着嗓子没命地尖叫。
  正乱着,救命的干娘三步并作两步跑来了,一把扯开我娘:“房姐儿,你这是干啥!还是那臭脾气,专门吓唬孩子!”我娘气咻咻地罢手,干娘把我拉到她家。我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供桌上摆着两个大月饼!她的三个孩子眼巴巴趴在桌边,看我来了,全都目露凶光。家家都不富裕,来个分食的,实在有够讨厌。干娘不管,左一巴掌把大儿子扒拉到一边,右一巴掌把二儿子扒拉到一边,单剩我和她的小女儿芝子,她好慷慨,掰给我那么大一块!我脸上挂着泪,左扭右扭不好意思接,她就拿手在我眼前画圈:
  “画个圈笑了吧,给块儿月饼要了吧……”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她喊一声:“好了!”把月饼顺水推舟往我手里一塞。我一边吃一边偷眼看,大哥、二哥、干娘、干爹都是小小的一块,只有我和芝子的两块,是大大的,我的,最大。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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